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幾乎是在一瞬間,喬木萌生出一種錯覺,她仿佛看見一頭暴怒的猛獸從暗處奔襲而來,帶着不死不休的氣勢,扼住獵物的喉嚨,伸出利爪,招招致命。

喬木不由得晃了神,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怔怔地見證着這場暴力行為,直到對方的背影與記憶中的那個人相重合。

是他嗎?

念頭剛起,她随即又否定了自己,可是耳旁的慘叫聲接連不休,一聲高過一聲,很快将她從醉意朦胧中徹底拽了出來。

迷霧逐漸從眼前散去,喬木看見身前不遠處正滾着兩個人。其中一人自然是老陳,他仰躺在地上,雙手護着頭,嘴裏嗷嗷慘叫,而另一人騎坐在他身上,一只手拼力按住他的胸口,另一只手緊握成拳,雨點般的拳頭砸了老陳滿頭滿臉。

他仿佛像是一架機器,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聲音,一味的只是做着動作。而喬木卻從中這樣的舉止中清晰感受到了一股壓抑着的憤怒。那憤怒自體內噴薄而出,在昏暗的夜色下激烈的流湧。

雖然沉默,卻更有爆發力;雖然沉默,卻更令人膽戰心驚。

突如其來的一陣恐慌襲上心頭。喬木踉踉跄跄的撲身上前,膝蓋一彎,整個人順勢倒在地上,她張開雙臂從後面抱住對方:“陸以名,別打了,會出人命的。”

喬木手臂上的力道不斷收緊,以至于陸以名在這樣的束縛下終于放緩了動作。他回過頭,用眼角瞥了喬木一眼,兩處深邃眼窩沉陷在陰影裏,成了兩道黑洞,教人辨不清情緒。

“陸以名……”喬木的聲音裏夾雜着幾分哽咽。

陸以名身子怔動了一下,沸騰的熱血尚未從他頭腦中退去,他始終恍恍惚惚的,直到老陳趁他罷手的間隙猛地翻了個身,從他的身下掙脫,一路連滾帶爬的奔逃出他的視線後,他這才後知後覺的回過了神。

停車場裏的燈光既昏暗又慘白,照的人實在不是個好顏色,他摸摸索索的抓住喬木伏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手是冰涼的,然而貼在後脖頸上的臉頰卻是滾燙。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扭過身面對了喬木,将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喬木像發了瘧疾似的戰栗不已,她垂着腦袋,淩亂的頭發擋在眼前。陸以名小心翼翼的撥開她的頭發,手指輕輕的滑過額角,然後順着臉頰一路而下。

還是自己喜歡的模樣,盡管表情有些木然,眼裏盡是驚惶。陸以名以一種坦然而平靜的态度端詳着她,漸漸的,他忽然心頭一動,覺得自己的心境變得很蒼老,像一位已近遲暮的老人,從心到身皆被一股濃濃的無力感所籠罩。

無力于失去掌控的未來;無力于一眼望不到頭的孤獨歲月。然而他很清楚,清楚的意識到自己之所以落到如今這步田地,其根源無疑要歸結于喬木。

Advertisement

過去的十幾日仿佛成了上輩子的事情。陸以名簡直不敢回想,一回想就要心慌。

自打喬木跟着歐陽晰說走就走,自己便開始承受起了一種無法言說的苦難。那苦難仿佛毒藥,一口下去,神散了,魂也飛了,腦海裏轉着圈的想着同一個人,魔怔了似的。可是那個人卻偏偏躲着他,不要他,教他怎麽辦?

多麽無情無義,多麽鐵石心腸。

巨大的陰影輪回往複。愛也好恨也罷,感情深刻到了這種地步,全成了一場劫難。

于是,在經過一番過鄭重的思考過後,他意識到擺在面前的只剩下兩條路——要麽徹底斷絕念想,要麽舍棄一切的自尊與高傲,抱着不轉南牆不回頭的決心,在她面前撞出個頭破血流。

臉不要了,身份也不要了,什麽都不要了。陸以名在想到第二個選擇時,心裏其實已然有了答案。他當即追随着喬木的腳步來到上海,又從歐陽晰那裏得知了他們此刻的位置。

不能等,心裏的欲望太迫切了,他一刻也不能等。

馬不停蹄的趕到酒店,他要趁着自己情緒最濃烈的時候攔住喬木,将心裏的話一氣兒告訴她。然而世事無常,自己剛到這裏不久,便碰上方才那一幕。

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着喬木,陸以名長長的吸了口氣,洇出了滿心滿肺的痛心疾首。他原以為自己是個冷情的人,活了二十多年,早已被現實錘煉出了一副鋼筋鐵骨冷面皮,卻沒想到在喬木面前,這些所謂的堅強全部變得不堪一擊。

瞧這一身酒氣,她得是喝了多少才能喝成這幅樣子,還差點被人占了便宜。

“喬木。”陸以名輕輕的喚着,腦海中的話全在一瞬間有了獨立的思想,都在争先恐後的想要搶個頭名。頭名沒搶到,反而一下子全壅塞到了胸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沉吟許久,他再次逼着自己開了口:“喬木,你是在躲我嗎?”躲字一出,他像被戳到了痛點,剎那間百感交集:“可是當初是明明是你先招惹的我的,現在又想躲去哪裏?”

喬木似有所感的擡起頭。她是醉了,但頭腦尚還算清醒。聰明如她在話音落地的瞬間,頓時領悟到了這背後的情誼——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是懷着一副怎樣的心情。

嘴角微微扯動,她想要沖陸以名笑一下,沒想到這一個極其微小的動作卻勾出了她滿心滿肺的無地自容。肩膀驀地一聳動,她終于忍無可忍的抽泣起來。

誰說酒不是個好東西。此刻的喬木簡直成了個最單純的孩子,沒有心機,沒有算計,沒有掩飾,更沒有不得已。所有彎彎曲曲的肚腸全成了一通到底。她将臉埋入陸以名的頸窩,嘴裏含含糊糊的哽咽着:“對不起……”

陸以名的心猛地揪成一團,他雙手按在喬木的肩膀上,不斷地搖撼,迫使她看向自己:“喬木,喬木,你看着我!”

喬木掙紮了一下,不得已挺直了身子,然而卻又下一秒直接用一個纏綿而熾烈的吻堵住了他的嘴。

人在說假話辦假事的時候,向來只過腦子不過心,然而人一旦動起了真情,所作所為便會別無選擇的随心而去。心是做不得假的,這一點陸以名可以感受得到。

他下意識的抱住喬木,雙臂死死的環住她的腰背,恨不能将她直接勒進自己的身體裏,從此合二為一。

他無所顧忌的親吮着她的唇,唇齒接連相碰,帶着溫度與力度,似疾風驟雨,似暴烈雷霆,直至濃烈的酒氣浸透整個口腔。

再也沒有了上次的生澀,再也沒有了上次的遲疑。陸以名心中一陣歡喜,然而歡喜到了頭就成了悲哀。

他以一種喜憂參半的心情經歷着當下的一切,然後沉沉的閉上眼睛,忽然有點想哭。哭是不能哭的,他信奉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鐵律,可是卻可以任由情緒肆意流淌。

他暗暗嘆出一口氣,氣息有些紊亂:“喬木,我愛你,你知不知道?”

話說的輕不可聞,幾乎是在自言自語。喬木聽見這句話後卻并沒有正面回答。她不動聲色的側過臉,腦袋沉沉的靠在陸以名的肩頭,一邊抽泣,一邊又掙紮着想說話:“其實那天在酒吧門口……是真的,不是試探。”

陸以名沉默了,是被動的沉默。從來沒有哪一刻他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談痛恨到這種地步。真的,他滿足了,徹底滿足了,哪怕現在立馬讓他去死了他也沒什麽怨言。他側臉看向喬木,卻只看見了她尖尖的下巴。

下巴上依舊潮濕,細密的淚珠子在昏暗的也等下泛起一層光暈。

陸以名就這樣安靜地看着,忽然,喬木兩腮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酸水猛地溢上了她的嗓子眼。

她一把推開陸以名,剛一轉身便無法抑制的大口嘔吐起來,将胃裏吐了個一幹二淨。

陸以名是有些潔癖的,然而此刻卻二話不說湊到她身邊,用手輕輕地拍撫着她的後背。

“歐陽也不攔着點兒。”陸以名看不得喬木受罪,忍不住就把責任歸咎于歐陽晰的頭上。

喬木吐舒服了,吐了幾口唾沫才回過身來:“不怪他,是我要喝。”

陸以名的眉心依舊擰成一團,他從後備箱裏取出一瓶水遞給喬木,順手擰開瓶蓋。看着喬木用水漱完口,又将剩下的小半瓶一飲而盡。

順手接過她手裏的空瓶,他連忙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将她送上車。

喬木坐在車上,太陽穴上的神經一牽一扯的,攪得她的大腦一片昏沉。大喇喇的擡起手臂,她向周圍順胡亂那麽一搭,恍惚間,指間觸到了一團圓圓的硬物,胳了她一下。她側眼回頭,只見一堆糖果被齊齊整整的碼在杯架旁的方格盒裏。喬木随手撿了一粒湊近眼前,發現是與自己常吃的糖果一模一樣。

其實喬木并不喜歡吃糖,卻十分偏愛這個品牌糖果的蜜桃味道。又因為是進口貨,市面上并不常見,每次去超市時一旦看見就這種糖上架,就一定會買上一包,只圖嘗個鮮過個瘾。但是以她對陸以名的了解,陸以名是從不碰甜食的一個人,更別提會費心的找這麽一款糖果。

不明所以的回頭看着陸以名。喬木見陸以名系好安全帶,側臉很平淡的說了一句:“吃糖的時候會想起你,想起你那天吻我時的味道。”

如果明天的新章節沒有在更新時間出現,那一定是被鎖了_(:3 」∠)_至于為啥被鎖你們懂得,我會盡快修改,放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