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辛渺有記日記的習慣，每天晚上握着筆在本子上碎碎念。

【4.1】

今天愚人節，蘇加宜跟我開玩笑，說喻懷澤愛上其他人了，我差點就相信了！太壞了。

我和蘇加宜一起去婚禮場地看菜式，到時候大家絕對會很滿意。後面我想請她和她的新男友一起吃飯，但是她拒絕了。不過她最近真的開朗了很多，看來談了一場很好的戀愛。

【4.6】

做了排骨湯，送去給喻懷澤，最近他很忙，擔心他的身體。

【4.8】

已經是結婚前第三次單身派對了！這次沒有喝醉。婚禮當天我一定要記得把悅悅和加宜分開，她們兩個的在一起實在是氣氛不和諧。

【4.10】

喻懷澤的項目出了一些問題，競标失敗，那塊地被風達地企拿到手，他之前做的所有策劃都白費了。他總是這麽認真，難怪前些天他不肯見我，也不肯讓我去看望他。

【4.21】

他好一點了，但是瘦了，我要把他補回來。

【5.3】

風達要走了這塊地，豐南區那塊地就吃不下了。但是喻懷澤不願意在跟我提這些事情，沒關系，他身體心情最重要，以後總有證明自己的機會。

【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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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舉辦婚禮，希望不出差錯。

……

清晨五點鐘，辛渺就起床開始化妝。

化妝師在化妝的時候忍不住道：“雖然新娘妝要濃，但是你臉上基本沒有什麽瑕疵，真是随便畫畫都好看。”

被這樣誇獎，辛渺微微一笑，略微擡起下巴方便化妝師上粉底：“還是麻煩你把我化得漂亮一點啦。”

辛渺最終選的是DK的第三套婚紗，典雅大氣，露出瑩潤的肩膀和鎖骨，背後肩胛骨的線條漂亮流暢，婚紗上的鑽在室內的燈光下熠熠閃光。

帶好頭紗之後，辛渺捧着手花，四五個跟拍的攝影師都圍着她，幾乎每一刻都在贊美：“漂亮，來看我一眼，漂亮，來跟鏡頭打個招呼……”

辛渺沖着鏡頭招了招手，彎了彎眼睛。

在婚禮正式開始之前終于有一小段空閑的時間，辛渺不想自己疲倦的狀态也被保留在攝像機裏，找了機會把攝影師留給了伴娘，拖着快三十斤的婚紗鑽進一個化妝間。

桌子上留着一個手機，背扣在桌面上，辛渺原本并不在意，但是過了一小會兒，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大約是來了電話。

辛渺沒有碰，繼續對着鏡子整理頭發。

蘇加宜匆匆推門進來，看到她似乎吓了一跳：“辛渺，你……”

辛渺看了一眼桌面，拿過來遞給她：“你的手機嗎？剛剛有人打電話給你。”

蘇加宜鎮定下來，她穿的伴娘服是漂亮的淺藍色紗裙，也沒有口袋可以裝，她飛快的把手機緊緊握在在手上。

“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她似乎有些嗔怪，“攝影師一直在找你呢。”

辛渺靠在椅子上，躺在一片潔白的婚紗當中，靈動的眨眨眼睛：“馬上！我馬上就過去，再休息一下。”

蘇加宜臉上帶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她上前摸了摸辛渺的婚紗，突然道：“今天的婚禮準備的很好，我很喜歡。”

婚紗、場地，包括新郎。

她都很喜歡。

辛渺不明所以然，專注的看向她：“那當然，我忙了一個多月呢。”

不知道為什麽，蘇加宜離近了的時候，她嗅到一股莫名熟悉的香水味道。

什麽時候聞過？

辛渺問：“加宜，你的香水什麽牌子，挺好聞的。”

“同事從法國帶給我的。”蘇加宜拍拍她的手：“好了，別管這些有的沒的，我們走吧，婚禮就要開始了。”

十二個伴娘加上十二個伴郎，光是站在一起就是龐大的隊伍，叽叽喳喳聊起來一個屋子都放不下，但是還好場地足夠大。

辛渺事先的安排很妥當，伴娘們都穿的美美的陪着她。

楊悅看到她的婚紗還不小心感動哭了，躲到了一邊不肯讓她看見。

終于要開始了。

辛渺站在門口，兩三個工作人員飛快的過來幫她整理裙擺。

辛財華挽住辛渺的胳膊，突然背過身抹了一把眼淚。

辛渺拍了拍父親的背：“好啦別傷心，今天是好日子，開心一點。”

随着音樂響起，大門打開，昏暗的室內亮起了燈光，辛財華環着辛渺的胳膊，緩緩地進入大堂。

整個婚禮大堂布置的無比夢幻，頭頂的吊燈，長長的地毯兩側布滿了花架，和頭頂吊燈的顏色相呼應，如同水晶宮一樣美輪美奂，賓客的桌子也是特意布置的精致無比。場地還布置了幹冰，看起來好似雲霧環繞。

婚紗裙長長的拖尾驚豔，在聚光燈下她猶如最閃亮璀璨的明珠。

辛渺一步一步走來，沿着光亮的方向，在無數人的注目下走上圓臺。

在地毯盡頭，喻懷澤束手而立。

辛財華把辛渺的手交給了他：“對我女兒好一點。”

辛渺微微一笑，用力的握住了喻懷澤的手，轉了一個漂亮的圈在他身邊

司儀在講介紹詞，然後是很長的VCR，記錄的是辛渺和喻懷澤的戀愛經歷。

*

盛航一指着巨大的熒幕：“你看到了沒？人家郎才女貌甜甜蜜蜜。”

盛眠谷不感興趣的偏過頭，他今天是被盛航一半脅迫半誘哄來的。

臺上的新娘笑靥如花，站在挺拔俊朗的新浪身邊，盛眠谷試圖将她和之前記憶裏婚紗店裏的驚豔一瞥相對應，卻發現怎麽都多了點什麽。

盛航一居然還在認認真真看VCR，還不斷感嘆：“他們倆都是A大的，你不也是A大的嗎？”

“那你以前是不是在學校見過他們倆？”

“唉我怎麽說你呢，你天天這樣半死不活的，再好的姑娘都被別人定下了……”

盛眠谷不理解盛航一為什麽堅信他喜歡辛渺，他起身：“我走了。”

“哎。”盛航一追上去，“禮金都上了，好歹等婚禮結束吧。”

*

VCR結束之後，喻父喻母開始發言。

喻父就是傳統的大家長，那次争吵之後，他和喻懷澤之間的關系降到了零點，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在兒子的婚禮上侃侃而談。

這畢竟是一個交際的場合。

趁這個機會，辛渺小幅度揪了揪喻懷澤的衣袖，問：“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這幾天忙的她頭暈轉向，剛剛走過來的時候，她就隐約覺得喻懷澤的狀态有些不對勁。

她目光有些擔心：“是胃痛嗎？”

喻懷澤沉默不語，目光晦澀望着她。

辛渺抓住他的手：“你有事情一定要告訴我，或者……是公司出了什麽事情嗎？”

喻懷澤大腦中的一根弦徹底斷掉。

他甩開辛渺的手：“這不是我要的。”

剛剛辛渺是湊在他身邊小聲說的話，沒有被話筒捕捉到。

但是喻懷澤的音量并不小，通過話筒傳遞了出去。

喻父喻母的話戛然而止，臺下一片嘩然。

辛渺穿着高高的鞋跟，被甩的力氣往後退了兩步，勉強站住，楊悅第一個反應過來，飛快的上前扶住了她。

無數的目光聚集而來。

在婚禮的中心臺上方，燈光亮眼璀璨，這時候卻顯得格外刺眼。

辛渺呆住了：“你在說什麽？”

她穿着漂亮的婚紗，就像他從前千百次想過的那樣，是絕對完美的新娘。

喻懷澤嘴唇嗫嚅了一下，痛苦的移開視線。

“這個婚禮是你要的婚禮，不是我的婚禮。”他說，“辛渺，我實在忍受不了你這樣，你每次看我的時候都像是在看兒子，我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尊嚴，我沒辦法想象跟你結婚後的生活。”

“我他媽——”楊悅忍不了，捏緊了拳頭。

喻父暴怒：“你在搞什麽？”

喻母拼命攔下了喻父：“到底怎麽回事？懷澤，怎麽回事？”

井秀靜女士捂住嘴巴，靠在辛財華的懷裏哭出了聲。

辛財華一邊抱着妻子，一邊怒視着喻懷澤：“你最好給我個交代。”

這個場面實在是太糟糕了，比辛渺二十五年來遇到過的想象過的最糟糕的場景，還要糟糕一百倍。

辛渺有些暈眩，眼前的人有些重影，喻懷澤身上的西裝、領帶、香水都是她挑選的，那麽熟悉，可是又似乎她從來都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人。

如此勁爆的婚禮現場，在場的賓客都被震住了，就連議論聲都完全停止，靜的可怕。

辛渺終于從錯愕中清醒過來：“然後呢？”

她直視着喻懷澤的眼睛：“早一天早一秒你都沒說，在我們的婚禮上，你說你忍受不了我？”

太荒謬了，她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在演一部電視劇，飾演一個可悲的反派角色。

喻懷澤避開了她的眼睛，疲憊的後退一步：“就這樣吧，辛渺。”

他抽手離開。

地毯附近的幹冰已經燃盡了，紅毯的道路鋪滿了花瓣和銀閃閃的禮花，宛如童話。

喻懷澤決絕的從臺上走下來，踩在花瓣上，頭也不回。

忽然間，一個瘦小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健步如飛朝他走來，然後用力的把拐杖摔在了他的背上：“王八蛋，我打死你這個王八蛋！”

“媽！”井秀靜和辛財華喊出聲。

“奶奶！”辛渺魂都要被吓飛了。

辛奶奶已經年過八十，雖然身體好，但是也絕對經不起什麽大動作。。

喻懷澤的媽媽尖叫一聲撲了上去：“你幹嘛打我兒子？”

在場的十二個伴娘和十二個伴郎終于派上了用場，過去拉架，把辛奶奶拉遠了。

但是太多的人讓場面變得更加混亂。

在混亂中，不知道是誰給了喻懷澤一拳，然後又踹了他一腳。

攝影師也傻了，舉着攝像機不知道該繼續拍下去還是停下來。

十二個伴郎裏面有八個是辛渺的朋友，渾水摸魚一人一拳，剩下四個完全扛不住，伴娘裏面也好幾個甩了喻懷澤一巴掌。

辛渺搶過話筒大喝一聲：“別打了。”

已經晚了。

等到完全停下來的時候，喻懷澤已經挨了不知道幾拳，臉上有着紅青的傷痕。

辛渺走下臺，剩下的人默默地為辛渺讓了一條道。

楊悅有些後悔，默默祈禱，渺渺千萬別心軟……

是啊，不管是什麽時候，辛渺都是心軟的，她關心喻懷澤的身體，不願意他受一點傷害。

但這是從前。

辛渺舉着話筒，幹脆利索地給了他一耳光，她用盡了力氣，甚至有些踉跄。

聲音清脆的傳遍了整個大堂。

“你走吧。”她面色蒼白的可怕，“如你所願。”

*

婚禮草草結束。

喻母飛奔出去找自己的兒子，擔心他身上的傷，喻父留下來和辛財華、井秀靜交涉。

在怒氣值滿格的狀态下，往日裏好脾氣好說話的辛財華和井秀靜宛如兩頭獅子，恨不得把姓喻的這家人撕碎，揪着他的領子拎出了酒店。

朋友和家人陪伴在辛渺身邊，直到全場的賓客都散完。

蘇加宜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身影，但是在場的人也沒心情注意她的存在。

辛渺打起精神：“我還準備了伴手禮，你們帶走吧。”

她勉強一笑：“都包裝好了。”

很精美，很用心……也很沒用，希望朋友不要嫌棄。

辛奶奶住着拐杖，她個字小小的，人也瘦瘦的，卻用力的想要把辛渺抱在懷裏：“乖孫，不哭。”

辛渺抱住她：“好，奶奶。”

終于把朋友和親戚都送走了，她精疲力盡。

場地空空蕩蕩。

剛剛的熱鬧、喧嘩和鬧劇都散去，用不着等到明天早上，很快她的這場“婚禮”就會徹底出名，短短一瞬間，她從一個新娘變成了一個笑話。

剛剛朋友在的時候，辛渺尚且要表現得鎮定起來，免得他們擔心，但此時此刻，她終于卸下了所有的武裝。

最後連大堂的燈光也關掉了。

在童話故事結尾，公主是不必擔憂熄燈後的世界。但她不是公主，也沒有王子會像喻懷澤一樣把公主抛下。

躲在門後的一個角落裏，辛渺抱着椅子掉下了眼淚。

眼淚越流越多，模糊了視線，她竭力想要克制住不發出聲音，但是從喉嚨裏還是發出了低聲嗚咽。

她哭的不能自抑。

腳步聲不知道什麽時候響起。

等辛渺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辛渺捂着臉蹲在地上，頭發披散落在肩膀，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這麽糟糕的自己。

已經夠丢臉了，她的妝現在一定一塌糊塗，甚至不得以需要用婚紗來擦眼淚。

她真是世界上最慘的新娘。

求求了，快走吧。

一塊白色的方巾垂在她的眼前，握住方巾的手指略有些蒼白，青白的血管清晰可見，手指修長，指節分明。

辛渺猶豫了一下，伸手抓住了。

“別哭了。”那人說。

音質有些冷淡，像流水拍打過石頭，但是卻莫名的有些許溫柔。

辛渺今天聽了很多安慰的話，她猜測大約後面還有什麽長篇大論的勸導，但是過了很久，卻什麽都沒聽到。

辛渺胡亂的擦了擦臉，把頭埋在裙子上像只鴕鳥，她想要說句感謝，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等她鼓起勇氣擡起頭的時候，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手上的白色方巾是她為婚禮親自挑選的，和旁邊的餐桌配套，做餐巾很合适，此時此刻被拿來擦眼淚也還不錯。

有些敷衍的安慰。

但還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