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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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墜的身體及時被一道臂彎攬住,喬木慌亂間回過頭,看見陸以名正站在自己的身邊,手臂輕輕地撐扶住自己的後背。然而這樣的撐扶僅僅存在了一瞬間,陸以名很快地收回手,順勢上前半步,将喬木的半邊身子擋在背後。
他嚴肅而又不失威懾力的對霍彬說道:“你做什麽?”
霍彬痛的說不出話,他閉了閉眼睛,狠狠地嘬了一下牙花子,試圖用一瞬間冰涼抵消部分的疼痛:“陸以名。”他眯眼皺眉:“你是不是太沖動了?”
陸以名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腰背挺得筆直,仿佛一座巋然不動的高山:“霍彬,我不管你和喬木曾經有過什麽淵源,但如果讓我再看見這類情況發生,我不會放過你。請你從今往後謹言慎行。”說完,他側頭看了喬木一眼,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他望着喬木隐隐泛紅的眼眶,心裏驀地酸了一下:“要不要緊?”他低聲問。
陸以名的出現給了喬木莫大的安全感,喬木滿心感激的搖了搖頭,但依然邁開腳步,逃避似的往身後走去。
陸以名跟在她的身側,一路上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直到喬木重新走進會場,與張教授說了幾句話,然後回到自己面前,低着頭怯怯的問了一句:“我可不可以提前離開?”
陸以名看着她,很真誠的說道:“我送你。”
喬木沒料到陸以名會這樣的殷勤主動,她愣了一下,很快回過神,道了句謝後,與陸以名從大樓的另一側進入電梯,避免與霍彬再次碰頭的可能。
半圓形的觀景電梯內只有喬木與陸以名兩人,兩人并肩站在一起,背對都市中無邊無際的夜色繁華。那繁華中有什麽,陸以名毫不關心,他此刻只關心身邊的那個小小的人影。
小小的人影伫立在那裏一動不動,一分多鐘的下行時間在這寂靜無言的氣氛下,顯得格外漫長。然而陸以名卻從中體會出了一股難以言說的平靜與滿足。倒不是滿足于這短暫的共處時間,而是他意識到當喬木脆弱無依時,自己是她身邊唯一的依靠。
溫柔而濃厚的心緒随着電梯門的打開而戛然而止。陸以名穿過大堂走出旋轉門,看見已有侍童将自己的車開了過來。
二人一左一右拉開車門,坐進車裏。忽然,不知怎的,陸以名只覺得有一股強烈的沖擊感漫上腦門兒。他緊握方向盤的手松了開,轉而将手插入衣兜尋找藥瓶,在搜尋無果之後又開始翻找起了車內的儲物箱。
“你在……找什麽?”喬木猶猶豫豫的開口問道。
陸以名狠的皺了皺眉:“沒事,沒什麽。”說着,他故作尋常的踩下油門,一腳将車駛入公路。然而腦袋裏的痛感因為未能得到藥力的約束,開始肆無忌憚的瘋狂奔湧起來。
一道道的激流打着旋兒的在腦袋裏橫沖直撞,陸以名不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痛苦,卻是第一次在開車時經歷這樣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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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上路,安全問題不能大意。就在陸以名預感自己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突然向右一打方向盤,将車停靠在了路邊。
此處是商業區,附近有一處建築工地還未完工,因此除了道路上疾馳的車流,再沒有任何店面或是行人的存在。
喬木不明所以的向外瞥了一眼,只見右手側皆是黑黢黢的一片,根本辨不清周遭景物的輪廓,心裏驀地一沉,緊接着腦海中就聯系到了一些并不美好的畫面,心裏莫名的生出幾分恐慌。她試試探探的回頭看着陸以名,小心翼翼的問了句:“怎麽了?”
陸以名默不作聲,只擡手用拇指與食指掐揉着眼角處的鼻梁部位,靜默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說道:“你叫輛車來,自己回去。”
喬木打量了一會兒,很快打量出了端倪:“是不是頭痛又犯了?”自打上次見識過一回陸以名頭痛時的狀态,喬木就很快明白了當下的狀況。要說這個頭痛也不該是說犯就犯,八成是因為剛才與霍彬争執時情緒激動,血氣上湧,以至于引帶出了症狀。
心裏不禁有些內疚,喬木連忙翻找周圍盡可能存在藥瓶的角落,可惜找了一圈仍舊一無所獲。
“別找了。”陸以名低沉的聲音中隐含着克制。
喬木停下了動作。黑暗裏,她辨不清陸以名臉上的表情,只依稀借着忽明忽暗過路車燈,看着他仰靠在座位上的側影。
“把手給我。”喬木忽然開口。
陸以名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陣觸電般的涼意便已然伏上他的手背。他回過頭,只見黑暗中唯有喬木一雙溫柔的眼眸反射出澄亮的暗光,冰涼的十指如海草般攀旋在自己的整片手掌:“你在幹什麽?”話音落下,一股微弱的酸痛感瞬間從虎口向外蔓延。陸以名猛地打了個激靈,本能的想要抽手回去,卻被喬木指間的力量牢牢的困住。
“你別動。”喬木用手指輕輕地揉搓着:“這裏是合谷穴,可以止疼,我爸爸是中醫,這是他教我的,只需要兩三分鐘就會有效果。”
陸以名不懂什麽是合谷穴,更不懂中醫。他十三歲時移居國外,期間再未歸國。有關于中國的記憶早已随着時間慢慢淡去,他來不及去思考喬木這樣做是否有用,只覺得渾身上下麻酥酥的,原本疼痛仿佛在一瞬間如惡鬼見了天光,剎那間弱了勁道,有了即将退散的趨勢。
他默默地注視着喬木,只看,不說話。如絲般的情緒正一寸寸的裹纏着他。從未有哪一刻,他有過如此柔軟的瞬間,甚至柔軟到了軟弱的地步,就好比一支寄居蟹被人拿掉了堅硬的殼,再沒了揮舞大鉗子的氣勢,只是一味拼了命的想要尋求庇護,尋求命運的垂憐。
“那麽……”陸以名的身體在黑暗裏微不可見的戰栗,他努力抑制聲音中的顫抖:“你一定跟你父親學了不少東西。”他努力的寒暄。
喬木的語氣有些瑟縮:“沒有,他在我八歲那年就不在了。是一次意外,他去藏區收藏藥,後來就再也沒回來。”
原本只是随口的一句話,沒想到牽扯出了喬木的傷心事,陸以名簡直不知道該做何姿态,只恨不能就地把自己團吧團吧,直接扔出窗外。
車內的氣氛逐漸變得凝重起來。陸以名偏過頭,雙眼迷離的望向前方渺無盡頭的道路:“抱歉。”他悻悻地,生澀的語氣難掩他的不知所措。
喬木笑了笑,并不十分在意:“很久以前的事情,沒什麽。”她眉眼低垂着,沉吟了片刻,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起剛才在電梯間前的那一幕。原本上揚的嘴角逐漸收緊,目光也跟着失了焦。她坦然地輕聲道:“其實你已經看出來了吧。”話語仿佛是從嘴邊自然溢出,她想,即便陸以名的那一拳并不是應自己所求,但是打了就是打了,不該讓對方心裏存着糊塗。喬木低下頭,将臉深深地埋藏在黑暗中:“你早在我們第一次離開B市,參加論壇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對不對?其實我和霍彬不僅僅是同事關系,也不是什麽上下級。我們是情侶,是同學,中學同學,從初中到高中,他追了我六年,高考填志願,我一聲不吭的填了他夢想中的學校和專業,然後就順理成章的走到一起。再然後,我們一起畢業,一起開辦公司,也就是彼可。”
陸以名心裏陡然一驚,他怎麽也沒料到喬木竟與彼可有這樣深的淵源。大腦開始飛速旋轉,他一邊暗暗地琢磨着背後的隐情,一邊又聽喬木落寞的嘆了一句:“可惜後來的事情并不順利。”
喬木接着道:“做公司很難,人員、資金都是問題。剛開始我們發展的還可以,後來有一次也是時運不濟,剛好碰上投資人破産,項目被迫中斷,我們這邊收不到錢,資金鏈一下子瀕臨斷裂。我當時拼了命的在外找新的投資人,找了好久終于看到了點希望,哪曾想剛一回來,霍彬卻跟我提出分手。”她嘴角勾了勾,盡是自嘲的模樣:“他當時認識了一個女人,對方很有資本,可以很輕松的替他守護夢想,所以他順理成章的做了選擇,并且迫于形勢,不斷稀釋我的股份,徹底剝奪了我在公司的決策權。我為了保留我最後一點自尊,不得不放棄原本應得的利益,從而選擇了辭職。”
陸以名聽到這裏忍不住發問:“他既然放棄了你,現在又為什麽回來糾纏?”
喬木輕哼了一聲,言語間盡是不屑:“因為他告訴我……選擇那個女人只是權宜之計,他放不下我,這不是典型的過河拆橋嗎?哪怕我和他之間沒有這層關系,我也瞧不起他。”
陸以名的眉頭擰在一起:“我一直以為他是單身。”
喬木手上的動作漸漸輕柔下來:“是單身,他已經和那個女人分手了,具體的我并不了解。”話到此處,她淺淺一笑:“你說那會兒的我多單純啊,以為成全他的夢想,和他在一起努力,就可以收獲最堅不可摧的愛情,可惜人心善變。”
陸以名做了個深呼吸,跟着又順口問了一句:“所以這就是你放棄做建築師的理由?”
喬木搖了搖頭:“不全是。當時被迫離開彼可之後,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麽。你或許無法想象……霍彬曾經是我的全部,是我的生活,我的事業,還有我努力的方向和意義,類似于一種信仰般的存在。所以當這些全部被抽走之後,我徹底失去了方向。”她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鄭重起來:“其實做建築師并不是我的夢想,當初我是因為他才選擇了這條路,而我的夢想到底是什麽,連我自己也不大記得了。我很後悔,後悔自己當初太單純,對待一切毫無保留。八年青春,八年……抗戰都勝利了,可我卻只換來了這樣的結果。”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一雙眼睛默默地注視着前方,不知不覺的陷入了沉思。
陸以名回頭看着她的側臉,以及她在渾然不覺間忘記收回的那雙手。多麽美的一雙手,手指纖長,骨節清晰,正如此坦然地握着自己。陸以名貪戀這一刻的溫柔,卻又痛恨那種說不準什麽時候便會消失離去的不安。
長長的一口涼氣吸入心肺,牽出他滿心滿肺的惆悵與彷徨。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他想,自己大約真的是病了,病入膏肓 ,藥石無醫。
那啥...我開了倆現言的預收坑,糾結的很,不知道下一本先開哪個,感興趣的寶貝幫我加個收藏,我先開收藏高的那個,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