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你爸除了去田裏還能去幹嘛，慧兒你今天是特意過來的？還是有事來找你爸呀？”周媽問。
周慧岚放下擔子，平淡的說：“過來賣麥芽糖，順便回來一趟。”
說着把裝滿的菜籃子遞過去給周媽，“這個從家裏帶來的，沒多少。”
“怎麽還拿菜過來，家裏又不是沒有菜吃。”周媽見狀臉色緩和了不少，而後還是說道，“以後過來別帶菜了，放多了壞掉。”
周慧岚解釋道：“菜地裏剛好熟了不少，這也沒多少，吃不完就分給嬸子們。”
“那行。”周媽提着籃子放到天井牆角太陽照不到的地方，過來喊周慧芳，“去田裏叫你爸回來趟。”
“哦。”周慧芳還想看她姐拿了什麽回來，聽到她媽催她，慢吞吞出了門。
周媽看着她這拖拉的模樣，忍不住地向周慧岚吐槽：“芳兒都18了，還是這樣幹活磨磨蹭蹭的，什麽時候像你這麽懂事就好了。”
“媽，你也別總是說芳兒了，你越說她越不聽。”周慧岚蹙着眉，她不樂意聽到她媽念叨這些。
好像女孩子家在沒嫁人前就一定要學會所有的家務，靠努力幹家務活來證明自己。
周慧岚無法茍同她媽的想法，卻也知道她媽的思想根深蒂固，這個時候跟她講解新時代女性的想法，完全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我不說她，她就更過分了，上次還說要去醬油廠工作，我跟你爸都打聽過了，人家哪裏會要她，去的人都是高中畢業的。”周媽又道。
周慧岚愣了下，問：“你們沒有讓芳兒去面試？”
“這個嘛，你弟說那個叫周明的在醬油廠裏工作着呢，不想你妹去。我想着也沒說錯，當時人家都想來家裏下聘了，要不是你不同意……”
“媽！”周慧岚不可置信地打斷了她的話。
Advertisement
“都這麽久了，你怎麽還說這件事啊。而且我都說了，那個周明人品不好，他當時說是看上我了，可是言行舉止都過于孟浪，還沒定關系呢，就覺得我是他的人。”
她雖然沒談過戀愛，但第一次見面就開始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這還是頭次見到，哪有不詢問女方意願就獨自做決定的。
一上來就表明以後不想她幹這幹那，還說讓她在家裏舒舒服服的當個家庭主婦？若是不說這話，周慧岚當初光是被這人的自身條件跟家庭條件給吸引了，可是她總歸還是認為人的一生很重要，要是因為這些外在因素就把自己嫁了，她會後悔。
全職當家庭主婦有什麽好的，整天就被拘在窄小的房間裏，也許沒有下地辛苦，可卻要靠着男人活着。
男人态度好一點，愛惜一點，或者還能吃好穿暖，若是不好了，也許比在家裏的日子過得更苦更慘，連給有錢人家當傭人都不如。
周慧岚不敢斷定周明對她的喜愛能維持多久，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想做一名家庭主婦。
周媽被她的反應吓了一大跳。
她道：“我就說說，你這麽大反應幹嘛……唉好好好，我以後再也不提了總行了吧。”
話音剛落下，她就立即沒忍住，“不是我說，人總是要往前看的，當初我是覺得那誰條件好，才想着答應人家的。不過現在你跟那個應禮過得還算看得下去，媽我也就什麽都不說了。”
“應禮人很好，這點上你就不用多費心了。”周慧岚嘆口氣，“你還是多費心下周慧游吧。”
“你弟怎麽了？”周媽聞言緊張起來。
周慧岚呼吸一滞：“他什麽事都沒有。”
周媽樂呵地道：“沒事你提你弟幹嘛，你弟現在可比芳兒省心，天天往生産隊跑呢，他告訴我這次賺了不少工分，等農忙結束，肯定能分不少糧食回來。”
周慧岚咬了咬牙，什麽話都沒再說。
回到娘家才發現這裏已經沒有她可以立足的地方了，她都過來這麽久，她媽都不問一句她在男方家過得如何。
現在更是還說起了她最不願意聽到的話。
為什麽到現在還認為當初嫁給周明就會過得更好？難道嫁給他，就真的能過上好日子嗎？
“媽，我想喝水。”周慧岚忽然開口。
周媽身形頓了頓，沒好氣地數落：“喝水就自己去倒，怎麽嫁人還變懶了，回來一趟需要人伺候了。”
“我自己去倒。”
周慧岚起身，去到廚房，找了一圈發現她以前喝水的杯子，被用來放牙粉牙刷了。
周媽見她進去這麽久沒出來，也跟着走進來，看到她杵在那沒動，還問了她怎麽回事，是不用喝水了嗎。
周慧岚回頭：“沒有我能喝的水杯。”
周媽道：“随便拿一個水杯不就成，喏就用我的，我現在不用喝水。”
周慧岚拿着她媽給她倒的水，神色複雜地從廚房裏走出來，她喝着水大腦放空地沒有去思考任何東西，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面對周媽。
周媽沒覺得什麽，反正都是已經嫁出去的女兒了，是別人家的媳婦。以前在家裏用過的東西，自然是得留下來的，用就用了，她沒覺得女兒回趟家，還需要有專門的喝水杯子。
很快。
周慧芳去田裏喊周永豐回來了。
周永豐看到小女兒的時候，差點以為家裏出了什麽事，結果一聽是周慧岚回家了，緊張的神色一松。
“我姐好像還帶了什麽東西回來，但媽喊我出來找你回去，我就沒注意到。”周慧芳搖晃着手臂，緩緩地跟着周永豐說着話。
周永豐不以為意：“你姐就回家一趟，還能帶什麽東西回來。”
那方家的房子比他們家的還要老舊，瞧着有二十多的年頭，房頂上的土瓦都長着密密麻麻的青苔，還有些都掉下來了。家徒四壁的，看着不是一般的窮，恐怕當初為了能娶上他女兒，家裏全部家當都添上去了。
要不是方家大方，他後面怎麽舍得讓他女兒嫁過去受苦。
現在好不容易回家來看他，周永豐也不求周慧岚能帶來什麽好東西。
“慧兒回來了？”周永豐踏進家門，看着前堂裏坐着的女兒關心地問，“怎麽瞧着還瘦了一點？”
“沒瘦，我在應禮家經常吃肉。”周慧岚對周爸說道，“不過做腳夫走路多，吃的都沒有胖出來。”
周慧芳聞言，驚訝地問：“姐你們現在在家經常吃肉啦？”
“其實大多數是應禮不舍得吃，從局裏食堂帶回來的晚飯，食堂的夥食還不錯，每餐都有一頓葷菜。”周慧岚解釋。
“還有食堂，這麽好？”連周永豐都有些驚訝了。
“慧兒你說說，應禮到底去鎮上做什麽工作的？”他聽他家婆娘回來發了一通脾氣，說一上門周慧岚就當着親家人的面怼她，讓她沒面子。
但後面也又說了方應禮換工作的問題，結果一問三不知，連女婿在泊山鎮幹什麽的都不清楚，只知道是什麽指導員。
這點上，周慧岚并沒有什麽可藏着掖着，她就将方應禮告訴她的職業跟周永豐他們說了說：“他在局裏很忙，需要負責指導的田地很多，所以大多時候都不在局裏坐班，還得去田裏。”
周永豐的見識可比周媽強不少，他這麽一聽，就知道他女婿這個工作不得了，這不是跟來農場指導生産隊的謝專員差不多嘛！
周永豐激動地問：“女婿他怎麽找到這麽好的工作的，是有誰給他寫推薦信？”
“是謝專員。”周慧岚道。
周永豐倒吸一口冷氣，竟然是被謝專員給看上了，那這樣以後他女婿不就會代替謝專員來到農場生産隊指導工作了？
“那倒沒有，應禮負責的是泊山鎮還有其周邊的生産隊。”周慧岚打斷他的癡心妄想，“路東那邊直屬岐江縣管轄，是岐江縣那邊直接派人過來的。”
說到這份上，周慧岚把帶過來的大紅袍拿出來，遞過去給周永豐：“這是應禮讓我拿來給你的。”
“這、這是……”周永豐震驚住。
面前的茶葉包裝極其精美，外面有一層硬質紙皮盒子，打開一看裏面還有四個巴掌大的鐵盒子，摩挲着的時候，發現這上面的花紋還是凸出來的，摸着有磨砂的感覺。
再仔細一看，他好像之前在泊山鎮的供銷社看過這款茶葉，當時他跟同去鎮上的同鄉吐槽過這款茶葉價格昂貴，轉眼沒多久，他就收到了他女婿送給他的茶葉了。
周永豐吞了吞口水，嘀咕着說：“這得好多錢吶。”
周媽跟周慧芳湊過來，光是看外表她們覺得這盒子頂多是漂亮不少，卻不知道這東西有多貴。
周慧芳問：“這東西有多貴啊？”
“別小看這一盒，這在供銷社裏，一盒就要18塊錢，都快趕上半個月的一級員工工資了。”周永豐解釋道。
“嘶，這、這也太貴了吧。”周媽吓得手都哆嗦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着周慧岚，“應禮是有錢了吶，怎麽還買這麽貴的茶葉？”
“……”周慧岚愣住。
她也沒想到這茶葉會這麽貴，而方應禮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讓她拿回家。
周慧岚立馬道：“不是應禮買的，是同事送給他的。他是覺得爸以前都沒怎麽喝過大紅袍，才讓我拿過來的。”
“好好好好……我這女婿還挺知道關心老丈人的嘛，嘿嘿嘿。”周永豐滿意地笑起來，拿着茶葉盒子不松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着。
周慧芳一聽，心裏便酸溜溜起來。
連周媽的态度都變好了不少，沒有了之前的敷衍，真心實意地誇起大女婿有出息了，知道有了好東西會送過來給丈人，然後就開始叮囑周慧岚，一定要照顧好方應禮：“你呀作為女人，都顧着家裏點，男人在外面工作辛苦，你可不能等他回來還要他操心家裏的事。”
周慧芳從家裏出來，深深地松開了一口氣，家裏那種氛圍她怕自己再待下去會更難受。
出了門，她像以前一樣，往村頭市集的地方走去。
那邊從白天到傍晚都有村裏人擺着小攤，賣點蔬菜、果子、釣到的魚之類的東西。
等到地方，她找了個空位把攤子支起來，在旁邊放上個立牌，立牌上用毛筆字大大的寫着“麥芽糖，一分錢一份”的字眼。
這還是方應禮給她出的主意，說有了這立牌，遠遠的走過來就能看到她在賣什麽，感興趣的人就會上前來詢問。
周慧岚搬出折疊的小木凳子坐上，她心底湧上來各種複雜的情緒。
她媽的話仿佛是洗髓一般，一遍遍地洗刷着她的心底深處的想法，想要将她原本的思想剝奪，重新替換掉，讓她原本的想法變成她媽的想法。她很小就跟着爺爺賣麥芽糖，就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想成為她媽媽這樣的人。
可是這麽久了，她媽還是覺得女人不需要做到什麽，只要依附着男人就可以……甚至還想将這樣的觀念強制地輸送給她。
周慧岚想更快地遠離這樣的生活氛圍，以至于在見到周明的時候，在他表現出如此的想法之後，她果斷地抛棄了這個從外表上來看是那麽完美的相親對象。
然而她終于離開了這個家，卻還是沒能真正的遠離這些可怕的想法，她媽還是喜歡說教，還是想讓她做一個賢惠的賢內助，在家裏照顧着孩子，照顧着男人。
出門前，周媽還在低聲地勸說周慧岚，讓她不要再去擺攤賣麥芽糖了，說這樣的工作是在給方應禮丢臉。要是方應禮的同事知道了他老婆是一名挑擔腳夫，別人會怎麽想。
是啊，別人怎麽想……
周慧岚抿了抿嘴，她不知道別人怎麽想，她只知道方應禮是支持她的。
沒過多久，便有人上前來問她麥芽糖怎麽賣。
還有一些村裏人認出來了周慧岚，過來跟她打招呼，周慧岚沒有多餘的思緒來想這些令她心煩意亂的情緒了。
她全心全意地将精力放在了做生意上，熱情大方地跟過來詢問的人寒暄起來。
圍在她攤位的人越來越多，其中不少人已經很久沒吃過麥芽糖了，都表示她爺爺以前做的麥芽糖有多好吃。
有的人買了直接掰了一塊嘗進嘴裏，還誇周慧岚的手藝青出于藍勝于藍，跟她爺爺有的比。
在上田村的生意比周慧岚想得要好不少，只半個上午的時間，她帶過來的麥芽糖就全部賣完了。
周慧岚在收拾着東西離開前，還有人問周慧岚什麽時候會再來。
“周六，周六我會再過來，到時候大家可記得來找我買呀。”周慧岚迎着笑意地喊。
第二天，方應禮照常帶着陳彬出門。
“你可算來了，吃早飯了沒有，沒吃的話我讓小孟給你們帶一份上來。”
他們過來的時候，鄭高建在吃着飯盒裏的酸菜肉餡大雲吞。
“那我就不客氣了。”方應禮道。
連方應禮都這麽說了，陳彬遲疑了片刻，也說了“謝謝”，然後小孟就被鄭高建安排着去給他們倆買早餐去了。
這次，小孟倒是記得問方應禮要吃什麽了。
方應禮道：“什麽都可以，不過這早飯錢是公社這邊報銷嗎？”
小孟點了點頭。
一旁，陳彬卻提了自己的想法：“麻煩孟同志給我帶一份豬雜粉條湯，不要加蔥。”
方應禮聞言立即改口：“小孟啊，我跟陳助理一樣，都要豬雜粉條湯，但我需要加蔥。”沒有蔥花的粉條湯，是沒有靈魂的。
“行，我記下來了。”
小孟說完，轉身出了門。
今天天氣不太好，外面的天陰沉沉的，随時都有下雨的可能。
吃完粉條湯的二人坐在後院的小凳子上吹着公社裏的電風扇，清涼的風在耳邊呼呼的響着，方應禮終于在這樣大熱的夏天裏體會了一把有冷風的感受。
這天随時都可能下雨，他們沒有到田裏去練習開拖拉機，後院的空地不小，足夠他們發揮糟糕的車技，只是要當心這四周的牆。
今天是正式教下面的公社學開拖拉機，這會已經有陸陸續續的生産隊隊長過來了，還有十數名之前開紅衛-40型拖拉機的師傅們。
其中不乏有方應禮熟悉的身影，林國慶一來就奔着方應禮這邊，連鄭高建都要靠邊站，他嘴裏說個不停，叭叭地都是有關紅薯地的事兒。
“現在藤長得老快了，有些過高的我就按你說的都掐了尖，這掐尖之後，長得更快起來，我本來想着要不要挖一株瞧下紅薯結得怎麽樣了，沒舍得。”林國慶憨厚着說。
鄭高建在一旁聽得有趣，忍不住插嘴：“你怎麽像個傻愣子似的，不就是紅薯嘛，搞得跟沒見識過一樣。”
“你厲害，等你真的見識過了，你也會像我一樣。”林國慶回嘴反駁。
鄭高建雙手抱胸：“好啊，不是說下周就要噴灑肥料，我到時候就去看現場，看你說的這麽神奇。”
他的好奇心早就被勾起來了，不過是習慣性地想要嗆林國慶幾句。
林國慶知道他的尿性，理都不理他地繼續纏着方應禮聊天：“應禮，你都好多天沒過來了，到時候施肥的時候你可要來？”
“去。到時候你先把需要的肥料備好，我當面給你配比例。”方應禮道。
“好嘞，這點我已經有經驗了。”林國慶拍拍胸口，讓方應禮放心。
這是早幾天前就确定好的事情，不确定的就只有噴灑的肥料比例是多少，這需要方應禮到時候親自過去，再根據紅薯的生長情況來施肥。
沒過多久，大家的注意力逐漸被轉移地落到遠處的空地上，方應禮坐在小凳子上起身，看着鄭高建跟林國慶道：“你們倆先來？”
兩人當然沒有問題，他們在這些人裏算是開拖拉機經驗比較豐富的，只一天的時間，就掌握了豐收-35型拖拉機的基礎操作。
後面陸陸續續過來的老師傅也不賴，他們上手得比這兩人還要快，都不需要方應禮多費心，指導幾句便知道該注意的在哪裏。
讓方應禮費心的就小孟一個人，小孟這個拖拉機小白，每次坐上操作臺都莫名的緊張。他緊張起來，雙手會無意識地加重用力，導致每次啓動拖拉機，人都差點被拖拉機劇烈顫動的機頭給震得飛出去。
嘗試幾次後，他依舊不得要領，哭喪着臉說道：“方指導員，要不然我還是現在放棄好了，反正我也學不會。”
“你現在放棄了，前面的用功便全部作廢。”方應禮聲音清冷地道。
小孟咬着牙：“可我就是很笨，你說了那麽多次，在操作方向盤的時候不要緊張，我還是很緊張，我還很害怕，怕把它開到牆裏去。”
方應禮拍拍他的肩膀，想象着這人是學弟，鼓舞道：“這不是你擅長的領域，你一時半會學得慢很正常，你要是現在放棄了，你看那邊，鄭隊長肯定會嘲笑你。”
小孟呆了呆，他扭過頭去看自家隊長。
自家隊長開着拖拉機，暢快地在空地裏繞着圈，周圍揚起漫天翻滾的黃色灰塵，周圍離得近的幾個生産隊隊長都猝不及防的吃了一嘴灰塵。
不多時，遼闊的空地上傳來一陣罵罵咧咧的讨伐聲，都在痛罵鄭隊長的話，讓他停下來，要不然群毆上去。他們嘻嘻哈哈，又罵又笑，俨然是熱鬧的開玩笑場面。
小孟沒放在心上，卻還是想着方應禮說的那句話，他隊長真的是那種會嘲笑他的人。平時裏就會說他像個瘦猴子，瘦不拉幾的連五十斤的水都扛不動，要是被他知道他連拖拉機都開不會，肯定又被嘲笑一頓。
他咬咬牙，目光堅定下來：“方指導員，我不會就這麽放棄的，我要繼續學！”
另一邊，鄭高建的拖拉機終于被攔截了下來，一群人蜂擁而上，把他從高臺上拽下來，幾輪推搡下去，逃離出來的鄭高建哪裏還有剛才的神氣樣，灰頭灰臉的出現在方應禮的面前。
方應禮愣了下，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這群娘養的家夥，一言不合就用泥糊人，太不要臉了，那麽多人欺負我一個，好不要臉。”鄭高建還不忘在方應禮面前啐他們幾口。
“咦，小孟呢，跑哪裏去了？”他說完，左顧右盼地找了兩圈，沒看到人。
方應禮伸手指向一處：“他在那裏。”
鄭高建嘴角抽抽，擦着臉上的泥巴吐槽：“怎麽還在那裏犟着，早就跟他說過了，他不是這塊料，偏要聽你的學什麽開拖拉機。”
“他挺好的。”方應禮道。
“就他？還挺好的啊？”鄭高建噎住，手指頭指向自己，“那我不就是頂頂好？”
方應禮：“……”
方應禮不說話了，他沒鄭高建這麽厚的臉皮，這樣的話他接不下口。
就在這時，天空亮起一道刺目的閃電，閃電在雲端裏若隐若現，“轟隆”的雷鳴震耳欲聾。
雲層在瞬息間翻湧澎湃，呼呼的風吹得楊桃樹飒飒作響。
灰塵揚眼，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句：“下雨了！”
淅淅瀝瀝連成線的雨水從天而降，嘩啦啦地瞬間模糊了人的雙眼，視線變得不夠清晰，方應禮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後院空地，來不及避雨的人還在外面奔跑着過來。
其中就有小孟的身影，他剛還在嘗試着重新啓動拖拉機，一聲恐怖的雷鳴聲吓到他手中的Z型啓動器掉到地上差點砸到他的腳。
他慌忙地撿起地上的啓動器往後面的屋檐底下跑。
沒跑幾步，大雨就砸落在他的身上，将他全身上上下下都淋成了落雞湯。
等他跑回到屋檐下，忽而有條柔軟的毛巾砸到他的臉上，小孟下意識地去接，拿下臉上的毛巾就看到鄭高建那張陰晴不定的臉：“你傻嗎，都起風閃電了不知道往回跑。”
“我，我沒注意到起風了。”小孟心虛地反駁。
鄭高建更來氣了：“你還知道頂嘴，趕緊擦了，這毛巾還是方指導員跟我去拿回來的，你們用完了記得洗好還回來。”
後面還是跟其他幾個跟着一起淋濕的人說的。
其他人：“……”
剛才參與糊臉行動的人：“鄭隊長別這麽小氣啊，不就是條毛巾，下次有機會我送你條全新的。”
“我呸，就你那小氣樣，還送新的給我，我怕不是在做夢。”鄭高建果斷拆臺道。
“行了你們，這是公社裏的公共物資，不要把我的話當屁放，是誰拿的我都可是記得的啊。”
大家也沒有真的不還，笑呵呵地把這個話題給岔過去，轉而吐槽起來今天的天氣來。
“天氣預報不是說只有陰雲不下雨嗎？”
“咱們縣的天氣預報你也信？反正今天電臺說不下雨的時候，我就帶傘了。”
“我們順路，回去的時候你傘借一半我用用。”
接下來的半天，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大家沒法繼續在空地上練拖拉機，鄭高建便派兩個人去把在空地上淋着雨的拖拉機開到後方的停車庫裏。
陳彬躲在安靜的角落裏趁着有空寫着工作報告，至于方應禮本來是想拿出筆記本畫排水渠設計圖的，結果林國慶跟鄭高建兩個人纏着他不放，拿着一堆知識理論跟他商讨水稻種植的問題。
方應禮：“……”他一個頭兩個大，兩個大老爺們一言不合就要吵嘴，他的左右耳變成吐槽桶，不停地接收垃圾信息。
他閉了閉眼，揉着疲憊的太陽穴，想着要是現在雨停了多好。
好在沒過多久陳彬手中的報告寫完了，他在人群裏找了一圈看到了深受折磨的方應禮，走過來将他解救出來。
“指導員，要不你先看看我的報告？”陳彬問。
方應禮喜極而泣：“你們倆好好讨論，下次讨論出個結論了再來找我。”說完，他就拉着陳彬跑了。
真的跑了。
他們去到前臺，找前臺的同志要了兩把雨傘，冒着雨騎着自行車離開了公社。
這場雨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才停。
坐在辦公室裏的方應禮想到周慧岚今天上午下午都去擺攤，擔心家裏那邊也下着雨，可惜現在聯系不上，不知道她那邊情況如何。
在方應禮擔心着她的時候，周慧岚那邊的情況比他想的還要好。上午她帶了三斤麥芽糖去上田村，半斤拿給周媽，剩下的兩斤半全賣完了，賺了兩塊多。
下午的時候，出門前天便陰沉沉的，周慧岚擔心到時候會下雨，便把家裏的蓑衣給帶上。結果到農場，那邊反而是大晴天，一整個下午都沒有下雨。
農場這邊的生意沒有上田村的好，但也賺了一塊六，今天一整天的收入，頂之前三天的收入。
回來的路上，周慧岚上揚的嘴角就沒有下來過，想着今天好好地吃一頓。
她嫁過來到現在都還沒吃過魚，路過村頭看到村裏的有釣魚上來賣的，上前挑了一條兩斤多的福壽魚。
福壽魚，又叫羅非魚。
水塘裏野生的福壽魚肉質鮮嫩，還沒有土腥味，整條魚除了兩鰓跟整條魚骨，就沒有其他的小魚刺，很适合家裏的小孩子們吃。
她沒怎麽做過魚，去魚鱗去肚後，挖了一勺豬油倒進鍋裏，等豬油化開，周慧岚把切塊的福壽魚放進去煎。
鍋裏滾起一陣陣白色的濃煙，嗆得周慧岚連忙後退了兩步，等到煙霧散了一些，她才把剩下的魚頭跟魚尾巴也丢進去一起煎。
滋啦跳動的豬油蹦得竈臺周邊都是油點，周慧岚趕緊拿着蓋子把鍋蓋上。
幾分鐘後，她掀開蓋子，這次沒有誇張的濃煙飄出來了，轉而多出一股魚的焦香味道。周慧岚用鍋鏟翻了面，繼續煎了幾分鐘。
鍋裏的豬油放太少了，沒有沾到豬油的魚皮都黏在了鍋底。周慧岚也不在意，舀了一勺水倒進去，再倒了兩勺醬油，一勺鹽，還把切成絲的老姜放進去。
把魚做好，周慧岚還炒了一盤豬肉菜心。豬肉用的正是方應禮讓她買的豬五花，腌制了一天半，拿出來時上面的粗鹽還沒有融化，裏面的豬肉聞着一點臭味都沒有。
她切了五分之一，再改刀切成薄片，先在鍋裏熛炒出豬油，再倒進洗幹淨的菜心一起炒。這樣炒出來的菜心特別好吃，還不需要格外加鹽。
做完兩道菜，天逐漸暗下來。
周慧岚喊在屋裏玩的小朋友們去洗手。
等他們洗好手，方應禮帶着局裏食堂的飯菜回來了，看到家裏今天煮了魚，還是羅非魚，方應禮驚喜極了。
“這魚肉好吃。”方應禮夾魚肉的筷子沒有停，他許久沒吃到魚了，還是野生的魚肉，覺得這道炖魚味道特別鮮美，“小慧你在哪裏買的？”
周慧岚道：“回來的時候在村頭看到釣魚的在賣，就買了一條。”
“我們村裏有……”方應禮的話戛然而止。
他想起來了，紅湖村是有水塘的，還是活水塘，就在後山下方的矮地，那裏雜草叢生，有家裏老人叮囑，平日裏沒有多少小孩子會跑去那裏玩。時間長了，那邊就成為了專屬釣魚的天地。
村裏有幾名老年人沒事就跑去那裏釣魚，運氣好每天能釣上來幾條，條條都是按斤以上的重量，若是運氣更好，遇到村裏有人買，還能補貼一點家用。
周慧岚今天買的這條魚就花了四毛錢，算起來價格并不貴。
“你想吃的話，明天遇上了我再買一條回來。”周慧岚沒有注意到他的停頓，看着他繼續埋頭吃魚，微笑着說。
方應禮面色不改：“好啊。”剛才差點就露餡了。
他不在做聲地給牛娃挑了幾塊沒有魚刺的魚肉放到他的碗裏，跟方同路兄妹兩人科普吃魚肉的好處。
“你們經常看書，看書對眼睛不好，就要多吃魚肉，這兩塊你們都要把它們吃掉。”
方同路跟方巧娥兩人明顯不喜歡吃魚，看着方應禮把兩大塊魚肉夾到他們的碗裏，撇着嘴表情比哭了還要難看。
方巧娥撒嬌道：“大哥，我可以少看一點書，不吃魚嗎？”
方應禮：“……”
方應禮侃然正色道：“不行，必須吃完它。”
方巧娥撇着嘴：“可是這魚聞起來好腥啊，一點都不好吃的樣子。”
“很難吃嗎？”周慧岚聞言，不自信地夾起一塊吃進嘴裏，搖着頭道，“不會啊，我覺得今天做的魚挺好吃的。”
雖然沒放多少調料，但至少放了姜跟醬油，去除了不少魚腥味。
方應禮愛吃魚，他不挑剔，但他沒想到常年不吃魚的方同路跟方巧娥兩人竟然會受不了魚的腥味，甚至聞着的時候，還出現了反胃的感覺。
想到這，方應禮道：“明天買魚回來的時候我來做，我要是做了沒有腥味，到時候你們倆可要老老實實地把魚肉吃掉。”
“今天的魚肉，我們也會吃掉的。”方同路道。
他說完，把夾到他碗裏的魚肉，閉着眼睛快速地吞進肚子裏。旁邊的方巧娥看到小哥如此英勇的把魚肉給吃掉了，她也不能示弱，閉着眼睛閉住呼吸的把魚肉也給吃掉了。
吃完，方巧娥非常高興，沒忍住地向方應禮炫耀：“大哥你看，我是不是很厲害，我不怕魚肉！”
方應禮笑着說：“不錯，那明天你多吃一點。”
方巧娥：“……”糟糕，高興太早啦。
第二天，周慧岚特意去到水塘那邊，看到昨天賣魚的老人，她走過去問還有沒有魚。釣魚翁一聽要來買魚的，立馬推銷他好不容易釣上來的魚，今天沒有福壽魚，但有鲫魚、鯉魚跟烏鳢。
周慧岚問了烏鳢的價格，發現這條三斤重的烏鳢只需要七角錢後，果斷買了回來。
想了想，還是寫了一下女主的原生家庭的常态，篇幅不會很多，全文應該只會出現幾次吧，後面不會有大篇幅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