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是gay
第14章 我是gay
丘平還不解氣,想出了一個報仇的辦法。朗聲說:“今兒大家來集體活動,甭小團體聊天了,大家相互認識一下吧。這裏有的人臉比較大,話比較多,比如我樊丘平,想必很多人都認識了,”衆人起哄,“認識!”
“還有一些名人,大家即使沒見過,也聽過名頭。我旁邊的是咱大學的高富帥張洛,”卡宴幫裏的人歡呼鼓掌,“雷子,為校争光的運動健兒,”雷狗是經管系的,又是校隊成員,不少人給面子地拍起手來。
“文武雙全的理科校草嘎樂,”丘平繼續說。卡宴幫的人沉默或冷笑,卻聽柏神歡呼一聲:“我老師,牛逼!”丘平笑道:“校花認證了哈。”眼睛掃一圈,“還有很多新朋友,就不一一介紹了,我們來玩個破冰游戲吧。”
游戲很古典,衆人圍城一個圈,第一個人開始說“我是張三”,接下去那個就說“我是張三旁邊的趙四”,再接下一位說“我是張三旁邊的趙四旁邊的尼古拉斯”,以此類推,越到後面要記住的人名越多,記錯的算輸。
丘平說:“記名字太俗套,而且外國友人多,照顧外國朋友,我們用代號吧,每個人可以給下一個人取個代號,什麽語言都可以。琪兒小姐先來。”
原琪兒笑着對嘎樂說:“多啦A夢”,嘎樂說“冥王星U+2647”。丘平贊賞道:“嘎子會玩啊,名字越長,難度越大。咱接着走!”其他人都學嘎樂,取的名字複雜拗口,就為了讓邊上的人記不住。到了丘平,丘平對旁邊的張洛說:你叫Puerco。
有些留學生笑了起來。張洛愣了愣,跟着念道:Puerco?丘平:“好嘞,大家開始吧。”
為了不輸,大家都拼命地記住別人和自己的代號,這才發現,給旁人取複雜代號是在集體挖坑,一圈下來後,要說的名字越來越長,始作俑者嘎樂倒是輕松,畢竟是生物化學系高材生,記一堆名詞對他來說毫無挑戰,經管的少爺們卻輸得屁滾尿流。
丘平笑眯了眼,心想嘎子腦子夠快的,又聰明又壞,在他臉上根本看不出喜怒,但他心裏肯定暗爽。
丘平最爽的是,張洛很認真地背誦“我是……旁邊的布倫特左輪手槍的旁邊的閃送哈密達的Puerco”時,柏神都會忍不住笑出聲。張洛很不安,悄悄問丘平,你起的名字是西班牙語吧,啥意思?“沒啥意思,西班牙火腿吃過嗎,做火腿用的那玩意兒就是了。”
張洛的臉黑下來,露出怨恨的目光。
丘平蠻不在乎。既然單士林能嘲弄嘎樂來取悅張洛,他就能當衆羞辱他。以毒解毒嘛。丘平又多嘴道:“原琪兒小姐肯定特愛吃火腿,要不她每聽你說Puerco都笑得那麽開心。”
張洛當即站起來:“我不玩了!”
那天丘平玩得很盡興,但如今回想起來,就覺得自己未免意氣用事。張洛人不壞,沒必要當衆損他,讓他下不來臺。要不是得罪卡宴幫,後來的事就不會發生,那麽人生會不會轉道,不至于到今日凄慘境況?
“雷子,人的命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一件件連綴起來的,少了一件都不行。很多事在許多年前已經埋下根了,我們能改變的有限。人就是過去的傀儡。”
雷狗拐進另一條胡同,避開了穿堂風。“你又想起什麽?”
“想起大二那年的元旦大趴,我讓張洛叫自己‘豬’。”
“诶?有這回事嗎?”
“你不知道?哦對了,一開始玩游戲你就躲了。你沒看到張洛的表情,我操,臉拉得老長,快掉到大腿上了。”
雷狗笑道:“錯過了!那幫孫子太他媽鬧,一個個牛逼哄哄的。”
“沒錯,沒本事還嘴臭,玩游戲被嘎……被我收拾得一愣愣的。”丘平回心一想,雖然有點不厚道,但張洛臉一垮,想翻臉又拼命要維持風度的狼狽樣,實在好玩兒得很。
“雷子你知道張洛最崩潰是什麽時候嗎?”
“什麽時候?”
“我就知道你完全沒意識到周圍發生啥事,你沒那根筋。都因為你!”
“我?”
那晚的氣氛蠻好。尤其是缺德游戲之後,大家都親近了幾分,用代號彼此稱呼,反而玩得比較開。卡宴幫土豪們抽獎分發了蘋果産品,金子抽中了最新的iMac,開心得歡聲大喊:“甲方爸爸我愛你!”
周青只抽到充電線,哼道:“奴才,這……這就忘了國……國仇家恨,投……投靠匪幫了!”
“乖寶別酸了,充電線也不錯——但你不是沒蘋果嗎,充電線給我得了。”
“想得美,我……我明兒拿去中關村賣了。丘平抽……抽到啥?”
丘平攤開手,以示一無所獲。卡宴幫的人一顆蘋果籽兒都不會分給他,這梁子算是結上了。反而嘎樂得了一籃牙耳機,雖然不是蘋果的,售價也不低。雷狗和範淋不見人影,兩人從玩游戲開始就躲開了,估計在樓下喝酒。
溫度在上升,心跳在加速,場上開始交換禮物。青年男女們目光打游擊似的,有的目标明确,彼此試探,有的在廣撒漁網,願者上鈎。有的志不在此,在一旁看熱鬧。他們之中,丘平最受歡迎,好幾個女生過來要他的禮物,都被拒絕了。他屬于目标明确,卻心知這份禮物終究送不出去。
許多目光關注着柏神和嘎樂,他們像水晶球的人,跟場上紛紛擾擾的看客不是一路的;他們有自己的頻率,有自己的場域,談笑風生,臉上光澤照人,跟大家不是一種材料做成的。
丘平一瓶瓶的科羅娜灌進喉嚨,冰涼的汽兒殺得口腔疼。
柏神和嘎樂都沒拿出禮物,也沒別人上去試運氣。突然群衆之間響起了一聲輕呼,張洛走向了原琪兒。他把嘎樂當透明的,眼睛溫柔地看着她的鼻子,然後從身後拿出一只毛茸茸的帕丁頓熊。
“新年快樂。你喜歡嗎?”他說。
原琪兒眼神有點尴尬,笑道:“可愛。”
“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放在床頭,說不定有天早上它會叫醒你吃早餐。”
原琪兒給面子地笑了笑。她說:“或許有人更需要……不是我。抱歉你的禮物,不能收。”
張洛失望至極,強笑道:“好。沒人需要的話,它陪着我也不錯。”
看到這兒,連丘平都有點同情張洛,嘆道:“張大少爺真是楚楚可憐啊,晚上只能抱着小熊睡覺。”
周青:“可憐個……個屁!這熊……絕版熊要一萬……萬多,給我……我……”
範淋和雷狗從外頭回來,聽了這話,驚道:“毛絨玩具這麽貴的嗎?”
“少見多怪。這限量……限量……”
範淋打斷他的話:“俺鄉下人沒見識,”然後扯着嗓子對張洛大聲道,“誰說沒人要的,給我行不!”雷狗見她站立不穩,扶着她道:“慢點,喝多了吧。”
“早着呢,”範淋元神飛蕩,一臉迷戀地看着熊:“給我!”
張洛趕緊抱緊了熊,怕範淋過來搶奪。嘎樂在旁邊推波助瀾道:“老範,把你的禮物拿出來啊,可不能空手套白狼。”範淋掏出一個盒子,竟是用心包裝過的,遞出去說:“給!”
張洛被架在那兒了,他臉皮薄,又是衆目睽睽,不能直接拒絕;要接收呢,又很不情願把禮物給範淋。這時,一個聲音幫了他。
原琪兒拿出一條明黃色的圍巾,走向他們,遞出去道:“給你,祝你神誕,不是,新念快樂。”白皙的手,伸了出去。全部人都看着那只手的指向,順着她的動作,目光落在了那個幸運兒——雷狗身上。
雷狗傻了。
整個場的人都傻了,包括醉醺醺的範淋。他們都盯着半空中微微晃動的圍巾,也不知是因為空調,還是拿着它的手在發抖。嘎樂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趕緊拍拍雷狗後背,提醒道:“你的禮物呢,拿出來!沒準備嗎?”
雷狗反應遲鈍道:“我……準備了。”手忙腳亂掏牛仔褲兜,頓了頓,兩手空空地拉住嘎樂道:“我不想送。”嘎樂很意外:“你也喝多了?”“沒有,”雷狗拿定了主意,對原琪兒說:“祝你新年快樂,我不戴圍巾,你給別人吧。”
此話一出,場上的人都“嘿呦”“我操”地紛紛惋惜,誰曾想到今晚峰回路轉,柏神的目标是雷狗,而雷狗居然不要圍巾!丘平過了好一陣才緩過來,斜眼看張洛,那張俊臉揉和了難以置信和悲憤交加的複雜感情,也不知道是在可憐自己,還是憐惜柏神。
柏神被這麽明确地拒絕,臉色更白了,只能道:“好……你不怕……cold。”她做了個哆嗦的動作,腼腆地笑了。
快要到倒數的時間,丘平在一個角落看到獨自喝酒的雷狗。他坐在雷狗旁邊,感到身心疲憊。這一晚主動被動的,他喝了有兩打啤酒,酒精讓他腦子輕飄飄,什麽思緒都無法落地。雷狗也不說話,對眼前的熱鬧沒半分興趣。
丘平問:“你幹嘛拒絕柏神?”
“不想送。”
“你這樣會孤獨終身,”丘平笑:“是不是有別的目标?”
“沒有。”
“你沒準備禮物吧。我猜對了,你這鐵公雞啥都沒帶。”
“我帶了。”
“給我看看。”
“不給。”
丘平本來是鬧着玩兒的,雷狗越不讓,他越執拗,直接上手去摸他褲兜。雷狗快煩死了,一邊推開他的鹹豬手,一邊道:“你去煩嘎樂,讓我消停會兒行不?”
丘平下意識瞥向嘎樂,腦子嗡了一下,晴天霹靂!嘎樂脖子圍了條明黃色圍巾,正是柏神拿出來的那條新年禮物。纏上圍巾的嘎樂豐神俊朗,正跟搶了帕丁頓熊的範淋聊得興高采烈——兩位人生贏家,得了全場最受矚目的兩件禮物。
丘平看不懂。嘎樂還是喜歡原琪兒的吧?
他心中煩憂之極,更加看雷狗不順眼。一邊扒雷狗的褲子一邊說,“你帶了什麽好東西,為什麽不給校花!全世界都在追校花,你憑什麽要拒絕人家?”
雷狗怒道:“神經病!”從褲兜掏出了兩個鞋墊,“給你看,我就帶了這!”
丘平發出爆笑!非常有民俗感的兩只鞋墊,花色豔麗,在旅游區能賣20一雙。難怪雷狗不送柏神,這鞋墊怕是給帕丁頓熊擦嘴都嫌粗糙。原來雷狗不是不想送,是拿不出手,剛才一大堆勢利眼盯着,雷狗還是有自尊心的,怕被嘲笑。
雷狗生氣了,“笑個狗屁!我宿舍裏只有這個,一時半會哪裏找到什麽禮物。”
丘平笑夠了,又想哭。他放輕聲音道:“你自卑個啥,柏神喜歡你,才不在乎你給的是鞋墊還是鑽石。”如果剛才雷狗臉皮厚點,那圍巾現在就在他身上,而不是環繞着嘎樂的脖子。
雷狗垂着腦袋,不說話。丘平想,自己的禮物也送不出去了,便拿走鞋墊道:“蠻漂亮的,給我吧。我的好東西送你。”
雷狗迷惑地看着丘平。丘平拿出一只皮制的盒子,鄭重地打開,裏面躺着一條銀細鏈,挂着一把小指般大的彎刀,刀沒刃,但雕刻得很精致。雷狗吃驚道:“你要跟我交換禮物?”
“不準拒絕我。”丘平不容分說,把鏈子戴到他的脖子上。雷狗無所适從,抓住他的手道:“你留着送別人,我不戴項鏈。”
“甭廢話,你不戴項鏈,想去二校門賣身?體壇巨星陪您過元旦,做沙包,暖床席,陪讀陪吃陪喝,一天只要200元……”
雷狗樂了:“不是240嗎?還帶打折的?”
丘平酒勁上來,眼睛看不清搭扣,臉幾乎貼在雷狗脖子上,含糊道:“80是我的介紹費。”
一聲口哨響起。兩人一起扭頭看向聲源,只見範淋瞪大眼睛驚呼:“我看到了什麽?!難怪雷子拒了柏神,原來你們才是一對。”
“我瞎還是你瞎?”“不是,是丘平逼着我戴的。”兩人慌忙解釋,範淋一個都不聽,笑道:“今晚太有意思了,來值了。”
兩人忙不疊否認,雷狗尤其狼狽,口舌又笨,一張嘴就舌頭打結。範淋知道雷狗不說謊,仍故意打趣道:“丘平,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直的?在我跟前別打馬虎眼。”
丘平懶懶地靠在牆上。過了一會兒,他索性承認道:“我是gay。”
雷狗大駭,瞪着丘平道:“你?是?”
“我,是。很出奇?”
範淋搭着丘平的肩,“不出奇,性取向是基本人權。雷子呢,雷子是不是?”
丘平親密地抱住他的腦袋:“雷子當然是,我們倆一對。”
雷狗推開他,“我不是。你別再喝了,一會兒還得擡你回去。”
“我不回去,今晚去你宿舍睡,”丘平鑽進了雷狗的懷裏。
範淋哈哈笑:“你倆挺般配,快點在一起吧,讓姐姐高興高興。”
丘平眯眼看着雷狗,沒發現他臉上有任何高興的蛛絲馬跡。即使腦子有點迷糊,他還是看出雷狗受了不小打擊,滿臉的困惑,世界觀經歷了大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