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六月剛至,氣溫便似浪潮一般,一浪高過一浪。喬木在辦公室裏待久了,時時吹着空調,根本感受不到白天戶外真正的溫度。此刻驟然站在烈日之下,恍惚間竟有種站在蒸籠裏的感覺。
好在梁知夏既細心又貼心,将見面地點定在一家法式冰激淩店,裏面的裝潢以玻璃與金屬為主,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看得見的冰涼。
“知道你這會兒心裏藏着事,估計沒什麽胃口,不如吃點兒甜點,糖這種東西能夠改善人的情緒,很有效的,你試試。”梁知夏坐在喬木喬木對面,一襲純白色的連衣裙襯得她氣色紅潤,胸口處若隐若現的一層紗,使她在優雅之餘,更添一絲朦朦胧胧的性感。
喬木看着她,很真誠的贊許道:“好久不見,梁小姐比上次更漂亮了。”
“別這麽客氣。”梁知夏抿起嘴角甜甜一笑,同時用勺子的尾端指了指面前的冰激淩:“這是低脂的酸奶冰激淩,多吃幾口不會發胖的。”冰激淩盛在一支大玻璃碗裏,裏面堆成了個小山包,上面撒着各式各樣的水果以及谷物。
喬木拿起勺子舀了一塊,放進嘴裏,甜蜜的滋味瞬間布滿整片味蕾:“好吃。”她的聲音很輕,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梁知夏遞去一張餐巾紙,嗫嚅了幾下嘴唇,試探性的說道:“那件事我也是剛聽說,怎麽會發生這種事呢?”
勺子含在口中,喬木咬着勺子,若有所思的說道:“我本來以為是唐覓在背後搗鬼,但是從現有條件上看,又好像和她扯不上關系。”
有關于唐覓的事情,喬木早在行動之初就知會過梁知夏,因此梁知夏也深知這件事情的麻煩程度。趴在桌上沉思許久,她越想越出神,直到喬木一口接着一口,徹底把冰激淩的尖頂刮平後,才神色凝重的出聲道:“你想好該怎麽辦了嗎?”
喬木不加掩飾的搖了搖頭:“沒有。”
梁知夏的眉頭微不可見的沉了沉,遲疑了三兩秒,轉而浮出一絲笑容。笑容顯得有些僵硬,仿佛是硬擠出來的:“那……你不會在這個時候選擇退出吧。”
話說的有些隐晦,但喬木瞬間明白了其中深意。舉着勺子的手忽然停在空中,喬木遲疑片刻,收回手,目光直直的落在餐盤上。她知道梁知夏是怕自己別無選擇,索性撒開手,用向陸以名攤牌的方式洗脫自己的嫌疑——如果是單純的作為鑒情師來鑒情,那麽自己就沒有動機去做盜取公司商業機密的事情。
沒錯,只要攤牌,所有的一切都将于自己無關。雖然鑒情方面付出的精力無法得到回報,但至少不會受到法律責任的糾纏。
這種方法對于自己來說的确一勞永逸,可同時卻不得不将梁知夏抛到臺前。
沒有人甘願被試探,梁知夏不想,也不敢去冒被陸以名從此厭惡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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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至此,喬木有些想笑,不是笑梁知夏有私心,而是笑人性終究是有太多的弱點值得玩味。
“放心。”喬木擡頭看着梁知夏:“還不至于到那種地步,更何況現在撂挑子等于砸自己飯碗。”
梁知夏僵硬的表情倏忽間放松下來,她故作輕松的笑道:“我就知道,喬小姐在圈子裏這麽有口碑,不會做出不負責任的事情。當然,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請盡管開口。”
“暫時不需要,謝謝。”喬木懶得與梁知夏假客套,應付過幾句便找了借口離開。
很快,喬木回到家,開門後第一件事情便是将手裏的包随手扔在地上,然後踢掉腳上的高跟鞋,目标明确的撲向沙發。
身體被松軟的沙發一寸寸包裹,喬木平躺在沙發上,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頭頂上的吊燈。表面上看似平靜的她,腦海裏卻有浪濤奔湧。那些浪濤一縷縷、一絲絲的相互糾纏、相互融合,然後彙聚在一起,映出一張張不懷好意的臉。直到手機鈴聲乍然響起,将這一切瞬間打散。
喬木有些氣惱的按下接聽健:“喂!”
“喂,喬木,是我。”聽筒中響起鄒晔宇的聲音。
面對鄒晔宇,喬木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她很随性的扯起大嗓門,語氣裏有些橫沖直撞的意味:“我這會兒煩着呢,沒事先挂了。”
鄒晔宇急急說道:“別挂別挂!”大約是聽出喬木的情緒有些不對勁,他關切的問道:“你怎麽了?”
喬木不知道該不該把事情講給他聽,遲疑片刻,語氣漸漸平緩下來:“我在家,你要是有空就過來。”
“得嘞,等我。”鄒晔宇做事向來雷厲風行,挂下電話不到二十分鐘,便敲響了喬木家的門。
喬木起身開門,注意力一下子被他懷裏的大西瓜吸引。她很自然的揮手一指廚房:“洗一洗再切。”
鄒晔宇熟門熟路的走進廚房,喬木跟在他身後,靠在門框上一邊看他忙碌一邊關切道:“最近怎麽樣?”
“還好。”他輕描淡寫的回應。
喬木擡手搓了搓耳朵,樣子有些悻悻地。
鄒晔宇側臉瞟了她一眼,仿佛是看出了些什麽,并沒有立刻說話,直到兩人安安穩穩的坐在飄窗臺邊,開始吃西瓜時,才氣定神閑的說了一句:“好了,說說吧。”
喬木讨厭他這幅洞穿一切的模樣,但是又不得不承認他的确是很了解自己。到底是從小玩到大的情誼,有時候只需要打眼一看,便能将自己的心事明白個七七八八。
一口落寞無比的長氣從胸腔裏嘆出去,喬木望着碗裏切好的西瓜,戀戀不舍的放下了小銀叉:“這事兒說起來有點兒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态的問題,現在看誰都像賊。”說着,她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股腦兒的全說了出去。
鄒晔宇聽完,幸災樂禍的笑個不停,并且愈發有打算要四腳朝天的跡象:“喬木啊喬木,你也能有今天,你想想你前幾天你那理直氣壯的樣兒。大快人心,簡直大快人心!”
喬木随手抄起手邊的一本雜志,揚手扔了過去:“快你妹的心!”
鄒晔宇靈巧的側身一躲,做派上依舊沒有任何收斂:“這事兒你還看不明白?”
喬木板着臉望向窗外:“我知道這事兒八成跟霍彬有關,畢竟他是最大的受益人。而且照片這件事是擺在明面兒上的,何況臨走之前他還告訴我讓我保重,去tm的保重,他真正的潛臺詞一定是想說等着瞧,你死定了吧。”她脫掉拖鞋,雙腳踩在坐墊上,雙臂抱住膝蓋接着道:“但是唐覓……要說她和這件事完全沒關系,那我不信,可是她确實只負責其中一個區域的設計,根本不可能接觸到其他部分的圖紙。難道說韓越和她私下裏有什麽勾結?可是我感覺又不太像,這倆人平時看上去挺正常的,也沒有什麽利益牽扯。”
鄒晔宇問道:“你有問過霍彬嗎?”
喬木很煩悶的做了個深呼吸,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兒:“沒有。我不會輕易承認的,我懶得跟他掰扯。我打算等拿到證據,再當面把證據甩在他臉上。”
鄒晔宇目光玩味的看着喬木,忽而一勾唇角,滿臉盡是深意。他怎麽會猜不到喬木心裏真實的想法,喬木根本不是懶,而是怕再次見到霍彬。在她的心裏,始終存在一道陰影,那道陰影關于霍彬。仿佛積年累月留下的傷疤,因為當初傷的太深,所以疤痕也跟着變得清晰可見,偶爾不經意時側眼看見,總能無法避免的影響情緒。這是個病啊,喬木明明是這麽灑脫的一個人,怎麽偏偏在這裏栽了跤呢:“可憐!”鄒晔宇長嘆一聲,苦着臉很真心的哀嘆道:“看來你又被他算計了一回。”
算計兩個字仿佛一把小刀,直挺挺的往喬木的痛處紮去。喬木臉上一熱,表情頓時就有了即将失控的趨勢。
鄒晔宇見勢不妙,身體不自覺的朝後退了退,胳膊肘抵在身側:“我錯了我錯了!”他自下而上的仰視着喬木,連忙岔開話題:“你就沒想過有人盜走了你電腦裏的數據?”
喬木瞪起了眼睛:“我當然有想過,可是公司的安全系統級別很高,跟銅牆鐵壁似的,安全記錄裏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安全記錄裏沒有,不代表操作記錄裏也沒有啊。”
鄒晔宇脫口而出的辯駁令喬木猶如醍醐灌頂,她陡然怔在原地,同時在心裏自顧自的暗罵自己榆木腦袋,怎麽想來想去,偏偏忽略了這個重要的可能性。或許還是自己的膽子不夠大,太保守,想法兒還在潛意識裏便被掐滅了源頭:“你是說是公司裏的人幹的?”
鄒晔宇見喬木的神色逐漸鎮定下來,身體也一點點挪回到原位:“我看八成是這樣,反正所有操作都會在記錄裏留下痕跡,你把記錄調出來看看,到時候是誰幹的,什麽時間幹的,樣樣一目了然。”
“可是我不會啊。”喬木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無奈。
鄒晔宇精準的捕捉到了那絲無奈,他興沖沖的挺直腰板,将胸膛啪啪啪拍的山響,毛遂自薦道:“我幫你啊,你忘了我是幹什麽了?不過你得去你們公司,直接用公司電腦親自操作,我來遠程指導你。這樣可以免去突破安全系統的麻煩,省得一不小心弄巧成拙。”
喬木邊說邊點頭,模樣仿佛小雞啄米一般:“行行行行行,可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她驀地一頓,怔怔地擡起頭看着鄒晔宇:“可是我今天剛被強制休假,他們現在估計連公司大門都不讓我進。”
鄒晔宇幸災樂禍的咧開嘴,露出一排牙花子:“你這麽聰明,自己想辦法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