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心偷看
無心偷看
柳依依的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尤其春棠在旁說了許多好話,讓她心中懊悔之意更甚。
正巧小廚房的馬奶還剩下些,她便想做點馬奶糕當道歉的禮物。
好點子是好點子,只是內宮事務繁瑣冗雜,她平日處理完各司任務就已經是半夜,人困得颠三倒四,根本擡不起胳膊再去小廚房。
春棠提議,幹脆讓廚娘們做好送去算了,何必非要親手而為。
“這是道歉,親手做能表誠心。”
柳依依将賬簿收拾好,伸了個懶腰,帶着她往小廚房去。
昔日在竹屋時,顧子衿因身負重傷,每日都要灌湯藥,免不了口舌發苦吃不下東西。
柳依依怕他身子撐不住,便咬牙将攢起來過冬的糧食兌換成上好的馬奶,整日給他做馬奶糕解苦開胃。
顧子衿開始嫌棄得很,說沒有自己先前吃過的香甜。
誰知後來就變卦了,一日沒有馬奶糕便跟在她身後追着要。
纏人的緊。
柳依依憶起往事,不自禁露出抹笑。
馬奶糕做起來比較耗時,所以她提前将馬奶與檸檬汁混合在一起,靜置時去看會兒賬簿,回來時便能正式動手了。
小廚房裏只有二人,春棠幫她燒火,問:“大人,這幾日都沒見顧侍衛來找您,是不是真的生氣了?”
“許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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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滿心撲在鍋裏,仔細盯到乳清分離,唯恐過火。
春棠拿着篩子過來,幫她過濾掉水分,還在問:“那您能确定幾塊馬奶糕就能将人哄好嗎?”
糖加入剩下的奶糕中,這樣才能不被揉碎。
柳依依心裏嘀咕,做完這步,才道:“放心罷,子衿不是這般小心眼的人。”
春棠不再多嘴,去找模具将馬奶糕的樣子拟好,然後放在陰涼處等待風幹。
這間隙兩人閑來無事,索性到暖閣去喝茶賞月,因無旁人,柳依依便竭力邀她同坐。
煮熟的茶沸騰着冒出熱氣,柳依依盛了一盞遞給她,道:“這幾日我常見王妃,知道她有意培養繡娘做傳承人,不知你有沒有這個念頭?”
春棠笑道:“奴婢只想安安穩穩過一生,至于刺繡,當初也不過是傍身活命的本事罷了,現在吃飽穿諾,哪還想這些。”
“我知道,”柳依依握住她的手,格外誠懇,“我将你交給王妃也不全是為了這個。王妃和永康王遠離朝堂是非,北居封地,你若跟着王妃,她定能護你後半生周全。”
春棠愣了愣:“可如今在宮裏,在大人身邊,奴婢活得也挺自在,未見有危險吶。”
她不懂柳依依心裏的擔憂。
內宮與前朝密不可分,按柳依依如今的地位,往後免不了要接觸前朝的腥風血雨,她實在不想再看任何親近之人出事。
柳依依不知如何将這般心思告知她,只好笑笑,不再聊下去。
兩人各自安靜的吟茶,外頭細雨飄飄,将月蒙上層薄霧。
春棠突然拍了拍腦門,想起正事:“後日就是小皇子的誕禮,您的賀禮還沒開始準備呢,要不奴婢直接到庫房去找幾件珍寶?”
柳依依抿口茶,笑:“放心,我早就準備好了。”
馬奶糕做好後,她第一時間便找到醉汀軒去,綢帶系了好幾條,就是不見顧子衿來赴約。
柳依依失落萬分,打開蓋子咬了口馬奶糕,齁的她差點掉淚。
馬上到小皇子的誕禮,宮中喜氣洋洋,四處走動的人也多起來。
為了不引起旁人疑心,柳依依暫時無法在醉汀軒等他了,于是垂頭喪氣的回去,命春棠将馬奶糕分給宮女們吃。
“大人,顧侍衛說什麽了?”春棠問。
“他沒來。”柳依依道。
春棠先是驚訝,而後安慰道:“許是碰上宮裏好日子,人多眼雜,不方便與您見面。大人別多想了。”
她喚人将尚工局送的華服拿進來:“您看看喜歡哪件?”
柳依依想也不想便指了藕粉色那件,心思飄忽,巴不得現在就能見到顧子衿,趕緊跟他解開誤會,自己緊繃的神經也好松寬松寬。
可惜直到誕禮,她都沒尋到機會跟顧子衿見面。
女官不得與外臣見面,故而應在宴席的東面落座,與衆臣隔着面簾帳。
柳依依為內宮女官之首,是第一個前去獻上賀禮之人。
梵妃見呈上來的是件小衣服,反倒比見了奇珍異寶還高興,一個勁兒地跟皇後誇她心細。
小皇子年幼,皮膚又比其他皇子更加嬌嫩。
尚工局送來的衣物雖料子柔軟,卻還是讓小皇子感覺不适,平素裏沒少因此哭鬧了。
柳依依以前在村子裏照料孩童多少也算有經驗,所以此次給小皇子繡制服飾時,親自着手,挑選的衣料保證不刺激嬌嫩的肌膚。
梵妃聽了十分滿意,同王妃打趣說,她們一人送鞋子一人送衣服,剛好湊齊了。
随後命人賞賜,柳依依謝恩,退回席上。
縱使面對觥籌交錯,驚豔歌舞,柳依依卻始終心不在焉,應付了幾輪勸酒,終于捱到散場。
她固執地讓春棠先回去,自己故意選了條遠路,沿着石子路晃蕩走神。
不知怎麽的就到了醉汀軒,她見四周沒人便進去小坐。
旁邊的草叢窸窸窣窣,突然有只兔子冒出來。
柳依依認出是顧子衿養的,驚喜地摸摸它的耳朵道:“你怎麽在這兒?”
兔子用小腦袋拱了拱她的手心,扭頭鑽進一條格外隐蔽的小徑。
柳依依好奇地跟上去,驚覺盡頭竟然是座殿閣。
只是門口并無守衛,連伺候的宮女太監都沒影兒,但裏頭明着光,明顯是有人在的。
她擔心兔子沖撞了裏面住着的貴人,于是悄悄地靠近,想将小家夥兒趕緊抱走了事。
誰知它四條小短腿蹦跶的倒是挺快,毛絨絨的身子擠開門縫,直接鑽進去了。
柳依依趕緊趴到門邊打量。
房間裏煙霧缭繞,撒發出陣陣香氣,看來是有美人在沐浴。
兔子就在屏障外頭,窩成一團露出水汪汪的大眼睛瞅她。
柳依依慢慢探進頭去,确定周圍沒有危險後,拎着裙擺蹑手蹑腳地靠近小兔子。
然後提溜着它的耳朵薅起來,用眼神惡狠狠地警告:看我先給你主子告狀,然後再把你清蒸,紅燒,烤着吃!
兔子竟然真的讀懂她的意思,竭力掙紮,發出聲嘤咛。
裏頭的人聽見響動,厲聲呵斥:“誰?”
話音未落,立刻有股強勁的力道将她騰空卷起,身子撞過屏障直接栽進池中。
柳依依恐水,掙紮着嗆了兩口,雙手胡亂地抓住根能救命的浮木,一下鑽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顧泠淩厲的掌風生生頓在她的額頭前,眼中暴戾霎時消弭,甚至還有絲迷惑:“依依?”
“咳,咳咳咳,咳……”
柳依依胸口像要炸開般,喉嚨撕裂疼痛,趴在他肩頭咳個沒完。
顧泠慌了神,趕緊幫她拍出水來,好一陣手忙腳亂之後,柳依依終于緩了口氣。
她伸手摸了把臉上的水珠,等看清面前的人後,惱怒地一掌過去:“你下手怎麽沒個輕重?”
“嘶——”
顧泠疼的龇牙咧嘴,委屈道:“我哪知道你會喜歡偷看人沐浴。”
“你!”柳依依剛要反駁,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她渾身僵硬,眼珠慢慢轉動,視線順着顧子衿棱角分明的下颚線滑過脖頸,而後随着水珠一起落到凹陷的鎖骨窩中,随着他微微直身的動作,沒進水面之下。
“媽呀——”
柳依依立馬捂住眼睛推開他,結果腳下失重要往水裏沉,于是下意識地又抓住顧子衿光潔的手臂,察覺到不妥緊接着松開。
來來回回幾次,顧泠實在看不下去了,直接拽着她的衣領将人提溜起來,無奈道:“這是沐浴用的水,不是江海湖泊,你站起來最多沒過腰肢。”
哦,這樣嗎。
柳依依聞言剛要起身,突然想起自己穿的外衫已經濕透,于是手臂環住胸口,利落地鑽回去,欲哭無淚道:“我我我,我沒辦法起身。”
顧泠道:“閉眼。”
她迅速用手掌捂住眼睛,随即聽見出浴濺起的水聲和衣料摩擦的響動,耳朵不争氣地紅透了。
“子衿,你怎麽會在這兒沐浴呀?”
未有答話。
柳依依猜測他還在生氣,于是慢吞吞地開口解釋:“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是小兔子帶我來的。”
顧泠正在系衣帶的手指一頓,果然看見窩在屏障旁的兔子,輕蔑地一笑,顯然不相信。
“子衿,你還在生氣嗎?”
柳依依捂着眼睛,也看不到他的表情,繼續嘟囔:“這些天我想了許多,覺得你在宮裏這麽久,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一定有自己的見解和想法……”
“其實那日同你争吵後,我就想通了。所以一早就想來給你道歉,還專門做了你愛吃的馬奶糕作賠禮。可惜最近你都沒來醉汀軒,我也不敢貿然去聽風閣找你……”
她噼裏啪啦說了一通,還是沒聽見動靜,于是小心翼翼地喊:“子衿?你在聽我說話嗎?”
顧泠推門進來,手裏抓着元寶方送來的幹淨衣物,悶悶地“嗯”了聲,遞給她:“換上罷。”
柳依依見他躲到屏障後去,心裏五味雜陳:“子衿,你別再氣了,好不好?”
“嗯。”
雖然答應着,但語氣分明不善。
柳依依胡亂系好衣帶,三兩步走到他面前,濕漉漉的眸子緊盯住他,欲哭道:“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給你道歉。”
顧泠扭過頭去不看她,明顯在隐忍情緒。
柳依依無措地抓住他衣袖晃了晃,小聲嘟囔:“那你想不想接受啊?”
他不回答,她就步步緊逼。
顧泠被堵在角落避無可避,索性直視她的目光,眉間像結了冰碴,令人恐懼。
柳依依下意識地想後退,突然被他扣住脖頸,反壓在牆壁邊。
他似是忍了許久,一雙水波潋滟的桃花眼連眼尾都泛着粉紅,死死地盯住她,字句清晰:“偷看我沐浴,卻說成是道歉,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