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心悅你
我心悅你
柳依依對這次考核萬分上心,連睡覺做夢時都在構思刺繡圖案。
春棠诙諧道:“綢緞還沒下文呢,倒先愁起刺繡了。”
柳依依滿不在乎,她信任顧侍衛,只需做好眼下的事,靜靜等他回來便好。
晚春時節,宮裏的鳥兒也多起來。永康王妃的考題顯得很是應景,只可惜苦了她這個要刺繡的,非得見過真的鳥兒才能形神兼備的繡出來。
柳依依拼命抓着枝丫,想瞧一瞧喜鵲的巢穴,無奈個子太矮,怎麽都看不到全貌。
春棠扶着梯子急得直喊:“你小心點。”
話音剛落,就見柳依依身子歪了歪,險些栽下來,吓得兩人大叫。
春棠勸道:“看不見就看不見罷,我們回去再想其他的法子,你趕緊下來。”
哪知越勸她越起勁兒,又鬥膽往上爬了爬,一個翻身坐在了樹枝上,看起來整個人像懸在半空中。
春棠看着就腿軟,心想等她下來,一定得好好收拾一頓。
柳依依樂得很,瞧了眼巢穴裏正打盹的幼崽,跟她比劃手勢。
春棠明白,讓她注意安全,掉頭跑開去取紙筆拟樣子。
樹是宮裏的老樹了,參天茂密,直接高出半個牆頭,柳依依仿佛站在城牆上眺望,将滿宮的繁華盡收眼底。
她小時聽師傅講述宮裏的事情,覺得像吃不到的昂貴糕點,處處充滿誘惑。
但等身陷其中時,又覺得師傅所言并不全對,藏在榮華之後的,皆是人心涼薄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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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收回視線,想嘗試着活動下麻木的腿腳,巢穴內正熟睡的幼崽被她的動靜吵醒,齊齊發出細弱地叫聲。
柳依依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手擦過枝丫直直地跌下去。
連驚呼都來不及,便跌進了顧泠懷裏:“柳姑娘每次出現的方式,都如此令人瞠目結舌。”
她哪顧得上駁斥,看見人的那刻,眼角眉梢都揚着笑:“你何時回來的?”
顧泠将她安穩的放在地上:“下次見面,柳姑娘或許可以換個問候方式,譬如試試喚我‘子衿’。”
這人真不正經。柳依依癟了癟嘴,道:“哪有姑娘家主動喚公子的字,多難為情啊。”
顧泠覺得有理,于是替她張了這個嘴:“依依。”
柳依依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後者卻煞有其事道:“凡事講究有來有往,你是不是也該喊我一聲。”
柳依依被他氣笑,極不情願地哼唧:“子衿。”
顧泠立馬心滿意足,眼睛眯起,像只得逞的狐貍:“走,帶你去拿綢緞。”
“可我……”顧泠哪給她反應的時間,直接拽着人抄小道離開了。
依舊是上次見面的小廚房,竈臺的火沒有滅,看樣子是做飯的人有急事出去,不知何時便會回來。
小兔子窩在門邊費力地啃着胡蘿蔔,聽見開門的動靜,敏捷地縮到角落裏,等看清楚來人才湊過去親昵。
柳依依将它抱在懷裏,親切地很:“怎麽瘦了點?是不是你不舍得喂飽?”
“冤枉,”顧泠捏了捏兔子耳朵,抱怨道,“這小東西嘴挑的很,脾氣也倔。我出去辦差這幾日,将它托付給旁人照看,回來就不認主子了。”
柳依依不認同:“分明是你不讨喜,它對我可親昵地很呢。”
顧泠點頭認栽,從櫥櫃裏翻騰出包袱,打開,是她要的綢緞。
“那天煙雨閣被一把火燒幹淨了,我就跑到城外的庫房去找,沒想到還真有,只是數量不多,你看看夠用嗎?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柳依依看見綢緞便不要兔子了,塞給顧泠,好騰出手檢查:“夠用的,辛苦你了。”
“只有這些?”顧泠不滿意。
柳依依被他小孩子似的語氣逗笑:“那你想要什麽報酬?”
顧泠還真不客氣,仔細想了一番,計上心來:“明晚你來禦花園最東側的醉汀軒,我有話要說。”
“有什麽重要的話不能現在說麽?”
顧泠笑而不答,趁小廚房來人前将柳依依送回去,故作玄虛道:“一定要來,我等不到你,絕對不會回去。”
這不是強人所難嘛,但她又實在拒絕不了,于是乖巧地點頭,目送他離去。
身後立馬撲上來個人,春棠遙遙看了眼男子的背影,煞有其事道:“雖然看不清樣子,但這般風姿,定是個俏公子。依依,你可真有福氣。”
“胡說什麽呢。”柳依依推開她往裏走,紅透的耳廓卻出賣了心緒。
春棠暗笑道:“你們真會找地方,若不是我偶然路過,都不知道宮裏竟然還有這麽個僻靜地。”
柳依依趕緊堵住她的嘴,這下不管是耳尖還是臉頰,全都紅透了。
“好好好,不逗你了。”
柳依依問道:“你怎麽會來這邊?”
“當然是找你啊,”春棠翻了個白眼兒,咬牙切齒道,“臭丫頭,下次再敢撇下我去見侍衛,看我怎麽收拾你。”
柳依依連忙求饒,獻寶似的揚了揚手裏包袱,拽着她進入殿內,随便找了張桌子将綢緞鋪開。
在陽光的照耀下,鍛面熠熠生輝,一旁的繡娘們都停下手裏的活兒湊過來瞧,個個贊不絕口。
但只有春棠一人說到點子上:“你想用綢緞本身的光澤來襯托珍珠絲線,好主意。”
柳依依抿着笑:“接下來就差鳥兒的形态了。”
剛說完,春棠就像變戲法似的拿出已經畫好的稿紙:“我按你拟的清單都畫好了,放心,一點兒細節都沒放過。”
柳依依欣喜若狂,抱着她啄了兩口。
春棠故作嫌棄地推開她,催她快些去刺繡,眼裏的寵溺顯而易見。
幸好有春棠幫襯着,她繡制的過程無比順利,只是到最後收尾的階段,卻不知該如何下針。
若是用錯針法,毀了整副繡品的觀感,可就不妙了。
這個問題像根刺似的哽在心頭,眼看時間馬上就到了,柳依依是吃不下也睡不着,整日唉聲嘆氣,一點活氣兒也見不着。
春棠心疼她,去找小廚房讨了碗甜粥。
柳依依擺擺手,示意自己吃不下,仰頭繼續看圓月。
高空中突然發出聲巨響,炸開的煙花四下飛散。
繡娘們都聚到院子裏來看,姑姑罕見的沒有制止,随她們去了。
柳依依不解:“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嗎?”
“梵嫔喜得皇子,司天監說是難得的富貴相,皇上一高興,辦了場煙火會慶祝。”
柳依依蔫蔫的應了一聲,突然想起她答應顧子衿的事,竟然已經過去了四日。
她二話不說,從側門抄近道離開,加快腳步穿過來往的宮女,到了四下無人的地方,便撒開步子狂奔。
絢爛的煙花在半空綻放,照亮來往的路,醉汀軒空蕩無人。
柳依依氣喘籲籲地撐着膝蓋,兀自懊惱自責。
身後突然傳來聲輕咳,她立馬看過去。
顧泠未着侍衛服飾,一襲墨色長衫,翩翩然:“我還以為你再也不來了。”
柳依依面色赫然:“對不起。”
她克制不住地又看了眼顧泠,暗自感嘆怎會有人生得這般驚豔。
玉簪将發绾起,眉眼深邃卻不淩厲,反倒被一雙丹鳳眼襯出些溫柔缱绻的意味。
老實說,宮內衆多侍衛中,只有他最不像個奴才樣兒,倒像極了受人伺候的主子。
柳依依喘了口氣,想解釋,卻被他搶先賣慘:“我在這兒連續等了四日,你用一句對不起就想打發我?”
他紅唇一抿,委委屈屈的,柳依依登時便沒了法子:“那要怎麽辦?”
顧泠話還沒說出來,兔子先從草叢裏蹦出來,鑽進柳依依懷裏依偎。
“你怎麽到哪兒都帶着它?”柳依依被逗得直笑。
尚工局換了繡娘的服制,剛好是藕粉色,将她襯的白淨俏皮,像極了方才宴會上白糯糯的米糕。
顧泠咽了下口水:“它長得像你。”
柳依依聽笑話似的:“真的麽?”
“真的,”他慢慢靠近,“比金子還真。”
柳依依終于發現這人不對勁兒,怎麽看起來,像餓極了似的,于是問:“還沒用晚膳嗎?”
顧泠身子都快捱上她,四周好不容易聚起來的氣氛瞬間消散,他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笑:“吃過了。”
那怎麽還這樣。柳依依抱着兔子,兩只一起可憐兮兮地望着他。
顧泠哭笑不得,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煙花好看嗎?”
“好看。”
于是問題繼續:“兔子好看嗎?”
“好看。”
他從寬袖裏拿出只白玉珠釵,笑:“這個好看嗎?”
“好看,好看好看好看。”柳依依立馬搶過來,笑地燦爛。
顧泠最喜歡看她笑,軟軟糯糯的,比兔子還可愛。
“喜歡嗎?”
“喜歡!”一口咬定。
顧泠頓了頓,萬分緊張:“不是珠釵,是我。”
嗯?柳依依嘴角僵了下,後知後覺地對上他的視線,胸口被胡亂砸得疼。
顧泠手心裏攥出薄汗,他本不想這麽早說,卻又怕宮裏哪個不長眼的侍衛搶在自己前頭,柳依依如此好騙,保不齊就被人三兩句哄走了。
柳依依慌亂地摸着懷裏的兔子,聽見煙火蹿到天上再炸開,一聲一聲,像敲在她心上。
兔子被吓得逃進草叢裏,這下真是沒有可以掩蓋情緒的東西了,柳依依只好回答:“我……我還有好久才到年齡出宮呢。”
顧泠先是沒懂,仔細一想,這不是暗示他,等出宮那日便能成親嘛,簡而言之,她想嫁給他?
這是顧泠萬萬沒料到的回答,高興地好半天沒說出句囫囵話:“我等,我可以等。”
啊?等什麽?柳依依疑惑,她分明是在提醒他要以差事為主,不要禍亂宮闱規矩,但看他的模樣,貌似誤會了。
于是組織番語言,又要開口。
煙火突然炸開,将整個亭子映的明亮。
柳依依借着光,看見他漆黑的瞳孔中只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萬般柔情纏繞其中。
她喉頭一哏,默默将話咽下去,換成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