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識破
識破
“但是你從來不知道……”
夏弈恒眼皮顫栗幾下,袖袍一揮,滅掉屋中珠光,他一貫冷硬懾人的臉,此時隐匿在無邊的黑暗中,平白多了幾分落寞。
他倒死也不打算把這個秘密告訴卓佳錦,就這樣,帶入土裏,不給卓佳錦帶來任何困擾。
十米之隔的屋外,院子中,卓佳錦被蘇致朗抱回屋中。
蘇致朗搖搖頭,無奈地笑笑,将一件月白色銀紋袍遞給她。
“這裏沒有女衣,這是我以前買來還沒穿過的衣服,你就将就穿下,明日休整好了,我帶你去買衣服,長安城的衣服,想買多少就買多少。”
“是有點醜。”卓佳錦無力地翻動衣服,蹙眉。
“你人好看,穿什麽都好看。旁的女子都是衣服襯人,你是人襯衣服,把再平淡無奇的衣服都會襯的美麗無邊。”
蘇致朗的甜言蜜語信手拈來,哄着她,他以君子之風退出門外,為她拉上門,笑道:“換了衣服,你就睡覺吧,尚書府那邊,我會通知你哥。”
啊
“那個……等下……”卓佳錦捏緊手中袖袍,晶透的指甲掐着袖子,“這山上人少,我有些害怕,你、你。”
“我可以陪你,你在屋中睡,我就在門口等你睡着再走。”
蘇致朗倒是沒想到這麽個機靈女子,也有她害怕的時候?他還以為她天不怕地不怕呢。
未關嚴實的窗子,被山風拍打的咯吱作響,今夜月朗星稀,倒是個好天氣,浩瀚無垠的天空點綴滿無數閃閃發光的星,月亮被衆星拱出。
可惜,卓佳錦今日幻覺看見了卓淵那狗賊的臉,被影響了心緒,情緒不穩定,人的意志在不堅定時 ,恐懼總會趁虛而入。
她怕鬼,尤其是人少的地方,她還怕黑。
卓佳錦頗為費力地換下衣服,寬寬松松的長袍上身,袖口大的灌風,躺在床上,只覺四周安靜的不像話鴉雀無聲,仿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門前也未有動靜,卓佳錦捂着被褥,小聲地問道:“蘇致朗?你還在嗎?”, ;
沒人說話。
卓佳錦隐隐有些不安,皺眉,喉嚨發緊,她惴惴不安地下了床,推開門闩,蔥白指尖輕輕推開門。
這四合院應該還住了其他病人,所以卓佳錦壓低聲音,披着衣裳,朝四周看了眼,問:“蘇致朗,你走了?”
應該是走了吧,畢竟人家也要休息。
思及此,卓佳錦柳葉眉有些悵然地蹙起,如果哥哥在就好了,太子哥哥會耐心地陪着她,從小到大只要她睡不着,太子哥哥都會來陪自己。
那種思念親人的無助,讓卓佳錦忍不住心酸,她出生便享盡榮華富貴,難道,上天讓她後半生都要受盡苦楚,拉平前半生的福氣嗎?
這麽一想,她入了神,情不自禁地嘆口氣,茫然無措地仰望星空。
“佳錦?”
蘇致朗提着油燈,右手拎着一個精致小巧木雕食盒,輕輕放在地上,他看到卓佳錦紅着的眼圈,他也于心不忍地皺緊眉頭。
卓佳錦的身世複雜,不是他三言兩語就可以安慰的,他打開食盒,坐在卓佳錦旁邊時,卓佳錦才回過神。
二人坐在門檻上,并排着,中間空着食盒的距離。
氤氲的熱氣騰騰上升,一股誘人花香味兒溢出,萦繞在卓佳錦小巧瑩白的鼻尖,她吸了吸,斂去眼中傷感,聳聳肩,笑道。
“我尋思着,你怎麽不見了?原來是去找吃的了。今晚你陪我耽擱了那麽多時間,沒吃飽也正常。”
“是給你做的 ,一個桂花玫瑰糕,一碗杏仁酪,還有五個蔥香肉餅,五個棗糕。”
“你做的?”卓佳錦微怔,盈透幹淨的指尖,輕輕拈了一半桂花玫瑰膏,看着那淡黃、又摻了星星點點豔紅的糕點,倒是做的精致,看着就令人賞心悅目。
“我做的。”
蘇致朗玉樹臨風一笑,唇角上揚,眼裏有星辰般,他拉了拉上衣:“不信你聞,我衣袍上還殘留食物味兒呢。”
“你、你怎麽會做這些東西?會做飯的男子少。”
“小時候家裏窮,沒多少吃的,整日就是野果、糙米、紅薯,周而複始地吃,吃的厭了,我便會琢磨怎麽樣做的更好吃。”
蘇致朗目光悠長,丹鳳眼微挑,他神色內斂,像是沉浸在某種回憶裏:“小時候吃慣的野果糙米,如今有點錢了,吃慣山珍海味,倒是吃不慣那些差的了。”
是嗎?卓佳錦心中冷笑,她從前吃慣珍馐美味,在逃命那會,倒是吃得慣野果子、樹皮了。
可見,兩種極端的生活環境,颠覆過來後,也不是不能接受 。
二人坐在門檻閑聊。
卓佳錦眉尖不可察地皺了下,今日她中毒,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中午吃的飯,是沒有問題的,大家都吃了,晚上和的梨花酒,大家也都喝了。
等等,梨花酒。卓佳錦眼裏閃過一絲銳利,淡淡地問:“今日致幻時,我用碗碎片紮傷自己,那碎片還在嗎?”
“你是懷疑碗上有毒?”
蘇致朗把玩轉動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微眯眼,腦海裏閃過梨花酒的畫面,緩緩道:“之遠哥說,你中毒不超過一個時辰,而這時辰你只喝了梨花酒。”
“嗯。”柔白如薄紗的月光落在她臉上,她微嘆口氣,唇角斜了個小弧度,“既然大家喝的酒都沒問題,那就是碗了。”
那碗,她剛剛喝完,便被蘇蔓一撞,看似無心 ,可現在想來,呵呵,撞碎的碗立馬被扔進河中,水把碗上的毒素洗滌掉,加上打撈難度大,基本上無證據可言。
但那收拾碗的小厮不小心,遺落一塊,卓佳錦看着蘇致朗遞過來的碎片,笑容像深冬的冷風。
“可以讓你表哥看看這上面有沒有毒嗎?”
“他還在煉藥,我現在去問問他。”
話畢,卓佳錦看着蘇致朗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四合院,朝隔壁醫館走去。
不會兒,蘇致朗面色冷沉走來,碎片遞卓佳錦,點頭:“碎片确實是有鳶毒。”
“嗯。猜到了。只是驗證下。”
她極力遏制情緒,面上看似雲淡風輕,只見她起身,攏了攏衣領,豎起,微微遮了下巴,擋了些冷風,走向院中右邊枯井前。
對于下毒者,卓佳錦已有判斷,她指尖捏着碎片,輕輕一松,清脆的悶響,啪地落入深深的枯井中。
“你!”
蘇致朗剛想問她,為什麽銷毀證據難道不報仇了?轉念一想,卓佳錦那麽聰明,怕是已有她的注意了,他便話鋒一轉。
“你想做什麽,我盡量支持你。”
“不必。”
這個仇,她要親自來報。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從前她深養宮中,不會心機,所以卓淵攻打進來時她毫無辦法,吃一塹長一智,如今還有人這麽惡毒地想害她,想讓她不孕不育,甚至致幻自毀面容,難道還要忍着?
“我會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卓佳錦拿起一塊棗糕,斂去眼中的幽憤,面上恢複平淡,甚至勾唇笑,“你的廚藝真好,不像我,一進廚房就會搞得一團糟。”
“那很好啊,互補。”蘇致朗清風霁月一笑,十分明朗,手伸到卓佳錦下巴處,很自然地接住糕點落下的碎屑。
霎時。
卓佳錦半咬在嘴中的糕點,沒動了,她愣了下,遲疑會兒,站起身,躲開接住碎屑的手:“沒事的,若是弄髒你衣服,我明日賠你一套。”
“我是怕落在你身上,你穿着不舒服。”
卓佳錦避開那真摯帶着笑意的眼睛,轉身,踱步在院中,腳尖一前一後點地,兀自吃着。
夜晚,月光撩人,總會挑起人內心深處的情緒。
看着那抹瘦弱的倩影,蘇致朗負在身後的手微緊,他一步步,像腳灌了鉛,倒有些沉重,不敢走過去,他停駐在卓佳錦兩米外的距離。
卓佳錦看着地上二人拖長的影子,不動神色拉開距離。
蘇致朗微捏着的拳頭,一張,踱步過去,堵住卓佳錦前行的路,二人不過一腳距離。
“那、那邊風景不錯,我、我我去看看。”卓佳錦端着杏仁酪,一勺勺送入嘴中,朝院落最右邊的桃樹走去。
她走一步,蘇致朗便上前一步。
“……”卓佳錦蹙眉,仰頭瞧那灰青色光禿禿的樹枝,有樹骨節處,倒是冒了芝麻大小的綠芽,餘光卻掃着不斷走來的蘇致朗。
“我對你有話說,卓佳錦 。”
“什麽?!”
這一聲卓佳錦,驚的她全身僵硬,如至冰窖,手中端着的杏仁酪一顫,“我姓賀,你今晚喝酒糊塗了吧?”
“你致幻時,你透露了你的身份。”
卓佳錦不動神色舀了勺杏仁酪,優雅送入嘴中,唇角沾了點乳白,紅嫩的舌尖翹起舔了下,她淺笑:“你也知道致幻了,說的話,當不了真。我從小流落鄉下,今年才回尚書府,我就不能癡心妄想一次,在幻覺裏做個公主嗎?”
“是嗎?那我就對外宣稱你是南莫嫡公主,既然你不是,那你也不怕,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