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驚怒
驚怒
碧嬅瞥了眼卓佳錦，沒說什麽。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約莫半個時辰，擺弄甲套的皇後，這才轉身，似想起什麽般，微微驚呼。
“瞧哀家這記性，竟然把賀小姐給忘記了。” 太後端坐石桌，眉眼含笑，笑意卻沒達眼底，她虛扶了下手，看了眼卓佳錦的後腦勺。
“起來吧。”
卓佳錦脖子幾乎不能動，她強忍劇痛，一點點擡頭，每擡一下，痛感傳遍四肢百骸，原是國色天香的一張臉 ，跪了半個時辰，冷汗将妝都弄花了。
此時顯得有些楚楚可憐，她緩緩起身，因跪的太久，步子虛晃，卻沒有一個宮女上去扶她。
太後輕輕掩唇，嗤笑一聲：“賀小姐這身子也太弱了些。這次，你大義之舉，救下那麽多無辜女子，該賞，好好補下身子了。”
她聲音聽着熱情，可唇角的弧度至始至終都平平的：“賞，百年人參、靈芝各十支，戎國新上供的绫羅綢緞各十匹，白銀千兩，鎏金花鳥紋步瑤一套。”
得，賞的還沒父皇一次給她的多，但卓佳錦又得跪下謝恩。
她五體投地，連行大禮，誠惶誠恐：“臣女萬謝太後賞賜！太後福澤深厚、喜樂萬福！”
這一跪，太後暫時沒讓她起來的意思，輕描淡寫，看她滲血的脖子一眼。
疼，真的疼，卓佳錦臉色慘白，如果再這樣下去，傷口一定會惡化，甚至會留疤，如果留疤，如何傍大樹？不管是什麽原因，卓佳錦絕對不允許脖子上有一丁點疤痕，她潔白無瑕的脖子，應該是完美的 。
思及此，她剛剛打算裝暈。
“起來吧。”太後聲音威嚴，發話了。
“謝太後！”卓佳錦深吸口氣，麻溜站起，先前跪的頭暈眼花，她看不清太後的臉，眼下卻看清了。
“過來。”
太後雍容華貴地吐出句話，面無表情。
卓佳錦越走近，才越發現，這是張年輕靓麗的臉蛋，吹彈可破的肌膚絲滑如牛奶，她眉眼上挑，帶了些渾然天成的淩厲與威壓，繁瑣的鳳釵步瑤熠熠生輝，将這位三十左右的女子，襯的光豔照人。
她聽聞大夏太後十六歲誕下新皇，如今新帝十三，太後竟才二十九嗎！
盡管是二十九，太後眉眼、脖頸、額頭，連一絲皺紋都沒有，依舊唇紅齒白，保養得當的手細膩嫩滑，活脫脫二十三四。
卓佳錦看的一時呆愣 ，此時，太後銳利的吊梢眼，也在打量卓佳錦，只見卓佳錦淡妝相宜、打扮清新娴雅，一張臉堪稱完美，嗡嗡嗡的，看慣後宮佳麗三千的太後，腦子裏只有八個字:千嬌百媚、國色天香。
太後纖細指尖，緩緩端了杯茶，嘆息：“年輕果然就是好。哀家像你這個年紀，也很漂亮，比你好看。”
從卓佳錦進慈寧宮開始，她總覺得太後在有意無意地刁難自己。
她嫣然一笑，乖巧奉承：“太後您說笑了，佳錦如腳下泥，您如天上鳳凰，天差地別、雲泥之分，如何能比？瞧太後如今的模樣，還似及笄之年一般。若出宮一趟，不知多少男子都會為您折腰。”
卓佳錦很有話術，眼力很好，瞧着太後精心打扮、還提年輕二字，便知太後軟肋。
太後原先死氣沉沉的眼 ，突然一亮，直視她：“當真 ？”
她輕輕撫摸臉頰，神思飄忽，如今的模樣當真還能人很多男人折腰嗎？
“千真萬确。”卓佳錦笑，“可惜佳錦不是男子，若佳錦為男 ，此刻已經動心了。”
算算，新帝登基至今，太後守了五年活寡了，總歸有些寂寞，何況太後正值三十，連每根甲套都精心制作，描眉根根分明，她精心打扮着 ，像皇宮裏最絢麗璀璨的花。
可先帝不在了，她餘生四五十年，都只能孤獨而燦爛的凋謝，就算盛開的再漂亮，也不會有人欣賞。
思及此，卓佳錦忘卻脖子的疼，倒有些替太後可悲。
而太後嘴角斜勾，冷哼：“你倒是會說話，留下吃晚膳，今夜就在宮中歇下吧。”
卓佳錦靜默點頭 ，她還是頭次在大夏皇宮過夜，蓮步輕移，跟着太後進慈寧宮正殿。
夕陽西下，天氣有些微涼，暮色四合 ，掃下一片淡淡的灰，籠罩着整個慈寧宮。
太監宮女們連忙點了燈，挑了燈籠，掌了夜明珠。
珍馐佳肴、瓊瑤玉液，各種精美的菜式，如流水般全部呈到桌上，有晶瑩剔透的琉璃湯圓丸子、熱氣騰騰的紅燒鯉魚等等。
大大小小、方的圓的、湯菜幹菜，一共四十個。
卓佳錦在宮裏吃了十八年珍馐美味，常和父皇母後一起用膳，倒不覺得驚訝，反而覺得四十個菜普通了，剛好是南莫國的标準。
太後端坐正上方，願意為這個小丫頭片子會面露詫異的，卻沒想到她很淡定，像習以為常似的，她努了努嘴：“沒意思。你不是應該震驚嗎？難道你從前吃過宮裏的菜？”
“沒沒沒。”卓佳錦連忙否認，得到太後指示，她才恭敬有禮地落座。
太監宮女布菜，正殿氣氛尴尬安靜，連針落地的聲音似乎都能聽到，卓佳錦細嚼慢咽，十分注重禮儀。
太後銀筷，親自夾了塊不太熟的手見青蘑菇片，炒的泛着油光亮色的蘑菇，被放入卓佳錦碗中，她漫不經心地開口：“這菜不錯，嘗嘗。”
手見青？不錯？這不是曾有百姓誤吃後，出現幻覺，看見精靈、小矮人的蘑菇嗎？手見青若沒有焯熟，會中毒，而且，卓佳錦對蘑菇過敏！
為難，十分為難，卓佳錦筷尖極其緩慢地移動。
“哀家給你夾菜，不吃嗎？”太後自成風情的桃花眼，微豎，又夾了一大着手見青，嫩黃色的蘑菇片，靜靜地躺在卓佳錦碗中，她蹙眉，不悅地看她。
“太後為臣女夾菜，是臣女求之不得的福氣。”
太後不可能不知道這有毒，太後今日這般為難自己，表面上是賞，實際上……是罰！
但卓佳錦如何也不明白，太後為什麽要罰自己，她自認進慈寧宮後戰戰兢兢，沒有逾越半分。
卓佳錦吞了口口水，銀着夾了蘑菇片，緩緩放入嘴中，便有瘙癢感，她眼睫顫幾下，咀嚼，最後，盡數吞入腹中，開心愉悅。
“這菜，很好吃。”
“好吃，再多吃點。”太後朱唇微勾，指尖撚着絲帕，優雅地擦了擦嘴角，“你可知道，禦史大人是本宮何人嗎？”
碧嬅領命，将一盤沒炒熟的手見青，端到她勉強，碧嬅微微低頭，斜唇冷笑，壓低聲音：“賀姑娘，請吧。賞也是罰，罰也是賞，不可違背。”
卓佳錦愣住，禦史大人？和太後……
“禦史大人，是本宮的親哥哥。”正上方的太後，輕描淡寫地提一句。
卓佳錦如至冰窖，難怪，夏弈恒說她得罪不起，讓人昭告天下，是他殺的禦史。太後不敢動攝政王，但可以動她。
氣氛一度低壓。
看人吃毒物，她甚至面含笑意，好像她不是在殺人，而是在毒殺一只兔子。
卓佳錦吃下手見青，白皙如玉的手臂已經出現麻麻點點的紅疹了，她心慌之餘，蹙眉，得想個辦法才行，要不然，這盤手見青吃完肯定得死！
她筷子微動，撥了下餘下的手見青，突然，豔麗的臉上也起滿紅疹，她心上一計，連忙捂住脖子，不動聲色一按，跛足立馬出血，将雪白的繃帶，染得緋紅。
最後，她雙眼一黑，昏了過去！
太後不屑地悶哼一聲，眼眸含笑，說出的話卻是無比惡毒，“別裝了。”
卓佳錦昏倒在桌上，一動不動，三千墨發如瀑傾瀉而下，散開，整個人宛若沒有生氣般。
“灌下去。”太後沒有耐心了，她煩惱地閉眼，碧嬅趕緊為她揉揉太陽穴，她殺人跟踩螞蟻似的，早就習慣了！
太後十五歲入宮，十六歲誕下新帝，一步步成為先皇寵妃，又一步步排除異己，将兒子推上皇位，當了皇後，如今，更是大夏最年輕的太後。
手段可見一斑，殺人于無形。
卓佳錦心髒狂跳，屏氣凝神趴在桌子上，最後，一名宮女狠狠将她的頭擡起來，捏住下巴，另外一名宮女晉将盤子對準嘴巴，使勁朝卓佳錦嘴裏薅。
“對外就說，慈寧宮後廚沒将手見青炒熟，賀小姐甚是愛吃，不小心中毒身亡。碧嬅着手去辦，準備五千兩白銀，以作撫恤金。”
太後紅唇起合，不過眨眼功夫，已定人生死。
卓佳錦霍地瞪大眼，她沒被卓淵派出的刺客殺死，也沒被狗賊禦史掐死，她還有仇要報 ，她不能死！
思至此，卓佳錦猛地推翻宮女，瘋狂跑向殿門，這偌大的皇宮，高位者都是踩着累累白骨登上去的，上一秒，還和她說笑、平靜聊天的人，現在就要殺她！
她瘋狂地跑。
太後銀筷啪地擲在飯桌上，霍地站起身，甲套直指前方，語氣沉靜狠厲：“截住，掐死她，再扔去井裏。對外宣稱，賀小姐不熟悉宮中之路，失足跌入井中溺死的。”
哐當，卓佳錦踢到臺階，摔得膝蓋疼，吃了手見青，現在她渾身瘙癢，頭暈炫目，渾身無力，她目光□□，驚怒一笑：這太後當真做事謹慎，怎麽殺的她，該怎麽向外解釋都想好了。
她拼命跑，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閃過一個俊美清潇的男人 ，她要找攝政王夏弈恒救她！
說好庇佑一生的，恒王，你是不是要失言了！毒性在發作，她跌跌撞撞地扶着宮牆，身子如斷線風筝搖晃極細，朝身後重重倒去。
沒有如期而來的疼，她落入了個微涼、帶些藥草香的懷抱，虛弱地睜眼，艱難眯出一條縫，只見一個劍眉星眸、面若冠玉的男子，将她橫抱着。
大步流星踹開慈寧宮的殿門，在一衆驚慌失措的宮女中，直奔正殿，男人眼眸森冷，嗓音低沉寒冷：“本王給你這個位置，不是讓你草菅人命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