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方應禮拉着小朋友們來到賣小籠包的櫃臺,問裏面站着的服務員:“小籠包一屜多少錢?”

服務員道:“三角。”

方應禮豪爽地拿出一塊錢遞過去給她:“給我來兩屜。”

供銷社出售的小籠包個頭大,有雞蛋大小,面皮看着薄,有幾處還能看到滲出來醬汁。

每屜有六個,裏面包的是肥瘦相間的肉餡,加了不少煸炒過的蔥花。但是聞着味道特別香。

方應禮很早以前就想吃了,以前囊中羞澀,只能幹看着,現在手裏有點錢,他沒不舍得花。

服務員用油紙給他包了兩屜小籠包,找了四角零錢給他。

方應禮在孩子們熱切的眼神中拿過小籠包,喊着他們跟上自己。

“大哥大哥,這個包子聞起來好香呀。”

“爸爸,牛娃想吃。”

方應禮低下頭看他們,輕聲道:“這個叫小籠包,我們回家再吃。”

他拉着牛娃的手,腳步沒有停,買了心心念念的小籠包,他還答應了周慧岚買雞蛋呢。

雞蛋一個三分錢,方應禮手裏剩下的錢正好可以買一打三十個。

提着豬下水、小籠包跟雞蛋,這次出門算是滿載而歸。

方應禮兩只手都拿了東西,牛娃也被方同路牽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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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速度不慢,大家都迫不及地想要吃到那個飄了一路香味的小籠包。

大家開開心心地回來,周慧岚在家卻沒有閑着,她把麥芽跟糯米煮好混在一起,在等待發酵的時間裏,坐在前堂,低着頭開始做絹花。

沒錯,在這連續兩天生意下降到每天只有一塊多入賬之後,周慧岚撿起了老本行。

繼續做紮花、絹花。

現在做的絹花是昨天太陽落山前去表嬸那領的,數量不多只有20朵。以她現在的速度來說,上午三個小時就可以搞定。

這樣下午她正好做麥芽糖,不耽誤去農場做生意。

方應禮的生物鐘很準時,今天哪怕睡了懶覺,也不過是比平時晚了一個多小時。

吃飯後出門的時間不過八點,等他們提着東西回來,還沒到上午十點。

小孩子們走了十來裏路,回到家裏都餓了,眼巴巴地望着方應禮,都沒體力說話。

周慧岚看着他們流了滿身汗,臉也被曬得通紅,心疼地跑去打了井水回來,打濕毛巾給他們擦拭後背。

井水溫度比較偏低,擦在身上傳來一陣清涼,牛娃下意識地就要躲開。

被周慧岚給拉住了。

“把汗擦了再洗手,要不然不能吃東西。”

自從方應禮告訴她,小孩子沒洗手拿東西吃很容易吃到細菌拉肚子,甚至得痢症。她就代替方應禮,監督孩子們洗手了。

方同路跟方巧娥比牛娃自覺,在周慧岚說牛娃的時候,他們就獨立地擦拭了前胸後背手臂,跑去舀井水洗手了。

周慧岚牽着牛娃的手回屋,方應禮已經打開了油紙袋,藏在袋子裏的香味徹底散開,萦繞得滿屋子都是小籠包的肉香。

方應禮的心情很好:“這小籠包還是熱的,我看秋生他們吃的時候就覺得味道特別好,今天去供銷社看到有剛出籠的就買回來了。”

周慧岚看着油紙袋裏躺着的十二個小籠包,又心疼又高興,複雜的情緒化成了一句話:“我去拿碗筷。”

家裏五個人,方應禮、周慧岚跟牛娃吃了兩個,方同路跟方巧娥兩人吃了三個。

小籠包裏面的肉餡是六瘦四肥,放在現代肯定油膩得會被人吐槽打負分的程度,可在這裏,卻是剛剛好。

這兩人吃完還舔手指頭,牛娃更是誇張,連手心都舔了起來。

大家都沒有吃飽,不過都默契地沒有喊着還想要吃。

周慧岚去看方應禮還買了什麽,打開袋子一看是豬肝跟豬大腸,愣了愣。

她回頭看向屋裏:“應禮,我不會洗豬下水。”

“放着我來。”方應禮連忙讓周慧岚去忙自己的活,拿着味道濃烈的豬大腸去到走道。

說實話,方應禮也沒洗過這玩意,他只看過他媽做過豬大腸,味道特別好,一點難聞的味道都沒有。

沒有手機,沒法查找資料這些都難不倒方應禮。他想起面粉可以粘走食物上的髒東西,他當初就用面粉洗過難搞的食材。

想到這裏,方應禮去櫃裏拿了面粉回來,先把豬大腸用井水沖洗兩邊,倒在盆裏,再舀了幾勺面粉。

攪合攪合着,盆子裏攪合出不少帶着髒污的水。大學三年,方應禮學到最多的除了學業上的理論知識跟實踐能力,便是做飯了。

大學生做飯講究的不是有多好吃,幹淨衛生但是難吃才是常态,只要能吃,吃不死人就沒事。味道怎麽樣?不是還有醬油、粗鹽跟豬油,這幾樣加進去,就不會難吃到哪裏去。

用幹淨的井水沖洗了幾次,這副豬大腸露出本來面目,瞧着粉嫩嫩的好看。方應禮把上次買的鹵料包剩下的香料,又熬了一鍋鹵水。

十點左右的時候吃了小籠包,今天的中午飯就比較簡單,方應禮做了韭菜炒蛋。

再煮一鍋濃稠沾勺的白粥,加一碟切碎拌豬油的蘿蔔幹,這豬油拌蘿蔔幹做起來很簡單,在鍋裏炒一下就行。

方應禮做好,就喊屋外的牛娃回來吃飯,方同路跟方巧娥兩人今天不需要補習,兩人都在屋裏看童話書。方應禮沒有問他們看的是什麽書,這會兩人都聽到他的聲音,把童話書放好出來。

周慧岚去叔公家裏交絹花,很快也回來了。

一家人溫馨地坐在桌前吃午飯,吃完,周慧岚開始準備做麥芽糖,方應禮給方同路兄妹倆講解補習課上的作業題,牛娃趴在旁邊的小凳子上迷迷糊糊地聽着。

聽得無聊了,他就跑去走道找周慧岚。

牛娃攤開手:“姨姨,想吃糖。”

“等會給你拿。”周慧岚忙得頭都沒回。

牛娃在吃這點上很有十足的耐心,等了十幾分鐘,看着周慧岚把竈口裏的火焰熄滅,端着架子上的木板夾放到竈臺,睜大眼地看着她把鍋裏熬得又稠又黏的麥芽糖倒出來。

他特別喜歡看周慧岚做麥芽糖,味道聞着特別甜,現在看到周慧岚撈起麥芽糖,他又怕又望眼欲穿地踮起腳尖,伸着手抓住高臺上的沿邊,使上吃奶的勁看木板夾上的麥芽糖。

“姨姨,好燙的,你要小心哦。”牛娃看了眼周慧岚,然後擔心地小聲說。

周慧岚道:“放心,我會很小心的。”她說着,人已經拿起擀面杖,開始大力地拉扯着木板夾上的麥芽糖。

牛娃張大着驚豔地嘴巴,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指導完方同路兄妹倆作業題的方應禮也跑過來看了,他還沒見過周慧岚是怎麽做麥芽糖的,看着她在拉扯的過程中,額頭漸漸地滲出細密的汗水,臉頰也迅速飛紅起來。

方應禮張口道:“我來試試。”

“好啊。”周慧岚動作一頓,把手裏的擀面杖拿給方應禮,她喘着氣道,“我教你怎麽做。”

一陣時間過去,方應禮按着周慧岚教給他的,拉扯着麥芽糖的姿勢有模有樣的。

周慧岚得了空閑,進到屋裏拿了碎的麥芽糖投喂目不轉睛的牛娃,當然,方同路兄妹倆人也有份,他們都分到了一塊。

家裏其樂融融,忽而這個時候有人過來竄門了。

來的人是原身他爸的舊識,原身之前一直喊人家“明叔”,方應禮看到他人,沿襲着原身以前的習慣,喊了明叔之後便邀請他進屋。

原身以前跟這位明叔接觸的不多,當時都是原身他爸在招待,而他又每天都很忙,見到了也只是說兩句廢話。

但今天方應禮休假在家。

“明叔,吃午飯了嗎?”方應禮把手裏的擀面杖遞還給周慧岚,他拿着條毛巾擦拭額頭上的汗水,然後請人進到前堂裏,一邊提着燒水壺。

他把燒水壺裝滿,放到小爐竈上面,給下面的竈口夾了兩塊黑炭。

點燃火後,方應禮擡頭看向明叔。

明叔眉開眼笑:“應禮啊,你這算是有出息了,這周末都不用上班了嘞。”

方應禮聽他這麽說,微微勾着唇,對着他淡淡地笑了下。

自從他穿過來後,原身爸媽以前的舊相識,在頭七那天送別之後,大家的日子回歸到尋常模樣,通常沒事都不會互相打擾。反正不是左鄰右舍,更不像是偶爾來竄門,有親戚關系的陳嬸子。

這位明叔,在原身辦理完雙親的頭七後,連原身發高燒在村裏傳得沸沸揚揚時,也沒來過方應禮家。

今天人過來,卻不知是因為什麽事。

方應禮不動神色地撩撥着小竈爐裏的炭火,炭火裏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明叔從進來屋裏,注意力就被周慧岚給吸引住,他頻繁地扭頭去看,這會忽然問:“你這媳婦在做什麽?”

“麥芽糖。”方應禮道。

明叔恍然:“怪不得呢,我家那個小崽子之前也跑去買了,我還以為在哪裏買的,沒想到是在應禮你們這兒。”

他繼續自言自語道,“你這個新娶進門的媳婦,瞧着比牛娃的親媽有出息啊。”

方應禮的笑容淡下來。

“明叔,這都是以前的事了,你還是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說這話比較好。”

明叔不以為意:“小孩子哪裏懂啊,這個年紀的再長幾歲都不知道誰是親媽,還不是誰照顧認誰。”

方應禮:“……”

原身的前妻當初生孩子難産不幸意外去世,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會特意地避開不會提起這事來。結果這位明叔倒是厲害,剛開口就在人家的底線上蹦跶,連方應禮不是本人,聽着都有點想要趕人了。

明叔看着方應禮,想着他家那個好吃懶做的兒子,整天沒事閑在家裏,要麽就是跟村頭那些半截入土的老頭打牌贏花生米。

說出去都嫌丢人。

他看向方應禮的眼神帶上嫉妒,猛不丁地說:“應禮,你給叔幫個忙,看下田呗。”

“嗯?”方應禮詫愕。

明叔說完,嘆了口氣,看着方應禮憂愁道:“聽說應禮你現在去鎮上當了什麽指導員,我聽阿仔說是專門給人看田地問題的,你也知道叔家裏有塊三畝多的水田,最近不是長穗嘛,長得都沒人家的好。”

“現在聽到你是做這個的,我就想着你給叔幫幫忙,看下是什麽個情況……”

方應禮道:“明叔,幫忙自然是沒問題的,不過我看田需要收咨詢費的。”

“應禮,咱們是什麽關系,怎麽還要收咨詢費?”明叔不太樂意地問

方應禮淡淡道:“明叔,親兄弟都要明算賬。”

若是沒有之前那些話,看在是原身爸媽認識的人份上,跑一趟看下田地問題也不難。可是他偏偏說了不少方應禮膈應的話,方應禮心裏不爽快,什麽人情面都不好使。

就像當初,他樂意跑到隔壁的上田村給周葉看田,便是因為周葉在當時選擇了相信他,後面得到的少量咨詢費,都是在意料之外的驚喜。

但現在不同,方應禮很久前就打算着做兼職,像這種想着他白幹活的,還倚老賣老地拿人情說事的,直接就是在他的雷門上踩踏啊。

還有,他可是在記憶裏知道明叔口裏的阿仔是個什麽德行的人,在家不幹活,在生産隊裏偷懶,還被人從生産隊裏趕出來,每天游手好閑不幹好事。村裏要是有什麽紅白喜事的,他倒是參加得積極。

他家可沒有欠這位明叔的人情。

方應禮自然不會因為還人情這樣的事情委屈自己。

明叔被他這話堵得心口難受,這還是他認識的那位老實巴交的小輩嗎?他還想讓方應禮幫忙,不好撕破臉皮,撐着老臉說道:“唉,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我跟你爸那可是比親兄弟還親着嘞,小時候都是穿一條開裆褲長大的。”

“應禮啊,你年紀還小,能說出這樣的話叔不怪你,但是做人呢得圓潤,特別是你現在還當了那什麽指導員,說話這麽直接,可是會得罪人的。”

方應禮面色不改:“明叔,我這也是收取個辛苦費,拿多拿少都是看個人的心意,叔你要是覺得不好,可以找其他專員。”

明叔明顯愣住:“你這說的是什麽話?”

方應禮道:“據我知道的,請一名專員過來最少就要十五二十塊錢,要是指導員的話少說也要十塊。這樣吧明叔,我給你打個折,就收你五塊錢好了。”

明叔聞言目瞪口呆。

他沒想到今天過來會吃閉門羹,方應禮絲毫不給他這位做長輩的面子,可是後面一聽……方應禮只要五塊錢???

明叔有點猶豫了,他可是聽說別人請個鎮上的指導員過來,人家還要收取十五塊錢的咨詢費呢,這樣一對比,方應禮好似收的不多。

但是他想到跟方應禮家的關系不像其他不認識的指導員,心裏不免來氣,覺得這方應禮現在有出息了就開始拿喬,完全不給他這個做長輩的面子。

看着明叔臉色時青時紅的變幻着,方應禮絲毫不急,他悠然地提起熱水壺,拿出茶具,泡了壺鐵觀音。

打開茶罐蓋子,看着裏面還剩下半罐茶葉,方應禮心裏暗暗驚喜,這鐵觀音是真的耐用,喝了這麽久還剩這麽多。

他泡了三杯,給自己一杯,給明叔一杯,還體貼地喊周慧岚過來,給她倒了一杯。

兩人說話的聲音都沒有避着,在走道裏忙着的周慧岚将前堂裏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對于這位明叔說的那些話,她心裏也是有幾分在意的,但現在看方應禮似乎不領對方的情,她便知道,方應禮也是在意的。

方應禮:“這茶怎麽樣?”

周慧岚不喜歡喝帶有苦味的茶水,她喝不習慣,她更加喜歡喝清清涼涼的番石榴葉水。眼前這杯是方應禮特意給她泡的,周慧岚端起來小口抿着。

“還行。”周慧岚品不出什麽,方應禮問她,她便回答。

方應禮挑眉:“我看你在家都不喝。”

周慧岚當着外人的面還是很腼腆,她羞怯地搖頭:“喝茶太麻煩了。”

需要特意煮水,用茶具泡着才能喝。

方應禮道:“可以不麻煩啊,你要是想喝,可以直接用杯子泡,不過喝着可能有些濃。”

周慧岚:“我下次有空試下。”

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說着話,旁邊猶豫不決的明叔聽着氣得肝疼,若是他硬氣一些,方應禮也不會故意拿這話來堵他,他自然就甩手走人。

可他又想要人家幫忙,又不想出錢,這世上哪裏來這麽好的事。

直到桌上的茶都涼了,明叔才下定決心請方應禮過去一趟。

這次,方應禮沒有故意惡心他,微微笑地詢問是現在過去田裏還是另外定個時間。

明叔哪裏還敢約定下個時間,他就怕方應禮過後反悔不給他打折,要個十塊錢十五塊錢的咨詢費,立即喊着現在就去。

“那行的,明叔你等我一下,我去準備準備。”方應禮喝完茶起身,說道。

明叔自然不敢攔着。

然後他就看到方應禮走出前堂去到走道,把洗幹淨的豬大腸丢到煮到入味的鹵水裏面,接着交代方同路看着火,不要讓火滅了,也不要把火燒太旺,還要注意鍋裏的鹵水別被燒幹。

緊接着,明叔又看到方應禮在給周慧岚裝出門的東西,讓她不要帶着牛娃去農場了。

方應禮道:“你做着生意還要看着娃,照顧起來累人,反正今天巧娥不用去補習,讓她看着牛娃。”

周慧岚道:“嗯,聽你的。”

都到這份上了,明叔哪裏還看不出來,這個方應禮比起他兒子強了不止一倍!人家不僅有份好工作,還顧家,他可沒忘記剛才過來的時候,方應禮正在幫忙做麥芽糖呢!

想想他兒子……

算了,想着就來氣,恨不得沒生過這樣的廢物兒子。

明叔看向方應禮,催促道:“應禮,差不多了,咱們趕緊過去吧。”

“好,明叔我們走吧。”方應禮笑笑。

明叔家離方應禮家有點遠,他家的田不在村頭的位置,而是在村西,也就是方應禮家的旱田那條河流,一直沿着走,走個一兩公裏,就可以看到矮山腳下有片平坦的水田。

這邊的水田都是大戶人家的,像明叔的三畝水田,還是屬于少的。

夾在一衆田地中間,方應禮挽着褲腿,把腳下的草鞋脫下來拿在手裏,淌着田裏的泥淖,走到明叔家的田頭。

到自家田地裏,明叔唉聲嘆氣地說:“應禮你瞧,這稻穗怎麽就鼓不起來?”

跟隔壁的田裏水稻比起來,明叔家的田裏水稻一眼看着就知道是營養不良造成的,一想到明叔連基本的咨詢費都不想出,方應禮不用想都能猜到,這肯定是為了省一點肥料錢。

現在家裏自留原始肥的不多了,原始肥也不适合用在水田裏,但有機肥價格貴,一袋五十斤的有機肥就要八角錢左右,一畝地就要用到五十到一百公斤。

家裏有的想省錢的,多的是像明叔這樣,多燒一些草木灰,在耕地的時候混合少量的有機肥進去。他家今年就只買了一百五十斤的有機肥,開始時候長得也沒比別人家的差,明叔擔憂着的心便落到實處。

後面到抽穗期,他看着水稻長得慢,就問了他兒子。他兒子哪裏懂得種田,還反過來罵他種了這麽多年的田現在老糊塗了,突然就不會種田了。

于是只能是老老實實地用起穗肥,結果效果并不理想,甚至後面長得更慢了。別人家都開始結白心了,他家的還沒到半谷粒。

方應禮問:“明叔,你是不是在施基肥的時候,用少了?”

“啊……我、我就是多用了一點草木灰,有機肥加少了而已。”明叔不願意承認是自己貪圖便宜導致的問題,他解釋道,“當時別人也都這麽幹了,別人都長得好好的。”

方應禮挑眉:“用少是多少?”

明叔支支吾吾地說出個數字。

方應禮:“……”

方應禮無語極了,水稻生長期間,每一期的施肥都很重要,除了剛才說的基肥,還有分蘖肥、穗肥、粒肥。而明叔為了省錢,只布施了兩次肥料,基肥跟穗肥,前期的分蘖肥跟後期的粒肥都沒用上。

都這樣了,還想要長出好的水稻來,簡直癡心妄想!

方應禮臉色不好地看着明叔:“明叔,錢不是這樣省下來的,每期該施的肥都要施夠,要不然收成不好,折算下來虧的更多。你現在想要補救,只能補救回來一些,想要谷粒都恢複成飽滿狀态,很難。”

就算是方應禮,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唯一有的辦法便是把之前缺的肥料給補回來,不過能補回來多少不好說。這點上方應禮沒有給明叔打包票。

明叔一聽,直接傻愣在當場。

任由方應禮喊了幾句才勉強地回過神來。

“沒救了?”明叔倒抽了一口氣,覺得整個人都是失重的狀态,久久沒能緩過勁來。

方應禮走過去,給他順了順後背,冷靜道:“我給你寫個施肥配方,盡量給你按省錢的來,但是能追上多少不好說,大概率七八成左右應該是能的。”

這還是虧得明叔找他及時,要是再晚十幾天,可就回天乏術了。

“行行行,叔聽你的。”明叔趕忙說。

這時,方應禮又向明叔要了紙跟筆,兩人都沒帶來,方應禮只好跟着明叔去到他家裏。

明叔家住在巷尾,他整個人失魂落魄,還急匆匆地往家裏趕,路上有遇到熟人過來跟他打招呼,他都是恍惚的神色。

“他是怎麽了?”

“人不舒服了嗎,怎麽臉色看着不對勁。”

“他後面跟着的是不是那個方應禮啊?難道是田裏出事了?”

“我想起來了,之前就聽他說田裏的水稻好像有問題來着,看來是真的,連方應禮都過來給他看田了。”

後面的人毫不掩飾地小聲嘀咕議論着,明叔也不在意,他全心全意地往家的方向趕。

方應禮跟在他後面。

很快熟悉的房子出現在方應禮的眼前,明叔家到了。

房子外頭的牆上布滿瀝青,推開阖着的木門,咯吱冒着響,人跨過上面高門檻,進到裏面是露天的天井。天井兩側有廂房,其中一間堆滿柴火,看着是廚房,對面那間廂房則是緊閉着門。

走過天井就是前堂,前堂的牆上挂着兩個過世的老人畫像,方應禮朝着畫像拜了拜,而後自然地坐到椅子上。

明叔進屋去拿紙跟筆,結果剛進去,就傳來一陣怒罵聲:“睡睡睡,你這小子就知道睡,你知不知道老子聽你的少施肥,現在好了吧,田裏的水稻都不長了。都是你這敗家的東西,天天不努力幹活,就知道油嘴滑舌偷懶,別人在你這個年紀孩子都三歲了,你呢,連個對象都找不到……”

罵着罵着,後面又變成打罵的聲響。

夾雜着幾聲躲藏的挨打嗷嗷叫的聲音,聽着這聲,方應禮目不斜視地看着瓦頂天花板。

十幾分鐘後,明叔臉紅耳赤地從屋裏走出來,他手裏多出方應禮想要的東西。

方應禮接過紙跟筆,低着頭刷刷地把他在腦海裏想好的施肥方法寫下來。他給明叔寫的方子很簡單,基礎該用到的複合肥,他選的是混合氮肥跟鉀肥,至于拎出來的磷肥,他則是選用性價比更高的液肥。

分兩步驟施肥,先噴灑液肥,過一周再補充混合肥。

寫完施肥方子之後,方應禮還寫了注意的事項,收了錢就要把該負責的事情辦好,這點原則他還是有的。

看着他書寫,明叔湊過去,看着上面的端正漂亮的字跡,陷入了沉思。方應禮不是讀了五年級就沒讀了嗎?為什麽寫的字比他讀初中的兒子漂亮了不知道多少倍。

明叔:“……”他不識字,看了好一會也沒看懂裏面寫了什麽。

好在方應禮看出他的窘迫,在寫完後還念給他聽,他語速緩慢,若是明叔有聽不懂的地方,還會反複地多念幾遍,直到明叔徹底聽懂才停下來。

明叔徹底心服口服,給咨詢費的時候相當幹脆。

明叔給出錢後開口問:“要是後面有不懂的,叔還可以找你嗎?”

“可以的,不用另外收費。”方應禮勾唇微笑。

收到五塊錢整鈔的方應禮怡然自樂地往家走。

離夕陽西斜還早着,他走得很快,等到家時,周慧岚已經挑着擔出門,家裏就剩三個蘿蔔頭。

方應禮高興地湊過去,抱起牛娃就是一頓親。

牛娃不嫌棄爸爸的口水,“吧唧”兩下,在方應禮的臉頰兩邊都各自印了個黏糊糊的口水印。

傍晚天還沒黑下來,周慧岚挑着擔回來了。

她一回來,就收到方應禮給她的五塊錢:“這錢你拿着去進貨,如果可以的話,明天你去農場買點豬肉回來。”

周慧岚指向了鍋裏鹵好的豬大腸跟豬肝,有點糾結地說:“這些都能吃兩三天呢,明天還買肉啊?”

“我打算做腌肉。”方應禮道。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周慧岚,每天早上跑幾公裏去農場供銷社買肉不現實,一是他家沒有這麽富裕,二來是這樣來回的跑,累的可就是周慧岚了。

若是做腌肉的話,一條兩斤的豬五花,腌制好可以吃個三四天,這樣周慧岚就不用經常大早上的還要再跑一趟農場。

他有這個想法不是一時的,靈感來自于糧食局食堂,前幾天他在食堂裏吃到鹹肉炒包菜。包菜這種蔬菜本身就很吃豬油,平常周慧岚在炒包菜都不太舍得放豬油,但五花肉自帶油脂,翻炒的時候炒出來的豬油正好搭配包菜,味道好,還省了豬油跟鹽。

盡管腌肉營養不好,但這只是暫時的,等他們以後買了自行車,就不用吃腌肉了。

周慧岚知道這不是長久之後,便同意了方應禮的提議,打算明天去買條豬五花回來。今天做的鹵豬大腸有些多,天氣熱,真要放個兩三天,肯定變味。

她便問方應禮能不能送一些給方二嬸跟表嬸。

白天方應禮不在家,上午的時候方二嬸有空就會過來找她聊天,讓她不至于一個人在家裏無聊。對此周慧岚很感激,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方二嬸。

而表嬸對她也十分的好,并不會因為家庭富裕情況不同,就另眼對待她,甚至很多時候都會格外關照她一些。

方應禮自然同意。

他沒讓周慧岚來回跑,自己親自給方二嬸送過去,表嬸那邊就是周慧岚親自過去。

回來時,他給周慧岚帶回來個消息,方木沐下周就要去省城的體育運動委員會參加訓練了!

“木沐的資質很好,體育會的教練一眼就看中了他,對他現在跑出來的成績很滿意。”方應禮心情愉悅地跟周慧岚分享這個好消息,“教練讓他參加一百米跟五百米的短跑訓練,還說有機會的話能參加1983年的全國運動會。”

若是成功參加1983年的運動會,那麽方木沐極大可能參加來年的奧運會了。

周慧岚跟着高興起來:“木沐好厲害。”

她不懂什麽是運動會,什麽是奧運會,但光聽着方應禮說,心頭便升起澎湃的激情來。

“牛娃也要參加!”

聽了一路的牛娃忽然開口。

“嗯?你也要參加???”方應禮聞言,哭笑不得。

他抱起只有三十斤左右的牛娃,在手裏颠了颠,捏着他肚子裏的小軟肉,打趣道,“那牛娃你想要參加什麽項目?”

牛娃想了想,恰有其事地道:“都可以。”

“噗。”

方應禮掩口失笑:“行行行,咱們牛娃全都參加,拿奧運金牌送給爸爸。”

“好!”牛娃道。

方應禮第二天沒有睡懶覺,一清早醒來刷牙洗臉,他拿起外套一穿,摸到口袋裏面裝了東西。

拿出來一看,發現是周慧岚給他塞了兩塊錢。

昨天的五塊錢周慧岚收起來後,覺得還是給方應禮留點錢應急比較好,睡前還特意叮囑方應禮不要省着早飯錢,讓他去到鎮上的時候,一定要吃早飯。

方應禮當然是立即答應。

不答應的話,周慧岚肯定又會繼續念叨他。

而且他昨天去農場裏花了兩塊多,身上餘下的錢就夠剩下的幾天來回的車票錢。

到鎮上他吃了兩碗鹵汁粥,趕到糧食局的時候,路過前臺跟林菲打了個簡單的招呼,人還沒走,卻被她給攔了下來。

“方同志,有你的信。”林菲在抽屜裏拿出信封,對着他晃了晃。

方應禮心中納悶,轉過身去拿信。

一看信封上填寫的名字,是個不認識的,甚至聽都沒聽過的名字。

但是落款地他卻很熟——浦林村。

去過幾次浦林村見的都是生産隊的人,這次給他寫信的可能也是生産隊的。方應禮拿了信什麽都沒說,對着林菲說了聲“謝謝”。

回到辦公室,還沒拆開信,陳彬準時地過來他辦公室裏報道。

他現在都是先過來他這邊打卡,确定好今天的行程後才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陳彬過來坐到椅子上,立即道:“指導員,今天上午我要去浦林村,監督第二次‘九二零’噴灑,我會盡快趕在下午前回來。”

“趕不回來也不急,先把吃飯給解決了再回來也成。”方應禮不苛求。

陳彬點點頭。

他拿出自己昨天寫好的工作報告。

方應禮接過他手中的報告,一邊打開翻閱,一邊心裏想着剛才的那封信。

與此同時,方應禮在浦林村生産隊執行的增産方案,也已經傳到了林局長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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