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喬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仿佛是被擰上了發條,她一直走到沒了力氣,不得不停下來喘息時才止住了腳步。

街道上,是絡繹不絕的行人,公路上,是車水馬龍的車輛。她身處繁華熙攘的人群中,目光呆滞的望着那沒有盡頭的遠方。忽然,手機鈴聲響起,她後知後覺的摸出手機,按下接聽健,輕聲回了一句:“喂。”

聽筒裏傳來歐陽晰的聲音:“喂,喬木!”他努力克制着聲音裏的驚惶:“出事兒了,公司股東集體撤資,真見鬼!”

喬木在與陸奉南談話時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因此此刻雖然覺得焦慮異常,卻并不慌亂,她舉着手機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指針指向下午五點半。這個時候,銀行基本已經關門,無法辦理任何業務:“陸以名知道這件事嗎?”她問。

歐陽晰沉悶的嘆了口氣:“我現在暫時聯系不到他,他手機一直關機。這樣,我們一起去公司等陸以名,想想看有什麽辦法解決這件事。”

喬木依舊保持鎮定:“我現在過不去。嗯……那個……目前資金的缺口具體是多少?”

歐陽晰回答道:“上一筆款子還差半個月才能入賬,所以……大概一百多萬,短時間內如果籌不到的話,公司就會面臨徹底癱瘓。長期的話……”他嘆了口氣:“我們必須尋找新的投資人。”

不難猜想,股東撤資的原因與陸奉南脫不開幹系。他憑着在圈內的威望,向股東施加壓力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畢竟誰也不想得罪這位圈內大鱷。可是這一招也真是夠狠的,相當于釜底抽薪,不僅讓陸以名的公司辦不下去,眼看着他付出無數心血的招标案也得黃。

喬木來不及多想,當即一錘定音,做了決定,她對歐陽晰語速飛快的囑咐道:“盡快告訴我一個數字,我會在明天把這筆錢打入公司賬戶,另外麻煩你準備好合同,我明天去公司順便把字簽了。”

歐陽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陡然提高聲調:“嘿……不是,喬木,你哪來這麽多錢?你做的了主嗎?”

“我自己的錢,當然能做主。不過你先別跟陸以名說出錢的人是我,我想等簽過合同再讓他知道。”

“為什麽?”歐陽晰疑惑不解。

喬木說不出原因,只是心中總是萦繞着一股不安的感受,由此做一手防備而已。她含含糊糊的囫囵過去:“明天早晨九點,我會準時到公司等你。”

挂下電話,喬木擡起頭,恰好看見一張公共長椅。她若有所思的朝長椅走去,坐在椅子上,後背躬成一道圓弧,腦袋裏思考着方才經歷過的每一處細節,特別是關于那些照片的細節。

拍照的人是誰?授意者是什麽身份?目的是什麽?

Advertisement

這三個問題不停的在喬木心裏翻騰,她順手從提包裏抽出照片。照片一共只有三張,是喬木在臨走時有意夾帶出來的,之所以沒全部拿走,主要是怕目标過于明顯,一旦被人阻攔,那一張也別想留下。

好在,三張圖像上的內容都比較重要。其一是自己與霍彬的合影;其二是自己與陸以名同乘一輛車,出現在自家小區的門口;其三是那夜在酒吧門口接吻的瞬間。

後兩張暫時不提,喬木隐隐覺得要想搞清楚這件事情的脈絡,非得從與霍彬的合影入手不可。

她想,既然霍彬在照片中只出現過一次,想必是拍攝者只是在跟蹤自己和陸以名的過程中無意撞上,順手一拍,并不是特意針對他。可是當時自己正在上海,怎麽會有人不顧千裏追去外地?又是如何會知道自己這樣準确的行蹤?

喬木隐隐感覺到這一切是有備而來,并且籌備的非常精确、嚴密,像是提前寫好了臺本,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周全。

很快,喬木心裏有了估量,她低頭望向手心裏攥着的手機,呆呆的沉吟了足有半分鐘。

難道是她?可是怎麽會是她呢?喬木不敢相信,可是現實卻又令她不得不信。她幾乎已經可以确認自己是被這個人算計。這麽多天在陸以名身邊,自己那些看似聰明缜密的手段,實際上不過是對方手裏的一顆棋子而已。

下棋的人究竟想做什麽?喬木想不通,她要親自去質問對方。

一通電話撥去梁知夏的手機,對方很快接了起來。

“喂。”梁知夏輕聲道。

喬木冷眼看向馬路對面的一棵梧桐樹,言簡意赅的提出訴求:“梁小姐,我想和你見一面。”

耳畔是一片靜默,梁知夏在猶豫,她似乎察覺到喬木語氣不善。但是這一面早晚要見,晚見不如早見:“我把地址發給你,你過來吧。”

很快,地址通過短信的形式發到喬木手機上,她尋着地址找過去,最終在一家只對會員開放的高級酒店裏找到了梁知夏。

因為只對會員開放,酒店裏難免顯得有些空蕩,偶爾有一兩位侍者與服務生從大堂經過,但很快卻又消失不見。

梁知夏坐在酒店的咖啡廳裏,臨窗而坐,一眼便看見了向自己走來的喬木。她并沒有起身,只禮貌的坐在沙發椅上微笑道:“你好,喬小姐。”

喬木朝她打量過去,只見今天的她比往日樸素許多,臉上淡妝輕掃,身上穿着一件純白色真絲連衣裙,腰間系着銀色的寬腰帶。

喬木從從容容的坐在她面前,從頭至尾臉上毫無笑意:“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服務生端來兩杯檸檬水,很快退了出去。梁知夏看着喬木,唇邊隐隐挂着一抹微笑,有些像是成功後的得意,也有些像是面對失敗者時的嘲諷:“餘下的錢明天會打到你的賬戶,一共五萬。”

喬木并不領情,她側了側身子,翹起了二郎腿:“五萬是鑒情費用,那麽你利用我的部分又該怎麽算呢?”

梁知夏的臉色陡然一僵:“你什麽意思?”

喬木二話不說,直接從包裏抽出照片,一把甩在桌面上,同時語調陡然擡高:“我行蹤只有你知道,包括我去上海時落腳的酒店。除了你,還有誰能跟蹤我跟蹤的這麽徹底?”

梁知夏愕然望着散在桌上的幾張照片,靜默片刻,她轉而将目光側瞥向窗外,抿着嘴一言不發。不是不想發,而是她知道喬木不是個能輕易哄騙的主兒,既然她找到了自己,自然是揣着明明白白的道理,不怕反駁。只可惜,自己千算萬算卻沒算到,這些照片居然會輾轉到她的眼前,被她看見。

看着梁知夏一味的保持沉默,喬木繃着臉,冷冷的質問道:“梁小姐,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梁知夏斜睨着喬木,似乎是很不願回答,卻又不得不回答。深吸一口氣,她有些煩悶的問了一句:“你是怎麽拿到照片的?”

喬木避而不答,轉而滿眼深意的端詳起了梁知夏的臉:“梁小姐,你和陸以名究竟是什麽關系?”

梁知夏的眉心驀地一沉:“你這是明知故問。”

喬木扯了扯嘴角:“我之前在陸以名的面前有意提起過你,可是他對你總是閉口不談。所以,其實他對你并沒有什麽感情,對不對?你只是一廂情願。”

梁知夏猛地回過頭,目光铮然的看着喬木。

喬木絲毫不以所動,繼續氣定神閑的輕聲道:“你早就想好了,請我來只是陪你演一場戲,而戲裏的觀衆是陸奉南。你料定像他這樣專制的人,絕對不會允許除你以外的女人和陸以名在一起。可是我還是想不通,你何必要繞這麽大一個圈子,難道直接向陸奉南施加壓力,讓他去直接撮合你們不好嗎?”

這樣好嗎?這樣當然不好。

梁知夏是個商人,商人最會算計利益,也最是懂人心。她知道,如果一味的拿陸奉南做自己的靠山,利用他的威懾力給陸以名施壓,不僅不會讓陸以名親近自己,反而會令他産生心理上的厭惡感。更何況,他并不是一個容易受他父親擺布的人。

梁知夏正視着喬木,一雙眼睛朦朦胧胧的,并沒有什麽神采,可喬木卻偏偏從這片朦胧之後,察覺出了那引而不發的算計心。

都不是單純的女人,都不是尋常的善類。

喬木與梁知夏四目相對,許久不發一言。一股難以言述的緊張氣氛在空氣中徐徐緩緩的彌散開來。

最終,梁知夏按耐不住,先一步打破沉默。她身子向後一靠,十指交叉疊放在小腹前:“就算我利用你演了場戲,那又怎樣?”

喬木未語先笑:“梁小姐,我答應幫你鑒情,可并沒有答應做你的幫兇。”

梁知夏垂下眼皮:“你不會是愛上他了吧?想替他打抱不平?”她的臉上沒有半點兒憤怒或是緊張,反而表現的十分鎮定,一看就知道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早有預料。她捏着自己左手中指上的戒指,饒有興致的搓動着:“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身份。”她掀起眼皮兒,輕飄飄的刮了喬木一眼:“你別忘了,你當初接近他是為了鑒情,說白了,這是一種欺騙。你跟他認識也已經有一段時間,相信應該對他有所了解。像他這樣性格的人,一旦知道了這背後的現實,你猜他會怎麽看你?怎麽對待你?”

最不願面對的現實在一瞬間被輕易捅破,喬木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上來,渾身血脈有了即将凝固的感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