第39章 你愛我嗎
你愛我嗎
“向蘭,打針了。”
護士推着小車敲門進來,任競由讓到一邊,專心看護士紮針。小護士擡起向蘭的手仔細看了看,怯怯開口道:
“你們看要不要重新打一個留置針,這個已經用了好幾天了,今天勉強繼續用的話輸液會比較慢。”
小護士邊說邊用眼角瞟了瞟任競由,這36床的陪床實在太帥,已經成了她們護士站的茶餘飯後的談資。
任競由聽說也湊過來牽着向蘭的手細看,他原本比小護士高許多,這會兒低下頭跟小護士挨得就比較近了,向蘭注意到護士的臉刷一下紅透透的。
她忽然地,就覺得有些心煩。
“我不要打”,向蘭說道。
任競由并未察覺她此刻的情緒變化,仍細細觀察着她手上的留置針,針頭确實有點外漏了,邊邊角角的膠布都翹起來了。
“重新打一個吧”,他像哄小孩一樣安慰道:“萬一這個打漏了更疼哦!”
他擡眼看向蘭,捕捉到她臉上略過一點笑意,他想了想明白過來,心內感嘆,好久不見她使小性兒了。
見向蘭沒再說什麽,護士給她拔了針,重新打了右手,這下吃飯喝水更不方便了。
打完針,護士收拾了東西出去,轉身關門的時候正好看到任競由蹲在床邊還按着向蘭抽了針的手,于是提示道:
“可以不用按了”,說完,她就帶上了門。
病房裏忽然十分的安靜,任競由仍牽着向蘭的手沒放。
“好了,可以不用按了”,說着,向蘭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抽不回來。任競由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仍按着針頭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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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蘭擡眸有些驚訝地看向他,任競由手上不自覺加了點力道說:“多按一下,消腫止疼。”
看着任競由一臉平常的樣子,向蘭差點就要信了,但是她明顯感覺到手腕處被他輕輕摩挲了一下。
“你……”,向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覺得手似乎有些綿軟,只能任他握在手心。
此時,他們之間的空氣有些凝滞,只能聽到彼此輕微的氣息流轉,任競由黑而深邃的眼眸裏總是隐匿着許多暗流,那眼神叫她看不透,卻又莫名地吸引她靠近,鬼使神差地,她抽出手來輕輕捂住他的眼睛。如此,她的目光才能肆無忌憚地在他臉上留戀。
遮住引人注目的眉眼才能注意到他有一雙好看的唇,與劍眉星目的大量感不同,他的唇略薄而秀氣,唇角微微收斂,笑起來的時候弧度非常令人着迷。此刻,這雙唇輕而迅速地抿了一下,下颌角揚起來。他依然任由她捂着他的眼睛,人卻已經伸直了膝蓋彎腰湊近,毫不猶豫地吻住她的唇。非常輕而柔的觸碰,仿佛微涼的露珠在清晨的荷葉上滾動。感受到她的悸動,他一只手附上她的腰,另一只手扶住她的頭,将她輕輕放到枕頭上。
向蘭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感受他舔舐着她的唇,腦袋裏似乎被灌滿了蜂蜜,粘稠而甜蜜,無暇顧及其他。從前,他的吻總是來勢洶洶,現在卻是溫柔徘徊,待她丢盔棄甲唇齒微啓,他趁虛而入,兩人交纏更深,長久的渴慕在時間的流逝中發酵出更醇厚的力量。
她依然如此戀慕着他,這是來自本能的追逐,仿佛蝶戀花,雲思月。
許久,他才停下,她的手早已撫在他的臉上,眼睛仍閉着,胸腔難以克制地起伏不定,他睜開眼,仔細打量她每一絲的表情。她緩緩睜開眼,垂着眸不敢看他,臉上灼熱難耐,緋紅一片。他們貼得太緊,她甚至感覺得到任競由對她的難以自持。
“你愛我嗎?”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向蘭聽得清清楚楚,她只覺得心中酸楚。
她也很想不愛他了,她有太多理由不愛他,她甚至都不信任他,但是她現在的行為卻明明白白地為他傾倒。
任競由看到她臉上的屈辱感,突然很後悔自己問這個問題,但是不問出口多少有些不甘。
“跟我回家好嗎?我只是想好好照顧你。”
他的聲音溫柔而清醒,再沒有剛才的掙紮與敏感。她感覺到他的變化卻不知道這變化在哪裏,有些東西抓也抓不住,只能任其溜走,她總是看不透他。
她靠在他懷裏,輕輕點頭。
眼下,的确沒有更好的辦法,她唯一能依賴的只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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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愁雲蔽月,淩晨12點的小區在靜靜沉睡。
只有一陣輕微的喘息在耳畔回蕩,沉重的腳步聲将頭頂的聲控燈點亮。
“怎麽?累了?”懷裏的女人擡起一張面帶戲谑的臉。
“不會,你這麽輕。”任競由微笑說道。
向蘭繼續靠回到任競由的臂膀裏,他正打橫抱着她往最高的頂樓走去。
傍晚她在醫院裏答應了他,他立馬決定此刻就帶她回他們曾經的小家,也不管還沒到出院的時間。
向蘭拗不過他,只得被他帶走。但她腿傷未愈,自己完全沒法下地,只能他一路抱着她上七樓。
沒錯,他們之前的小家在七樓!
“上次你裝暈,可是我把你搬上樓的,今天換你了!”
她撅着嘴巴說道,一邊又用指甲輕輕戳他,嘴角挂着笑。
“哼,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見她咬牙切齒的模樣,任競由暗自覺得好笑,平時她總是一副有禮有節的樣子,小性子的一面全甩給他了。
終于到了,饒是任競由身體素質夠強壯,也扛不住公主抱一個成年人上七層步梯。
這時,懷裏的女人又幽幽開口了。
“我有點餓了……”
“吃點宵夜?想吃什麽?”
“我記得從前學校對面、小區門口有家燒烤還不錯。”
“……”
“那個攤子還在嗎?”
“在啊,我去給你買,你先進去休息一會啊!”
“燒烤的話肯定是邊烤邊吃才對味的吧……算了,我也就是一說,我看你也累了……”
正要按指紋解鎖的手懸在空中。任競由低頭苦笑,能怎麽辦,自己寵上天的女人,只能繼續寵啊。
他垂下準備開門的手,又将她打橫抱起,這一下比剛才一直抱着麻木的感覺更累了,他卻故作輕松地說道:“走走,現在就去!”
向蘭想掰扯他的心思得逞了,不禁暗自發笑,這時卻感到身下一雙手微微顫抖。
“任總,是不是不行啊?”
她繼續調笑,任競由哪裏是能激的人,一雙黑瞳對上她,眼神裏似乎多了些東西,這一下向蘭不敢開玩笑,縮在他懷裏噤聲不語。
果然,認真她就退縮了,任競由只覺得好笑。
半夜的燒烤攤格外有煙火氣,紅的蟹柳,綠的青椒,各種鮮香麻辣的肉串在烤爐上滋滋冒油。
老板是對夫妻,丈夫負責烤,老婆照顧生意。從前在這兒擺攤的是個快樂的單身漢,遇到女學生來吃烤經常打八折。
是從前的小男生娶了老婆嗎?向蘭有些說不準,從前那個小男生瘦骨嶙峋,一個背心穿在身上空空蕩蕩,現在烤串的丈夫啤酒肚,還帶着一副眼鏡。
人事變遷,連她也說不好記憶裏的彼此是否依然真切了。
“怎麽了?”偏要挨着她坐的那人開口問道。
剛上的熱騰騰的烤小牛肉,她從前最喜歡了,竟然無動于衷一直在發呆。
向蘭回過神來,看着任競由說道:“沒什麽,只是在回憶這個小攤是不是我們從前吃過的那家。”
任競由并不回答,遞給她一串牛肉。
“嘗嘗看。”
外焦裏嫩的小牛肉格外噴香,刮拉下來嚼在嘴裏,別有一股牛油的奶香。
吃着吃着,向蘭笑了,任競由見她笑了也跟着笑了。
“嘗出來了吧?是從前那家沒錯吧?”任競由邊喝啤酒邊笑着說,夜色與燈光将他映照得更加眉目俊挺。
向蘭點頭,又撸下一串香菜牛肉後說道:“這家的牛肉串都會穿點牛油上去,奶香之外還有一點椒麻味。”
她放下竹簽,望着在碳火跟前忙活的小夫妻,自顧自笑起來:“人有些變了,味道倒是一點都沒變。”
“你也變了啊,從前吆喝着催老板的人,現在串都涼了也沒吃兩根。”
向蘭拾起竹簽不自覺地輕敲着桌角,淡淡說道:“沒吃宵夜的習慣了,年紀大了睡得早。”
任競由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孩,五年時間她的确成熟了不少,從前她有些嬰兒肥,現在側臉的線條緊收冷峻,不笑的時候就略有些嚴肅低沉,此時她完全放松,眼神也有些渙散。
她舉着空杯子問道:“我陪你喝點酒吧?”
任競由看着她眼裏淺淺的笑意,起身去撬了一瓶汽水遞給她道:“下次吧,我可不想現在又帶你回醫院。”
最近吃了這麽多藥,還喝酒,找死!
只見她低聲嘆了口氣,說聲好吧,還是這樣聽話,又抱着瓶汽水咬起吸管來,這些孩子氣的動作真是久違了。
“你是不是不餓?故意使喚我?”任競由看着她問道。
被說中了,向蘭只好嘿嘿一笑。
任競由垂眸抿了一口酒,頓了一頓,正視着向蘭,平靜說道:“你不用怕。”
片刻愣神,她擡頭疑惑看向任競由:“我怕什麽?”
“你害怕進那個門”,任競由輕輕說道:“害怕我們的過去,害怕我們之間變了”,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自嘲一笑,“或者沒變”。
向蘭一時語塞,千言萬語盡在他剛剛簡單的幾句話裏了。面對他時,她種種乖張與戾氣,不知從何而起的某些怨怼,被他看得明白,他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的想法。
亦或是他也害怕,怕他們之間回不到最初,又怕他們重蹈覆轍,依然潦草收場。
向蘭漸漸低下了頭,她問自己,那盞燈是她可以去點亮的嗎?
回Y市以後,有幾個夜晚,她在這附近閑逛或跑步的時候,雙腿會不由自主地帶她走到那個小區,一個人躲在陰影暗處,帶着害怕又依賴的萬般情緒,擡頭窺視着七樓那盞燈。
客廳裏偶爾亮着燈,她不禁猜測,亮着的燈下又會有誰和誰……
這樣的依戀,她對自己都不願承認,亦無法面對。
就在她有些羞愧的時刻,她擱在椅子上的手被另一個溫暖的手掌覆住,輕輕摩挲,繼而又掌心相對,手指交纏。他湊到她身邊,耳語道:
“阿蘭,相信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