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因禍得福

因禍得福

柳依依罕見她驚慌失措,一顆心立馬被吊起來:“丢什麽了?”

“年前西域進貢的紫玉煙壺,”春棠扯着她就走,“老姑姑讓所有人去前院候着,快些。”

她們到時,發現前院被圍的水洩不通,內宮管事的太監個個陰沉着臉,恨不得從她們身上鑿個洞。

站在最前頭的宮女聽得清楚,默默退回來跟其他人嚼舌根:“好好的,怎麽會丢東西呢,以前可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

幾人聞言,紛紛向後看,春棠急眼:“再亂編排,小心我撕爛你們的嘴!”

“吵什麽吵。今日不把東西搜出來,你們所有人都要去浸豬籠。”老姑姑語畢,帶人去翻找她們的房間。

春棠背脊挺得筆直,一副無懼無畏的樣子。

倒是柳依依四處張望,顯得萬分慌張:“有沒有看見祈吟?”

春棠搖頭:“你找她作甚?”

柳依依不答,轉而道:“我出去一趟。”她靈活地避開太監的視線,從側門抄近道離開,直奔司正殿去。

春棠喊不住她,急得直跳腳,責怪她在節骨眼兒上還不識分寸的到處亂跑。

不消片刻,姑姑抓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包裹出來,當衆将裏頭的東西抖落,金銀珠寶灑的遍地都是,紫玉煙壺俨然在其中。

春棠臉色驟變,那包袱的內沿處雖然繡着柳依依的名字,但花紋樣式并不是她的物件兒。

姑姑怒道:“柳依依在何處?”

“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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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跟在司正大人身後進來,一臉無邪:“姑姑莫急。庫房失竊是大事,奴婢不敢耽誤,趕緊去請司正大人主持公道。沒料到祈吟先我一步,已經将所有事情打點好了。”

然後與她對視,笑臉相迎。後者敷衍地勾勾嘴角,滿是不屑。

司正大人看了眼地上的東西:“看來姑姑已經抓住了真兇。”

老姑姑答應:“是。盛放贓物的包袱上繡着名字。”

司正大人指尖撫過繡線,擡眸看向笑容可掬的柳依依:“你作何解釋?”

柳依依細眉微微蹙起,粉唇張合,嬌憨十分:“奴婢無法解釋。”

“哦?那就承認是你做的喽?”

柳依依搖頭:“包袱不是奴婢的,東西也不是奴婢的。所以請恕奴婢無法回答。”

祈吟見她裝傻充愣,恨得牙癢,立馬搶過話道:“司正大人,您別被她騙了,包袱上清清楚楚的繡着名字,不是她的還能是誰的。”

既然這樣說,柳依依便不服氣了:“奴婢學的是蘇繡,但這行針分明是湘繡。”

她突然“哎”了聲,恍然大悟般看向祈吟。

後者不滿道:“你瞧我作甚?”

“我之前聽人提起,祈吟姐姐原來在繡坊做過活,最擅長湘繡了。”

祈吟震驚地瞪大眼睛:“你少血口噴人,我确實曾在繡坊當差,但所學與其他繡娘一樣,都是京繡。”

她看向司正大人,指着柳依依嚷道:“請大人明鑒。柳依依偷盜成性,不止如此,奴婢還撞見她與侍衛私通,那男子竟送她白瓷裝的潤手膏。”

此言一出,衆人大驚失色。

司正大人怒地将布料扔在地上:“柳依依!到如今你還是無法解釋嗎?”

柳依依伏低身姿,一字一句道:“奴婢從未做過此事。”

祈吟冷哼道:“做沒做過,豈能聽你一面之詞,等搜出白瓷自然就清楚了。”

“好。”柳依依爽快答應,直視她的雙眼,目光如箭。

祈吟胸有成竹,不屑再跟她廢話,轉身跟着老姑姑進去搜查。

誰知到處翻遍了也沒看到東西,她驚慌不已,只差将頭埋進地縫裏,或憑空變出來。

司正大人在宮中當差大半輩子,勾心鬥角的事情早已司空見慣。

見祈吟出來時六神無主的樣子,心裏霎時明了。

恐怕就是她搗賊喊捉賊,見惡行暴露,便想栽贓在柳依依頭上。

真是不齒。

于是睥睨道:“拖下去,按宮規處置。”

四周的太監立刻動手,滿院子都回蕩着祈吟的慘叫求饒聲。

柳依依不禁抖了兩抖,随即聽見司正大人道:“你本是大選入宮的繡娘,本官念此特向皇上請旨,免去你的責罰。收拾收拾,回繡坊準備考核去罷。”

“謝大人。”柳依依欲言又止,看看春棠,再看看司正大人。

後者和善地笑,點點頭,允了。

待司正大人走後,兩人瞬間抱作一團,歡欣雀躍。

春棠高興完又想起方才的事,仍然心有餘辜,惡狠狠地咒了番祈吟,道:“真是罪有應得,竟然能想出如此下三濫的招數,呸。”

柳依依沉默片刻,問:“她會被如何處置?”

“按宮規,宮女盜竊,口出妄言,是要被割舌頭浸豬籠的。”

春棠邊收拾邊嘟囔,動作利索,看起來并不想再多待下去。

突然又想起某事,悄悄靠近問:“你把白瓷藏在哪兒了?”

柳依依走到窗邊,将花盆的土撥開,裏頭的木盒中赫然放着瓷瓶。

春棠啧道:“你認識的侍衛不會在禦前伺候吧?”

“何出此言。”

“難道你不知道,白瓷只有後宮妃位以上的娘娘才能用。”

柳依依果然大驚。

春棠拍拍她的肩,語重心長道:“你多長個心眼兒,別傻乎乎的被人騙了。”

因她這句話,柳依依整日都心不在焉的,最後幹脆跑到聽風閣門口試試運氣。

侍衛本想攆人,但看她生得乖甜,清清嗓子,放緩語速:“你快離開罷,這是太子殿下的住處,被人發現定要罰你。”

柳依依答應,不死心地追問:“大哥,你知道如何能見到顧子衿嗎?”

侍衛認真思索半天也沒從腦海裏翻找出這個人,善意地提醒:“‘顧’是天子的名諱,你以後別輕易提起。”

柳依依仿佛當頭棒喝,看了眼高聳的殿宇,傻愣愣地往回走。

春棠收拾好東西在庫房門口等她,遠遠看見人,邊唠叨邊迎過來:“你又跑哪兒去了?宮女所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咱們得快點……”

她看見柳依依灰頭土臉的樣子,問:“怎麽了?”

柳依依硬扯出個笑:“無事。”

怎麽可能無事,看她整個人像被精怪抽幹了精魂似的。春棠還欲追問,柳依依先繞過她回房取包袱了。

*

繡坊一如她們離開時那般熱鬧,只是殿內的繡娘們已經不是原來的那批,歡聲笑語自然也不像原先親切。

春棠兀自感嘆物是人非,帶柳依依找到房間安置東西。

繡坊的事務繁多,二人去見過掌事姑姑,領了差事各自去做。

柳依依送完春裝回來的路上,偶然路過暫時關押宮女的大牢,摸了摸錢袋,還是進去了。

守衛知道她要見的人,一口回絕,且态度強硬。

柳依依只好再加一錠銀子,臨了,守衛還頗感稀奇道:“真是好世道,連犯了事的宮女都有人來看。”

牢房內異常潮濕,女子衣不蔽體,血跡斑斑地趴在雜草堆上。柳依依立馬背過身去,不忍再看。

祈吟掙紮着坐起身,氣喘道:“怎麽?來看我笑話嗎?”

“不。我只是來跟你算一筆明白賬。”

柳依依依舊背對着她:“我想,你之所以這般做,只是痛恨春棠讓你當衆難堪。

你知道我們二人是繡娘出身,春棠對繡技涉獵廣泛,滿宮裏會湘繡的僅有寥寥幾人,便想出這一招企圖離間我們姐妹感情。

你雖然找到與我包袱相同的布料,甚至大費周章托繡坊的人繡了我的名字,卻沒料到,從你踏進房裏主動示好那刻開始,我就已經起了疑心。

于是我将計就計,讓你看到白瓷瓶,親口告訴你我與侍衛結交。

在你覺得萬事俱備,準備到司正大人那兒告發我的時候,庫房卻突然失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這件事上,你見計謀不成又險些背鍋,于是情急之下将所有事情全盤托出,沒想到在偷盜之上又按了條禍亂宮闱的罪名。”

話說到此,祈吟已經全部明白,不甘心地喊:“原來是你!是你盜取紫玉煙壺栽贓陷害我!”

柳依依猛地轉身,惡狠狠地瞪着她:“一報還一報罷了!你嚣張跋扈,欺壓成性。連姑姑搜出來的那些金銀珠寶,都是你搶其他的姐妹銀兩,托采買太監從宮外捎來的。你卻想将種種按在我頭上,憑什麽。”

祈吟趴在地上哈哈直笑,嗓子嘶啞如野獸,眼眸泛着血絲,咬牙切齒道:“你能想出這種招數,又比我好到哪兒去?”

“我從不無故害人,”柳依依蹲在她身前,一字一句道,“從不。”

*

因前後的雜亂事折騰了大半月的光景,離繡娘考核的日子所剩無幾。

柳依依做完繡坊的活兒,便一頭紮進書中,只是今日無論如何都看不進去,滿腦子都是侍衛大哥說得話。

既然“顧”是天子之姓,難不成顧子衿真是什麽王孫貴胄?柳依依煩躁地抓了把頭發,聽見春棠喊她去收拾繡坊。

“未完成的繡品堆積在一處容易弄丢,姑姑吩咐我們收好,明兒接着繡。”

柳依依答應,随手拿起一副扇面,眼睛立馬放光:“春棠,你快來看!”

繡坊裏鮮少有人繡制扇面,許是哪位繡娘為練針法所做。

雖然只有半幅,但畫面栩栩如生,針線行雲流水,令人嘆為觀止。

柳依依總結道:“真是刺繡中難得絕色。”

春棠與她見解相同,拿着反複看了圈兒,有些疑惑:“雖說宮裏的繡娘個頂個的厲害,但我從未見過針法如此成熟利落之人。”

“是,”柳依依眼睛完全挪不開,喃喃道,“她将各派的行針特點彙集一處,卻絲毫不亂效果。”

這樣特點鮮明的刺繡實在少見,她上次見時,還是小時候師傅挂在竹屋中的那副“百花争豔”。

兩人正議論的熱烈,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道清甜的女聲,笑道:“還看出什麽來了?”

柳依依被吓得一激靈,反射般的回頭看。

四周燭火攏着美人身姿,一襲翠色長衫,青簪插在烏絲中,宛如誤入人間之仙子。

柳依依小聲驚呼,随即聽見姑姑喊:“繡品還沒收好嗎?”

“快了。”她趕緊應聲。

轉頭的功夫,美人已經拾級而下,消失在回廊盡頭。

徒留兩人面面相觑,恍然如大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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