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周慧岚今天出門得早，輪到她買肉的時候，豬五花還剩下不少，她挑選了一條肥瘦相間剛好的，秤一稱，足有兩斤六。因為帶的錢夠，這次周慧岚付錢挺豪爽。
但五塊錢拿過去便剩一半多回來，難免還是會心疼。
掙錢不易花錢快，眼瞧着家裏的日歷快要翻到十號了，到時候方應禮發工資，他們家就不用過得這麽緊巴巴。
買了肉，周慧岚還去買了兩包粗鹽回家。
提着籃子走出供銷社，回去的路上遇到同村的人，這人還是上田村的，跟周慧岚一樣嫁過來到紅湖村當媳婦。
阿翠姐比周慧岚大了七八歲，但農村人每日日出而作，天天在太陽底下暴曬着，皮膚狀态看着比鎮上的人老不少，還沒到三十歲呢，瞧着就像三十來歲的人。
“小周，你今天買肉了呀？”阿翠姐瞅到她籃子裏放着的肉，好奇又羨慕地問。
“嗯。應禮讓我買的。”周慧岚莞爾笑了笑，“他總是覺得我不舍得買肉吃，這次是特意叮囑我買的。”
阿翠姐豔羨道：“你家男人真好。”
她又羨慕地看了看周慧岚一眼，之前周慧岚嫁過來時，她還跟其他的婦人議論過周慧岚傻，怎麽給別人當後媽呢。更別說周慧岚年紀這麽年輕，不過二十歲，大好的芳華呀，怎麽就看上了方應禮這個鳏夫。
阿翠姐想到他家男人就只會嫌棄她亂花錢，她心底就來氣。
看看別人家的男人，現在不僅有了好工作，還體貼顧家，怪不得周慧岚會看上方應禮……
聽着別人誇方應禮好。
周慧岚忍不住捂着嘴無聲地笑了笑。
而阿翠姐就不同了，她可沒有周慧岚這麽矜持，她一想到她那個男人就來氣了：“要是我家那位有這麽好就好了，你是不知道哦，我多買一點肉都要被說。真是的，誰不是為這個家付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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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家幹活，在田裏幹活，雖沒有拿到錢，可是家裏田地種的糧食，哪一點不是她辛辛苦苦下地種出來的。
“男人就是這樣，我們要是會掙錢的話，還會好好跟你講理。”阿翠姐用看透世道的眼神道，“要是沒能給家裏掙錢啊，跟他吵還覺得你無理取鬧。”
“真的嗎？”這讓周慧岚很驚訝。
阿翠姐說怎麽就假了，她立馬舉了例子，都是周慧岚認識的。注重說了上次跟着她們一塊去農場的小陳，她命就不好，嫁的那男人愛打人，小陳就有幾次頂嘴挨了打，手臂這種看不到的地方，都是淤青。
還有另外一個年輕的婦人，她雖然沒有小陳那麽慘，可是她家男人不需她出門，不讓她抛頭露面，要是趕背着他出門被他知道了。他不打人，但是會罰她不給飯吃。這些都是阿翠姐聽她們訴苦來着的。
說到後面，她冷哼道，“還是你家應禮通情達理，支持你做腳夫掙錢。”
周慧岚卻皺眉道：“他不支持的話，我也想做的。”
讓她在家裏帶着娃，幹着家務一直不是她想要過的生活，她之前就想過了，要是方應禮不同意，那她索性就不聽方應禮的話，直接找機會自己幹，頂多是瞞着方應禮不讓他知道。
好在這樣糟糕的情況并沒有出現。
阿翠姐被她這樣前衛的想法給吓得肩膀一震，看着周慧岚的眼神都亮起來。
“小周你真厲害。”阿翠姐摸了摸垂放在胸前的鞭子，唉聲嘆了口氣地說，“要是我家那位也這麽想就好了，我也想當腳夫。我不會做麥芽糖，但我可以去鎮上擺攤賣菜啊。”
“對了小周你聽說了嗎，咱們村有人收蔬菜就是拉去鎮上去賣，我家的空心菜人家收的價錢是兩分錢一斤，到了鎮上就可以賣到五分錢一斤了！”
阿翠姐羨慕不已，要是她也能有機會把家裏的蔬菜拉去鎮上賣錢就好了。
這樣她家男人在家裏還能像現在這般神氣？
“去鎮上賣菜？”周慧岚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住。
阿翠姐：“對啊。”
周慧岚神色一凜，立即又問：“他們是用什麽車子拉着去鎮上的？”
“是人力三輪車。”阿翠姐這個就比較熟悉了，樂呵呵地跟周慧岚說起來，“就是我家隔壁的隔壁的阿龜，他本來游手好閑的都不去生産隊裏，後來不知道是跟着誰去鎮上找活，活沒找到，反而是拉回來一輛三輪車。”
村裏有三輪車的可不多，阿龜這輛三輪車是買的二手的，聽說花了一百多塊錢呢。然後這個阿龜也是個厲害的，新刷了油漆，車子看着新了不少。
“他爸看到都氣死了，結果沒氣幾天，阿龜就開始到鄰居家敲門，說想要收購我們的蔬菜。”阿翠姐道。
她家裏是有半畝多地種菜的，每個月家裏都會多出不少的蔬菜拿去農場裏賣。阿龜給他們的價格跟去農場供銷社的收購價一樣，還不需要親自跑到農場供銷社。
阿龜親自上門過來收，省力的事他們自然願意把蔬菜賣給阿龜。然後阿龜就把這些蔬菜拉到鎮上，翻倍了賣。他們當時還擔心着阿龜收了這麽多的蔬菜用來幹什麽，結果人家轉頭沒幾天就賣了不少錢。
現在她們可是眼巴巴地羨慕着阿龜能去鎮上賣菜了。
可是他們家沒有三輪車，家裏有自行車的也是被家裏的男人騎着去上班了。
阿翠姐：“要是能去鎮上賣菜就好了。”
周慧岚沉默，之前她覺得選個成本低的吃食做着一起賣，可吃的東西容易壞，今天賣不出去，第二天就變質沒法賣了。
現在阿翠姐說的這個件事，給了她很大的思路。
她為什麽也不能去鎮上賣蔬菜？或者水果？聽方應禮說，鎮上拉着車賣東西的不少，鎮上的人生活水平高，可不像他們村裏的，日子都過得節儉湊合着。
到村頭。
阿翠姐喊道：“不跟你聊了，我得回去把衣服給洗了。”
“好。”周慧岚對她笑笑，也回了自己家。
大夏天的氣溫高，買回來的新鮮豬肉不能放太久，她得立馬趁着牛娃還沒醒把豬肉腌上。
在內屋。
躺在涼席蓋了條小被子的牛娃正在做噩夢，他夢到自己到手的糖果被壞蛋給搶走了，他哭着找爸爸，結果爸爸不在，又哭着找小叔小姑，可是小叔小姑都不在，連平日裏最喜歡他的姨姨都不在身邊。
牛娃孤零零地站在空闊的黑暗裏。
周圍什麽都看不見。
陌生的恐慌讓他害怕地哭起來，結果嗓子一喊，他啪嗒地一下就從噩夢裏醒過來。
睜開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牛娃立馬抱着小被子起來，房間裏靜悄悄的什麽人都不在，他哇地一下哭了。
爬下床，跌跌撞撞地往屋外跑。
“嗚嗚、爸爸！”
“爸爸，我要爸爸！”
“嗚嗚嗚，你們、你們在哪裏啊爸爸！”
剛把豬肉上的粗鹽揉搓好，洗了手還沒擦幹淨的周慧岚聽到哭叫聲，她趕緊擦着手快步朝屋裏走。
“牛娃？怎麽哭了，是做壞夢了嗎？”周慧岚一驚，立即蹲下身去抱跑出前堂的牛娃，她抽出一只手拍拍牛娃的背，“不哭了，爸爸去上班還沒回來呢。”
“小叔呢？”牛娃抽抽搭搭，撸着鼻涕地委屈着說，“嗚嗚嗚，姨姨，糖被搶走了，是壞蛋。”
“啊？”周慧岚懵住。
周慧岚擦拭他臉蛋上的淚水，安撫着說：“好好好，姨幫你打大壞蛋，把壞蛋打跑就沒事了。”
“嗚嗚嗚，可是糖……”
“沒有了。”
“姨姨，我……我的糖沒有了，好多好多糖……”牛娃撇着嘴角，夢裏好多糖，都被搶走了。
壞蛋一個都不給他留。
他還想家裏每個人都有一塊糖的。
周慧岚哭笑不得，拉着他去拿了一塊麥芽糖給他，溫聲細語道：“那姨給你更多的糖，牛娃不哭了好不好？”
“……嗚嗚，好。”牛娃止不住打哭嗝還是努力點點頭。
看着手中多出來的麥芽糖，心裏沒有那麽難過了。
等他被周慧岚抱着去洗臉洗手，還換幹淨的新衣服的時候，牛娃後知後覺地羞澀起來，他紅撲撲着臉蛋，為剛剛自己大哭一場而感覺到丢人。
小孩子的情緒來的快去得快，等周慧岚給他端來白粥，他就再也想不起來他剛才哭過的事情，全心全意地對付起來眼前的白粥。
周慧岚看着他哭得發紅的眼睛，無奈地搖了搖頭，她起身回到走道。把搓過粗鹽的豬五花放到木盆子裏，盆子的底部用筷子隔開一點空間，這條手臂長的豬五花被她卷着放進去後，再撒上一層薄薄的粗鹽。
蓋上蓋子，周慧岚将木盆子放到陰涼的角落。
她要開始忙其他的事了。
做麥芽糖、做紮花，帶孩子……她的生活已經被填的滿滿的。周慧岚不是矯情的人，甚至她很能吃苦，想趁着年輕的時候多掙點錢。
現在能掌握的機會很少，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
方應禮會支持她去鎮上賣菜嗎？他們家連自行車都沒有，要是做賣菜的生意，肯定要買一輛三輪車。
可以買二手的，二手的也要一百多塊錢。
他們家什麽時候能攢到這筆錢啊……
周慧岚把苦惱壓回到深處裏，算了，先将手頭上的事情做好，等方應禮回來再跟他說說這件事吧。
像現在她做麥芽糖手法越來越有經驗，力氣也變大不小。麥芽糖耐放，大夏天的只要放在陰涼的地方，五六天都沒問題。
現在她不像之前一天做三斤麥芽糖了，她一口氣就做十斤，每次出門挑個三斤，這樣第二天第三天就不用再準備一次。
現在她只要把今天需要挑着去農場的麥芽糖整塊地敲下來放到竹籃子裏，剩下的時間都用來做紮花。
昨天周慧岚去表嬸那裏領了五十朵紮花回來，做紮花她更加娴熟，幾個小時就可以做完。
牛娃坐在小凳子上吃白粥，白粥淋了醬油，他吃得津津有味，連碗底的粥粒都吃得幹幹淨淨的。
吃完，他不需要周慧岚幫忙。
拿着碗小心翼翼地端着去到走道，放在水盆裏面。
回來的時候，牛娃看到周慧岚在做紮花，他湊到前面，托着腮認真看着。兩人一大一小，互不幹擾地坐了幾個小時。
期間牛娃無聊了就會跑去隔壁找靜靜，但今天靜靜家的門一直關着。
又一次沒見到靜靜，牛娃苦哈哈着臉回來。
周慧岚看着他這樣，忍不住地摸了摸牛娃的腦袋：“靜靜今天一家都去農場走親戚了，今天白天都不在家的。”
“那我可以去農場的時候找靜靜嗎？”牛娃眼睛亮亮地問。
周慧岚搖頭：“不行哦，我們不認識人家親戚的地址，找不到靜靜的。”
“好吧。”牛娃嘆氣。
牛娃縮着脖子趴在地上取涼，地上每天都被方應禮打掃得很幹淨，牛娃躺在地上，衣服也不會髒。
他無聊到翻來覆去地打着滾。
滾着滾着，忽然就來了興致，也不再去找靜靜了，咯咯笑地在地上自己玩起來。
片刻，牛娃穿在身上的衣服皺巴巴起來。他爬起來用手去捋衣服上的皺褶，這件衣服他等會還要穿着出門去玩的。
可惜他怎麽撸，衣服還是皺的。
周慧岚看着他這樣，放下手裏的活親自上去給他整理了好一會。然後她拿起手中做了一半的紮花，重新繼續。
她速度快，沒多久五十朵紮花全部做好。
今天方同路跟方巧娥在她沒回來前就醒來去楊老師家上補習課了，家裏沒其他人在，她出門去叔公家時，把牛娃給帶上。
牛娃一出門便東看看西看看，看到認識的花花草草，就指給周慧岚看。
“姨姨，那是牛尾巴草。”
“姨姨，那是蒲公英，吹的時候會飛起來哦~”
“姨姨，這個是牽牛花，我的名字也有一個牛，但它不會跑不會說話。”
牛娃日漸說話多起來，有了其他小朋友初學說話的啰嗦勁，這一路，他的小嘴巴就沒有停下來過。
周慧岚忍俊不禁，卻也驚訝牛娃竟然能懂這麽多植物。
問了才知道原來都是方應禮教的。
方應禮坐在三輪車裏，在鄭高建的帶領下，他們一行人圍繞着周圍田野一圈，最後停在了紅薯地前面。
方應禮：“……”
果然。
他就知道鄭高建這麽積極邀請他過來參觀田地，不可能目的那麽純，單巡邏的話沒必要大中午的跑來，果不其然，還是因為紅薯。
“你瞧，我們這邊的紅薯怎麽樣？”鄭高建意有所指地問。
方應禮道：“挺好的。”
鄭高建又問：“不需要有什麽改進的地方？”
方應禮說：“目前看是不需要的，這裏的紅薯苗長得比新一社區的那邊還要好，應該比他們那邊快兩周就可以收。”
他說的是實話。
林國慶那邊的紅薯地本就已經遲了不少時間播種育苗，哪怕有新的育種方法拉開了時間，但本身就相差了一兩個月，這麽長的時間可不是随便就可以減掉的。
而鄭高建這邊的紅薯地，光看土壤，是優質的沙壤土，非常适合紅薯種植。再看上面聚起來的高壟，高度達到水平線，周圍的菜畦跟渠溝哪怕有積水也不會影響到。
“唉。”鄭高建嘆氣。
方應禮眨眨眼，假裝沒看到。
鄭高建問：“如果我說我現在就想再種一波紅薯，方指導員你覺得怎麽樣？”
“我覺得不怎麽樣。”方應禮這次表現得很直接，直接就給他來了個白眼，他無語極了地看着他道，“鄭隊長，就咱們現在種的紅薯品種，你覺得它能避開時間溫度，随時随地就可以種植嗎？”
他深深吸了口氣，繼續補充，“況且就算是可以四季種植的紅薯品種，在非當季種植，它的口感跟品質也都是會有所影響的。”
“看來是真的沒辦法了啊。”鄭高建遺憾地撓撓頭。
方應禮：“……”
鄭高建對他表現出來的反應也不生氣，他呵呵地笑着說：“我這不是好奇嘛，讓我等到第二波紅薯種植，時間确實有點久。”
方應禮提意見：“下周三，新一社區那邊的紅薯地要施肥，若是你想看，可以去看下。”
“哦？”鄭高建依舊興致缺缺。
方應禮道：“你想要現在看也可以，我手頭上有關于新一社區那邊紅薯地生長數據登記表，裏面的數據都很詳細。”
言下之意，并不需要冒這個不必要的險，在這個非正常時間上親自種植。
後面，鄭高建還是聽取意見，同意先觀察新一社區那邊的紅薯地種植情況，這是方應禮第一次試驗的紅薯地，他們也很想知道，這片紅薯地到時候會長出多少紅薯來。
方應禮怕他不同意廢了不少口舌，現在聽到他願意去新一社區了，人終于輕松下來。
他交代陳彬，明天給鄭高建送一份有關新一社區那邊紅薯地的種植記錄數據。
回局裏前，方應禮還問鄭高建要了一些老式的紫皮茄子種子，鄭高建沒有問要來幹嘛，二話不說就讓小孟去倉庫裏取。
小孟聽到後激動不已地跑去拿，問都沒問鄭高建要拿多少。
等他回來，手裏直接拿了一袋紫皮茄子種子，這一袋就有五百顆種子。
方應禮鎮住：“！”
鄭高建手握拳咳嗽兩聲：“既然都拿來了，那就都拿走呗。”他們公社也不差這點種子。
人家都說了，方應禮自然不好不拿。
不僅拿了種子，還拿了一盒正宗的大紅袍回來。
傍晚。
到家的方應禮把手中的種子跟大紅袍都交給周慧岚。
他順帶問了周慧岚喜不喜歡種紫皮茄子，要是喜歡他們找個合适的時間撒一把種子，要是不喜歡，這些種子就先留着。
結果他才剛開口，周慧岚想都沒想地答應了。
“紫茄子不錯，農場供銷社裏賣的紫皮茄子，一斤要比白茄子多兩分錢呢。”周慧岚想來想去，還是打算跟方應禮說今天聽到的事。
“應禮，我聽阿翠姐說，咱們村的阿龜最近去鎮上賣菜了……”
她說着阿龜賣菜的事情，臉上止不住地神采飛揚，言語中都是對阿龜能去鎮上賣菜的羨慕。
周慧岚覺得自己要瘋了。
她上輩子肯定是非常的缺錢，以至于這輩子才會如此財迷，沉迷于如何掙到錢。
方應禮敏銳地問：“你很想去鎮上賣菜？”
“不可以的對吧。”周慧岚苦笑了起來，她一個女人家，怎麽能像阿龜一樣，騎着三輪車到鎮上賣菜呢。
就算去到鎮上，人家看到是女人在賣的，肯定也不願意來她這裏買吧。
方應禮疑惑：“這沒有什麽不可以的，只是咱們家沒有三輪車，你要是想做賣菜的生意，得好幾個月之後。”
方應禮也是後知後覺地想到了個關鍵問題，在改革開放後，最先發達起來的是南邊的沿海地區，而他們岐江縣雖然也是沿海縣之一，但地理位置一般。
目前那邊的發展非常迅速，他想起來以前他爸跟他講的下海經商，說的就是去南方的廣城跟深城。這個時候，去那邊做小販的可不少，運氣好的賺個幾年，就可以回鄉買地買房。而有的人去了一輩子，直接沒回來。
方應禮對做生意不感興趣，可是周慧岚感興趣呀，從周慧岚的言行中，他就看出來她對做生意上的喜歡。
“不說賣菜的事了，這聽起來好遠。”周慧岚不自在地理一理頭發。
方應禮微微笑，看着她沒有再提這件事。
話題從阿龜去鎮上賣菜轉回到周慧岚做麥芽糖上。
周慧岚說到今天去農場賣麥芽糖的情況：“現在一天能賣個一塊多都不少了，我想着要不明天上午去上田村裏賣？下午再去農場。”
“會不會太累了？”方應禮不是很同意。
“倒不會太累，明天早上同路他們不用補習，我想讓他們倆在家帶着牛娃，我自己去上田村，來回也就一個小時。”周慧岚笑笑地說道，“這樣能多賣一些。”
她爺爺腿腳不方便後，就沒有再賣過麥芽糖，這手藝在她們村就獨一份，她爺爺沒有賣麥芽糖後，上田村就很少有挑擔腳夫過去那邊賣麥芽糖了。
周慧岚想法很簡單，她不經常去，平日裏大家許久沒吃麥芽糖了，這偶爾去一次，村裏的客流量應該不會少。
“你要是去的話，明天把一半的腌肉帶上。”方應禮忽然開口。
“為什麽？”周慧岚沒反應過來。
方應禮道：“你難得去一趟上田村，肯定要回趟娘家，空着手不好，還是帶點東西去比較好。”
說着，他想到什麽問丈人喝不喝茶。
周慧岚怔愣了一下：“他喝茶就喝高山茶，貴一點的茶都不會買的。”
“把這大紅袍帶上吧。”
方應禮看着桌上放着的大紅袍，加了一句。
雖然他很喜歡喝大紅袍，可是作為周慧岚的生活搭檔，他總是要給周慧岚面子的。若是周慧岚什麽都沒帶地回娘家，被說的肯定只有周慧岚而不是他。
但他若是不開這個口，以周慧岚的性格，她肯定不會從家裏帶任何東西過去。
周慧岚聞言，皺起眉：“不行，這茶是人家大隊長送你的，肯定很貴，給我爸喝，他都沒喝過這麽好的茶，一定會糟蹋了。”
“就是因為沒喝過，才想着送過去的。”方應禮無所謂地笑笑，“我在局裏經常有茶喝，不缺這口。”
周慧岚抿着嘴，眼眶微紅起來：“應禮，你真好。”從小到大，她在家裏就沒有人關心過她，可是自從方應禮醒來後，總是有意無意地關注到她的情緒。
甚至她提出來多麽天方夜譚的想法，想要像個男人一樣拉着三輪車去鎮上賣菜，方應禮聽到後，第一個想到的不是這個想法多荒唐，而是覺得家裏的條件不夠，得過幾個月能湊夠去鎮上賣菜的成本錢。
“這有什麽好的嘛……”方應禮被誇得臉紅起來。
兩人在煤油燈的光線下，神色不自在地移開了彼此的視線。
不過後面，周慧岚同意帶着大紅袍去娘家，卻沒打算把家裏的豬五花分出一半帶過去，這豬五花畢竟是用方應禮看田的五塊錢買的。就算帶東西，有了方應禮出的這盒包裝精美的大紅袍，就足夠給她漲臉了。
第二天大早，她拿着鐮刀跟菜籃子出門。
去到菜田裏割了些雜七雜八的蔬菜，只要是熟了都割一些，湊夠了菜籃子的量就回家。
她想好了，等會出門的時候帶着大紅袍跟蔬菜過去，諒是她媽以前瞧不上方應禮，這會也挑不出錯處來。
她從菜地裏回來的時候，家裏的三個小朋友都醒過來了。
見她坐在門檻上忙活着給菜捆綁，方同路跟方巧娥過來幫忙，牛娃則是過來搗蛋。
周慧岚趁機跟他們說了今天上午要出門的事情：“你們在家帶着牛娃，不要出門知道嗎，若是有陌生人過來找，不要給他們開門。”
“嫂子，我們知道的。”方同路道，“這個老師有教過。”
方巧娥附和地說：“他們要是不走，我們就大聲地喊救命，這樣別人聽到了，就會過來救我們。”
“還有呢？”周慧岚忍着笑意地問。
方巧娥氣昂昂地喊道：“要是再不走，拿起鐵鍬跟他們幹起來！”
“妹妹，你打不過大人的。”方同路意識到妹妹這個想法有點瘋狂，立馬糾正道，“要是大哥在，我們就可以找大哥求助，但是在學校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要跟小哥說，小哥不會讓你被欺負的。”
所以啊，女孩子不要打打殺殺的，這種事讓男孩子來。
他鄭重地看着方巧娥。
方巧娥哎呦了一聲，悶悶道：“所以我就不能保護自己了嗎？”
“你還小。”這時，周慧岚忽然說道，“等你長大了就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了，但是在這個時候，你就需要我們的保護。”
“那嫂嫂你會保護我嗎？”方巧娥眼睛眨呀眨，期待着問她。
周慧岚：“會啊，我肯定會像你們大哥一樣地保護你們。”
她說着摸摸湊過來的小腦袋，對着牛娃道，“當然也會保護牛娃的。”
走前，她分給三個小朋友一些麥芽糖，為了不讓他們吃多麥芽糖蛀牙，周慧岚還煮了一桶番石榴葉水。
她把麥芽糖交給性格最沉穩的方同路保管跟分配，并賦予他監督的權力，監督方巧娥跟牛娃兩人喝水。
“好的，嫂子你放心。”方同路一本正經道。
“行了啊，嫂子這就出門了，你們在家要乖乖的。”周慧岚說完，直接拿起裝好東西的扁擔，挑着擔子出門。
沒了周慧岚在面前，牛娃頓時把黑漆漆的眼睛盯向了小叔方同路，他小跑過來，伸出手地喊：“小叔，糖！”
“……”方同路緊閉着嘴巴。
旁邊，方巧娥也伸出來了手：“小哥，我也想吃糖。”
上田村。
周慧岚娘家。
一大清早，周慧岚的爸爸周永豐醒來時，周媽已經準備好一家人的早飯，他們家每天早上都是吃的紅薯粥，配小菜吃。
周永豐吃完就直接出門去田裏，周慧游跟周慧芳兩人吃過後，周慧游就去生産隊裏了，而周慧芳沒去生産隊裏，她跟着她媽在家裏，剁豬草。
家裏的男人都出門幹活了，就剩她們母女倆，周媽看着周慧芳幹活的速度，沒好臉色地說：“你這個速度，嫁出去婆家肯定要罵你。”
周慧芳翻着白眼吐槽：“我這個速度怎麽了，還不是天天在家裏幹活啊。”
“你這是幹活嗎，你看你這速度，一天天的能幹多少，要是都交給你啊，家裏的豬早就被你餓死了。”周媽伸出手，沒使多大勁地推了下女兒的腦袋，搖了搖頭嘆氣，“要是你跟你姐一樣勤快，我就不說你了。”
周慧芳卻是不服了。
怎麽又說起她姐來了，她姐嫁人前，家裏的活都是她姐在做，現在嫁人了，那些原本屬于她姐的活就全都變成是她了。
周慧芳好不适應，這會聽到她媽又在拿她姐來跟她比較，不由地來氣：“她好，還不是一樣嫁給窮人。”
“我就不理解她了，當初相看了個條件那麽好的，她怎麽就不要。”
周慧芳一陣浮躁，那麽好的條件，配她姐綽綽有餘了，結果她姐回來，跟她說什麽這樣的人不行，品行不夠端正，沒法長久相處。她就納悶了，什麽樣的人，相看一眼就認定對方不行了。
還不是自己眼光奇怪，看來看去，看中個死了老婆的二婚男。
對于二婚男，在村裏的名聲可不算好，他們村裏的姑娘就沒幾個會選擇二婚男的，除非是腦袋不夠靈光，或者是人長得實在是醜。
可她姐這個人嘛，人不但不醜，還長得算标致，就連她媽這樣挑剔的人，都覺得她姐這個人勤奮能吃苦，這樣的女孩，要是結了婚，很多公婆都是喜歡的。
後面她總算是見到她姐夫了，發現她姐可能是顏狗？要不然她姐夫一沒錢二還帶着娃，除了臉好看一點，其他的統統都沒有啊。
“你姐性格執拗，她要是不喜歡的人強迫她嫁肯定是不行的。”
說起這個大女兒，周媽也是嘆氣，她當初也是看中了那個叫周明的，覺得人家條件那麽好，要是真的被人家相中了，她大女兒嫁過去也算是不錯的福氣。
“肯定是我那姐夫，當初在相看的時候給我姐灌了什麽迷魂湯。”周慧芳冷哼哼地說，“媽你看啊，我姐嫁過去都那麽久了，也沒見他過來娘家一趟。”
“對了，媽你上次不是去找我姐了嗎？”
“她怎麽說啊。”
周媽一聽這話，剁着豬草的手都停了下來，看着周慧芳道：“你姐說你姐夫去鎮上工作了，所以她才打算去農場那邊賣麥芽糖。唉，我說不過她，說她幾句她就生氣了。”
“我姐夫去鎮上工作了？”周慧芳驚呼。
“什麽工作啊。”他不是跟周慧游一樣，是生産隊的嘛。
周媽帶着怨氣道：“聽說是什麽指導員，我問你姐能不能介紹也給你弟介紹去鎮上工作，她說沒有，擺明着不願意。”
周慧芳扯扯嘴角，若是她的話，她也不願意啊。
想到周慧游她的心情變得有點糟糕，要不是他開口在爸面前說她不像周慧岚那麽勤奮，她爸也不會讓她在家裏幹活了。
明明，她本來是有機會去農場裏工作的。就在周慧游進生産隊不久，周慧芳在小姐妹的消息裏知道，農場的醬油廠找兼職工，女工男工都需要，工資雖沒有正式員工的多，可是周慧游說什麽。
說她姐之前相看的周明也是在醬油廠裏工作的，不讓她去。這不，她把自己被留在家裏的怨氣都算在了周慧岚跟周慧游身上。
她姐當時乖乖地嫁給那個男人不就好了，為什麽要不同意。
怨歸怨，周慧芳不至于在周媽面前表現出來，她樂意看到周慧游吃癟，不過現在聽到她姐夫去鎮上工作了，心裏酸溜溜，忍不住地佩服起來她姐的眼光。
能去鎮上工作，肯定比在農場醬油廠的工資高吧？
她暗戳戳的想。
周慧芳緩了緩情緒：“媽，這也不能全怪姐吧，要是姐夫不願意，我姐說多少也沒有用啊。而且姐夫去鎮上工作，也不知道工資怎麽樣，你要是立馬就讓他介紹工作，恐怕也沒有。”
周媽哪裏不曉得這個理，她當時也不過是随口一說，結果周慧岚立馬就不答應。當時在場的還有方應禮家二嬸，她不好當着人家的面數落自己的女兒，可是回到家裏後，她越想越來氣，總想着有機會去找周慧岚聊聊。
結果說着說着，周慧岚忽然回娘家了。
家裏的門沒關，她們坐在天井下面剁豬草，周慧岚挑着擔子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
兩人同時擡頭看過來，看到是周慧岚時神色都是一驚。
“姐你怎麽回來了？”周慧芳率先反應過來，丢下手中的菜刀，跑着過去問她。
嘴裏問着，她的眼睛卻是瞄向了周慧岚挑着的籃子裏面，其中一個籃子裝滿了蔬菜，另外一個籃子有棉布蓋着，看不到什麽。
周慧芳眼睛機靈地轉動着，毫不客氣地問道：“姐你帶什麽過來了？”
“過來看下你們。”周慧岚口吻淡淡的，她沒有回答周慧芳後面的問題，目光落向周媽。
周媽剛才還在吐槽着大女兒，結果下一刻大女兒就過來了，這會察覺到周慧岚的視線，有些許心虛地幹笑兩聲。
周慧岚見狀，便知道她們倆在家肯定說她壞話了。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說不在意是假的，可是在意了又能怎麽樣，并不能改變什麽。
“爸在家嗎？”周慧岚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