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升官

升官

日子過了一個多月,京城終于有信了。

上書:

西南郡郡守趙歷懈怠職責,以權謀私,其罪當誅,然念其昔日功勳,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遂貶為庶人,流放西北。

信中還特別表揚了蔣行舟勘破此案有功,說臨時封他為西南巡察使,等他把其他涉事的縣令都抓了就可以返京高任了。

這活說輕松也輕松,抓人自然是郡兵的事,蔣行舟只要确定人抓走了沒有遺漏即可;但轉言再說,他得跑遍西南郡十八縣,然後才能回京,但總體來說,如果沒什麽岔子,也是一件有功無過的好差事。

看來李楓是在皇帝面前特地為蔣行舟美言了幾句,才會橫空封了這麽一個臨時西南巡察使的職位。

蔣阮二人看過了信,不約而同相視一笑,都極有默契地沒有說什麽。

雖然說之前調查的賬本顯示出證據确鑿,但是這一次牽涉甚廣,一個一個縣去抓人還是很費工夫,蔣行舟不欲久留,接到正式的敕書之後便打算動身。

他們在江安縣住了大半年,也走過了一遭春夏秋,這一去便不會再回來了,難免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留戀。

小厮卻翻了個白眼,憤憤道:“這破地方有什麽好的,老爺差點命都沒了!”

“那是人禍,與此地無關。”蔣行舟道。

府內一片忙碌,待行囊全部收拾好,搬上馬車,阮陽才提着劍珊珊來遲。

“這就走麽?”阮陽問他。

蔣行舟說再等等,只見蓮蓬阿南也走了出來,身後背着包袱。

“他們也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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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既然不會再回來了,他們倒是挺願意跟着一起走的。”蔣行舟說着,看向阮陽,“你不願意?”

阮陽翻身上馬,“你說好就好。”

蔣行舟笑着搖搖頭。

一行人輕裝簡從地來,又輕裝簡從地走,只留下官道上兩行車轍,又被無邊落木蓋去了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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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也算順利,蔣行舟估摸着能在年關前全部完事,眼下還剩下最後一個縣,正是處于西南郡至南的平南縣。

平南縣地處偏僻,居民也少。到了地方一看,縣衙裏更是蕭瑟,來往只有寥寥幾個衙役,攔住一問,才知那姓王的縣令已經很久沒來縣衙了,縣令府裏也沒人,估摸着會不會是畏罪潛逃了。

衙役說,他們也上報了朝廷,但平南縣每年上不了多少稅,朝廷看起來也并不十分重視,只說年後會有新縣令來,到時候若有個姓蔣的大人來了,就把這事說給他聽。

謝過衙役,一行人在一個客棧落了腳。

整個縣上就這麽一個客棧能入得了眼,饒是如此,這客棧也是小得可憐,總共只有四間客房,一間還被堆滿了雜物。

“我們這一年到頭也來不了幾個住店的客人,”小二抱歉地賠着笑,“不如這樣,這位阿姐姑娘家家的自己住一間,這兩位小郎住一間。”

他先安排了蓮蓬阿南和小厮,然後轉了過來,“還有一間上房,就委屈大人和您的侍衛住一間。”

說完,小二似乎是對自己的安排十分滿意,熱絡地引着五人往樓上走。

所謂上房,也只是比普通客房多了張書桌而已。

蔣行舟讓小二準備飯菜,待房門關上,才從行囊中抽出一張地圖,攤在書桌上。

他在想王縣令會往哪裏跑。

“平南縣以南是群山,雖然有幾個村子,但山路崎岖,若要逃跑恐怕并非首選。”阮陽在他身邊坐下,看着地圖說。

“但往北便是我們來的路,如果他逃跑經過則一定會有什麽風聲,這一路走來又好像并未聽說過。”

“這是什麽地方?”阮陽指了指某處。

“從這條線再往南就是萬昭國了,”蔣行舟從阮陽所指之處開始,用指腹劃了一條線,最後再點了點阮陽指的那裏,“這地方看着像個村子。”

“他也有可能逃去萬昭國了。”阮陽看着蔣行舟。

蔣行舟沒否認:“不好說。”

“如果那樣……”

“那就麻煩了,但總得先查查再說。”

阮陽皺眉:“能不管他直接進京嗎?”

蔣行舟道:“不能。”

話雖這麽說,但蔣行舟也急。那日聽蓮蓬說,阮陽的毒如果再次發作則恐有性命之危,恰恰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次發作。京城名醫彙集,如果能早一天到京城,阮陽也能少一分風險。

蔣行舟對他說:“阮陽,你可以先去京城的。”

“我先去京城做什麽?”

“找找有沒有解毒的方子。”

“我找過了,找了很久,沒有的。”阮陽算了算,前世今生加起來都快十年了,“我的毒解不了的。”

“你這是什麽——”

“蔣行舟,”阮陽頭也不回地打斷他,“我的毒解不了的。”

阮陽神色不改地望着地圖出神,蔣行舟則有些心亂。

但任憑他再怎麽勸,阮陽都不肯走,事實上阮陽是覺得沒必要走,況且阮陽也不放心——蔣行舟之前已經遣散了那兩個侍衛,畢竟多一個人就多一個能發現阮陽身份的隐患。

“我們要去這個村子看看嗎?”阮陽問。

蔣行舟心裏有事,沒聽清阮陽在問什麽,随口囫囵應道:“嗯。”

是夜,狂風大作。

雖然平南縣地處極南,但幾日前已經立冬,這個客棧又簡陋異常,風吹得窗框不停作響,一行人都沒怎麽睡好。

簡單用過早飯,蔣行舟還是打算去那個村子打聽打聽。他打定主意,如果那裏也沒有王縣令的蹤跡,他則帶着阮陽即刻上京。

五人重新上路,從南邊的城門出了城。

一路行去,衆人只感覺到這平南縣不僅外人罕至,而且還衰微蕭條。

這地方窮得整條街看去連個乞丐都沒有——大家一個賽一個的窮,就算是乞讨,也乞不到銀錢。

雖然平南縣原本也不富庶,但這地方盛産名藥,雖然山路難走,但來回一趟也能掙不少錢,百姓也算是安居樂業。然而,這一年多來山匪猖獗,出去走生意的人幾乎沒幾個是全須全尾回來的。後來人們也就不敢出去了,有地的就守着自家一畝三分田種點稻子,沒地的就在近點的山上挖些野菜菌子回來換錢買糧,只求個不餓死就行。

自弘帝親掌朝政以來連區區兩年都沒到,民生便凋敝成這個樣子,蔣行舟百感交集。

剛出城時還能見到幾個行人,往南再行,進了山,才發現甚至連官道上都長滿了雜草,一行人便只好下馬步行。走到傍晚,才見山那邊隐隐約約有幾道炊煙。

“那邊應該就是那個村吧?”小厮梗着脖子張望,“叫什麽名來着?”

蓮蓬将包袱往肩上提了提,答道:“我記得是叫附子村來着。”

“附子村?這是什麽名字。”小厮撇撇嘴。

蓮蓬笑了笑,“附子是一味藥,這一代是挺有名的産地,有可能是因為這個才叫這個名字的吧。”

她笑起來很好看,小厮騰地臉紅了,問:“幹什麽的藥?”

“能止痛的,還抗寒抗濕,你們在西南這邊過完這個冬天就知道了,有些草藥沒有不行的。”她這半年來在老大夫那學了不少知識,往旁邊看了看,随手摘了一株草,對小厮道,“你看,這也是藥。西南這邊是個好地方呢。”

蓮蓬和阿南都是土生土長的西南人,小厮這才意識到她是對自己說西南郡是個破地方一事耿耿于懷,有些赧然,又見她知道得挺多,又問:“你們兩個去過那什麽附子村嗎?”

蓮蓬搖了搖頭,說沒去過,“蔣大人不是說附子村再往南就不是咱們國家了麽,這麽遠的地方,我和阿南都是第一次來。”

她擦了一把額上的汗,反手将藥草塞進自己的包袱裏,被阿南看見了,便拽着她的行囊要替她背。阿南雖然年紀小,到底是男孩子,比她體力好些。

蔣行舟見狀,便讓蓮蓬他們把包袱放在馬車上,反正這種路也坐不成馬車,颠得慌。

聞言,蓮蓬回頭應了一聲,然後又飛快地轉了過去。

蔣行舟覺得蓮蓬的反應有點奇怪,卻也沒多想。

他垂目看向阮陽,阮陽這一路都孑然一身,自然沒有包袱,渾身只帶了一把佩劍,連劍也是從縣令府侍衛那裏拿的。臨行前,還是蓮蓬替他置辦了幾身衣服,和蔣行舟的行囊包在了一起。

從昨天提到萬昭國時起,阮陽的情緒就一直不大對勁,這會看上去也心事重重的。蔣行舟問他:“你怎麽了?”

阮陽沒反應過來:“嗯?”

蔣行舟指指他抿住的雙唇:“看你心裏有事的樣子。”

“我在想那姓王的,”阮陽便應聲松開了齒關,“要是他逃到萬昭國去的話,怕是要費好大一番工夫。”

“嗯,但王永年估計也沒那麽大能耐,一切都是未知,倒也不必太過擔心。”蔣行舟撥開一叢樹枝。

話音剛落,阮陽足下猝然一頓。

蔣行舟不明所以:“怎麽了嗎?”

阮陽的目色瞬間就陰沉了下去:“畏罪潛逃的那個王縣令,叫王永年?”

“是啊,怎麽了?”蔣行舟問,“你認識他?”

阮陽垂下頭,不讓蔣行舟看到他的眼睛,“不認識。”

“是嗎。”

蔣行舟并不信,若真不認識,這種反應又從何談起。

大概也是看出來了蔣行舟的懷疑,阮陽索性道:“這王永年陰險狡詐,我日後再同你說。”

語氣很認真,蔣行舟這才作罷,望向前路。

阮陽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讓蔣行舟當做拐杖支着,輕松一些。那樹枝都快遞到蔣行舟臉上了,他這才悠悠道:“你是覺得有瞞于我,心生愧疚,這會兒讨好我呢?”

戴着面具的阮陽表情沒怎麽動,但蔣行舟餘光看到他手腕一滞,好像不知是該收回去還是繼續遞着。

“你……很介意我瞞着你嗎?”阮陽小聲問。

蔣行舟伸手把那個樹枝接了過來,道:“有點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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