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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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下電話,喬木像是丢了魂似的,出了門發現忘記提手袋,下了樓又發現忘記拿鑰匙。來回幾番折騰過去,她好不容易坐上汽車駕駛座,然而還沒等汽車駛出小區,又險些與迎面而來的一輛出租車相撞。
出租車司機是個氣質粗魯的男人,因為車上這會兒沒有客人,舉止也就變得肆無忌憚起來。按下車窗罵了幾句,司機将手臂搭在車窗外,有點像是在等待反擊的意思,可惜等了一會兒并沒有收到任何回應。罵罵咧咧的縮回腦袋,司機失去了興味,悻悻然的将車開遠了。
司機走遠了,可喬木卻遲遲沒有任何動靜。不是不想動,而是在剛才急剎車時,由于情況發生突然,左手掌在方向盤上頂了一下,随即只聽關節處“咔噠”一聲彈響,一陣鑽心的刺痛感瞬間襲遍全身。
大約過了有一分多鐘,身體逐漸适應了痛感,只是依舊麻的厲害,非得使出掙命的力氣才足以擺動方向盤。
這一路走的實在不容易,喬木花了半小時趕到公司,與此同時,安小滿早已在一樓大堂等待許久,她站在門禁的後面,偶然間的側眼,正好看見喬木朝自己走來。
安小滿一邊擡手向喬木打招呼,一邊側過身,偷偷摸摸的按亮手機屏幕,然後撥通預先設置好的號碼,小聲對着話筒說道:“到了。”之後,又迅速挂斷電話。
“喬木姐。”她轉頭迎向喬木,陽光透過身側那一扇扇頂天立地的玻璃窗映在喬木臉上,将喬木的臉渲染到幾近透明,頭發因為未來得及細心的梳理,在陽光下成了一簇簇的金色絨絲,并彎出自然的弧度。
喬木沖安小滿輕輕一點頭:“不是五天後才會公布結果嗎?”
安小滿跟在她身側輕聲回答:“是內部提前透出來的消息,晰總在評審會裏有朋友,是他朋友給咱通的氣兒。”
圈內人彼此相熟,偶爾行個方便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喬木沉默的望着前方,忽然想到這件事即便有提前透露,自己也該是首先得知的人之一,怎麽倒是安小滿的消息比自己更靈通,并且仿佛早有準備似的,一大早打扮的整齊妥帖,早早站的在這裏等着自己。想到這裏,喬木随口問了一句:“這個消息是誰告訴你的?”
安小滿愣了一下,步伐有所停頓:“哦……是晰總打電話找我要資料,順便告訴我的。”
喬木側眼朝她瞟了一眼,雖然覺得這話不大可靠,卻也沒有再多問。
按部就班的走進電梯,喬木推門走進公司,剛走出沒幾步,忽然聽見安小滿提出要去衛生間。
喬木轉過頭:“好,那我先進去。”說完,繼續順着走廊朝裏面走去。
公司裏的員工依舊在放假,兩側空空蕩蕩的辦公區讓人看着有些落寞。喬木自顧自的掃視了一圈,很快又回正腦袋。她步伐匆忙,高跟鞋底踩在地板上踢踏作響,灌入耳中有一股特別的節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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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節奏感仿佛劇目開場前的前奏,很快,陸以名從左側的某間房間裏走出,身姿筆挺的站在走廊正中央,停在相距喬木五米的位置。
因為出現的方式過于突兀,幾乎沒有任何預兆。喬木身子一頓,腳步戛然而止:“吓我一跳,你怎麽站在這裏,歐陽呢?”說着,她繼續擡腳上前,卻被陸以名輕聲制止。
“別動,喬木。”陸以名的聲音輕柔而又和緩。
喬木一臉疑惑:“怎麽了嗎?”
陸以名站在兩扇窗之間的背蔭處,背蔭處狹窄,卻光線柔和,不至于太刺眼。
喬木仔細的朝他打量過去,發覺今日的他西裝筆挺,從頭到腳每一根線條無不清晰而精确的勾勒出他完美的身形。他一只手揣在褲兜裏,另一只手垂在身側,雖然一言不發的站在原地,卻透出蓄勢待發的意蘊。
喬木察覺出他是有話要說,心裏一邊揣摩一邊等待,可是越揣摩越是不安,終于忍不住催促道:“怎麽了?”
“喬木。”陸以名喃喃念着,緩步朝喬木走來。與此同時,身旁不知從哪裏傳出窸窸窣窣的響動。
喬木想去探尋那響動的源頭,卻被陸以名牽扯住注意力,無暇挪眼,索性就安安心心站在原地,看着陸以名離自己越來越近。
還是清隽的面孔,還是冰冷的表情,一如初次相遇時的模樣,只是鼻梁上少了一副眼鏡,少了一絲含蓄的味道。
喬木擡起頭看着陸以名,他修長的身形在此刻成了一堵牆,高高大大的立在自己面前。或許是因為緊張的緣故,喬木隐隐感覺到他的氣息有些紊亂,嘴唇時而緊繃時而放松,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的心裏究竟藏着什麽事,竟會這樣難以開口。喬木的神情驟然嚴肅下來,聲音也變得低沉:“出什麽事了?”
陸以名不答。
焦慮的情緒開始滋生壯大,喬木眉頭一擰:“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說出來我們一起面對嘛!”
沉吟兩三秒,陸以名咽了咽唾沫,随即低了頭,溫柔的聲音裏糅雜着一絲沙啞:“喬木,到現在我依然記得與你初見時的場景,記得每一個細節,陽光,溫度,熾熱的街道,還有你向我走來時的模樣。時間過的越久,記憶越是清晰,像是一筆一劃的刻在我的腦子裏。”他耳根上透出一灘潮紅色的紅暈,全身的勁道緊繃着,極度的羞澀将他逼入情緒的死角,令他幾乎壓抑到戰栗。他深吸一口氣,珍而重之的握住喬木的手:“我知道,我們一開始相遇的意義并不純粹,彼此之間少了一點天意安排,但是……”他喉頭梗了一下:“但是我愛你,哪怕我知道了一切,煎熬過掙紮過,依然還是想愛你,想發自肺腑的去愛你。有人說感情這件事太玄,常常取決于一念之差,但是我向你保證,我會一輩子這樣愛下去,只要你不走,只要你還肯陪在我身邊。”
話說到最後,語氣變得卑微而憂傷,喬木心頭不由得臌脹起來,血液奔流過身體中的每一個角落。在這澎湃如潮的情緒裏,她簡直想咧開嘴痛哭一場。但她仍然是克制了住,輕輕側過身,她想合身貼過去,黏住他胸口,卻見他後退了半步,單膝跪在地上,然後從方才一直按住的口袋裏掏出一枚戒指。
戒指不是普通的鑽戒,而是一枚做工精巧考究的古董級珠寶。白金的戒托上嵌着指甲大的一塊兒祖母綠,四周鑲着兩圈碎鑽,不斷地的各個角度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大約是有了年頭的緣故,戒指的表面的光澤有些暗淡,但仍能看得出其價值不菲。
陸以名好整以暇的将戒指捧在掌心,目光沉沉的落入喬木雙眼:“這是我母親臨走時從手上摘下,塞進我手裏的唯一一樣東西,她大概很遺憾,沒能親眼看着自己兒子娶媳婦,所以,我想拿它向你求婚,讓我母親替我見證這一刻。”他的氣息變得急促,胸口起伏不斷,在經歷過一段時間的沉吟過後,他激動的情緒稍有緩和,随即挺起胸膛,一字一句的鄭重懇切問道:“嫁給我好嗎?喬木。”
眼眶中溢出兩道淚水,喬木用牙齒淺淺的咬住下唇,帶動唇角顫了顫,她簡直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其實是該笑的,畢竟是這一刻她期待已久,只是太多太多的過往在浮蕩現眼前,令她百感交集。壓抑的情緒不僅未能随時間消散,反而在當下吹風吹又生的契機下死灰複燃了起來。
幾口熱氣呼出去,喬木沸騰的血液終于有所平息。她用右手拖住左手肘,艱難的将手伸給陸以名,居高臨下的目光裏早已是一片朦胧:“我答應你。”
戒指被緩緩推到喬木的中指的指根,尺寸剛剛合适。陸以名站起身,他已然察覺到剛才喬木手臂上的異樣,這會兒正想開口詢問,哪知突然一聲悶響從身後傳來,回頭只見走廊側面的一間辦公室門大敞着,歐陽晰正四角着地的趴在地上。
“說了別擠別擠,你瞧瞧你們一個個的……”歐陽晰回頭大罵,随即又偏過腦袋,擠眉弄眼沖着陸以名笑了一下。
陸以名的臉色一下子凝沉下來,他似有所感的擰起眉頭:“歐陽,我不是說了……”
話音未落,蘇檀掠過趴在地上的歐陽晰走了出來,身後還拽着解爾雅,安小滿也跑去她們身邊,三人臉上挂着一副姨母笑,一副看戲不掏錢的神情:“陸總,祝福你們啊。”
陸以名與喬木二人登時紅了臉,然而令他們更加無奈的情景還在後面,只見不足十平米辦公室足足塞了三十多個人,他們一個接一個的排隊走到眼前,其離奇程度絕對不遜色于大變活人。
陸以名天生是個感情內斂的人,平時對待手下員工連笑容都十分吝啬,此刻被人撞見這一幕,恨不能立刻拿刀子封了所有人的口。
封口當然是不行的,陸以名別無選擇的将這沖天怨氣全部轉嫁到歐陽晰身上。他今日一早收到中标的消息,随即在歐陽晰的鼓動下決心求婚,順帶着又批準了歐陽晰的策劃——從場地到出場人員,包括騙喬木來公司的安小滿,以及充當見證的見證人。原本見證人說好了只有歐陽晰自己與安小滿,哪知這厮居然悄咪咪的喊來整整大半個公司的人!而至于另外一小半人,多半是因為車子堵在路上,倒黴的沒趕上趟。
喬木也覺得有些尴尬,她像個嬌滴滴的小媳婦兒一樣背過身,拼了命的眨眼睛,試圖将淚水倒灌回眼睛裏,然而就在重新回身的一剎那,手臂不小心擦到陸以名的身體,牽動了手肘上的關節。
喬木嘴裏發出“嘶”的一聲。
陸以名連忙回頭:“怎麽了?”
喬木輕輕柔柔的低語道:“開車的時候急剎車,胳膊肘在方向盤上硌了一下。”
陸以名暗恨歐陽晰出的馊主意,害喬木心裏着急,一不小心受了傷。顧不得衆人目光,陸以名小心翼翼的解開喬木的袖扣,驚訝的看見喬木的手肘上已經出現了紅腫的症狀。憂心忡忡的将扣子重新系好,他扭頭對歐陽晰道:“我要帶喬木去醫院。”
歐陽晰笑嘻嘻的一點頭:“行行行,快去,記得今天晚上還有慶功宴,你倆不許缺席!不喝醉不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