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看到方應禮拿着資料從局長辦公室裏出來,陳彬關心地問:“指導員,是出什麽事了嗎?”

方應禮朝着陳彬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将手中的資料遞過去給他看:“局長讓我們負責下府路這片田,用來種紅薯。”

方應禮其實不想接這個燙手的工作,這個時候種紅薯,簡直是在搞人啊,一個不好就可能出大問題,一百二十畝,想想都窒息,他都愁死了。

但他除了苦笑,就只剩苦笑了。

總不能在陳彬面前表現出自暴自棄來。

“這也太……”陳彬想了一會,想不到詞來形容這個離譜的發展,一百多畝看着不多,但真的不少啊。局長就真的放心交給他們?

不對,應該是放心讓他也參與……畢竟他什麽都不懂,拿着方應禮整理統計出來的育苗資料,來回看了幾天,都不能完全地領悟,只能照搬。

況且,一般也沒有生産隊會在這個時候種植紅薯啊!!陳彬擔憂地看向方應禮,他不希望這件事讓方應禮受到不好的負面影響,這樣對他來說實在不公平。

可局長資料都丢給他們了,還能怎麽辦。

方應禮看向臉色比他還苦澀的陳彬,笑了起來,說道:“也不是特別難搞,不是剛下了一場大暴雨,這個時候還挺适合育種。”

現在時間不早,再快也要明天才能去下府路一趟,方應禮沒有讓陳彬繼續在他的辦公室裏待着,讓他去準備明天出門要帶的東西。

陳彬老實巴交地點點頭,将剛整理出來的工作報告交上去,就離開了辦公室。

方應禮看着面前擺放整齊的報告,下意識地擡手去揉太陽穴,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從下午之後,他便有些腦殼發疼。

他晃了晃發沉的大腦,拿着報告看起來,陳彬的業務能力不錯,在寫報告這件事上,至今沒出過任何錯誤的地方。跟着他四處跑,一開始還會跟不上節奏,現在他越來越适應了,還會自己想怎麽解決問題。

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坐下來,陳彬拿着水杯喝了一口水,周圍的工作崗位上都坐着人,這幾個人現在看到他,都不再用看笑話的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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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的會關心地問他在方應禮手下幹活如何,向他打探方指導員有沒有想要多招一名助理的想法等等。

陳彬不知道方應禮需不需要再配一個助理,他不知道,就搖頭說不清楚。問他的人在他身上問不到什麽具體的消息,幾次後,也就沒人來問他了。

還有的人不死心,跑去前臺問林菲,問最近有沒有要新招指導員助理。

林菲一頭霧水地看着問她的人,冷不丁地說道:“這事你該問人事部,問我一個前臺有什麽用。”

“……”那人被怼了,又不敢怼回去,只灰溜溜的回來。

不過別說,林菲在被煩了幾次後,對這件事也生出一點好奇。

今兒下班林菲沒急着走,她慢悠悠地整理着前臺上的東西,看到方應禮的身影從樓上下來,她對着他招手喊道:“方指導員。”

“嗯?”方應禮停下腳步,目光看向前臺方向。

這個姑娘有事沒事就會找他聊天,一開始他還不習慣,現在就淡定不少了。因為找他說的都是無聊的口水話。

方應禮問道:“有事嗎,林同志。”

“我沒事,但好多人有事要問你。”林菲嘿嘿地跑來,在她漂亮的臉蛋上出現了違和的輕佻笑容,“好多人都找我問你要不要再招個助理耶,他們都想往你那塞人。”

方應禮:“……”

這是可以直說的嗎。

方應禮無奈地笑了起來,說道:“招不招助理這不是局長定的嗎,我哪裏知道啊。”

“你不知道啊?”林菲有點驚訝地喊出聲。

方應禮一愣:“我該知道什麽。”

林菲徐徐道來:“助理不是局長那邊安排的,是由指導員或者專員提的,就像之前陸專員沒來前,咱們局裏就有三位助理,後來有一位去另外的縣當指導員了,就剩兩個。”

陸銳安來到泊山鎮後,當時的林局長對他很是看重,特別問過他人手夠不夠,需不需要添加幾個助理。但陸銳安拒絕了,說是兩個助理就足夠了。

其實是對标了謝畢卿,謝畢卿就只帶了兩個助理,他不想被謝畢卿看扁了去,就也只要了兩個助理,跟三個臨時工。

這麽一來,他的人手跟謝畢卿一模一樣。

不過方應禮來到泊山鎮分局當天,林局長不在局裏,秘書又特意想要給他來個下馬威,後面林局長見了方應禮,覺得這人不錯,卻也沒想起來要問他人手夠不夠。

後面方應禮也沒提人手的事,招助理這樣的問題自然就擱置了,沒人提。

“所以,我是可以再要一個助理的?”方應禮啞然失笑。

林菲生動地眨了下眼睛,笑吟吟道:“膽子大一點,兩個也沒問題啊。”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位方應禮雖然業務能力不錯,其他方面還是很小白的嘛,很多職場規則都不懂,比她這個當了幾年的前臺差多了。

林菲想到方應禮看着還挺順眼的,就給他提了個醒:“你有人選可以直接找局長說,一般局長都會同意的。”

方應禮聞言,由衷感激道:“謝謝你,林同志。”

“不謝不謝。”林菲心情大好,“明天請我吃早餐就好,我要求不高的,只要豆漿油條。”

方應禮一口答應:“好,明天上班給你帶。”

走出糧食局大門的方應禮吐出一口濁氣,他看了一眼後面的大門,腦海裏閃過數個念頭,但他沒有認真地去細想,走在大街上,他有種頭重腳輕,感覺他今天一整天都不得勁。

等走到汽車站,方應禮站在顯眼地位置等方富強。

幾分鐘後,方富強身影匆匆忙地過來。

兩人坐上班車,方應禮跟他聊起今天去浦林村的事,說着說着就聊到了剛才得知的信息上:“原來還可以推薦人來當助理,之前都不知道。”

方應禮笑着搖了搖頭,覺得挺有意思的,這點上還挺人性,這樣指導員就可以直接要走自己看中的人。這樣想來,當初陸銳安就是把其中一位助理給調走的啊。

他竟然沒想到這點上,也夠粗心大意的,方應禮自嘲地想着。卻也想到另一個問題上來,陳彬确實不錯,但始終只有一個,不能分身幹活,遇到忙的時候,只有一個助理确實施展不開。若是再來一個助理,對他跟陳彬,都是不錯的存在。

只是他目前,并沒有任何中意的人選。

西斜的日光透過車窗照在他臉上,他微微眯起眼,轉過頭看向旁邊的方富強,問他:“你說,我要不要推薦一個熟人去當我的助理?”

方富強想了想,說道:“熟人當助理聽着不是那麽好的樣子。”

方應禮提起一點精神,問他:“你說說。”

方富強舉例道:“我舅舅在制衣廠裏擔任主任,我還沒畢業的時候就有不少親戚進到制衣廠工作,一開始我舅舅還挺高興的,廠裏有這麽多個熟的人。後來有幾個親戚出了問題,導致廠裏虧了不少錢,我舅舅還被處罰了。”

“他一開始還想要我畢業後進廠,出這件事後就沒再提過了。”方富強輕嘆,他本意也沒想着跟舅舅在同個廠裏工作,但還是會因為這件事不開心。

他舅母對他感情一般,可是舅舅對他還算不錯,那麽多年來都是舅舅在照着他,有段時間他還想好好掙錢報答舅舅。

現在嘛,他都好久沒去看舅舅了。

方應禮聞言,皺起眉沉默許久,久到車搖搖晃晃地進入到沙土路上。

随着車廂的颠簸,方應禮眉頭皺得更深起來。開始方富強以為方應禮單純的不想說話,後面看了看,發現方應禮臉色有點差。

他擔憂地問:“應禮,你沒事吧。”

方應禮肩膀頓住,遲疑地扭過頭去看他,眼神卻沒有落在方富強的身上,仿佛是透過他在看着誰。

他放在前座椅背上的手指頭動了動,今天好像不止一個人問他有沒有事了……

“我沒事。”方應禮搖頭。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除掉最開始那陣虛弱,他只覺得頭疼,并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可是你臉色看起來很差,像是生病了。”方富強不是陳彬,他更加直白不少,“好像是中暑了。”

天天喝涼茶的方應禮哽住:“中暑?”

“我怎麽可能中暑。”

方富強被他這句話給使得一愣一愣的沒緩過來,好像也是啊,方應禮天天下地,怎麽會中暑。

想到這點,他就沒再過問下去了。

到路東農場汽車站,回村的路上兩人安靜地沒怎麽說話,各懷心思地想着事情,等到村頭,方富強借着昏暗的光線打量對方,還是沒忍住地又提了一句,讓方應禮注意下身體。

方應禮無奈笑着道:“行了,我會注意的。”

都是二十歲小夥子,方富強怎麽像個老媽子一樣,他很不習慣啊喂。

到家裏,出門擺攤的周慧岚早就回家準備今天的晚飯,看到方應禮回來,高興地擦拭着雙手跟他分享今天的收獲。

“我以為會很難賣,第一天頂多就掙個一塊錢,沒想到剛出門就有人找我買了,還是同村的嫂嫂嬸子們,回來的時候她們碰到我,還問我有沒有。”

“農場那邊舍得買麥芽糖的人好多,我擺好攤就有人過來了……”

“應禮,我今天掙了三塊二毛四分!”周慧岚的眼睛在黃昏的光線裏越發明亮,恨不得立馬将屋裏放着的錢拿給方應禮看,說着說着,她聲音逐漸小下來,有點無措地看向沉默不發言的方應禮……

今天方應禮怎麽那麽安靜?

周慧岚這才認真地去看方應禮的臉色,看清後呆了呆,她忽然上前一步,擡起手把自己沾了水微微涼的手掌心放在他的額頭上。

接着她驚呼道:“你發燒了!”

周慧岚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慌張起來,她猛地想到那天的場景,那日方應禮忙完最後的禮節回家,坐在前堂凳子上也是像今日一言不發,而後到晚上還沒睡之前,毫無征兆地就暈倒了。

她仿佛一下子被拉回到當時的場景,身子不自覺地輕輕顫抖起來。

方應禮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他發燒了?還自己不知道?方應禮擡起手摸摸自己的額頭,沒有滾燙的感覺。

殊不知他的手心,跟他的額頭一樣的發燙。

他肢體出現了一絲遲緩,微擡眼角就看到被吓得發抖的周慧岚,出于本能地擡起手按住那消瘦的肩膀,輕聲道:“我沒事。”

他的話就像是急救的稻草,把處在恐慌中的周慧岚拉了回來,她深深喘着氣地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顯然她一點都不相信方應禮說的沒事,但方應禮有回應使得她放心了一下。

周慧岚感受着肩膀上傳來的重力,她擡手附上那只手背,方應禮的手跟他的人一樣在發熱。

是真的發燒了。

周慧岚緊促起眉頭,村裏沒有衛生所,這個時候跑去農場看醫生顯然來不及。周慧岚焦慮地想着,忽地想到了方二嬸。

方二嬸家裏有自行車,有車就可以載着方應禮去農場衛生所了。

方應禮不想去醫院,他很少發燒,長這麽大就沒生過幾次病,最多就是普通感冒,藥都不用吃就好了。

他排斥去醫院,更排斥吃藥。

方應禮道:“應該是中暑了,我喝點涼茶就行。”

周慧岚厲聲道:“不行。”

“這事你得聽我的,你必須去看醫生。”

她害怕極了,特別怕再次遇到那種讓她無助到半夜偷偷掉眼淚的事了,他們好不容易把生活過好,她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等我,不要亂跑。”周慧岚像是叮囑小孩一樣的叮囑着方應禮,自己匆匆忙地跑了出去。

方應禮:“……”他真的沒事。

方應禮又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發燒應該也是低燒,要不然他會感到人燒着難受。

他低下頭,看到了三個蘿蔔頭滿臉擔憂地望着他。

在方應禮回家的時候,方同路他們就從屋裏跑出來了,見到方應禮在跟周慧岚說話,小孩子們很懂事的沒插嘴。

結果後面的發展把這三個小孩給吓到了。

特別是方同路跟方巧娥。

當初原身發高燒昏迷不醒這件事把兩個孩子吓得不輕,以為自己沒了爸爸媽媽,現在哥哥也要離開他們。

現在,他們聽到嫂子說大哥又發燒了。

兩人最怕聽到這兩個字,現在聽到都是下意識地身子抖起來。

見到方應禮注意到他們後,方巧娥直接哭出來,抽泣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拉住方應禮的手:“大哥,你不會死的對不對?”

“嗚嗚嗚,我們不要大哥出事,不要大哥死掉。”

方應禮心裏生出酸酸漲漲的情緒,他蹲下身,揉揉方巧娥的頭發,輕聲安撫:“大哥不會死,大哥還要掙很多錢給你們買好吃的。”

“真的嗎?”

方巧娥止住哭泣,挂着淚水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方應禮點點頭:“嗯。”

“爸爸。”牛娃伸出手跑着撞進方應禮的懷裏,小手緊緊地抱着方應禮的手臂,他不懂小姑說的死是什麽,但他莫名地很害怕。

牛娃咬着舌頭,笨笨地表達着自己的情緒:“爸爸,我怕。”

“牛娃不怕。”方應禮摸摸他的頭,笑着說,“牛娃是三歲的男子漢咯。”

把方巧娥跟牛娃給安撫好,方應禮還沒松開口氣,就聽到方同路皺着眉頭擔心地問他:“大哥你是發燒了嗎?”

“也許吧。”方應禮看着他。

方同路想了想說:“楊老師說過,發燒可以用退燒貼,我們可以用退燒貼,這樣大哥就沒事了。”

方應禮誇他:“你這個主意不錯,那等你們嫂子回來,我們就跟她說用退燒貼就好了。”這樣他也不用吃藥了。

很快,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

不止周慧岚回來了。

跟着她過來的還有方二伯跟方木沐。

方二伯家剛好在吃飯,周慧岚突然過來說方應禮發燒了把他們吓一跳,若是沒發生之前那件事他們也不必這麽慌張,畢竟就是個發燒嘛。結果誰能想到一個發燒差點将他的侄子給帶走。

于是二話不說,就跟着周慧岚過來。

“應禮,你哪裏不舒服,二伯現在就帶你去衛生所。”方二伯跨進門,人還沒到話先傳到人耳朵裏。

方應禮後背一僵:“……”

還真的叫人來了啊。

他哭笑不得地站起來看向來的人,無不表情緊張地盯着他看,特別是周慧岚,趕回來話都沒跟他說,直接略過他進了屋,急匆匆地收拾了東西出來。

“二伯,我沒事。”

剛出來,周慧岚就聽到方應禮的話,她腳步不停,也沒去看方應禮,而是對着方二伯道:“二伯,我們過去吧。”

方二伯也沒理他,看了眼跟過來的方木沐,交代他:“你小子就別跟着去了,留在家裏看着小孩,別讓他們害怕了。”

方木沐“哦”了聲,罕見地沒有跟他爸置氣。

“那個,二伯……”方應禮無語極了,他被周慧岚跟方二伯兩人果斷的決定給驚呆住了,就沒人過問他這個生病的意見嗎。

他真的沒事啊。

方應禮很想大喊地說他沒事,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方二伯給拽着出門了。

“別說話,路上留着點力氣知道嗎。”方二伯瞪了一眼不老實想掙紮出他手掌心的方應禮,不滿意地說,“都這麽大的人了,還不讓人省心,生病就要好好地看病,其他的你別管。”

方應禮被訓得都沒脾氣了。

方二伯的行動能力強悍,沒幾分鐘就借來了一輛三輪車,他讓方應禮坐在後面,周慧岚舉手電筒照明,吭哧吭哧地賣力踩着腳輪,加速地往農場的方向趕去。

期間,周慧岚時不時地伸出手摸向方應禮的額頭,溫度依舊很高,他們手頭上沒有測量溫度的工具,都不知道方應禮燒到什麽程度了。

又一次被摸了腦袋後,方應禮有氣無力地喊:“二伯,慢點。”他在後面颠得人都要吐了。

“糟糕,說話都沒力氣了。”方二伯頭上後背都是汗水,焦急地踩得更加賣力。

坐在後面的周慧岚緊緊地抿着嘴,抓住車子的手過于用力而泛着白,她神色慌張地望着方應禮的,方應禮頭微微垂着,兩人坐得很近,頭對着頭,方應禮呼出的氣都是熱的。

“你會沒事的對不對……”周慧岚細若蚊聲地輕輕呢喃,哽咽的聲線都在輕顫。

方應禮似有所感地擡起頭看她,還有閑情雅致地對着她笑了笑,他聽到這句話了,想着要安慰她兩句,說自己真的沒事。

“嗤——”

三輪猛地剎住。

前頭的方二伯緊張地擦了擦汗,啞着聲道:“剛剛有動物跑過去,差點撞到。”

很快,三輪車重新晃悠悠地動起來。

不遠處能看到一片星星點點的亮光,路東農場快到了。

到農場,三輪車直奔衛生所,衛生所裏有值夜班的醫生,看到有病人過來,立馬戴上眼鏡。

醫生詢問:“誰不舒服?”

說着,他就盯向其中的青年身上,青年是被按壓着坐到椅子上的。

方應禮被他們猛烈的仗勢給搞得暈乎乎的,聽到醫生問,就擡起頭看過去,就看到了醫生克制住抽動的嘴角。

果然……

方應禮無奈道:“是我。”

“我就是發燒了,沒感覺到難受。”趁着方二伯跟周慧岚沒出聲,他立即先表達自己的感受。

醫生“哦”了一聲,也沒繼續問,轉過身去櫃子裏拿溫度計,遞過去讓方應禮含在腋下。

方應禮乖乖照做。

幾分鐘後,他把溫度計拿出來,順帶看了一眼上面的體溫:38.4°

看吧,他就說自己沒事。方應禮把溫度計遞給醫生前還在兩人面前晃了晃,對他們笑着說,“不高。”

“小夥子可以啊,都發燒到38.4°了看着精神還不錯。”醫生見狀也笑了。

他晃着手中的溫度計,開始詢問方應禮的情況來:“有什麽症狀。”

“頭疼。”方應禮道。

醫生挑起眉看他:“還有呢?有沒有感覺到惡心嘔吐,全身發軟無力?”

方應禮搖頭,說沒有。

醫生抿着嘴表情陰晴不定,沒有立即下結論。

驟然安靜,周遭氣氛緊張起來,周慧岚攥緊手心看向過去:“醫生,他真的沒事嗎?”

醫生移動目光看向她,平靜說:“現在天氣熱,中暑的人多,回去喝點涼茶解暑,要是今晚退燒了就沒事,如果明天還沒退燒,就要過來打退燒針。”

方應禮聞言,後背緊繃住。

其餘兩人反而松了口氣,他們都心有餘悸,擔心方應禮真的出什麽事。

方二伯開口問:“不用開點藥嗎?他現在可是發着燒,讓回去就行了啊?”他們跑一趟衛生所不容易,如果能一次性解決,那肯定是最好的。

醫生自然也知道中年男人的潛在意思,便給方應禮開了幾包藥片,讓他回去的時候吃一包,剩下的兩包,明天再吃掉。

方應禮淚流滿面:“……”我謝謝你啊二伯。

到家裏,方二嬸也過來了。

見他們平安回來都圍了上來詢問情況怎麽樣,确定方應禮沒事後,方二伯帶着方二嬸跟方木沐回家,借的三輪車還要還呢。

周慧岚身心疲憊卻要打起精神,給方應禮倒了不冷不熱的溫白開,盯着他把藥吃了去屋裏休息。

方應禮在她威逼的目光下默默地将藥吃掉,然後被趕進內屋睡覺。

他失神地躺在硬木板床上,盯着發昏的房頂,聽着外面七七八八地說話聲音,小孩子們都想進屋來看他,但都被周慧岚給攔下來。

他們都很聽周慧岚的話,乖乖地待在前堂沒有進屋來打擾他。

可即使這樣,方應禮也沒有睡着,他睜大着眼聽着外面窸窣的聲響,聽到周慧岚在給孩子們準備吃的,他從局裏食堂帶回來的飯菜都被她加熱了,很快就有腳步聲往內屋過來。

方應禮扭過頭看向門的方向。

他心裏默念秒數,數到十二秒的時候,周慧岚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她的手裏還端着公雞碗。

裏面裝的是給方應禮拿過來的晚飯。

“好點了嗎?”周慧岚把碗放在床頭邊,傾斜上半身地湊過來,涼涼的手掌心附在方應禮的額頭上。

她眉頭皺起來,嘀咕道,“還是燙的啊。”

方應禮出聲道:“藥效沒那麽快。”

“要不明天請假吧。”周慧岚不放心地說,“我擔心你累到。”

“不用。”方應禮想都不想地說。

局裏剛給他分派了新的工作任務,他第二天就來了個病假,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用“病假”抗議,那不得冤死。

而且他真的沒覺得自己哪裏難受了,現在躺在床上,連那一陣陣頭疼都消失了。

周慧岚抿着嘴沒接話。

方應禮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他這會懶洋洋地借着煤油燈的光線看着周慧岚,去農場的路上很急,三輪車颠得厲害,她綁着的辮子,松開了不少碎發出來。

雖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方應禮還是能察覺出來她的害怕,他擡起手拍拍她的手背,輕聲說:“別怕啊,我就普通的發燒。”

周慧岚沒有把手抽出來,兩人靜默地将雙手疊在一起。

數秒後。

“起來吃飯,吃完再睡。”周慧岚抽出手道。

一會功夫,兩人又恢複了往日的相處模式,餓了幾個小時的方應禮這時候也顧不上周慧岚了,爬起來飛快地吃飯。

到半夜,方應禮退燒了。

他堅持回前堂睡,周慧岚想攔着,卻又被那句“沒事”給彈了回來,這方面她說不過方應禮,好在他燒退了,只能由着他去了。

方應禮在前堂鋪好涼席,剛躺下去,就感受到了一陣陰冷的風。

他下意識地雞皮疙瘩冒出來,扭頭看向風吹過來的方向,那裏靜谧無聲,什麽東西都沒有,仿佛那陣冷冷的風是他的錯覺。

“不是……”方應禮低低地說了下。

不是錯覺,真的有冷風朝着他吹過來,要是放在以前方應禮肯定認為是空調的風在吹,但現在是80年代的農村,哪裏來的空調風。

方應禮神色恍惚了一下,莫非有什麽不能描述的東西吧???

啊,他不會這麽倒黴吧。

方應禮是唯物主義者,可他都能莫名其妙穿來到這裏了,再怎麽堅信唯物主義,到這份上也難免胡思亂想。

要是真的鬼魂……方應禮臉色白了白,頭皮發麻地驟然想到一件差點被他遺忘的事,後天是原身爸媽的滿月祭!

難不成真的是原身過來提醒他,該給他爸媽拜祭嗎?

越想越有可能,要不然他好端端地怎麽就發燒了,不到幾個呼吸的時間,方應禮成功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下從唯物主義者變成了唯心主義者,而他自己還沒發現。

他到不害怕原身的鬼魂來找他算賬,畢竟不是他自己要穿來的啊,他也是被迫進入到這具身體裏。

原身要找也是找閻羅王這樣的。

他關心的是原身要是真的來提醒給他爸媽辦滿月祭,那該怎麽辦!方應禮在草席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給去世的人辦滿月祭該準備什麽啊,他一竅不通,完全不知道要準備什麽。

要不然明天問問家裏的長輩?方二嬸?叔公?

後面,方應禮迷迷糊糊地想着,困乏了一天,眼皮終于撐不住地微阖上,迷迷糊糊地惦記着睡着過去。

這一晚上,周慧岚驚醒三次,每次都蹑着手腳握着煤油燈出來,看着方應禮沒再發燒,才安心地回去睡覺。

然後,天還沒亮,她人又睜開眼睛。

她下意識地往門口方向看過去,外面天灰蒙蒙的還沒出太陽,安靜地聽不到任何動靜,難道方應禮還沒醒來嗎?

周慧岚心驚膽戰地爬起來,草鞋都來不及穿地跑出去,而後看到方應禮抱着被子,臉埋在裏面舒舒服服地繼續睡着。

他看起來很困,昨天應該沒少受罪。

周慧岚心裏想着,上前幾步地走到草席邊上,蹲下身地俯身,不放心地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好在沒複燒。

“嗯——”方應禮長長地呼出口氣,扭過頭就看到近在咫尺的臉。

他條件反射地驟然爬起來,差點撞到沒反應的周慧岚。

“哎呀,你醒啦。”周慧岚驚喜地喊。

全然沒因為方應禮的反應而難過,在她眼裏,只要方應禮沒事,其他的都暫時不重要。

看着他爬起來收拾草席跟被子,周慧岚眼睛亮亮地說:“你坐一會,我去給你煮粥,要吃雞蛋嗎?我聽發燒的人要吃雞蛋。”

方應禮沒拒絕,道:“煮的話也給你自己煮一個。”

周慧岚應了聲“好”,腳步輕快地去走道燒火煮粥了。

她今天沒煮番薯粥,煮的是白粥,雞蛋敲在煮得八成熟的粥上面,等粥跟蛋都熟了,再淋一勺醬油在雞蛋上。

吃完粥,方應禮準備出門。

周慧岚依舊不放心,叮囑他把剩下的兩包藥片帶着去上班:“你中午記得吃一包,下班前再吃一包,不要不吃。”

“……好。”方應禮苦笑着答應。

他決定等到局裏,就把藥片放到辦公桌裏,打死都不會再吃第二包的。

出了門,方應禮沒急着往村頭的方向過去,他繞過巷子去到叔公家。這會太陽還沒有出來,天邊雲朵裏吐露出一抹亮色的白光,叔公年紀大起得早,現在人都吃飽在前堂走動消食。

看到方應禮過來,他第一句話便是:“你爸媽的滿月祭要到了。”

方應禮怔了一下,立馬回過神來問他:“叔公我來找你就是因為這事,該準備什麽呢。”

“我給你寫個單子,你今天下班後去鎮上買回來,至于拜祭時準備的果子我讓你嬸兒上午過去一趟,教小慧怎麽做。”叔公道。

方應禮驚喜,沒想到叔公什麽都會,還幫他記着日子,根本不需要他多擔心。

“拜祭是在早上五點左右,你明天應該不用請假就能拜完,對了今天回來記得去請你大伯跟二伯,讓他們也過去拜祭一趟吧。”叔公叮囑了一些事情後,沒在多說什麽,拿出本子就開始給方應禮寫拜祭需要買的東西。

拿到單子,方應禮謝過叔公後沒有繼續多待。

他還要趕着去上班。

而另一邊,周慧岚在方應禮出門後,踩着他出門的影子去水缸裏把發芽的小麥撈出來,昨晚惦記着方應禮,她都沒時間事先準備麥芽糖。

等她蒸煮好糯米,将搓碎的小麥芽攪拌到糯米裏蓋上蒸布等待發酵時,叔公兒媳婦笑吟吟地過來串門。

“在忙呀。”表嬸聞着屋裏彌漫的糯米甜香,便知道周慧岚在準備什麽。

她之前就聽周慧岚說要挑擔賣麥芽糖,還有些意外,現在過來聞到甜香味,才知道周慧岚真的準備起來了。

她看到鍋裏蓋着的東西,笑着說:“小慧你真能幹,這麥芽糖原來是這樣做的啊。”

“嗯,表嬸要是想學,我有空教你。”周慧岚道。

周慧岚看到她過來有點驚訝,這位表嬸一直在叔公身邊做事,很少去別家串門,今天過來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表嬸搖頭:“算了,我哪裏有那個精力,不過你做好後記得給我留一份。”

周慧岚滿口答應下來。

她連忙請表嬸去前堂,倒了水後立馬問:“表嬸你過來是有什麽吩咐嗎?”

“嗯,是有事。”表嬸收斂起臉上的笑意,嚴肅道,“應禮爸媽的滿月祭要到了,你知道怎麽做果子嗎?”

寫着寫着,猛然想起來我又把“方二伯”習慣性打成“方二叔”了,淚奔TAT

抱歉啊寶子們,我會立馬把前文改掉,不會影響閱讀的!!!

所以,給這章留評的寶寶們,發個福利吧!!(記得蹭蹭蹭,讓我銘記這個錯誤不要再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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