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禍端初現

禍端初現

柳依依回來時碰巧撞上姑姑巡查,支吾半天,最後還是春棠幫忙圓了謊。

待姑姑走遠後,她嘴硬道:“我可不是故意要幫你的,誰讓咱倆同住一屋,真出了事誰都跑不了。”

她的語氣铿锵,如果眼神再堅定些,便更有說服力了。

柳依依眼裏藏着笑,卻裝出一副恭敬的樣子道謝。春棠顯然十分受用,态度相較之前緩和不少,甚至主動為她繡制華服出謀劃策。

春棠入宮已久,所學皆是京繡,但對其它繡法也頗為擅長。

她的蘇繡中個人特色鮮明,不但保留有原來的針法特點,還能令畫面更加飽滿。

柳依依自嘆不如,纏着她不斷讨教。

春棠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白潤的下巴尖一揚,道:“想學?那你得拿出該有的态度來。”然後兩手一背,大搖大擺地去用晚飯了。

接下來幾日,柳依依都在繡坊趕制皇後的華服,偶爾偷閑便黏在春棠身邊學習蘇繡,她雖然表現得極其反感,但每次都認真地指點,後來揀到好的差事還會大發慈悲讓柳依依跟去。

時間猶如白駒過隙,晃眼間就到了千秋節,宮裏到處挂着祈福燈,從早到晚歌舞不斷。

繡娘們做完晚課,要跟着掌事姑姑去院子裏點天燈祈福,只是這方剛點燃蠟燭,門口便進來個太監,耀武揚威地拽着尖嗓喊:“誰是柳依依?”

柳依依将燭臺交給春棠,走向前道:“奴婢在。”

“跪下領賞吧,”他将東西遞上,接着說,“這是皇後娘娘賞你的雲錦綢緞,去年西域就進貢了這麽兩匹,除了昭陽宮便只你有。”

一旁的魏姑姑看夠熱鬧,羨慕地打聽:“敢問公公,這丫頭到底做了什麽好事,竟能得到皇後娘娘如此貴重的賞賜。”

太監本不想多言,但思及他與魏姑姑相識已久,往後也免不了打照面,于是帶她移步到暗處,悄聲道:“今夜宴會上,皇上瞧見皇後娘娘華服的刺繡,贊嘆不絕。娘娘也因此重獲聖寵,所以特地派我來賞她的這雙巧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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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姑姑恍然大悟,将人送出後,回來瞧見柳依依還跪在原地,哭笑不得:“不知道的以為你在這兒領罰呢。”

柳依依把綢緞捧出種燙手芋頭的感覺,語氣試探:“姑姑,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事了?”

“傻孩子,能得到皇後娘娘的賞賜是你天大的福氣,休要胡亂猜測。吉時已到,快放下東西去點燈罷。”

柳依依沉默不安,總覺得有絲異常,還沒等她想明白便被春棠從身後推了個踉跄,玩笑道:“發什麽愣呢,快來放燈!”

兩人的關系在相處中日漸緩和,春棠雖照舊端着架子,卻鮮少再對她甩臉色看,偶爾還表現出些像孩童的頑劣。

柳依依任她将自己拽進殿外,澄明的天燈成群劃亮黑夜,像極了從人間倒流進天界的星河。

柳依依看得癡迷,突然感覺有人拼命擠過來,手裏随即被塞了張紙條,僅有寥寥幾筆——

戌時,禦花園假山。

她慌亂地回頭,但攢動的人群中沒有任何可疑的身影。

春棠揉了揉酸澀的脖頸,注意到她傻愣着,納悶道:“你在瞧什麽?”

“沒。”柳依依悄悄将紙條藏進袖中,同她聊起了別話。

千秋節是長寧國內最盛大的節日,皇帝大赦天下,三日內不設宵禁,在此期限內不論身份地位,只管盡情放肆戲耍。

放完天燈後,太監宮女們都聚在內宮河邊祈福,柳依依趁機溜出來,禦花園一片漆黑,幸好她當差時留心記熟了路線,才能順利找到地方。

假山後,朦胧的月色勾勒出男子挺拔的背脊,柳依依沒來由的一陣緊張,輕聲喊:“顧侍衛?”

顧泠瞧見她,溫和地打招呼:“柳姑娘。”

旁邊突然傳來陣窸窣的響動,柳依依立刻躲進角落裏,唯恐被人發現,等确認四周安全後才說話,聲音越發輕,像低喃:“顧侍衛找我有何事?”

“今日是千秋節,太子殿下賞了我不少糖糕,我給你送些來。”

顧泠一早就命人圍了禦花園,但看她在黑暗中因警惕而發亮忽閃的眸子甚感有趣,也換上副緊張兮兮的神情。

柳依依感激他的挂念,好言相勸:“這裏不安全,萬一被人發現,扣上私通的帽子可是死罪,顧侍衛若無要事就趕緊回去吧。”

“可……”他話還沒說完,柳依依便迅速尋到條僻靜的小路跑開,很快就不見了蹤跡。

顧泠只得作罷,寒聲道:“出來吧。”

方才發出窸窣響動的暗處款款走出個女子,面容隐約可見,竟是繡坊掌事的魏姑姑:“參見殿下。”

她的聲音完全變了個樣兒,像極了年芳二八的姑娘。

顧泠雖穿着侍衛服飾,卻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度:“煙雨閣傳來消息,梵音不日便會入宮,你抓緊打點,好去接應她。”

魏姑姑領命,往柳依依離開的方向瞥了眼。這位姑娘生得嬌俏,眼中沒有絲毫殺意,看起來不谙世事,與她之前見過的探子不同。

煙雨閣培養的死士從不互曉身份,只有任務所需時,太子才會讓她們見上一面。

此次若非殿下提前派人來繡坊知會,又若非今日偶然撞見,她說不定真會被柳依依那副怯懦的樣子騙過去。

顧泠發覺她走神,淡然道:“怎麽?你有別的主意?”

“屬下不敢,”魏姑姑連忙道,“如今皇後娘娘重獲恩寵,您在朝中的地位也更加穩固,恐怕貴妃和張輝更加不會善罷甘休了。”

“本王自有打算。你只要保護好柳姑娘的安危即可,若遇見難處,你知道該怎麽做。”

“屬下明白。”

顧泠擡頭瞧着通明的天燈,恍然憶起她方才匆忙跑開的背影,又覺得甚是可愛。

天燈逐漸向禦花園的方向靠近,待嫔妃們跟着湧進來嬉鬧時,假山後已經不見人影。

*

繡娘們歇下的早,柳依依滅掉燭光縮進被窩裏,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

一旁的春棠被窸窣聲擾的心煩,低吼道:“你不睡就出去,我可困極了!”

柳依依拽着她翻了個個兒,眸子在夜色裏锃亮:“姐姐,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曾經好心幫過的人現在反倒成了你的恩人,你想怎麽報答他?”

春棠的一雙丹鳳眼眯成條縫,哼唧道:“送點銀子不就好了。”

柳依依不言,翻身盯着房頂出神。

春棠被她折騰的沒了困意,抱着棉被坐起來,反正屋裏只有兩人,她張口就來:“你今晚帶回來的糖糕,是位分高的主子才能享用的糕點。若是其他宮女得賞送給你的也說不過去,你才入宮,肯定不會結識其他人,再加上含糊其辭的态度,對方肯定是個侍衛。”

聽這語氣直接就蓋棺定論了,柳依依沒反駁,心虛地眨眨眼。

春棠在宮裏待的時間長,見過不少因私通被亂棍打死的宮女,語氣不善:“你不要命了?這紅牆裏的內侍個個出身高貴,往後謀到好差事娶哪家閨秀不好,怎麽會記着你一個小小的繡娘。萬一被發現,他可以憑借家世保命,你呢?直接扔去亂葬崗,連墳頭都沒有!”

柳依依吓得一哆嗦,趕緊解釋:“你別瞎說,我哪敢有這種心思。只是平白受人恩惠心裏過意不去,自己又蠢笨,只能找你出出主意了。”

春棠諒她也沒這個膽子,冷哼一聲,不情願道:“最近天氣漸熱,你繡個冰袋給他,不是很實用嗎?”

“對啊!”柳依依笑得開朗,“還是你聰明。”

春棠唇角抿着笑,佯裝嚴肅地推搡她:“快睡。”

柳依依心事已了,躺下後即刻入夢。

*

千秋節第一日歌舞歡騰,第二日燃燈賞景,第三日懸挂經幡誦經祈福國泰民安。

魏姑姑帶人将繡好的經幡送到各宮,過了晌午,宮裏鐘鳴大作,繡娘們都聚在院中誠心祈福,僅有一炷香的功夫便結束,各自領了活兒去做。

柳依依記挂着兩月後的考核,掃地時還在背誦針法技巧,俨然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春棠跟在旁邊擦拭桌椅,時不時出言指點幾句。

她便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誇張地瞪大眼睛,緋紅的唇張合,連連道:“姐姐這般聰慧,為何不去考女官?”

春棠不屑一顧:“宮裏最忌諱出人頭地,我只想平安的待足年歲,到時候出去找個好人家過日子,總比永遠陷在這腥風血雨裏強。”

柳依依覺得她的話不無道理,卻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成婚雖好,卻可惜了你這番才華。”

春棠哭笑不得:“休要胡言亂語,若叫旁人聽去該笑話你不守規矩了。”

柳依依剛欲反駁,卻聽見魏姑姑喊她,于是趕緊放下掃帚跑去,發現姑姑身後跟着昨夜來送賞賜的太監,不過此次兩手空空,是為傳她去挽央宮為貴妃娘娘拟春裝樣子的。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柳依依得到太監和姑姑的準允後,興致沖沖地喊春棠一道去。

挽央宮比她們去過的宮殿還要氣派,大小臺階都嵌着蓮花紋樣的翠石,寓意步步生蓮,也昭示一宮主位的尊貴。

院子裏芳香陣陣,還有些沒見過的奇花異草。

主殿屋檐挂着成排的琉璃燈,在陽光下流光四溢。

柳依依耳邊回蕩着姑姑的囑托,眼神卻緊跟微光轉動,話自然沒聽到心裏去,直到春棠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袖,才驀然回神。

柳依依收斂好奇,緊跟着進了屋,安神香味撲面而來。

隔了面紗簾,她聽見一道灑脫地笑聲:“想當年,本宮的騎術在草原算是一絕,多少男兒都比不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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