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嘿,要幫忙嗎?”喬木的聲音破空而出。
陸以名應聲擡起頭。在短暫的遲疑過後,他喉嚨梗了一下,眉心無意識的下沉,露出一副千年冰山萬年雪的冷漠模樣:“不用,謝謝。”
喬木眯起眼睛:“你想打電話給保險公司?”她低頭從褲兜裏摸出手機,按亮屏幕:“你瞧,這兒沒信號啊,估計是離市區太遠了。”
陸以名似有所感的皺了皺眉,卻并沒有任何回應,仿佛是在等待着什麽。
喬木又道:“你在等人嗎?”
陸以名輕輕一點頭:“嗯,我的同事一會兒經過這裏。”
“可是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在他來之前,你打算一直在這裏曬着?”
“謝謝,我沒關系。”
眼瞧着陸以名這張清冷倨傲的臉,以及敷衍的态度,喬木二話不說,側身騎上摩托,走得很幹脆。
發動機的轟鳴聲漸漸遠去,周圍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此刻正是晌午,空氣中彌散着一股炙烤過的味道,幹幹的,燥燥的。沒人願意挑在這個時候出門,再加上這裏是一條郊區的輔路,平日裏來往車輛本來就少,此刻更是連個鬼影都沒有,連蟲子都不願意往他身邊飛。
車裏是悶熱難耐,車外是豔陽高照。陸以名十分窘迫的打開車門,然後借着車門後的一小片陰涼,整個人蜷縮在裏面大口大口的喝着礦泉水,很快便把車上僅存的兩瓶水喝了個幹淨。
水沒有了,手機依然起不到作用。陸以名本以為同事會緊随其後,與自己一同視察工地作業,然而此刻稍一回想,忽然察覺對方當時并沒有給自己切實的回應,只說有空就去。也就是說,他或許是被某件急事絆住了,一時間來不了了也說不定。
仰起頭望向天空,陸以名忽然有些後悔。
何必要拒絕呢?何必要逞強呢?
陸以名越想越覺得懊惱。他站起身,長嘆一口氣,然後解開袖口,反卷袖子,一寸寸的露出小臂。小臂是白皙的,肌肉堅實,線條清晰而流暢,這是他勤于鍛煉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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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喇喇的捋下額頭上的汗水,他的手就着褲子蹭了蹭,然後擡腳上前幾步,走到馬路中間,有去攔車的意思。
眼前是筆直而沒有盡頭的道路,路上一個人也沒有。漸漸的,陸以名開始琢磨要不要幹脆走回去。好在,十多分鐘之後,他看見了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等離近了一瞧,發現是方才離去的喬木。
從從容容的放緩了速度,喬木跨坐在車上,側過臉望着站在一旁陸以名。見他一臉落魄相,唇角不禁彎了彎:“呦,拖車沒來?”她故意擺出一副戲谑的姿态。
陸以名顯然是被她這句話說的挂不住顏面。雙唇禁閉着不做聲,始終繃着臉,也不說話,單就是繃着。
喬木瞧着他這幅做派倒是覺得挺有意思,仿佛像個大孩子似的,沒來由的硬要與人鬧別扭。翻身下車,她從車座底下取出另一支黃色的備用頭盔,然後擡手一抛,将頭盔直直的抛入陸以名的懷裏:“今天是周五,路上車多,堵車是常有的事,你再這樣等着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不如我先送你回市區,回頭你打電話叫拖車,把車拖回去就是了。”
“謝謝。”陸以名的聲音很輕,卻聽得出是發自肺腑。
鎖好汽車,陸以名安安穩穩的坐在喬木的身後,刻意與喬木保持了半個身位的距離。
“你最好抓緊我。”喬木回頭提醒。
陸以名猶豫了一下,只象征性的抓住了喬木的背包。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搭上背包的一瞬間,摩托車突然發動,并且“噌”的一下竄出老遠。
喬木的車速很快,她把着車頭,在車流裏毫無秩序的左竄又竄,經歷着一次次不同程度的歷險。有好幾次,陸以名感覺自己的膝蓋幾乎快要擦到旁邊的汽車。
整頭整臉的瘋狂冒汗。陸以名的心髒狂跳,感官被無限放大,兩只手不知在何時已然死死的扣住喬木的肩膀。
“你慢點!開慢一點!”陸以名在後面緊張的大叫。
喬木卻不為所動,一味的只知道裝傻:“你說什麽?大點兒聲!”
“我叫你慢一點!”
“你覺得太慢了?”
“不……不是……”
“你別急,我再開快點。”
不知過了多久,摩托車緩緩地靠向路邊。陸以名的腳剛一沾地,就抱着路邊的一棵樹嘔吐起來,吐了個昏天黑地,四肢發軟,一向斯文有禮的他居然也有了罵娘的沖動。好不容易等身體稍有緩和,再回頭時,卻發現喬木仿佛大變活人似的,竟毫無生息的消失了,消失到無影無蹤,而自己連她的名字都還沒有來得及問。
這實在算不上一段美好的經歷,不值得去回憶,可是陸以名不知怎的,腦海中總會不自覺的浮現出當時的情景。
或許,戛然而止的結尾更容易牽絆人心。因為感情沒有得到很好的釋放。這類似于吃飯被噎住,一時間梗在胸口,很是磨人。
而喬木與他的心情完全是兩個極端,她像是做了“壞事”又逃過家長責罵的孩子,在小小的竊喜之間還混雜着些許自得。倒不是覺得自己的手段有多高明,而是每每想起陸以名當時的狼狽樣兒,再對比他在人前那副不茍言笑的神情,心裏總有種“得逞”似的快感。
“讓你再假正經。”她心裏暗笑,眯着眼睛盯着電腦屏幕,腦海中反複着那天的畫面。
鄒晔宇從她身後經過,側頭瞟了一眼屏幕中的內容。內容很簡單,白紙黑字的普通文檔,每一部分信息都經過恰到好處的排版,顯得既美觀又便于閱讀:“你在幹嘛?”
喬木在鍵盤上打下最後一個标點符號,然後自顧自的彎下腰,打開放置在地上的打印機:“打印簡歷和應聘信,我明天要去公司面試。”
鄒晔宇一聽這話,以為她這是想通了,不禁替她高興:“呦,不錯不錯,看來你是想通了,這是要去哪家公司啊?”他說着,上前兩步,順手從打印機裏抽出剛打印完成的文件,然後搭眼一瞧,随即倏地怔住:“嘿,我說喬木,這不是是陸以名的公司嗎?”
喬木輕輕一點頭:“嗯。”
鄒晔宇有些無語,他不想婆婆媽媽的招人煩,也不想聽之任之。站在原地琢磨了許久,到底沒琢磨出個結果,最後只悻悻然的回屋,落得個眼不見心不煩。
第二天清晨,喬木按部就班的起床梳洗。為了應付今天的面試,她挑了一套非常正式的通勤裝——米白色真絲襯衫,中長款黑色包臀裙,外面搭着一件灰藍色短風衣。
頭發梳成了一個低馬尾,額前以及鬓角的碎發也用發膠固定起來,精致而又幹練,同時恰到好處的顯露出耳垂上那一對兒珍珠耳釘。珍珠不比鑽石,光澤細膩而內斂,有一種潤物細無聲的美感在裏面。
一切收拾妥當後,她來到停車場,駕駛着自己的小Mini,再一次奔向Mote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