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chapter 1

自打入秋以來，北方的溫度就像從赤道飛到了南極一樣，降的令人猝不及防。夜裏的溫度更是低的吓人。恰逢寒流過境，沒幾天就從十幾度變成了幾度，天黑之後，沒有件棉衣都不敢出門了。

人們在冷天裏總是喜歡早早地就裹進暖和的被窩中，享受着溫暖入眠。

T市并不是什麽繁華的商業城市，過了12點，便已經只剩下路燈與一些銀行門牌上的燈光，冷冷清清地照着空曠的馬路，像極了歐美恐怖片中常見的場景。

在一個老舊的家屬小區中，位于普通的七層式住宅樓中間的一戶，淩晨三點，卻依舊透出些模模糊糊的燈光。

這家的住戶是一個才搬過來不久的青年，說話帶着點明顯的外地口音，房子大約是租的。對于這棟已經有大約二三十年歷史，如今一棟樓裏只剩下那麽三四戶住戶的老房子來說，新人還是很受鄰裏間的歡迎的。

小青年不到一周就認識了全樓的人家，樓下一家住着老奶奶，對面一戶住着個警察，樓上是兩個同樣搬過來沒多久的小年輕夫妻。

其餘的住戶就沒了，人太少，半夜出門，總覺得樓道裏鬧鬼。

401室裏，紀堯坐在電腦桌前對着攝像頭擺了擺手，語氣活潑地不大符合時間，說了一聲：“明天見，哦不對不對，過了0點了，是今天下午見了，哈哈哈。”他有點窘迫的撓撓頭，在直播間裏一片哈哈哈中關掉了直播，才放松地嘆了口氣，眉頭間露出些疲倦的神色。

真是個坎坷的一天，他捏着眉心想道。

紀堯剛剛大學畢業，六月領了證書拍了畢業照，也是在六月找了個工作，開始了在他鄉的獨居奮鬥生活。

大學的時候紀堯總是盼着能趕緊工作，多賺點錢買自己想要的東西，等到真正工作才知道生活的不易，七八兩月的酷暑把他曬成了非洲難民。工資就更不用提了，實習期加上各種租房子買衣服遲到打車的必要消費，也就僅夠溫飽了。

以往視金錢如糞土，如今一毛錢都要拿計算器算上半天，最後還不買。

當然他的生活也不僅僅是白天上班，晚上休息這麽簡單的。

生活依舊是兩點一線，只是多了許多其他的東西。

紀堯大二開始做起了游戲主播，他長得還算幹淨養眼，雖然有點腼腆，但并不讓人讨厭，時間久了直播間裏也有了一些鐵杆粉絲，平日裏得的禮物能夠他買幾個漂亮的機械鍵盤了。

如今，他依舊在空閑的時候偷偷做着游戲主播，唯一不同的是在臉上戴了個口罩。

畢竟有工作的人了，萬一被同事認出來，多尴尬啊。

“睡覺睡覺。”

紀堯關上電腦，自言自語地爬上床，卻又忍不住拿出手機打開了個人博客。

同人寫手紀二貓的博客，今天又增加了10個粉絲——這是紀堯的另一個身份。

男性同人寫手并不常見，身為男性還寫純愛向內容的更不常見了，紀二貓在同人這個圈子裏，幾乎是比大熊貓還珍貴了。

要說紀堯為什麽會進行同人創作，還要說一說他那苦逼又好笑的戀愛經歷。

他在學生時代算是很受女生歡迎的，可惜因為性格緣故，一直到了大學才終于真的談了一次女朋友。

這個女朋友跟紀堯的興趣愛好差不多，看動漫，玩游戲，性格活潑擅長找話題，跟紀堯頗為合得來。

戲劇性的是，小姑娘在某天推薦給了紀堯一部純愛同人小說，裏邊的角色還正是紀堯喜歡的那個。

紀堯從此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在一個月中自力更生找到了更多的同類小說，覺醒了自己的隐藏屬性，女朋友也變成了好gay蜜。

如今已經開始偷偷在網上聽抓馬了。

游戲主播兼同人寫手紀二貓如今正紅，可惜卻被一樁事給煩的身心俱疲。

這件事說起來頗為簡單，不過就是打網游的時候被公會裏着名的毒舌指揮給罵了兩句。

但是回想起來，總是有麽一種山路十八彎的感覺。

大半年前，紀堯被自己的粉絲推薦了一款時下正火，已經有五年游戲歷史，打着真江湖武俠旗號，實際卻是大型交友現場兼世紀扒一扒産出基地，前排出售新鮮的瓜果小板凳的換裝游戲。

紀堯像大多數的人要玩家一樣，建號的時候出了點偏差，受到了游戲玩家外觀搭配的影響，腦子一熱，在成男禦姐蘿莉三種體型中，選了個小矮子。還是那種穿着粉色小裙子，萌萌噠的門派的。

紀堯還挺有理的，小蘿莉的衣服多好看啊，成男那種讓人懷疑游戲美工的整體審美的，他才不想玩呢。

畢竟作為一個男人，這種可以天天換裙子穿的機會可不是想有就有的。

說來也巧，紀堯在游戲裏的師父同樣是個玩蘿莉的男生。

師父名叫二沫，玩的是個暴力輸出型職業，以把紀堯培養成自己的綁定奶為目标，直接教會了他奶媽——說好聽點就是治療的玩法。

紀堯從此便在網游這條道路上越走越偏了，游戲喊話十句裏九句都跟“矽膠胸墊”有關，甚至還在公會與其他成員聚衆比“奶”。

“徒弟弟你知道嗎，一般玩這個門派男的都是gay。”紀堯的師父在知曉他的真實性別後，對他如此說道。

“是是是我就是gay，搞基嗎師父父？”紀堯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混熟了什麽話都敢說，這會兒也毫不遮掩地開起玩笑來。

殊不知他師父還真的以為這一句話就是個玩笑，誰他媽能信收了個徒弟就真的是基佬？

也許是受到紀二貓這個網名的影響，紀堯在網上起名總是離不開“貓”這個字，這不，他的小蘿莉就叫做一只小黑貓。

一只小黑貓跟着師父二沫進了所在服務器的第一大公會，卻沒能像他師父想象的那樣成為自己的打副本綁定奶媽，而是被帶進了玩家對玩家的PVP世界，從此在“打架”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

至于他為什麽沒去打副本麽……

一個把副本boss所有的技都用臉接下來的奶媽，是沒有什麽隊伍敢要的。

紀堯所在的是這個游戲中歷史最悠久的服務器，玩家基數大，高級玩家——俗稱高玩，更是比其他服務器多，有諸多犀利游戲指揮兼競技場主播，游戲內每天都像宮鬥劇一樣，勾心鬥角上位劈腿，十分精彩。

再說他幫會，全服排名第一，地位等同于江湖老大，雲集多位指揮大手子，每到游戲陣營戰，都像按了他們身上的中二熱血開關，一群人擠在一個地圖打的你死我活。

打完再抽上一根煙，快活似神仙。

紀堯的小蘿莉沒多久就湊齊了屬性極好的裝備，成為了治療量靠譜的大奶，順利混進了公會內專為PVP而開的打架第一團。

第一團俗稱公會天團，團內成員每天一邊在游戲裏打收割戰一邊商量什麽時候出道，有傳聞說他們都是網吧網管。

起初紀堯十分敬業，每次打完架，都會一邊吹噓自己的胸有多麽多麽大，一邊跟其他人比數據，在發現自己經常排第一之後極為的驕傲，覺得這真是個好游戲。

他以前還沒在哪個游戲裏排過第一呢。

後來他才發現，并不是他的技術好，有效治療量多，而是公會裏願意待在天團的奶媽并不多，就他一個。

為什麽呢？

紀堯堅持不懈地在公會群裏聊到淩晨兩點才睡覺，跟一群熱愛扒一扒的小姐姐們搞好了關系，才終于知道了其中的緣由。

原來天團的指揮——人稱毒舌，是個說話真的特別毒的人，指揮初期便以毒舌出名，就算打輸了，也要把對面指揮噴趴下，如今經驗充足了氣勢更盛，一點也不在乎誤傷友軍，罵人都不帶重樣的。

大約這就是傳說中的豬隊友吧，紀堯這樣想着。

幫衆們被他損多了，開始有默契的一致選擇放生這位指揮，沒有人會在陣營戰等等場合給他加血了，連帶着整個天團都幾乎失去了奶媽的寵愛。

天團成員過去的日子可謂叫苦不疊，沒幾天就把紀堯捧成了天團小公主。

嗯，紀堯不說話，大家都以為他是個可愛的妹子。

一個穿的粉嫩嫩的小蘿莉，要說背後是個摳腳大漢，絕非一般人能想到的。

紀堯先前對此并不知情，懷着一腔絕不能讓指揮陣亡在奶媽腳下，不然就是對不起他的胸的熱血，場場都扯出自己的矽膠墊拼命刷治療，這位往常要死個無數次的指揮，從此竟然就再也沒死過。

紀堯就這麽自己美滋滋地跳進了火坑中。

有天晚上，指揮的固定放歌基友家裏突然停了電，原本游戲裏邊打的正火熱，戰歌一停立刻如同汽車漏油一樣沒了感覺，大家都覺得渾身難受。

這位毒舌指揮這會兒剛好躺在地上等複活，算計着是時候去下一個點打游擊戰了，就看見身上一個來自紀堯的複活信息——他明明才說過不需要複活的。

原來紀堯之前打得肚子餓了，去找吃的并沒有聽見指揮“別複活”的怒吼，這會兒回來看見團裏死了個人，立刻就敬業地用了個戰鬥中複活的技能。

玩家“一只小黑貓”已經将您複活，是否接受？

否。

毒舌指揮毫不猶豫地拒絕掉，轉而在公共頻道語音嚷道：“一只小黑貓，長沒長腦子，說了別複活你還複活我，你來，放歌。”

“啊？”

紀堯沒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形式被公開點名，冷不丁地突然受到驚吓，手上的動作遲了幾分鐘，沒能跟上大部隊的撤退，一串傷害數值在小蘿莉的身上飄起，就這麽跟指揮二人躺在山頭表演了一個雙雙殉情。

丢人都丢到敵對陣營去了，以後怕是沒臉面對天團內的兄弟們了。

這場陣營戰已經打了一半了，紀堯之前也複活過不少次，眼下只能乖乖躺在這登上兩分鐘，順便給指揮密聊：“兄弟，我沒放過歌啊。”

“一只小黑貓，別廢話，叫你放歌你就放。”指揮這邊倒是不依不饒的，繼續點名，語氣一點兒都不客氣，好像紀堯欠他兩百萬二十年沒還似的。

紀堯看着私聊框裏叮咚叮咚出現好幾個同情的安慰，撇了撇嘴，在心裏說了句“指揮兇人了不起啊”。

但這樣僵着也不是個事，紀堯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還在心裏安慰自己，這是為了大家而犧牲個人，值得的值得的。

沒想到打開放歌軟件之後電腦又不給力，直接卡了白屏，好不容易把歌給折騰好了，這邊游戲也掉了線。紀堯聯系不上毒舌指揮，只好乖乖地在頻道內放歌。

這種活動時間，掉了線是要排隊的，紀堯肯定是趕不上下半場了。

他心裏十分郁悶，一場陣營戰打下來結算是有獎勵拿的，積分越高給的金幣越多，今天是注定要損失一大筆金錢了。

本來還想着攢金幣給小蘿莉買小裙子呢，就差那麽一點了。

紀堯不開心，随手拿了幾包粉絲送他的毛毛魚，撕開包裝放在嘴裏使勁嚼起來，一邊嚼還一邊念叨着“都怪指揮，回頭找他報銷”。

他光顧着想着自己失去的小裙子，忘了自己吃的是猛辣味，一直到四包下肚被辣得直流鼻涕，“嘶嘶”地吸着涼氣找水喝，才發覺大事不好。

本來胃就不好，還吃這麽多，注定要遭罪的。

紀堯在心裏把毒舌指揮罵了百十來遍。

說起來這個毛毛魚也是很有趣的，先前有粉絲問紀堯吃不吃辣，紀堯想想自己以前都吃麻辣的米線呢，自然是能吃的。

沒想到這小粉絲也真是實在，給紀堯寄了整整一箱當地特産零食——“猛辣”味毛毛魚。

好吃是好吃，就是辣的過分了。

紀堯吃第一口的時候，內心已經流下了眼淚，“你這是想要我的命啊”，他當晚便在直播間內裝模作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了整整十分鐘。同時本着“不能我自己一個人遭罪”的原則，給當晚的所有觀衆都推薦了這個牌子。

讓紀堯想不到的是，當晚他再次登上游戲，準備檢查一下自己的活動積分的時候，居然看見一句來自毒舌指揮的密聊：“你穿的裙子很好看，約嗎？”

呵，渣男。

“搞什麽鬼？”紀堯想道，無情地拒絕了他：“不約，滾。”

從此毒舌指揮便纏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