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

皇後這廂早就命人備好茶水,悠然自在地坐在閣中修剪花枝,對太子突然闖來并不覺得有任何意外。

顧泠開門見山,道:“母後所要,不過兒臣一句服軟,所以兒臣特地前來,求母後放過掌珍大人。”

“這話見外了不是?”

皇後覺得不夠,還在逗他:“掌珍大人霍亂宮闱,本宮拿她是應該的,太子又來求得什麽情。”

果然,他就知道此事不會善罷甘休。

顧泠拳頭緊握,咬牙道:“兒臣與掌珍大人情根深種,早已認定非她不娶。若母後想試探兒臣之心,那現在得到答案,是否可以放她一條生路。”

“本宮放了她又如何?你能娶這個女子嗎?”

皇後抿了口茶,滿不在乎道:“朝中有多少大臣家的千金,知書達理,溫柔賢惠。既能幫你打理府內事務,家世也可助你在朝中穩住腳跟。你怎麽就犯糊塗,非跟內宮出身卑賤的女子混在一處。真叫母後寒心。”

顧泠最厭聽見污蔑她的話,就算是皇後也不行,立馬辯解道:“母後,兒臣南巡遇刺,就是依依出手相救。她為人正直,性子爛漫,做事執着專注,施恩從不計較回報。那些偶爾的小聰明,也只是為了在深宮險惡中保全自己而已。”

皇後聞言,頗感稀奇地瞧他一眼。

這孩子雖從小養在自己膝下,但骨子裏的倔脾氣跟他親娘一模一樣,都是咬死了不肯坦誠自己的人。

如今能說出這番話,看來真是動了心了。

她大費周折設計這麽場局,原本也是為了試探顧泠的心思。

如今得到滿意,便不再為難,将人扶起來。

然後從書架上取出幅畫,畫中兩位女子,一位嬌俏明豔,靈動可人,是顧泠生母。一位沉靜冷漠,不茍言笑,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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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畫于二人未進宮時,她十八歲生辰所作。

皇後感慨時光飛逝,道:“你娘去世前再三囑托本宮,定要好生照料你。本宮與她十幾年姐妹情深,時時謹記,不敢忘卻。”

“本宮知道前朝逼你甚緊,讓你成個步步謹慎之人,不敢将形色外露,唯恐叫人抓去把柄,”皇後滿是心疼的握住他的手,道,“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可知,母後看到你動心那刻,有多高興。”

顧泠被她說的頭暈腦脹:“既然母後早就有所察覺,那為何要抓依依?”

聞言,皇後就一陣氣悶:“還不是因為你個榆木腦袋。你以為偷偷見面,不昭告她的身份就能萬無一失?你也不想想,宮裏有多少雙眼盯着呢,丁點兒風吹草動都躲不過前朝。”

“本宮這次也是為給你長個教訓,喜歡一個人就大大方方的嘛,昭告天下說柳氏是未來太子妃,看看誰還敢動她。”

“那青錦公主又是怎麽回事?”

“哦。她确實要跟将軍回宮,不過是奉皇上的懿旨,為臨國和親而來。其他的,都是母後為了激你胡說。”

顧泠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僵硬地扯動嘴角:“母後您……不是因為皎月一事,記恨依依才這樣做的?”

“怎麽會。皎月是咎由自取,她謀害同僚,嚣張跋扈,确實不能寬恕。不過,也就你這個心厚的跟城牆似的人兒,才會揣度本宮好意。”

皇後恨鐵不成鋼地戳戳他的腦袋:“內宮的流言橫行,與其驚動皇上下旨處罰,倒不如本宮先行一步。雖說柳氏要受點皮肉之苦,不過也無性命之憂。”

顧泠終于露出點笑意,依舊覺得不可思議。他本以為自己與依依最大的難關在母後這裏,沒想到她反而成了出手相助的那個。

皇後道:“本宮瞧柳氏也是個不錯的,有勇有謀,不似普通女子。雖說出身卑賤,但如今也是二品女官。往後在內宮,本宮多多提攜着些,也能讓她混出點名堂。”

顧泠趕緊謝過,知道這事已經敲定,便提醒母後該放人了。

皇後無奈道:“人早就回宮女所養着了。”

顧泠立刻要去看,高興地忘記行禮,趕緊折回來補上,又記起春棠一事,便向皇後問起,但皇後卻說不認得此人。

看來此事必有蹊跷,還得細細再查。

顧泠顧不上這麽些,速速命人備轎前去女官所。

先前他來時都是偷偷摸摸走偏門,如今心中芥蒂已除,便堂堂正正的從正門進入。

伺候的宮女個個目瞪口呆,彼此交換眼神,道:原來跟大人私通的外臣竟然是太子殿下。

顧泠示意成茂不必多禮,随即詢問她的傷勢。

成茂道:“大人身上都是皮外傷,并不打緊。只是聽宮女說,大人被折騰的夠嗆,疲勞至極,回來就歇下了。”

他接過藥,親自來喂。

周圍人識眼色,立馬退下。

風掀動簾子,帶起四角的風鈴發出清脆聲響。

柳依依被吵醒,緩緩撐起身子,啞聲喊:“是成太醫嗎?”

因未聽見響動,她便赤足下榻來看。

手指剛扶上簾子,便被人握住:“回去,地上涼。”

“是子衿啊。”

柳依依聽話回去,頗着急道:“我這剛被放出來,外頭還有人盯着呢,你怎冒險來此?”

“無礙。”

顧泠吹了吹湯藥,遞到她唇邊,哄着人喝下去,再取來手帕擦拭。

“我……我自己來就好。”不然随便讓男子瞧見手臂,多難為情。

柳依依将他推開,隔着扇簾子,邊上藥邊跟他說話:“都不知你用了什麽法子,竟然能把我從大牢裏弄出來。對了,皇後娘娘派人來過,說要給我補上掌珍的加冠之禮呢。”

“嗯,這是好事兒。”顧泠看見桌上放的華服,思前想後,還是不知如何将身份告知。

他怕柳依依得知自己隐瞞而生氣,更怕她一氣之下拒絕求婚,于是決定忍下來,先去向父皇讨來婚約再議。

經過這次事情,再加上春棠不在,她身邊沒個體己人,顧泠如何也不放心不下,日日來看。

內宮關于太子與掌珍大人的流言蜚語越發盛行,他無暇顧及,畢竟說的也沒什麽錯。

幸好柳依依一直藏在深閣養傷,并沒接觸外頭的言語。伺候的宮女得了太子之令,也不敢胡言亂語。竟就這樣瞞到了加冠之禮前夜。

顧泠早早處理完事務來看她,房中簾子拉着,柳依依正在試明日的華服。

門口的宮女見他剛要行禮,便被顧泠攔下,示意所有人悄悄退下。

柳依依并未察覺,背對着他衣衫半褪,肩胛骨泛着粉色,膚質細膩。再加上昏黃的燭光映襯,讓人難免心猿意馬。

“咳。”

顧泠默默低頭,道:“華服……挺美的。”

“呀!你怎麽進來的。”

柳依依瞬間将外衫攏好,耳尖泛紅:“外頭的宮女做事真是越來越糊弄了,下次再見你,定要轟出去才行。”

顧泠認輸似的退出簾外,想了想,又轉身走到屏障後面,道:“明日加冠之禮,我怕你緊張,故來看看。”

“你哪是擔心我,分明是想來占便宜。”

柳依依穿好外衫,隔着扇屏障,用指尖勾勒他被燭火映在布上的身影。

“明日的加冠之禮,你會随太子殿下來嗎?”

“會。”

顧泠察覺到她指尖的移動,于是抓住間隙,隔着幕布輕輕貼上她的掌心,笑道:“老人言,手小的女子財運旺,你這雙手生的倒真讨巧。”

“那可不,平白便宜你了。”

柳依依從另一邊蹦出來,在背後抱了他個措手不及,杏眼笑地彎彎,俏皮十足。

因明日要早起梳妝,顧泠并未在此耽誤太久,與她閑聊幾句便要離開。

柳依依卻不舍,拉着他開始耍賴。

直到元寶在外面一聲聲地催,她實在不好意思,只好撒手放行。

顧泠見她癟着嘴滿不高興,哭笑不得道:“等你加冠之禮結束,我們有的是時間見面。”

這話意味深長,柳依依想不通便不再想,專心準備加冠之禮。

按理說,內宮三品以上的女官本是由皇後娘娘授冠,不知為何,這次皇上竟然親臨現場。

柳依依披着厚重的華服,沒走兩步就出了薄汗。更何況路的兩旁站滿了外臣,個個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看得人心裏發慌。

柳依依腹诽道,以前也沒見別的女官授冠之禮有如此大的陣仗,真不知她這趟是福是禍。

走過大廣場,竟然還有長階等着。

柳依依欲哭無淚地看了眼帶路的姑姑,後者接過鮮花籃,為她的前路鋪上層花,寓意仕途步步高升。

接着又是喝禮酒,挑紅綢,挂彩名等一系列的禮節。

按步驟完成這些後,她終于被帶進大殿。

衆臣分坐兩旁,位居高位者是天子與皇後,西側是永康王和王妃,太子則落座東側。

柳依依沒敢細看,只是恍然一眼覺得太子的身影十分熟悉。

加冠之禮繼續進行,但殿內的氣氛從她出現那刻便悄然出現逆轉。

大臣對內宮之事都明白着呢,這會兒瞧見人,便互相交換眼神,無聲八卦——

就是這女官?生的倒是嬌俏,怪不得能迷了太子心智。

而理應被迷失心竅的那位,眼下正堂而皇之地坐在席位上飲酒,時不時與皇上交談兩句,竟連眼神都沒往那女子身上瞥過。

皇上接過酒盞,與太子對視眼,示意:就是她?

太子颔首:是。

皇上也颔首:聽你母後說了,是個不錯的女子。

于是飲罷酒,示意停了樂曲舞蹈,下面的大臣立馬正襟危坐,等待皇帝出言。

柳依依跪在大殿中央,看似淡定自若,實則藏在華服寬袖中的雙手抖得不成樣子,眼神定在一點,連動都不敢動。

皇上沉默會兒,突然大笑道:“掌珍大人不必拘束,落座罷。”

剛說完,旁邊的皇後輕咳聲,皇上立馬補充:“瞧掌珍大人年歲不大,可否婚配啊?”

這話什麽意思。

柳依依心中咯噔一聲,又不敢欺瞞君主,如實相告:“回皇上的話,臣将恪守本分,為內宮事務鞠躬盡瘁,不敢肖想他事。”

皇上暗自松口氣,心道,這下算是沒有後顧之憂了。

“聽皇後道,掌珍大人賢良淑德,有勇有謀,是為女中豪傑。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什麽意下?意下要怎樣?加冠之禮還附贈婚事麽?

柳依依反.射般地擡頭,徹底傻眼。

落坐東側的太子殿下,生的眉清目秀,氣度非凡,竟與顧子衿那混蛋長得一模一樣。

顧泠長袖一揮,淡定從容地起身謝恩,這意思是十分滿意。

皇後趕緊趁熱打鐵,将兩人的宮外奇緣說與衆臣聽,好一出美人救英雄的戲碼。

顧泠裝的道貌岸然,口口聲聲說“報恩必得以身相許”,為表誠意,還添上句“永不納妾”的保證。

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直接哄着皇上當即下旨,湊成這段天賜姻緣。

而柳依依還沉浸在顧子衿大變身的震驚中,沒等回過神,就被稀裏糊塗地安排明白了。

故,一場加冠之禮硬是辦成了姻緣賀禮。

大臣們驚訝二者的奇遇,恭喜祝福的喜慶話說了一籮筐,顧泠照單全收,似乎今日便是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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