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紅薯地裏是彎腰埋薯塊的農民，方應禮他們不好厚着臉皮在樹下繼續乘涼，他們把休息點轉移回屋裏。

陳彬趁着有時間，就掏出筆記本開始寫今天的工作報告，這次方應禮沒有拿出本子塗塗畫畫，他叫來林國慶，交代他後面怎麽處理。

紅薯在育苗時，定時澆水就好，畢竟在耕地時土壤早就混入了腐熟的肥料，完全夠苗苗們吸收養分。只是他們本來就育苗時間比其他社區晚，現在的溫度是不适合育苗的，但也沒到不能育苗的程度，對此方應禮并沒有那麽擔心。

方應禮難免還是感慨，要是有恒溫育苗室就好了。這樣他連那點擔心都不用擔心了。

讓方應禮不放心的，主要還是在紅薯定植後，後續的施肥很重要，是紅薯産量的關鍵所在。

他已經想好了，這次紅薯種植的全過程他都要參與，無論是從育苗開始，還是到後面的收成，每步都要按照他的計劃來進行。

會不會出問題？方應禮并不擔心，他想知道的是在沒有生根粉，沒有更好的肥料提供、沒有高科技種植技術跟優良品種的情況下，他能種出多少紅薯。

方應禮正色地看着林國慶：“你确定這次紅薯種植由我全權負責，不後悔？”

林國慶搖頭說：“我有什麽後悔的，我信你，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要是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陸專員，我肯定不答應。”

“？”方應禮疑惑地挑眉。

林國慶摸着下巴說：“別看陸專員是農科出身，他其實比我們這些生産隊的老社員們更古板，他不相信我們的土方法，認為現在是化學時代，用肥就要用複合肥合成肥。”

有不少社員私底下都不是很信服陸專員的話，但他們不敢當面指出來。

現在公社都還在定期收糞尿，這些都可以發酵成為土家肥。紅薯地就需要，等定植後幾十天，在高壟兩端的低處澆土家肥。

想要全部放棄土家肥，進入到新世紀化肥時代，不是朝夕之間就能實現的。到方應禮那個年代，依舊有人家用土家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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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應禮對林國慶贊同地點頭：“之前我跟謝哥聊到這個話題的時候，就覺得不能舍棄農家肥，不過還是得改進，畢竟農家肥味道刺激，儲存起來麻煩。”

好在，現在的肥料廠，已經在源源不斷地産出各種有機肥料，可用有機肥逐步代替農家肥。

“今天應該能播種完，接下來幾天你會過來嗎？”林國慶看了眼門外，這個方向能看到紅薯地勞作的社員們。

方應禮道：“我得去其他社區看看，還有周圍的鄉下都還沒去，恐怕在育苗的時候都沒空過來。”

林國慶明知道這個答案，聽到還是有點遺憾：“還是跟你共事爽快舒暢，你不來我還真舍不得。”

“真的？”方應禮笑了笑，打趣道，“那你申請來局裏，每天跟我四處跑也成。”

他真誠地眨眼睛：“我還缺個助理。”

林國慶幹笑：“……呵呵。”不至于犧牲到這種程度。

下午四點左右，方應禮跟陳彬回到局裏。

他跟陳彬在轉彎口分開，路過公共區域，發現有幾個平時都不帶正眼看他的同志，頻頻對着他回頭。

方應禮愣了愣，感到莫名其妙。

他來到自己的辦公室，門是關着的，推開時就察覺到不對勁。

方應禮皺眉，雖然他穿到的是平和年代，可握着門把手的手依舊緊了緊。

“咔嚓”一下。

門徹底推開，方應禮警惕地朝着裏面看過去。

下一秒，他人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辦公室裏坐在沙發上的謝畢卿。

方應禮喊道：“謝哥。”

“你突然過來吓我一跳。”

“過來看你适應得怎麽樣。”謝畢卿笑着站起來，他目光打量着方應禮，方應禮如他初見那般，穿着樸素陳舊的衣服，臉上露出摯誠的笑容。

“看來你适應得很好。”他眼底都是笑意。

說完上手拍了一下方應禮的胳膊。

“你小子出息了，當時來找我的時候就能幫別人看田了，聽說人家還給你咨詢費。”謝畢卿道，“就是這咨詢費有點低了。”

方應禮訝然：“謝哥你是怎麽知道的？”

難道謝畢卿去路東農場見過周葉了？不對呀，這個時候還沒到下鄉視察田壟，謝畢卿不可能去路東農場。

不會是去上田村了？

方應禮将自己的猜想問出來，得到了謝畢卿肯定的點頭。

謝畢卿吐槽道：“那家人沒采取你的方法移苗重新深耕，等找到我的時候已經出現大片死苗的情況。”

“如果不管，是不會大面積燒苗的。”方應禮頓住，立馬想到原因所以，“他們竟然……”

“是啊，他們擔心犁地層導致苗養分不足，又施了一層肥，沒兩天時間就燒苗了。”

對此，謝畢卿只覺得這家人欲速不達，最後弄巧成拙什麽都得不到。

他并不覺得這家人有多活該不聽勸，說到底還是因為不懂。要是知道，他們就不會是這個下場。

方應禮緘默無言，幾秒後才道：“我只負責給出意見，他們願不願意聽就不是我管的事了。”

這點上他跟謝畢卿想法上是不一致的，如果當初是謝畢卿，他肯定會極力說服對方。

但方應禮沒有這種高尚的想法，那個時候他并不能百分百保證不會出現其他狀況，完全是周葉他家選擇相信他。

謝畢卿卻贊同道：“你這麽做是對的，有能力不代表什麽都要管，要是對方以後要訛你，你都沒錢賠給人家。”

方應禮：“……”

是實話，很坦誠，但聽了讓人難過。

他是真的沒錢，還欠着債。

“所以你過來就是跟我說這些嗎？”方應禮哭笑不得。

謝畢卿罵道：“我是那麽閑嗎，我過來肯定也有其他事跟你說。”

本來謝畢卿今天沒去上田村的話，明天也會來一趟泊山鎮專成來找方應禮。

他告訴方應禮，再過兩天，岐江縣去省城買的六臺新型拖拉機要到了，想讓方應禮跟他過去。

“這可是個好機會，到時候會有師傅教我們怎麽操作，我們作為指導員先學會操作，後面就可以教公社的生産隊怎麽開。”謝畢卿激動地說，“名額有限，我這邊有個推薦位，剛好可以拉你一起去，周六你準備下，直接過來岐江縣。”

方應禮會開各種新型的旋耕機、拖拉機，但他還沒有機會觸碰這個年代的老式拖拉機。

聽到能去，他自然爽快地答應下來。

“謝哥，是哪一款拖拉機？”方應禮問。

謝畢卿道：“是上海豐收-35型，前幾年開始批量生産的時候還輪不到咱們，現在生産産量上去了，咱們這種小縣城也能買到。”

上海豐收-35型啊。

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沒想來到這裏，還能見到嶄新的老古董。

.

接下來的兩天，方應禮正常到局裏報道，他每天待在辦公室裏的時間很短，連帶着陳彬跟着他也開始四處奔走。

本想看着陳彬出醜的那幾個同事，見到這狀況都納悶，這老實巴交不會拍馬屁的陳彬是怎麽得到新上任的方指導員的賞識的。

後面還是有人道出真相：“你們笨啊，我聽說這個方指導員就是個關系戶，什麽都不懂，他來到局裏就只有陳彬能幫他出主意，人家別說是找陳彬麻煩了，巴結着都來不及。”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們倆現在好得跟穿一條褲子似的，每天都出外勤。”

“天天出去，局長也能忍？”

“人家在岐江縣有靠山，局長還能咋地，你都沒看到那總局的謝專員都親自跑來找他嗎。”

“說的也是……”

傳到後面，連前臺的林菲都聽到這些話，林菲每天待在樓下的前臺，是看着方應禮跟陳彬進進出出的。

她能明顯地感覺得到陳彬對方應禮很尊敬？

也不知道這個詞用得對不對，反正陳彬看向方應禮的眼神就是那種看厲害人物的樣子……不管怎麽樣，林菲是不相信這些話的。

這些人就是太閑了，整天跟個長舌婦一樣，今天說這個明天說那個，只要是不跟他們合群的，都是他們編排的對象。不過他們也知道低調，平時裏都沒當着別人的面哔哔，要不然早被打了。

林菲百無聊賴道：“在前臺無趣，外面太熱又不想出門，做人真難。”

路過的其他同事聽到這話：“……”好想反駁，但不敢反駁。

坐在前臺沒事幹，林菲就對旁邊的同事道：“你替我一會，我去找下局長。”

“好啊，菲菲你快去吧。”那位被叫住的同事熱情道，似乎一點都不嫌麻煩。

林菲也不在意她，她跟局長是親戚這層關系很多人都知道，但大家不敢私底下編排林菲。不單是林菲有局長撐腰，主要還是因為林菲本人。

如果說陳彬為何看到林菲就躲，大概率就是他親眼看到林菲是怎麽把一個一米八高個的男同事給打趴下去的。

那場面太過震撼，好多人現在提起來，都是豎大拇指。

林菲在局裏很少差別對待，只要是惹到她的都會被她痛罵一頓，她罵人不兇，反而很斯文，可斯文得可怕，句句斯文，句句把你罵得體無完膚。

來局裏這麽多年，她算是所有女性同志裏面唯一脫穎而出的。

大家都在想，是什麽樣的父母能培育出這樣的女漢子，可惜沒人見到過林菲的父母，就連他們局裏一年一度可帶家屬的的全局聚會，都沒看到林菲父母參加過。

她一走，就有人湊到那名同事面前，嘀咕道：“她怎麽又叫你守前臺啦，搞得好像你才是前臺似的。”

“沒有啦，菲菲對我挺好的。”那同事紅着臉解釋。

“喂，人家都那麽對你了，你還幫人家說好話。”這人見對方不僅不生氣還替林菲說話，便氣不打一處來，扭着腰走了。

那同事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沒有說什麽，其實林菲對她真的很好。

……

等到周五下午，方應禮被林局長叫到辦公室。

林局長笑眯眯地給方應禮倒了杯茶：“謝專員喊你一起去是好事，我給你批了出差條，到下周二，這三天你好好學下怎麽開拖拉機，等分派到我們這，你就教下面的生産隊怎麽開。”

“三天？”方應禮吃驚。

林局長“嗯”了聲，接着道：“這三天你去縣城裏的所有開銷，包括路費都由局裏出，不過你得成功地學會怎麽開，要不然不給報銷。”

方應禮心中狂喜，面色不改地鄭重點頭：“局長，我一定努力學會。”

“好好。”林局長很滿意，拍拍他的肩膀，“我等你學成歸來。”

本來他還想着要是方應禮覺得三天不夠，他可以批個五天六天的，反正都是出差，這點錢局裏還是舍得的，但沒想到方應禮這麽快答應下來，這令他心情頓時不錯。

兩個心懷各異的人又聊了一會天，方應禮想着能不能把陳彬給帶上，但林局長沒同意，反正只要方應禮學會怎麽開，第一個教的就是陳彬，沒必要多帶個人上縣城浪費錢。

畢竟錢都是要花在刀刃上的，他們泊山分局在這次的購買新型拖拉機時，就出了不少錢，現在能省則省。

“你學好後就回來，拖拉機不用你管，後面縣裏會派車拉過來。”

走之前，林局長又交代了一句。

這次的六臺拖拉機裏，其中有兩臺就是他們泊山鎮的，讓方應禮務必學會。

方應禮欣然答應，把林局長倒給他的茶喝完才離開。

他一離開局長辦公室，就去陳彬的辦公室，辦公室裏還有其他人，方應禮就讓陳彬去他的辦公室聊。

方應禮先把自己将要去縣城出差的事告訴他，然後道：“明天開始我就不來局裏了，你自己去下府路，找周隊要他們的液肥施肥數據，确定是不是跟我提供的數據是一致的。”

“指導員，你要去縣城出差？”陳彬的關注點有些偏差。

方應禮道：“去學開拖拉機，到時候拖拉機到了，我就教你們怎麽開。”

“真的？”陳彬略有些激動地叫出聲，他興致勃勃道，“新來拖拉機好啊，局裏買懸挂犁都好幾年了，單單只有紅衛40根本不夠，現在有新的拖拉機，就能跟懸挂犁配套。”

“指導員，是哪款啊？”

方應禮沒有故作玄虛，直接道：“豐收-35型。”

陳彬瞪大眼珠子，呼吸粗重道：“太好了。”

很多年前他們就聽過豐收-35型拖拉機了，79年時候，很多大縣城都開始引進，可惜他們鎮上一直沒有機會接觸到，現在局裏終于能用上，他怎麽會不激動。

要知道豐收-35型可是全能性的拖拉機，它不止适用于水田、旱田，推土、挖掘都能用上，甚至還能用來作運輸。

這麽好的拖拉機，誰會不喜歡。

這麽能幹的方應禮，誰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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