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吉兇(2)

吉兇(2)

阮陽一路向北,在破廟外發現了馬車的車轍。車轍向南而去,他又跟着一路南下,路經一個其貌不揚的宅院。

阮陽在檐上停留了一會,又仔細搜查了每一個廂房,卻沒有發現蔣行舟的蹤影。

不是這裏……莫非在江源趙府?

阮陽很快否定自己,趙歷不敢,蓮蓬就算了,一介無名之輩而已,蔣行舟好歹是命官,趙歷再沒有忌憚也得掂量自己的命有多重。

阮陽煩躁極了,恨不得将刀架在趙歷脖子上問他把蔣行舟關在哪了。

再不然,殺了那個狗官也行。

阮陽死死握住腰間的劍柄,用力太狠,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他強作冷靜,學着蔣行舟的樣子給自己抛出幾個問題,是誰,為什麽,他想幹什麽,而後再一一解答。只是如今蔣行舟不在身邊,他就算答了出來也不知對錯,沒有人告訴他他猜對了沒有。

阮陽很慌,怕自己棋差一招,讓這一切的工夫白費不說,萬一害死蔣行舟怎麽辦。

他如坐針氈,雙目通紅,一遍遍地回想蔣行舟教過他的那些內容。

終于,他打定主意,疾疾馭功往天邊而去,猶如孤鷹倏然飛出。

——蔣行舟說過,破局的關鍵是籌碼,而他手中剛好有一個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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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某縣縣衙。

李楓寫完了信,翻箱倒櫃地找官印,卻哪哪都找不到。他急得滿頭大汗,明明就放在這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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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燈燭無風而滅。

李楓心中一駭,猛然轉身。

只聽不知是誰在黑暗中對他道:“你在找這個?”

随後便是什麽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那東西落在李楓的腳邊,李楓抹黑蹲下去摸索,發現正是他丢失的官印。

“你是誰?!”

“你有兩條路,”那聲音不答,“一,趙歷罪行累累,你緝拿他回京,大家皆大歡喜;二,你因私心誤了大事,此事被皇帝知道,你項上人頭不保。”

“你在說什麽?你都知道什麽?”

“我什麽都知道。”

“等等,我聽過你的聲音……”李楓絞盡腦汁,只覺得這聲音異常熟悉,恍然道,“你是元小樹?!”

那聲音頓了頓,随後一堆紙向李楓劈頭蓋臉扔了過來。

“這是什麽?”

“這是你給皇宮傳的信。”

聞言,李楓大驚失色:“我明明——”

“你沒寄出去,”那聲音沙啞着,陰恻恻的,“你一封信都沒有給皇帝傳過。”

李楓大駭,但他到底是在皇帝跟前吃香的,思維自然勝于常人,很快便定下心神,“你什麽意思?”

“你此行西南,一是為調查趙歷,主要目的卻是調查阮陽,我沒說錯吧?”

“……”

“你給大理寺彙報的東西含糊不清,也一次都沒有給皇宮彙報過阮陽的情報,你以為皇帝會怎麽想?”

會怎麽想?能怎麽想?

李楓突然心中一寒:“你拿我的官印做了什麽?”

“我替你寫了給大理寺的彙報信,已将趙歷之罪盡數呈上。”

人精一樣的李楓早就知道趙太後有意包庇趙歷,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并不打算把趙歷的罪行秉明大理寺,可如是一來,李楓不僅沒能調查得到阮陽的行蹤,反而忤逆了趙太後的意思。

那母子二人多疑又嗜殺,定會懷疑他的忠心。

怪不得……人頭不保!

“所以你沒得選,你只能把所有罪都怪在趙歷身上,”那聲音又說,“是趙歷官匪勾結,是趙歷藏有異心包庇阮陽,而你只是被他脅迫了。”

李楓目瞪口呆,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和那個蔣行舟,你們有什麽目的?”

“……”那聲音沉默了。

李楓試探着道:“你不是普通侍衛,對吧?”

好半天都無人回話,李楓壯着膽子摸到油燈點燃,卻見屋內空無一人。

他終于意識到了什麽,不由一凜,但為時已晚,只怕帶着趙歷罪行的鴿子已經飛到中原了。

就算他把這一切如實相告,而皇帝太後也真能信,光是這丢失官私印的失職之罪,他也絕對擔待不起。

他的确沒得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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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陽面無表情地坐在檐上,只見李楓在屋內驚魂未定地呆愣很久,而後又像無頭蒼蠅一樣踱來踱去,随後開始收拾行囊。

阮陽長舒一口氣。

李楓是他唯一的籌碼,也是他在這一次唯一能利用的人,雖然有幾個賬本還沒來得及讓蔣行舟看,但眼下已經有的那些早就足夠給趙歷定罪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趙歷怕李楓查到什麽上報朝廷,而李楓也是身上帶着任務的,他們站在了對立面,而共通點就是都想抓到阮陽。

想清了這一點,阮陽才豁然開朗。

他終于有點參透蔣行舟說的“利用”是什麽意思了。

蔣行舟,蔣行舟……阮陽從未有一刻比現在更想見到蔣行舟,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訴蔣行舟他的所作所為,如果一切真能如他所願地發展下去,蔣行舟會誇他吧。

從他出生之日那時起,他好像就沒有怎麽被承認過。

——只有蔣行舟。

但這一世的蔣行舟還沒誇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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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陽又回到了這個宅子,一路上的心緒雜亂無章,最終都變成了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宅子裏自然有人把守,可阮陽來去無影,如入無人之境,任他又把整個宅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見到蔣行舟的行蹤。

要等趙歷被捕估計還有些時日,阮陽有點等不了。

天邊飄起了秋雨,他聽着雨聲,卻見那地上雨水彙聚成窪,而後向一處流了過去。

阮陽眼神一亮,這裏地勢不平,應當是被挖了又填起來的——這宅子裏有地牢!

他順着水流一路尋去,終于在庭院深處發現了一個極其隐蔽的入口。只不過白天這裏人來人往,他沒法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探查情況,便只好等到夜黑風高,再趁黑一躍而下,俯下身趴在地上,耳朵貼着仔細聽了一會,其下果然別有洞天。

阮陽不作多想,趁着此時四下無人,掀開入口鑽了進去。

這是一個地窖改造而成的地牢,最近秋雨連綿,地牢裏陰冷非常。

看守有兩三個人,聽到有動靜,還不及回頭查看,脖子上便挨了一掌,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阮陽從倒下的人身後站起,終于在地牢深處看到了屈身而坐的蔣行舟。

——他身上穿着單薄,整個人清瘦了一圈,手上腳上的皮膚也被鐐铐磨得血肉模糊。

不知道為什麽,阮陽鼻子一酸,低聲喚道:“蔣行舟……”

蔣行舟身形一震,應聲看了過來。

“阮陽?”

阮陽走了過去,二人之間有一道鐵栅欄相隔,阮陽便又走回去在那兩個暈過去的人身上翻找鑰匙,“我帶你走。”

似是看到了阮陽眼尾的那一抹微紅,蔣行舟心中有些複雜,他多日水米未進,此時已虛弱不堪,卻還是強撐精神笑了笑,“你來得挺快,趙歷呢?”

“趙歷沒發現我,”阮陽捧着鑰匙走了回來,在鎖上鼓搗着。

“我以為你把他砍了。”蔣行舟玩笑。

阮陽此時沒有并這個心情。

蔣行舟看着他:“你知道趙歷的目的是你吧?”

“我知道。”

“你不能在這裏久留,只要趙歷還沒抓到你,他就不會動我。”蔣行舟道,“聽我說,你先走——”

就在此時,方才被阮陽打暈的家丁悠悠轉醒,見地牢裏多出來了一位男子,立馬高聲呼道:“來人啊!!他來了——!!!”

阮陽陡然回頭,飛步上前補了一掌,但聲音已經傳了出去,恐怕很快就會有援兵過來了。

“一起走!”阮陽沉氣提劍,低喝一聲,只見寒光兩閃,蔣行舟手足上的鐵鏈竟像蘿蔔一樣被斬斷了。

二人都沒有注意,一盞油燈不知道被誰碰到,觸及地上鋪着的幹稻杆,火苗嗖的一下蔓延開來,很快濃煙四起。

“起火了!”

這是地牢,四不通風,一旦起火,則勢必塌方!

“要先離開這裏!”

阮陽拽過他的臂彎搭在肩上,一邊用劍柄去頂地牢的門,門被什麽抵着,撞了幾下都撞不開。

只聽門那邊有人高喊:“不能讓他們出來!大人說過了!這次不用管,活的死的都一樣!”

蔣行舟瞳孔驟縮,先前那次趙歷還想着生擒阮陽,但看來生擒難度太大,機會又轉瞬即逝,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只要能替皇帝解決這個心頭大患,哪怕手上多一條蔣行舟的命也無妨。

此時地牢裏濃煙滾滾,幾乎喘不上氣,蔣行舟撕下兩塊衣角,從看守人身上的水壺裏倒出水浸濕,一塊捂住自己的口鼻,另一塊遞給了阮陽,阮陽卻沒接。

“阮陽!”

他看向阮陽,而阮陽充耳不聞,好像在思慮什麽。

“阮陽!”他對着阮陽的耳朵吼,“發什麽愣!”

而阮陽似乎終于被喚回了神志,看着蔣行舟道:“我要把門撞開,你小心點。”

蔣行舟一把拉住他:“萬萬不可!此時強行開門,則勢必爆燃,到時候——”

“所以我讓你小心點!”阮陽眼神裏泛着堅毅和凜然,這是蔣行舟從未見過的,“我們不能被活活燒死!”

蔣行舟一怔。

下一秒,利劍出鞘——

地面上,拼命堵住入口的人只感到一股極其強悍的沖擊力,瞬間連人帶門飛了出去。

空氣湧入地牢,火光大盛。是時,這一片的地面都在微微顫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塌了一樣。

阮陽身上還帶着火星,很快被雨水澆滅。他先從那個狹小入口裏爬了出來,又去拉蔣行舟。

就在這時,伴随着一聲巨響,搖搖欲墜的地面終于塌了!

轟——

“啊——!!”

家丁們避之不及,有幾個被下陷的泥土帶了下去,拼命向外爬,卻還是掉了下去。

庭院裏須臾間便出現一個泥坑,周圍的樹枝都被震得顫抖。

待一切平靜下來,衆人驚魂未定。

“結、結束了嗎……?”“那兩人死了嗎?”“快去禀報大人!”“不用去了!大人來了!”

姍姍來遲的趙歷來到坑前,只聽家丁紛紛七嘴八舌地彙報,他一時腦脹,怒道:“一個人說!”

“禀報大人,地牢起火坍塌,那人和蔣行舟一起被埋在了下面!”

“給我挖!”趙歷瞪眼一指,“本官要見到屍首!”

“是!”

卻聽那土坑裏窸窸窣窣傳來聲響,趙歷眼神一轉,上前一看,濃煙之中,坑底赫然立着兩個身影。

趙歷奮力辨認,只見那高大的身影靠在另一個人身上,那另一個人便承着這個重量,從地上撿起來了個什麽東西,在月色下隐約呈現出一把劍的影子。

那人雖然面目陌生,但趙歷知道那定是阮陽!

趙歷絕眦欲裂:“殺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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