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兵臨城下
兵臨城下
“你真是糊塗啊,如今敵在暗我在明,惹怒将軍對太子殿下能有什麽好處。”
春棠将她扯進轎子,恨鐵不成鋼地戳戳她的眉心:“言清已經要去北疆請永康王,你有什麽計劃不能等到大家聚齊再商議麽。”
“來不及了。”柳依依語氣急躁,表情卻靜的讓人害怕:“我們能想到的,将軍一定也能想到,他恐怕會先行一步逼迫皇上。”
柳依依藏着袖中的拳頭緊攥,現在她無比痛恨自己不是達官顯貴,沒個能撐腰的家底或是本事,眼看着夫君身陷囹圄,危在旦夕,卻只能幹着急。
不過——
“讓我鬧一鬧也好。”
柳依依道:“鬧得越厲害,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就越想動手。”到時就不難抓住把柄。
傍晚時分,柳依依趁着月色換上身黑衣衫,随青黛從側宮門進入。
此時關鍵,步步都得小心謹慎。
皇後娘娘既是将軍的胞姐,更是皇上的妻子,太子的養母。
她的處境沒比柳依依好過半分。
碰面的柴房簡陋狹小,在皇宮最僻靜的角落,院子裏外都是皇後的人,說話方便些。
皇後握着她的手,心疼地噙着淚,道:“聽說你去攔将軍的轎子了?”
“是。母後,殿下如何了?”
“一切都好,現在大牢裏押着。本宮打點過看守的侍衛,絕不會虧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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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緩了口氣,急迫且小心翼翼地征詢意見:“兒臣想去看看殿下。”
“母後明白你們夫妻情深,但眼前的情勢,你還是在太子府更安全些。”
皇後面露難色,道:“本宮的父親是先帝親封的一等護國公,先帝感念恩德,将虎符一分為二,原是激勵我家男丁忠誠護主。可傳到将軍手裏卻變了寓意,如今他手持兵權已然到了瘋魔的地步,連皇上都不敢輕舉妄動。太子關在大牢,有本宮的親信照看,反而比較安全。”
柳依依想争辯說她不怕危險,但理智又時時繃緊腦袋裏搖搖欲墜的弦。
現在不是她怕不怕的問題,而是整個皇宮被渟烨将軍的勢力包圍,稍有不慎便釀成大禍。
或許春棠說得對,眼下最好的法子便是等永康王來。他占據北疆多年,勢力根深蒂固,也許能跟渟烨将軍争上一争。
乞料,昔日太子丨黨迫于形勢竟紛紛倒戈,捏造些子虛烏有的事情壓在顧泠身上。
皇上震怒,下令即刻将太子發配邊疆。
東臨城飄着大雪,押送的刑車浩浩蕩蕩地穿過城門西去。
太子妃穿着單薄,拼命追趕其後,跑得肺部的空氣全部積壓光,跑得腳上的鞋子被雪水浸濕,跑得跌倒,手掌擦過雪下覆蓋的石頭劃開血痕,也顧不上。
她生了執拗的念頭,非要攆上去見他一面。
跟着的侍衛看不下去,同身邊的人耳語幾句,返回來攔下她。
柳依依凍得面無血色,毫無知覺,連反抗的力氣都沒了。
那侍衛輕易将她制服,拖到一旁的小巷裏,不知從袖裏翻騰什麽,腦後突然重重地挨了一下,頓時眼冒金星。
汐月扔掉木棍,趕緊将披風給太子妃穿好,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大喊道:“放肆!你竟敢對太子妃不敬!”
侍衛委屈極了,掏出袖中的信箋:“這是太子吩咐屬下交給太子妃的。”
柳依依一把抓過來,不知是凍得還是被淚水逼得,渾身發顫,唇瓣張合幾次,才吐出句囫囵話:“殿下他,說什麽沒有?”
“沒有。”
沒有——
怎麽會沒有。
柳依依看了眼懷裏的信箋,遠眺刑車已經不見了蹤跡。
她不知是怎麽回的府邸,轎子下壓時,來迎接的人是春棠。
如今太子失勢,懂規矩的臣子都竭力避開,唯有她一個勁兒地往上湊,不知避諱。
“太子妃喊我這麽久的姐姐,我總該盡到義務不是。”
春棠将熱茶湊到她唇邊,哄着喝下去,暖意一點點從身子裏蒸騰,柳依依指尖已經懂得僵硬麻木,将那信箋抓的滿是褶皺。
內容不短,她每個字都看得仔仔細細。
那些蒙着灰塵的往事被寥寥幾筆掀開,柳依依不知是喜是悲,整張小臉都呆滞了。
言清踏着漫天風雪進來,道:“渟烨将軍派兵封住了東臨城各處大門,我買通了押送刑車的侍衛,讓他們出城後找機會将消息傳到北疆。”
屋裏霎時安靜,他納悶地擡頭,看見太子妃端着信箋,心裏明朗了。
“這是怎麽回事?”柳依依指尖發顫,沒拿住那信紙,輕飄飄地蕩到他腳下。
言清大略瞥了幾眼,嘆道:“殿下本想當面同您說清,可事發突然……梵音本是殿下身邊的死士,進宮是為了搜查李密的罪證,可中間不知出現什麽岔子,讓她起了疑心另擇他主。梵音先是害瞎您的眼睛,後又勾結外黨,企圖刺殺太子,罪不可恕。”
“當初青錦公主對您的敵意多半也是受她挑唆,梵音捏準了殿下看重您這點,知道兩方争鬥殿下會不惜得罪将軍也要保全您的地位,故而謀劃此計。”
言清頓了段,繼續說:“殿下臨走前吩咐屬下,勸您莫要傷懷。還說兩人只要好好活着,等這場風波過去就能再見了。”
活什麽活。
他蒙受冤屈被發配邊疆,竟然還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
讓她好好活着——
洋洋灑灑的一封信,哪有一個字教給她怎麽獨自好好活着。
柳依依真的累極了,也冷極了,倒在紗簾裏不想動彈,任由淚濕了枕頭。
春棠悄悄将言清拉出去,到院中的僻靜處,問:“你且說說,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言清對夫人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立馬回答:“渟烨将軍兵臨城下,意圖逼宮。”
“什麽——!!”
春棠趕緊捂住嘴,降低音量:“那宮裏……”
“放心,現在北疆有永康王的勢力坐鎮,渟烨将軍不敢輕舉妄動,”言清道,“不過他為了防止有人通風報信,将整個東臨城圍的水洩不通,如果我找的人無法順利将消息送達,恐怕……”
這長寧國的天就要變了。
春棠驚覺栗栗危懼,驚恐萬狀。
距離太子被流放邊疆已經過去數日,長寧國的形勢愈演愈烈,內有渟烨将軍虎視眈眈,外有青錦公主勾結鄰國大舉進犯邊疆淨土。
城內民心惶惶,白日也無人敢上街,目光所及之處門戶緊閉,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北疆遲遲等不來消息,顧子衿也像消失般,柳依依在府中坐立不安,愁得食不下咽。
春棠擔憂她,幹脆就宿在太子府,接手她的衣食住行,看得十分緊。
“太子臨走時要您好好照顧自己,您怎能不聽。”
“他若是真的關心我,就該留下來親自照料。”
春棠做了碗清淡的湯,邊涼着邊笑她:“太子妃真是好大的口氣,自古以來,哪有夫君伺候夫人的道理。”
柳依依剛要張口辯駁,神色落寞,什麽話都不說了。
長寧國的雪自入冬來就沒停過,不知邊疆是何等景況。子衿的膝蓋有舊傷,受不得寒氣。萬一吃不飽穿不暖身子受損可如何是好。
柳依依終日這樣胡思亂想,有時坐在房裏便是一天,守着火爐看雪,安安靜靜地,徹底沒了活力。
整個東臨城都像她這般沒了盼頭,到處是病恹恹的氛圍。
老人言:人一消極就容易沾惹疾病。
前兩日成茂來府上送補藥,累的面色蠟黃。
春棠叫住人一問,才知是城裏這幾日流傳出一種怪病。
起先波及的範圍小,城內又是此種危急形勢,于是無人在意。
豈料竟然傳到宮裏,內宮已經有幾位娘娘染上,症狀是高燒不止,呼吸急促,稍有不慎就會一命嗚呼。
太醫們忙得團團轉,覺都沒好好睡過。
成茂環視四周,确認安全,道:“雖沒有對外說,但宮裏都傳開了,病是那些押送太子刑車的侍衛沾的,就這麽一路傳到城裏來了。”
春棠駭然:“成太醫,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啊,這事兒要是真的,殿下在邊疆豈不危險。”
“誰不說呢。”
“砰——”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柳依依顧不得摔碎的瓷碗,沖上來拽着成茂質問:“成太醫,您方才說殿下怎麽了?什麽病?嚴重嗎?能治好嗎?得了多久了?”
成茂不知如此柔弱的女子竟然也能将人扯得一個踉跄,春棠趕緊把她拉開:“太子妃,您冷靜——冷靜點!”
太子現在就是她的心病,不論誰觸碰都會觸發她積壓已久的情緒。春棠時刻警惕着,沒料到竟出現這般差錯。
“我冷靜不了!”柳依依甩開她的手,恨不得将此生的淚流幹,嗚咽道:“我得去見見他。”
不然午夜夢回時,總有無盡的夢魇纏着,她想念顧子衿,擔心到要死掉。柳依依現在宛如一抔黃土,随便來陣風,都能将她打擊的潰不成軍。
春棠看着她這副姿态,還欲說什麽,終究是沒說,只讓汐月将她扶回房,好生照看。
乞料過晌午,大雪剛停,汐月去小院取幹柴的功夫,柳依依便不見了蹤影。
整個太子府亂成一團糟,恨不得連草堆縫裏都排查過了,還是沒找到人。
汐月懊惱地抽自己幾巴掌,立馬要沖出府找。
“站住!”春棠心急如焚:“現在的情勢慌張,你莫再添亂了。元寶,你快快去城門口通知言清大人。”
“等等——”
春棠喊住他,取了言清留的令牌:“你帶着這個。現在外面都是禁軍,萬一被攔下,你就将令牌亮出,便可一路暢通無阻。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哎!”元寶得令,立刻備馬直奔城門而去。
就在這時,城門攔下輛糧草車,統領仔仔細細盤查過貨車,看過領頭人的通關文書,确定無誤,正要放人走。
突然瞧見跟在末尾的女子,身形消瘦,玉指纖長,不像農家姑娘。還用紗巾蒙着臉,于是更覺得可疑。
“你!露出臉來!”
那女子十分惶恐,躊躇不安地瞅他一眼,照做。
猙獰恐怖的傷疤宛如條條蛆蟲爬在臉上,看得周圍的将士一陣反胃,統領嫌棄的背過身去。
領頭的老漢賠着笑遞上錠銀子,道:“這是我家小女兒,貪玩被火燎了臉,讓将軍受驚了。”
統領将銀兩塞進袖中,朝他擺擺手,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