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取藥
取藥
就快要過年了,街上零星挂着幾個紅燈籠,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好像一出門就會纏上什麽惡鬼。
所有人都絕望了。
小厮出門買藥又是空着手回來的,但他帶回來一個噩耗:“稷王妃和稷王世子殁了!”
阿南彼時正在門外灑掃,聞言也是一驚:“死了?”
“病死的,就是昨晚的事,今兒一早就有人急急忙忙從宗正寺裏擡了屍體出來,因為王妃世子身上有疫病,連葬禮都沒辦,不知道在哪兒燒了炷香,草草下葬了。”
蔣行舟微微睜着眼:“……稷王呢?”
小厮道:“稷王沒事。”
蔣行舟讓他去叫阮陽來,小厮哎了一聲,不多時去而複返,神色慌張:“元少俠不見了!”
他和阿南将本就不大的宅子裏裏外外都找了個遍,阮陽确确實實是不見了。
“他一個瞎子,不好好在家呆着,這又是去哪兒了?”小厮又急又氣,“我看他就是養不熟,老爺正病着,又要替他操心!”
他還能去哪。
蔣行舟輕輕阖上眼,小厮這話的确冒犯,但他沒力氣罵了。
小厮見他面色灰敗,這幾日連咳也不咳了,聽大夫說,到了這個地步,怕是藥石無醫了。
他不敢在蔣行舟面前哭,便狀作輕松地笑了笑,将窗子掩了條縫,不讓北風吹到蔣行舟。
這天是年夜,京城上下死氣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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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北風呼嘯,卷着漫天的雪,好像挾了尖銳的冰刀。
街口出現了一個身影,身後背着兩個沉重的大包,穿過撒鹽般的雪霧,艱難推開蔣府的大門。
——正是阮陽。
他眉毛上都結着冰,嘴唇凍得青紫,将兩大包東西不由分說往小厮手裏一塞,“……藥!”
小厮驚呆了,打開一看,裏面滿滿當當全是藥草。
“藥!是藥!有藥了!”小厮欣喜若狂,一時間又是大哭又是大笑,根本來不及多問阮陽,抱着包袱跑得飛快,險些被包袱墜得摔一個馬趴。
阿南将阮陽拉進來,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又連忙抱來被子将他裏三層外三層地裹住,見他面上起了些血色,才問:“大俠,你是回西南郡采藥去了嗎?”
阮陽捧着杯子,湊到嘴邊大喝一口,也不顧燙不燙,然後點了點頭。
“那你見到我阿姐了嗎!”
阮陽又點了點頭。
“我阿姐她怎麽樣!”
阿南跪在阮陽身邊,将耳朵湊在他幹裂的嘴唇旁,阮陽卻說不出話——他太冷了,前襟後背的衣服都被撕扯開來,在寒風中大喇喇地晾着,四肢俱是僵的。
沒有人知道,阮陽一個瞎子,這一路是怎麽孤身一人走去西南的——又是怎麽搞到了藥,回到京城的。去途尚且艱辛,更何況帶着藥回京城時又會不會遇到難民搶奪藥材,他又要趕路,又要護着這麽多藥材……
他這一路不吃不喝晝夜兼程,幾乎未曾合眼,又一路冒着風雪回來,才喝了兩口,便“咚”地撞向桌面,睡了過去。
阿南驚叫一聲,這才發現他竟連鞋底都磨破了,冰冷的手腳滿是凍瘡,腳底的皮肉中深深嵌着碎石。
——只消一眼,就知道該有多疼。
蔣行舟奇跡般地好了起來,這藥也是普通的藥,方子也是尋常的方子,但他一連喝了三天,病便消了大半,連被小厮硬拉過來的大夫都暗暗稱奇,直道是大人吉星高照,善有善報。
阮陽那夜回來後也發了高燒,本還以為也是時疫,但喝了太歲之後便好了,小厮這才放下心來:若是老爺剛好,元大俠又染上了病,只怕老爺要揪心死!
得知了稷王妃與世子的死,阮陽并不十分難過,他本就對那一對母子沒有什麽感情,死了,也只是唏噓兩聲,畢竟也是曾經同住一個屋檐下的親人。
阮陽帶回來的藥很多,蔣行舟喝了幾天病就見好,便想着将剩下的藥施散出去。
“拿到藥鋪去讓他們賣吧。”阮陽說。
“不可,那樣的話藥價哄擡,只有有錢的人能買得到藥,沒錢的還是得等死。”
“那便熬制成湯,一人一碗地給,不許他們多拿。”
“嗯,但到底也是九牛一毛,有總比沒有好。”
蔣行舟便喚來小厮,讓他們如言照做。幾個家仆紛紛在院中支起了爐竈,他們熬藥時,蔣行舟便陪着阮陽坐在廊下。
雪又開始下了,落在阮陽的睫毛上,被他眨眼抖落了去。蔣行舟從屋裏拿來一件棉毛大氅,給阮陽披在肩頭,“冷不冷?”
阮陽抓着大氅的領子笑了:“不冷。”
他手上的凍瘡還未痊愈,襯着凝脂般的膚色,煞是打眼。蔣行舟便捉來阮陽的手,搽上桃木油,藥油的香氣随着體溫飄然散開,“阮陽,我不會走的。”
藥油碰到傷口有些麻麻的疼,阮陽想了想,避重就輕道:“所有人都說他們不會走的,你也說了,人終有一死,在死之前還會發生很多很多的事,你也不能保證的。”
“你我推誠相與,我怎麽能和其他人比,”蔣行舟道,“算上這次,你攏共救了我兩回,而我只救了你一回,算來我還欠你一回,還不清便不可能走。”
“那如果……還清了呢?”
“只要你不以身犯險,不就永遠還不清了?”蔣行舟哂然一笑。
“那你原諒我了嗎?”阮陽說,“我……一直沒跟你說實話,你原諒我了嗎?”
他說話時會呵出一團小小的暖霧,撫在了蔣行舟的心上,蔣行舟心軟了,“嗯,原諒了。”
阮陽這才終于笑了,那兩個小梨渦又冒了出來,“關于這些事,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在太歲谷,當時不是很确認,只是有了這方面的想法。”
阮陽很疑惑,一般人會信這些嗎?
蔣行舟一眼看破了他的心思,道:“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關于我的一切你都知道,而且總感覺你經歷過一些你這年紀本不該經歷的事,所以很難不相信。”
“然後你怎麽想?”
“沒怎麽想。”蔣行舟轉而問,“上輩子我都同你說了什麽話?”
阮陽道:“你我聊了一夜,說了很多,你的所有事我都知道,都是你告訴我的。”
“我是在你臨死前的一晚才去見你的。”
這話不是問句,阮陽不需要回答,只“嗯”了一聲。
蔣行舟心想:該早點的。又問:“你上輩子怎麽死的?”
“淩遲,然後斬首。”
蔣行舟的呼吸一窒:“……疼嗎?”
“疼吧,但或許又不那麽疼,我不記得了。”阮陽勉強笑了笑,岔開話題,“要喝酒嗎?我還帶回來了一壇白雪翠羽,就想着你快快好起來,陪我喝酒,然後我就買了。”
他不想在蔣行舟面前提起這些事。
蔣行舟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傾身,将他抱了滿懷,無盡的擔憂和情意都滿含在這個擁抱裏,動作小心至極,仿佛再緊一些就會将面前人揉碎了一樣。
“蔣行舟?”阮陽一驚。
好半天,才聽蔣行舟道:“我很怕我就這麽死了。”怕這天下最後又只留你一個人。
“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阮陽感覺到抱着他的蔣行舟在顫抖,便遲疑着,學着他的樣子,将手臂也環在他的身上,微微收緊。
“這一路累嗎?”
語氣很慢很柔,好像阮陽是一朵雪花,吹一口就散了。
阮陽有些想哭,眼眶熱得生疼。他不知道蔣行舟問的是來回西南的這一路,還是前世今生的這一路,但不管哪一條路,都只有一個回答:
“很累,蔣行舟。很累。”
小厮他們帶着藥,在下個借口支了個攤子,就這麽施起了藥。聽說城北有人施藥,民衆蜂擁而至,險些将攤子都給擠倒了。小厮便叉着腰,高聲喊着,讓他們排成兩列,每戶只限量五碗,不然寧可自己把這幾鍋藥全喝了,撐死也不給他們一滴。
他們把藥熬得很淡,就連藥渣都要留下,搜羅到一起,再熬煮幾次,這樣至少能保證每戶都能拿到,這些藥也能多撐幾天。蔣行舟并不是打算真就靠這麽一點藥材救下整個京城的人,倒不如說是靠此舉給他們一點念想和希望,有藥了,總比躺在榻上白白等死好。
蔣行舟的名聲就這麽在京城也傳了開來,他和阮陽在西南做的那些,除了朝臣知曉,在民間卻沒什麽波瀾。但時下京城無人不知蔣行舟的大名,都說蔣大人君子仁義,古道熱腸。
連弘帝都聽說了此事,他先是召去蔣行舟,噓寒問暖了好一陣,而後又賞了些金銀,還特意派了幾個金吾衛去幫他維持秩序。
手中沉甸甸的銀兩異常燙手,蔣行舟心道諷刺,面上卻是寵辱不驚地謝了恩。
他和阮陽終于算是和好了,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再提起鬧矛盾的那些日子,每天回家,還能看到阮陽帶着阿南習武,說是阿南自己要學的,學來保護蓮蓬。
按照之前的想法,蔣行舟明裏暗裏查了幾天,發現安妃宮裏的宮女出宮那天在疫區當值的衛士失蹤了,據人說,第二天他便提前請了休沐假,之後再也沒回來過。
再說那宮女,那宮女竟也染了疫病死了。二人均被滅口,線索就斷在了這裏。
就在這個檔口,韓太醫來了。
蔣行舟煞是意外,将韓太醫迎進正堂,卻見韓太醫深鞠一躬,道:“我今日前來,一來是為道謝,二來,也是想問蔣大人一個問題。”
蔣行舟雖是官高一些,但到底也是晚輩,何能受得起這一禮,便上前托着韓太醫的臂肘,将他扶起,“先生請上座,有話慢慢說。”
韓太醫搖了搖頭,“我一生行醫,唯獨老了,卻要見證如此悲事慘情,自從時疫一起,我日夜來都睡不好覺,卻又恨自己無能為力,”他看向蔣行舟,“蔣大人年紀輕輕,雖非醫者卻有如此仁厚宅心,實在是……”
韓太醫嘆了口氣,竟是潸然濕襟。
蔣行舟雖然是做了善事,但也沒做到一舉平定時疫,韓太醫再是感謝,斷也不會隆情盛意至此。
蔣行舟突作一想,看向腰間的玉佩。
韓太醫也順着蔣行舟的眼神看去,“蔣大人,你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韓太醫繼而緩緩擡起頭,看進蔣行舟的雙眼,慢慢道,“我與他如足如手,而他也與你一般秉性天良,胸懷風雲之志,曾豪言要嘗遍百草,撰一本前無古人的醫書,一平天下疾苦。”
“聽起來也是個懸壺濟世的醫者,”蔣行舟笑了笑,“後來呢?”
“後來,天有不測……”韓太醫談虎色變,悲從心起,“我作為唯一一個能救他的人,卻選擇了明哲保身,緘口不言。”
韓太醫沒續講,蔣行舟也不急着往下問,只扶他坐下後,親手遞上一盞熱茶,“這是我從西南回來時,從一個偏僻的山村買來的茶,您嘗嘗。”
韓太醫欲言又止,嘗了一口,連道好茶。
“那村子十分破落,但茶卻是沁人心脾——一如我長大的那個鎮子一般。”蔣行舟又将茶給他滿上,熱水汩汩,泛起半室的氤氲,“我長大的那個鎮子上也有這麽一位先生,人淡如菊,卻是最愛喝酒。那位先生于我亦師亦父,他之前是京城人士,因故才會到那個小鎮上當起了學堂先生。”
韓太醫稍一擡眉,眼裏也多了幾分神采:“你那先生——”
蔣行舟道:“已然與世長辭了。”
聞言,韓太醫長嘆一口氣,布滿褶皺的臉上瞬間悵意萬分。
明天就是國慶啦,提前祝大家黃金周快樂!!
不知不覺小天使們都陪我和這篇文走了快一個月了,真的很謝謝大家的支持!每次看到小天使們給我的評論和收藏我都超級超級超級感動,然後評論區經常會出現熟面孔,我真的直接原地爆哭!
趁着這個時候偷偷來放個預收,下一篇開主攻仙俠文,雙強正劇向,文名暫定為《狂生》!人設如下,感興趣的小天使可以點進專欄收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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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師從上仙樓燼,修煉了百年,自己沒半點精進不說,他師父也是個半吊子,聽說是缺了兩魄,怎麽都成不了神,害得他也被修仙的同期一直恥笑,說他跟錯了人。
某小仙望天,沒辦法,樓燼在這仙宮中對于新入仙道的人掌握着生殺大權,樓燼大筆一揮,讓他們去哪他們就得去,不然就卷鋪蓋走人,哪來的還回哪去。
這都不算什麽,他還聽說仙界混進來了一個魔界中人,還是個很厲害的角色。可某一天,他偶然得知魔界狠角就是他的同門師兄弟江灼。更崩潰的是,他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他那吊兒郎當的師父,發起狠來竟把江灼按在牆上親!
樓燼發現他在偷看,竟然還惡狠狠地瞪他!
牆邊,江灼退無處退:“有人……”
樓燼:“……不管。”
江灼原本以為,那人已經死了,他尋遍六界焦土,再尋不到那人的半寸生息。
卻沒想到,面前這吊兒郎當的痞子竟一朝入魔,沖天的煞氣巍然席卷了整個九重天,喚醒了六合之內所有亡魂喪魄。
——整個世界恍若只剩下他們兩人。
原來痞子不是別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