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初春重逢(正文完結)

初春重逢(正文完結)

翌日,柳依依特地起個大早去拜見平侯王。

營帳中鮮見女子,就連侍從都是宮裏帶來的太監,現在突然天降個姿态搖曳,柔情似水的太子妃,将士們眼睛雙雙像銅鈴,直勾勾地盯着。

平侯王晨起便與顧泠商議要事,聽聞外頭的将士進來傳話,說太子妃拜見,下意識瞧了眼太子。

顧泠立刻将棋子丢進沙盤裏,親自迎接。

她昨晚應該累得很,顧泠特地吩咐伺候的人不要打攪,沒想到她自己竟然能這麽早起來。

“用過早膳了?”

“是。”

柳依依暗中捏捏他的手指,松開,向平侯王行禮:“臣妾參見王爺。”

“太子妃真是折煞微臣了。”平侯王忙不疊将她扶起來。

柳依依笑道:“殿下是您的侄兒,作為侄媳婦,當然要拜見長輩不是。”

顧泠也笑:“自然。”

平侯王雖常在邊關,對宮內之事了解不多,但也聽說過這位太子妃。

她在坊間的名號可是響當當,什麽繡娘大選的頭籌,內宮二品女官,俨然成了女子口中的楷模。

常常聽聞百姓傳太子妃雖出身卑賤,但能力膽識樣樣兒不輸男子。若是沒有嫁給太子,恐會成為長寧國首位女宰相或未可知。

膽識不膽識的,平侯王沒機會領教,但就憑她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置生死于不顧,只為太子而來,此女子便是個值得贊嘆的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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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拿出副卷軸,平鋪在桌上,染着赤紅色的指尖點點畫出的标識,道:“臣妾來時太過匆忙,路途中經歷的叛軍關卡憑着記憶,只能畫出這寥寥幾處,但臣妾保證,絕無差錯。”

平侯王一瞧,既驚訝又感慨,這哪是“寥寥幾處”,幾乎整個路途上隐藏的兵力點都讓她找出來了,連詳細的兵馬數量都有表示,有了這個,他們想打回去簡直是易如反掌。

但顧泠的表情自從她拿出卷軸後立馬變得冷冰冰,似乎有些郁悶。

柳依依聽他昨晚說的話,心裏盤算番,覺得此物應該對他們是有幫助的。可,怎麽瞧着顧泠如此不快。

她有些納悶地拽拽他的衣袖,顧泠回神,道:“按之前的計劃,本王率一隊兵馬做餌殺回東臨城,吸引叛軍注意。舅父您從西側突圍,北上與永康王彙合。咱們裏應外合,打他個措手不及。”

“好!”平侯王領命而去。

營帳中登時只剩兩人,顧泠道:“東臨城情勢嚴峻,夫人且跟随平侯王北上避避風頭,到時候……”

柳依依突然伸手捏住他的雙頰,眼色試探:“方才礙于平侯王在,殿下是否有話沒說?”

顧泠嘴巴因她的動作,不得已嘟起,竟然有點稚氣的可愛,嘟嘟囔囔道:“為夫只是覺得路途遙遠,艱險重重,自責不能守在夫人身邊。”

柳依依“啧”了聲,揶揄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哪能拘泥于兒女情長。如今皇城危機,夫君身為太子應該多為天下着想才是。”

顧泠低吟聲,頂不樂意她這樣說:“不然,為夫讓遲淵跟着保護你。”

“殿下。”

柳依依這樣喊他時,要麽生氣到極點要麽無奈到極點。顧泠從她的表情判斷,是後者。

“不必如此麻煩,”她道,“北上此行,有平侯王和一衆将士,不會出岔子的。”

柳依依在大事上向來得體,但顧泠寧願她不得體,鬧一鬧,撒個潑,吵着不讓他去拯救什麽天下蒼生專心留在自己身邊,只要她開口,他就會義無反顧的丢棄一切。

但他們都不能。

江山社稷,數百萬條長寧國的生命壓在他們身上,沒人有權力說不。

時間緊迫,雪停之後,将士們分為兩隊,先後離開。

顧泠率兵開路,将平侯王一行人送到安全處。突然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前去跟依依道別,只怕見到她,自己心中會更加挂念。

平侯王道:“此時一別,不知多久才能見面,太子還是同太子妃好好道個別罷。”

顧泠就等個人替他下決心,于是立馬要掀開轎簾,結果迎面撞上柳依依。

她也是思慮良久,想要出來再同他說兩句話。可兩個人真面對面迎上,突然又啞了聲。

柳依依從袖中拿出個荷包,垂下眼睑,不忍讓他看到自己欲哭的神情徒增煩惱。

道:“聽坊間傳聞,夫君遠歸時,婦人可用自己青絲做線,在荷包上繡成圖案,以此寄托思念,也可保護夫君沙場平安。”

她頓了頓,說話速度又慢了些,竭力遏制翻湧的愁緒。

“此去危險重重,殿下務必要保護好自己。臣妾會乖乖地待在北疆,等您接我回家。”

柳依依抓着他的手,不厭其煩地重複這句話,直到顧泠點了頭,她才笑。又像往常那般替他正了正衣襟,站在路邊目送他遠去。

除去面頰的淚痕,一切都那麽尋常。

猶如曾經歲月裏,她背靠黃昏,送顧泠進宮上朝,好像晚間備好飯菜,兩人又可以窩在暖閣中肆意纏綿。

長寧國四十年。

渟烨将軍栽贓太子顧泠,導致太子被流放到邊疆。又與青錦公主勾結鄰國世子蕭元安進犯,同時,率兵圍城,企圖逼宮。

一時間民心惶惶,民不聊生。

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未料,太子竟持虎符殺出重圍,與叛軍于內宮之中厮殺。

叛軍盤踞東臨城已有數日,再遭逢惡戰,難免元氣大傷。

太子乘勝追擊,将叛軍趕到城外護城河邊。

此時,邊關傳來永康王與平侯王聯合絞殺敵軍,連連勝仗的消息,振奮民心。

渟烨将軍自知大勢已去,心灰意冷,于河邊自刎。

餘下将士未有追随者,而是紛紛投靠太子。

東臨城危難已解,太子并未停歇,再次轉戰邊疆犯難的地方。

轉眼一年又一年,春去秋來,時過境遷。

邊疆局勢逐漸緩和,長寧國經歷危機後,經皇上整治,也恢複了往日生機。

渡過漫漫寒冬,北疆丨獨有的霖花開始抽芽,幾乎在一夜之間便繁花綴枝。

繡娘大選因戰亂被耽擱已久,皇上下旨,擇一吉日重新開始舉辦,鼓勵女子們積極參與。

诏令頒布後,全國上下掀起一股女子學習的熱潮。各地繡坊按照風格開辦,呈現出百花齊放的盛景。

其中最受歡迎的便是太子妃與永康王妃合辦的蘇繡繡坊。

除了教女子們繡工,每日還會請教書先生來傳授課業,以提高她們的眼界和品性。

柳依依閑來無事,便親自下場傳授繡工。

臨近大選,她又在這批繡娘中精挑細選了幾位很有天賦也肯下苦功的女子指導。

日夜陪着訓練,可謂是十分盡心。

晌午,豔陽高照,終于有了些燥熱的感覺。

屋子裏擺着冰盆,繡娘們還是熱得滿頭大汗,卻能始終專注在繡品上。

柳依依繞場一周,格外滿意,便早早放她們回去涼快。

小厮在門口候着女子們都走光了,還不見太子妃出來,探頭一瞧,她正忙着收拾殿裏的繡品。

“太子妃,這點小事吩咐奴們來做就好了,您身份尊貴,怎能沾染這些。”

柳依依笑笑:“什麽身份尊不尊貴的,繡品可不分這些。本妃當年也是繡娘出身,對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心存敬畏,那是應當的。”

随即道:“今日來的這般早,可是永康王妃催過了?”

“是。”小厮作答:“城裏的殿春樓來了位說書先生,本事可厲害了,王妃催奴帶您去看呢。”

柳依依不再耽擱,速速收拾好,命人安置妥當,上轎而去。

北疆民風淳樸,百姓的脾性也開放,春日裏天氣炎熱,不論男女都愛歡聚一堂坐在殿春樓裏蹭點涼飲消暑,分毫不見扭捏造作。

柳依依系上面紗,随小厮往二樓雅間去。

屋裏花香四溢,卻清香雅致,并不叫人煩悶。

王妃今日罕見穿了身暖色的衣衫,撞上她的藕粉色衣衫,兩人像極了尚未出閣的黃花閨女,嬌豔十分。

“快來嘗嘗這酸梅湯,可好喝了。”

柳依依苦笑道:“王妃懷着身子,還是少喝些涼的罷,叫王爺知道又該數落你了。”

“他才不舍得。”王妃有孕後體态富足不少,下巴圓潤些,不像往常那般病态了。只是口味卻變得十分奇怪,總愛吃些異常酸的食物。

冬日時王爺在府中陪着,就被她禍害着整日吃酸棗,導致牙酸疼,說話都費勁。練兵時叫屬下看盡熱鬧,柳依依聽到坊間傳聞也樂不可支。

未料,入春後王爺奉旨進宮面聖,這一走,她就成了被禍害的那個。

幸好不是些酸澀的食物,但一日五杯酸梅汁也夠受的。

柳依依剛要拒絕,又想到要照料這位孕婦的心情,便咬牙灌下去,登時酸的眼睛都睜不開。

“王妃怎的有閑心來聽說書了?”

“這不,王爺一走,你忙着繡坊的事情,我在府裏沒個人說話,悶得慌。”

柳依依招手讓小厮将桌上的涼飲撤走,換成些可口的糕點。

推門時,樓下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說書先生在簾子後現身,今日講的是太子爺智鬥叛賊,奪回東邊故土的輝煌戰績。

柳依依捏着糕點的指尖一頓。那時一別,她與顧子衿已有數年未見,雖書信未斷,卻不能緩解思念之苦。

王妃怕觸及她的傷心事,故而不許伺候的人提及,柳依依借着繡坊忙碌,也能自欺欺人。

如此相安無事的過了些時日,現在被冷不丁的一戳,她的心尖竟疼的發顫。

柳依依垂下眼睑,裝出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實則把那說書人的話清清楚楚的印在腦子裏,不想錯過半句。

常言道:春困秋乏。更何況是個懷有身孕的人,覺自然更多些。

在殿春樓待了沒一會兒,王妃就困得東倒西歪,柳依依看見被逗得直笑,趕緊招呼小厮攙扶,她下樓去喊轎子。

門口的客人絡繹不絕,柳依依擔心王妃的肚子被碰着撞着,于是吩咐轎夫們去偏門候着。

剛要返回時,門外有架轎子落下,竟然是永康王。

她詫異道:“王爺此去面聖,竟這麽快就回來了?”

“只是去彙報些北疆的俗事,不打緊。”

柳依依哦了聲,想問問有沒有顧子衿的消息。

這時,王妃被小厮攙扶着出來,見到他開心的不得了,二人你侬我侬,叫柳依依好生沒眼看。

永康王突然道:“掌櫃的說他新進了匹綢緞,要獻給太子妃。”

他瞧了眼懷裏的人兒,佯裝為難:“本王還得陪夫人,這……”

“無妨。本妃帶着小厮去就好。”

柳依依找了個樓裏的長工,路上聽她唠叨着些新鮮事兒,也算惬意。

殿春樓是永康王親賜的名,因庭院裏有棵巨大的古樹,非但不死,每年初春它都是頭一個開花的。

“太子妃您瞧,這就是那棵古樹了。”

柳依依看過去,霎時滞住。

雪白的花瓣被風吹的紛紛揚揚,樹下站了位身着戎裝的男子,身形威武,氣魄逼人。

他聽見腳步聲緩緩轉頭,肩上,發絲間綴滿花瓣,眉眼比前些年更加深邃,也顯得越發有男子氣概。

柳依依心跳如雷,又仿佛置身夢境,一時竟不知邁步。

顧泠眉眼含笑,迎着烈陽向她伸手,道:“本王來接夫人回家。”

“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出自諸葛亮的前出師表

明天開始更新番外喽,正兒八經的撒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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