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宮采辦

出宮采辦

夜裏,柳依依翻來覆去,總覺得那女子仿佛在何處見過,但仔細一想,卻毫無印象。

于是第二日早早起來,趁繡娘們幹活兒時,一個個的瞧過去,可惜并沒發現此人,就連那副未繡成的扇面也了無蹤影。

奇了怪了,難不成真是大夢一場?她不死心地想去問春棠,半路被掌事姑姑她叫出去,安排差事。

春深時節,禦花園芬芳四溢。

柳依依見此景憶起與顧子衿在宮中初見,不免悵然若失。

距離兩人上次見面不過幾日光景,卻恍若經年隔世。

正出神時,聽見姑姑喚了她一聲,到了。

面前這座西域風格的宮殿是當年皇上特地命人為永康王打造的,只可惜永康王和王妃常年駐守北疆封地,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回宮面聖。

此次因貴妃過世,永康王這個做養子的趕回來服喪,暫時安置在東亭閣。

“永康王妃是繡娘出身,昨兒便想來繡坊瞧瞧,卻見天色已晚,才命我今日将你帶來。”

柳依依不懂:“為何是我?”

“傻不傻。你是大選入宮的繡娘,又擅長蘇繡,王妃傳你來是賞識你。”

姑姑将她帶到偏殿等候消息,不消片刻便有宮女來帶人,卻只許柳依依獨自前往。

殿內與旁的都不同,沒有琉璃玉器,沒有金銀珠寶,更沒有青煙袅袅和紗簾綿綿,一切都樸質如常。輕輕扇動鼻翼,屋內竟有陣竹子清香。

柳依依心中的慌亂逐漸緩和下來,聽見宮女道:“王妃尚在梳洗,你且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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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答應着,發現镂空的窗棱前支着一扇屏障,乍看平平無奇,但如果挪動幾步,應着日光,就不難發現有絲線熠熠生輝。

柳依依興趣立刻被引起,左右換着方向,試圖将整幅畫面看完整。

“瞧出什麽名堂了?”門被推開,王妃在宮女的簇擁下進來。

柳依依趕緊行禮,卻被她及時招手免去,随即屏退左右。

永康王妃走到屏障前,順着絲線仔細撫摸了番,問她:“你能看出繡的是什麽?”

柳依依羞澀地搖頭:“奴婢愚鈍。”

永康王妃瞧見她一直低着頭,笑道:“你很害怕我嗎?”

“奴婢不敢。”

柳依依剛對上她的視線便呆住了,眼前人分明是昨夜見過的女子。

她參加繡娘大選時,曾見過王妃的畫像,當時便暗嘆畫中人姿色驚豔,怪不得再見直覺似曾相識。

永康王妃道:“聽伺候的人說,皇後娘娘的華服上的并蒂蓮是你繡的。”

她頗為感慨:“市井百姓多追随宮中風氣,修習刺繡的女子也以京繡為主,鮮少有人再去鑽研其他的繡法。我随王爺北上多年,才華的橫溢的繡娘見過數不勝數,可惜沒有人如你這般有靈氣。”

永康王妃指了指方才的那副屏障,再問:“你可知那是用的什麽繡法?”

柳依依湊近仔細瞧了半晌,眉間蹙起,認真思考片刻答:“奴婢覺得這繡法四不像,卻能結合各家所長,将繡品最終的效果發揮到極致。”

永康王妃聽到這番言語,覺得自己遇上個真正通透的人,高興不已,立即命人拿絲線給她看。

“這是江南一帶進貢的珍珠絲線,迎光可以呈現出色彩,但對繡娘的技藝要求頗高。我嘗試許久,都無法發揮出絲線的真正效果,直到昨日去拜見皇後娘娘,瞧見華服上并蒂蓮的行針,突然受到啓發。回來後嘗試将蘇繡和京繡的特點運用其中,便成了這幅‘仲秋賞月’。”

永康王妃這次随王爺入宮定要待些時日,她盤算着趁機帶走個好繡娘,往後在封地便有人陪她刺繡說話了。

于是她看着柳依依越發欣喜,親切道:“聽聞你還未通過繡娘考核,那我先給你出道考題,若能圓滿完成,我便去向皇上請旨免了考核,直接允你官位如何?”

這話比天上掉餡餅還令人驚喜,柳依依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永康王妃又道:“你用珍珠絲線繡副‘百鳥争鳴’,但是絲綢必須要用宮外‘煙雨閣’的才行。”随即喚人帶她去領銀子和宮牌。

柳依依回去的路上又蹦又跳,連規矩都顧不得,直接撲到春棠身上。

她正忙着刺繡,猛地一撞歪了手,只得重新來過。

春棠氣惱道:“你是得了什麽賞賜開心成這樣?”

柳依依在她面前晃晃宮牌:“永康王妃允我出宮采辦,還說只要通過這次考驗,就能免去我的繡娘擢考,直接領取官職。”

“太好了!”春棠握着她的手,眉眼笑彎,高興地說不出話來。

考核時間僅有七日,柳依依不敢耽擱,趕緊收拾一番出了宮。

*

臨安城仿佛從未變過樣子,喧嚣的街巷,飄香的烤鴨味兒。

還是那間藥坊,掌櫃的坐在桌子後面打瞌睡,點頭點得狠了,就勉強睜開眼瞧瞧有無客人,結果看到路過的柳依依,立馬迎出來:“這不是柳繡娘嘛,您今兒怎麽出宮來了?”

“采辦。”

掌櫃的恍然大悟:“您看有什麽缺的,小店都有。”

柳依依瞧了瞧藥坊,心道她若有需要的才怪,于是婉言相拒,轉而問:“你知道有個叫‘煙雨閣’的地方嗎?”

掌櫃的思索片刻,喃喃道:“好似是在東巷盡頭,不過您去那兒作甚。”

他左右瞧了眼,撇嘴:“煙雨閣可不是個正經地方。看起來是做胭脂水粉,綢緞刺繡生意的,但裏頭的女子,啧啧啧……”

掌櫃的話沒說完,意思不言而喻。

柳依依謝過他,邊走邊在心裏嘀咕,既然是永康王妃交代的地方,定然不會如他所說那般不堪。

哪知剛到地方,她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女子們穿着放.蕩,站在門前拿着雲錦扇團遮住面容,眸子泛着秋波,如此不言不語便能将過往的男子魂魄勾走。

柳依依打了個寒噤,硬着頭皮湊上去。

女子伸手将她攔下來,捏着嗓子問:“女兒家來這作甚?”

脂粉味撲面而來,柳依依屏住呼吸,僵硬道:“我……我來買綢緞。”

像是聽到什麽驚天笑話,女子視線上下打量她一番,丢下句“等着”,然後忽閃着扇子身姿搖曳,進去喊了個管事的來。

管事的看起來年紀頂大,說話做事格外沉穩,只是臉色陰沉的令人恐懼。柳依依不敢多言,随她進去。

大堂中無數男女互相攀着彼此,飲酒嬉笑,臺子上有藝伎起舞歌唱。

長廊用上好的綢緞編織成長毯鋪在地上,扶手兩旁點着琉璃燈,經過二樓拐角時,突然沖出來個醉酒的男子,不依不饒地扯着女子的衣袖撒潑,絲毫不顧旁人。

柳依依被吓了一跳,耳尖漲得通紅,心中不斷念叨“世風日下”,恨不得把腦袋鑽進地縫裏去。

管事的把她帶到二樓的絲綢坊,取來鑰匙。

柳依依見過方才的景象,以為這裏是披着正經外皮的煙花之地,沒想到門打開的那瞬,她接着被琳琅滿目的綢緞驚掉了魂兒。

“姑娘慢慢挑着,如有需要,喊人來就好。”

柳依依答應着,眼睛完全黏在絲綢上移不開,暗自感嘆該帶春棠來,她最喜歡稀奇地東西了。

柳依依往裏走尋找更好的綢緞,擡頭被牆上挂着的幾匹布料吸引,在如此陰暗的室內,竟然有種流光溢彩的效果。

她又想到珍珠絲線只能在光下顯現出圖案,與其耗費力氣去尋找光,倒不如将光借來。

于是立馬決定就它了,想出去喊人幫忙裁截,乞料門自外面上鎖,窗戶也死死地被釘住。

柳依依慌張不已,大聲呼救,可這間房在走廊盡頭,像徹底被煙雨閣隔開一般,根本無人注意。

逐漸有煙霧透過縫隙鑽進來,隐約有火光閃動。

柳依依頓感大事不好,努力鎮定下來,先将易燃的布料全部扯到一旁。可火蔓延的很快,燒斷的房梁猛地砸落。

窗外終于有人跑過,柳依依大喊求救。煙霧越來越濃,嗆得她咳嗽不止,随手抓起一旁的綢緞捂住口鼻,爬到窗邊使勁拍打。

火焰燎的她渾身滾燙,柳依依再也支撐不住,順着牆壁癱倒在地上。

精神恍惚中,仿佛看到有人将門撞開,穿過火海向她沖來,柳依依撐着口氣,喃喃道:“是誰?”

“我。”

只一個字,便讓她徹底安心。

柳依依使勁攥着顧泠的手臂,眼淚順着臉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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