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誰是賭徒

誰是賭徒

淩晨2點,狗突然狂叫起來。

老黃翻身從行軍床上爬起來,順手操起門邊的鐵棍,貓着身放輕腳步往剛才堆放的工地走去。

黃嚴中今年六十了,本來早就可以退休了,他不幹。廠裏能退的都提前退了,只有他留到最後還不願意走。其他人看不懂,家裏兒子在Y市早買了大房子,一直催着他退休了回去幫忙帶孫子,這老頭竟還死犟。

不為別的,就為一口氣!

剛剛起得急,沒來得及披外套。Y市的冬天本來就冷到骨子裏,沐金山裏寒氣更重了,老黃這會兒提着根鐵棍跟冰棍似的。他蹲在側面塑料雨棚底下,發現堆料附近有兩束電筒光小心翼翼地移動着。

老黃眯起眼睛,哼,小兔崽子,蹲的就是你們!

讓他一直執意不退休的原因,是因為廠裏一批鋼筋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偷了。

幾年前,鋼廠搬遷,山上剩下一些鋼筋鋼棍堆料暫時未處理。山裏頭人跡罕至,這些物件堆砌着一般沒人在意,但其實這些不起眼的鋼材如果轉賣出去也是價值不菲……

廠子搬遷,沒人願意留在山上值崗,廠裏只好安排輪崗的方式看守山上的堆料。兩年前,正好輪到老黃當值,可那天正好他孫子出生,他急匆匆跟人換了班下山跑去醫院,誰知道那換班的人壓根不當回事,連山都沒上,當天晚上就有一批鋼筋被盜,價值兩萬多!

他這種老黨員兢兢業業工作三四十年沒出過茬子,快退休的節骨眼竟然犯了這樣的錯誤!雖然廠裏領導沒有過多追究,他自己卻始終放不下,于是他主動請命去山上值守,難保那些小偷不會再來偷盜剩下的鋼材!

誰知這幫小偷竟還挺謹慎,兩年過去了也沒點動靜。可是今晚,黃鼠狼總算按耐不住提前來拜年了!

老黃蹲在一旁先細心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就兩個小偷,兩個男的,一個高個子、一個壯一點,見沒人喝止以為無人看守,就開始大大方方地搬起鋼筋來,倆人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這玩意兒可真重!真應該叫陳玉珍一起來的!”

“她今天要考試。”

“嘁,她那個成績還考什麽考,還不如你去考,興許比她還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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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黃眉頭一皺,難道還是學生?

“上學總比我們現在這樣強。”

“江哲,你該不會真想娶那個娘們兒當媳婦兒吧?”

老黃看到高個子似乎停頓了一下:“娶她有什麽不可以?”

“嘁,我看她不是個安分的,今天要星星,明天要月亮,你今天可以偷點鋼給她買自行車,明天她要買轎車你再偷啥?”

高個子又不說話了。

老黃聽明白了,這倆還是學生孩子,只是一時貪念走了歪路。他放下手裏的鐵棍,背着手走了過去……

第二天,老黃失蹤了,那天晚上沐金山下了一層薄雪,掩蓋了地上的點點血跡,老黃沒有等到退休帶孫子的好時光。

同一天,江哲和張雲鵬在Y市工地偷鋼筋被抓了,包工頭發現他們倆已經不是第一次盜竊,将他倆扭送到了派出所,因為未成年且聯系不到他們父母的關系,兩人被送到了少管所。

三年後,江哲和張雲鵬從少管所出來,陳玉珍已經結婚,嫁給了當地有名的百萬富翁任長生。

自此,江哲改名為江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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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切、切,大哥您帶我們開開眼!”

“切咯,切咯,鋸盤一響,黃金萬兩。”

……

邊境的小城一入夜就漆黑無比,路邊密集的光點照出了街市的輪廓。細看,原來地上蹲了好些男人,他們人手一個電筒,手裏着緊地拽着一塊石頭,普普通通的石頭被他們用手電一寸一寸抵得通亮。

越黑的夜越能看清石頭的品質。

任競由迷迷糊糊地伏在父親肩上,街市上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鼻子充斥着鋸盤的柴油味,小小年紀的任競由揉揉眼睛,奶聲奶氣地問道:“爸,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任長生看着近處裏三層外三層圍得嚴嚴實實的攤位,安慰了聲兒子:“看完這個攤就回,你先趴着睡吧。”

聽到爸爸的答複,任競由打了個哈欠又睡着了,實在太晚了。

感覺到肩頭的孩子又睡了,任長生才往人堆裏走去。

“是塊好料啊,這開窗的種看着老啊。”

“上個禮拜就是這條街,跟這塊差不多的料,切出來多妖的‘桃花春’!”

“我也聽說了,那塊‘小明星’賺了有上百萬吧!”

……

任長生聽着衆人議論紛紛,不禁搖頭。他是開礦出身的,自然看不上夜市上的貨色,這些大多都是緬甸最底層的“也木西”手工挖出來的棄礦石,有價值的翡翠不到1%。

但正所謂神仙難斷寸玉,哪怕是業內最有名望的老神仙也不敢說自己百分百篤定。

一刀窮、一刀富,在這市場上一夜暴富也不是不可能。

任長生在人堆裏掃了一圈,看到蹲在角落裏的陳玉珍,電筒光照得她皮膚像玉一般淨潤,她神情認真,翻來覆去地看着手裏的石頭。

“玉珍”,他喚她,“玉珍?”她仿若未聞。

他只好往裏再擠擠,孩子的腦袋在他肩頭晃來晃去,走到她跟前。

“玉珍”,她這才聽到丈夫的喊聲,擡頭看了一眼,又低頭研究石頭去了。

“玉珍,該回去了,阿由都睡着了。”

任長生的聲音有些無奈,自從陳玉珍切了一塊小漲的原石,她就迷上了賭石,每晚待在市場上的時間越來越久。兒子的吃喝拉撒都是他一人的事,晚上想讓她哄哄孩子,都嫌耽誤了她的時間。

陳玉珍有些不耐煩,甩甩手道:“他睡了就帶他回去啊!把卡留下。”

頭頂的人沒有聲音了,陳玉珍一擡頭對上任長生皺着的眉頭,她沒好氣的哼了一聲。

娶她的時候多豪氣,說什麽都依她的,婚車都是剛買的嶄新的。如今是他的人了,買塊石頭都要皺眉頭。什麽百萬富翁不過都是噱頭,這人小氣的很!

哼!今天這石頭她買定了,她看準了,這塊一定能大漲!

擺攤的見他們夫妻倆不是一條心,故意道:“美女,這塊石頭你拿回去再研究研究,沒事的。”

瞧瞧別人多大氣,陳玉珍橫了任長生一眼,站起來問道:“這塊怎麽出價?”

攤主嚼着槟榔,上下打量了陳玉珍一番,眼神在她脖頸上的金項鏈和手腕上的金镯子處停留片刻,說道:“二十萬。”

聽言,任長生沒好氣地拽着陳玉珍就要走。

“做什麽”,她一把甩開任長生,跟攤主還價道:“十萬”。

“你瘋了?”任長生難以置信地看了看陳玉珍,十萬?!她從哪兒來的錢?這都能再買一輛車了。

陳玉珍只是瞪了他一眼。

這攤主站起來,邊從陳玉珍手裏拿回石頭邊假意勸道:“算了嫂子,跟大哥回去,孩子都睡了。”

仿佛剛才陳玉珍說的只是笑話。

陳玉珍最恨人看不起她,擡腳就走了。任長生嘆了口氣,背着孩子亦步亦趨地跟着。

旁人笑道,煮熟的鴨子飛咯~攤主眼裏精光一閃,也笑着說,還要飛回來的。

果不其然,下半夜陳玉珍帶着一沓現金找到這個攤前,正好有人在看她之前看的那塊石頭。

她一把搶過石頭,将一摞現金壓在攤主面前,一雙濃眉大眼此時露出兇光:“十萬,點完了就給我開!”

這一晚,趁任長生睡着,她直接偷了他的銀行卡,提了十萬現金,天還沒亮,這十萬已經虧光。開出來的原石帝王裂!再回去找那攤主,早收了現金撤了攤,不知道跑哪裏潇灑快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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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是那個賭徒!”

任競由的聲讨讓陳玉珍從回憶中抽離出來。

“你能記得什麽”,她冷嘲一聲,絕不承認。

任競由擡頭認真看眼前的母親,他很久沒有細看過她的臉了,她四十八了,但因為保養得當長得又白,不太能瞧得出年齡。從小到大,他聽過太多人稱贊她的美貌,誇贊他繼承了母親的外表。

他們真的像嗎?

他們的眉眼幾乎一模一樣,連挑眉的角度都像複制粘貼過來的。任競由看着她的眼神卻覺得十分陌生,他摸摸自己的眼睛,難道他的眼睛也是如此冷酷?所以才叫向蘭總是有些怕他?

陳玉珍抓住了任競由這一剎那的軟弱說道:“我跟你爸爸分開,那是我們自己的決定,為了這個你對我心懷不滿我也沒辦法。為了你我付出了太多,我一個女人帶着你一個孩子想在大城市立足有多難,你根本想象不來……讓你失去一個完整的家庭我心懷愧疚,後來也一直想要彌補你,江喆待你不錯,我盡力還你一個完整的家庭了!”

她美麗的大眼睛裏漸漸蓄滿淚水,畫面唯美。任競由只覺得可笑,他沉聲道:“你害死了爸,給自己重新找了個靠山就叫給了我一個完整的家?”

陳玉珍突然發怒道:“他自己失蹤了,你憑什麽說是我害的!”

她一反常态,目光兇狠。大概這模樣才是她真實的模樣吧,她終于脫下自己那副柔弱良母的面具。

“爸的屍骨已經找到了,你确定你們沒有落下任何證據?”

聽了任競由這句話,陳玉珍的表情仿佛突然被打翻了,嘴唇不禁害怕得顫抖起來?

果然,他只是輕輕一句試探,她就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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