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晚上方應禮回來，看到周慧岚買回來的是一條烏鳢，被周慧岚養在木盆裏。
肥美的魚身在窄小的木盆裏挪動不了身，生無可戀地擺動着後面的尾鳍。聽到響動，啪地一下翻動身子，仿佛想扭動魚頭去看是誰在動它的鱗片。
方應禮收起濕漉漉的手指頭：“今天恐怕做不成了，留着明天再殺。”
周慧岚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方應禮解釋道：“這烏鳢也叫做黑魚，它的魚肉挺适合做酸菜魚的，我打算明天去供銷社買酸菜回來，把它做成酸菜魚。”
說着，方應禮問她能不能吃辣。
“同路巧娥能吃一點辣，我也差不多吃不了太辣，你要是也能吃，咱們就這樣決定了？”
“我能吃辣，就按你說的來就成。”周慧岚說着，問他，“應禮，明天就要發工資了是嗎？”
明天就是十號了，終于到發工資的日子。說到這件事，方應禮就想起來當初去鎮上工作的車票錢還是找方大力借的，這次正好拿了工資還過去，要不請方大力過來吃飯？
若是請了方大力，那麽方富強肯定也要請的。自從跟方富強做了搭車夥伴，兩人在路上經常聊關于高考的事，共同話題增加不少，友誼也有所增進。
目前他還沒有多餘的錢請方富強去粵聚樓搓一頓豐盛的大餐，但他請吃自己做的酸菜魚，也算是一番心意。
周慧岚聽到他要請朋友回來吃飯，立即問：“光酸菜魚行麽。我需不需要明天再買些別的回來？”
方應禮搖頭：“家裏還有鹹肉，明天不用買肉，至于其他的你暫時不用管，我明天去鎮上帶回來。”
今天晚上，他們只簡單地吃了方應禮從食堂裏帶回來的飯菜。方巧娥看着桌上沒有出現魚肉，不由地松了口氣，結果方應禮又跟她說，魚肉留着明天吃。
方巧娥扒着碗裏的白米飯都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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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方應禮來到糧食局，剛進去就被前臺的林菲攔下來了。
林菲拿出一封信遞過去給他。
方應禮拿着信回到辦公室拆開，林天樹在信裏非常高興地表示感激，還在信裏咨詢他可否在今年早稻收割農忙結束時，請他去蒲林村一趟可以嗎。
距離早稻成熟還有一段時間，方應禮自然是沒問題的，他寫了信交給林菲。
林菲拿着他的回信晃了晃，笑着說：“你可別忘了周末跟我說好的事。”
“賺錢的事我從來不會忘。”方應禮道。
兩人簡單地聊了幾句，各自回到工作崗位忙起事來，今天是局裏所有同事都興奮的一天，大家都在等財務那邊發工資條。
方應禮跟陳彬兩人沒有出勤，等到十點左右，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過來發工資條的財務人員看到陳彬也在，笑着說道：“剛才去你的工作崗位沒見到人，我就知道你在這裏，方指導員，陳助理，這是你們的工資條。”
他将手裏的兩張工資條分別拿給他們倆，發了工資條，他離開又去發別人的工資條了。
接過工資條，方應禮當即打開一看，他目光先落在了最後面的總發放工資的表格裏，那裏赫然寫着58塊錢。
方應禮眼睛微眯，看完才知道糧食局是有路費補貼跟住處補貼的，路費補貼是8塊錢，住處補貼是5塊錢，他目前領的是局裏的一級員工薪資45塊錢，加起來便有這麽多了。
這麽一算，在糧食局的工資是真的高，怪不得大家擠破了腦袋想要進來事業單位，果然是真的香。
拿到工資條，大家分流排隊去財務部那邊領工資。
不多時方應禮就拿到了自己的那份，錢放在信封袋裏面，誰也看不知道彼此拿到了多少。
方應禮揣着信封袋去林局長的辦公室。
林局長請他進來，問他有什麽事情。
方應禮：“局長，我下午想請假半天。”
“嗯？怎麽突然請假了？”林局長詫異地挑眉。
方應禮摸摸下巴，不好意思地說：“今天發工資了，我想提前回家一趟。”
林局長沉默：“……”
他是知道方應禮是路東農場紅湖村人，每天過來上班都需要去到路東那邊坐車，來回一趟不容易。
沉思幾秒，林局長笑罵道：“不過半天哪裏用批假，你今天直接早退就行了。”
方應禮瞪大眼：“可以？”
林局長道：“我是局長我說了算，不差你這半天。”
聞言，方應禮沒有再廢話，眉開眼笑地謝過林局長，樂颠颠地回到辦公室，收拾東西離開。
出了糧食局大門，方應禮騎着自行車直奔供銷社的方向。
一到地方，他直接來到鞋櫃這邊，這是他工作這麽久第一次拿到工資，之前心念着要買膠拖鞋終于是能實現了。
他向鞋櫃裏的服務員要了一雙41碼的男鞋，而後問服務員：“那邊帶跟的女涼鞋一雙多少錢？”
服務員口吻冷淡地說了一個數，10塊錢，差不多五分之一的工資了。
方應禮看中的那雙女涼鞋後面帶着三公分的粗跟，黑色的皮帶有個金屬扣子，他想到了林菲腳下穿的黑皮鞋，那個價格在櫃臺可不止十五塊錢，是鞋櫃裏的高檔貨，進口的一雙要二十五。
他想到周慧岚每天出門都是穿的草鞋，女孩子的腳沒有男人的厚，磨久了晚上回到家裏都磨出一片紅印。
“麻煩幫我包起來吧。”方應禮說完，問還有沒有小孩子碼數。
服務員态度緩和了一些，問道：“是多大的小孩？”
“九歲的男孩女孩的拖鞋，大概是30跟33的碼數，麻煩看下有沒有。”方應禮道
過了一會，服務員道：“有，一雙一塊五角錢，要嗎？”
小孩子的鞋跟大人的鞋一樣的價格。
砍價不是方應禮的特長，買了四雙鞋便花掉了十幾塊錢。
方應禮沒覺得心疼，只可惜沒有牛娃的碼數，這個時候的農村小孩子，家長不會特意去買膠拖鞋，穿着不穩。
至于兒童豆豆鞋，一雙就要七八塊，還不是這個時候的方應禮能買得起的。
其他人都有新的鞋子穿，牛娃沒有新鞋，卻不能沒有新的玩具，沒多久方應禮在玩具櫃裏看中了一輛紅色的小汽車玩具。
标價三塊錢。
這個價格是真的貴，方應禮咬咬牙，買了。
他沒忘記今天是來買酸菜的，酸菜價格就便宜了，一把才幾分錢。買了酸菜，還需要幹辣椒，方應禮特意挑了不辣的品種，以及花椒等其他香料。
買完這些，方應禮背着出來的布袋子裝不下了。他問賣布料的櫃臺有沒有布袋子可以買。
負責布料櫃臺的服務員是個四十來歲的嬸子，她很早之前就注意到方應禮買的東西了，樂意給他出主意：“這位同志你別買成品的布袋子，你扯兩尺布，去隔壁的裁縫店讓裏面的師傅給你車縫一個，只要四分錢工錢。”
“謝謝嬸子。”方應禮一喜，能省錢肯定更好，他很快選了塊霧藍色相間淺卡其色的格子布。
這個顏色的布袋子到時候還可以給周慧岚用。
接着，方應禮騎着自行車來到一條偏僻的小巷子，在巷子的盡頭，還開着一家舊書店。這家舊書店專門賣二手書籍，新舊程度不同，價格也不一樣。
五六成新的書籍，論斤賣，一斤一塊錢。
若是八九成新的書籍，價格就偏貴一些，一斤重量需要一塊五角錢。
新舊書籍都是分開放着的，新些的書籍被店老板整齊地放在櫃子上面，方應禮到店裏，跟店老板打了招呼便進到裏面。
現在是大中午，店裏沒其他人，就方應禮在書架前挑着書。這家舊書店還是他有次無意路過時看到的，當時他就進來問過老板店裏書籍的價格了，覺得這裏面的書籍，跟新華書店的比起來，便宜的不止幾倍。
他雖然發了工資，但今天開銷如此大，并沒有太多的錢給方同路兄妹兩人買新的圖畫書。可是這裏不同，這裏就有不少國外的、國內的著名圖畫書。
圖畫書一本不過二十幾三十多頁，重量輕，買上好幾本，都不一定超過一斤的重量。方應禮在書架上挑選了好幾本，都是之前在新華書店看過的。
他每一本都翻開，一頁頁地檢查有沒有污漬、少兒不宜等東西，确定了沒問題後，就放到老板那給他的塑料籃子裏面。
挑了十幾本，方應禮覺得差不多了，便把這些書籍拿給店老板打稱。
店老板稱完重量道：“九兩半，你再挑一本，按一斤給你算。”
“謝過老板了。”方應禮高興地又從架子上拿了一本放上去。
這次店老板沒有再打稱，直接用舊報紙給方應禮挑的書籍給包起來，再用繩子系好。
方應禮沒有急着離開，他又蹲身去角落裏找五六成新的書籍，這些裏面，除了圖畫書以外，也有不少成人看的小說書，跟一些其他破舊的課本。種類繁多，店老板都混在一起沒分開。
方應禮在一堆書籍裏面挑了幾本看着還不錯的，其中還有一本叫做《名廚之八大菜系》，這本書有幾公分厚實，翻開裏面一看不僅介紹如何做菜，還有黑白色的插圖。圖片不清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本正好适合現在的他。
他是會做飯，但是會的菜式太少了，偶爾想要換個新口味，都不知道怎麽做。現在有了這本書，他以後有機會還可以多嘗試一些不同的菜品。
花了三塊錢，方應禮拿走了兩捆舊書籍。高高興興地買完全部的東西，騎着自行車去印刷廠。
這個時候是中午午休時間，方應禮看着印刷廠的職員們進進出出，推着自行車詢問了其中一名職員。
職員疑惑問：“你找方富強？你是他什麽人？朋友？”
“是朋友，麻煩這位同志能幫我叫一下他出來嗎？”方應禮真摯地問。
職員愣了一下，最後還是答應了，反正他也要回宿舍休息，剛好也認識方富強。
去到宿舍樓，他路過方富強午休的房間，對他喊：“富強同志，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的？”方富強躺在床上靠着枕頭看書，聞言放下手中的書看向這名同事，問道，“是誰呀？”
職員：“我忘了問，人家還在大門保安處那裏等你。”
最近一段時間，方富強每次午休時間都沒有睡午覺，都用來看書了。宿舍裏的人也都知道方富強想要參加明年的高考，他們都很羨慕方富強有這樣的條件能參加高考，每次都忍不住地說幾句。
“你還看書呀？都不睡。”那名來叫他的職員說。
“他天天回來捧着書看。”
“廢寝忘食的，連主任都忍不住過問了。”
“富強同志，是不是女孩子找你？”另一個同事調侃的打趣，“以前覺得你不近女色的，該不會外面有女朋友了吧。”
方富強一臉震驚看他：“我什麽時候不近女色了？”
“不是嗎，上次小麗約你去看電影，你直接給拒絕了，害的人家女同志還哭了一場。”
方富強納悶了：“她約我那天我正要去舅舅家吃飯，這是提前說好的事不能毀約，我已經跟她說了能不能下次，結果她就跑了……”
他聲音小了起來，“小麗同志還哭了？”
其他人：“……”
那名上來叫他的同志出聲：“找富強的那人是男的，而且富強你還不下去嗎？”
方富強語速飛快：“馬上馬上！”
他穿了鞋，快步地跑下樓，以前都沒人來印刷廠找過他，不知道會是誰。
“方應禮！”
“方富強！”
兩人在安保處碰面，方應禮道：“富強，我今天發工資了，想晚上請你來家裏吃頓飯。”
前兩天，他們便議論過薪資的事情了。方富強現在拿的是二級員工工資，已經拿了好幾個月，但方應禮第一次拿工資，兩人難免都激動。
“應禮你請我去家裏吃飯，會不會累到嫂子。”方富強可是知道周慧岚現在還去農場做麥芽糖生意的。
“今晚我做飯。”方應禮笑笑，他之前還沒跟其他人提過自己會做飯的事情，正好今天給他們露一手，像酸菜魚這樣外地菜式，他們頂多也就是在錄音機或者書籍上看到過，現在的岐江縣可沒有重慶菜館。
“你真厲害，連酸菜魚都會做。”方富強道，連忙詢問方應禮是怎麽會做這樣複雜的菜式的，他之前就只在書上看到過，現在村裏一般人可不會做複雜的菜肴。
方應禮自然不會說實話：“書啊。”
“你不也看過？”
方富強震驚：“看過就會了嗎？那我可不行。”
方應禮跟方富強道別後，他騎着自行車回到糧食局的停車場，跑去食堂吃了飯，便立即提着東西往車站方向趕。
班車抵達路東農場汽車站的時候，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半左右。這個時候路東生産隊的人都在地裏幹活，方應禮提着東西過去找方大力時，田裏不少社員看到他，都停下來動作站着跟他打招呼。
“應禮，你又買這麽多東西？”
方應禮肩上背着紅軍包，又挎着個布袋子，手裏還提着一個，裏面都是鼓囊地裝滿東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又去供銷社掃貨了。
方應禮也不在意他們的視線，笑呵呵地跟着幾個熟悉些的聊兩句，從他們的嘴裏問出方大力在哪裏。
“隊長剛才帶人去倉庫拿工具了，應該很快就回來。”
方應禮不急，知道人去倉庫了便在田壟前等着人回來。生産隊的人在方大力、杜秋生杜勇田以及周葉等人的積極澄清之下，現在他們都知道方應禮做的是正經工作，在糧食局裏當指導員。
他們見方應禮還是跟以前老樣子沒有變化，沒過一會兒就湊了過來聊天。
特別是之前因為方大力有關照過方應禮的登記員，好奇地向他打聽泊山鎮的情況：“那邊的薪資是不是比在路東還要高？”
“一級工資都差不多，主要還是看什麽機構，像糧食局跟水利局這種事業單位，要比醬油廠制糖廠的工資就要高一些，至于高多少我就不清楚了。”方應禮道。
登記員遺憾道：“看來他們說的沒錯，之前有個鎮上的工作機會結果我沒把握住，後來我妹夫說那個工作好多人搶着要，我沒去太可惜了。”
“登記員你可以啊，這麽好的工作你都沒把握住。”有人忍不住地插嘴。
登記員撓撓頭：“所以你們以後要是有像方應禮遇到好機會的，千萬要抓住，你看現在應禮就不一樣了。”
“你這是買拖鞋了？”有人根據布袋子透露出來的形狀，猜到了方應禮買了什麽。
方應禮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手中提着的東西，果然形狀很清晰。而他的腳下還穿着有點磨損的草鞋，跟他如今的身份不太相符。
方應禮露出羞赧的表情：“之前太窮沒舍得買，好多次被生産隊的隊長說，這次就買了。”
公社裏的人目瞪口呆“……”
“你不是有好工作了嗎，怎麽之前還沒買拖鞋？”
方應禮微微笑地看着問問題的人，沒回答。
其他人也不好揪着問，這個時候杜秋生跟杜勇田從人群裏擠出來，把方應禮給拉走了，他們三來到以前喜歡待着乘涼的地方。
杜秋生問：“應禮，你特意過來找大力哥的？”
“對。”方應禮笑了起來，對他們并沒有什麽好隐瞞的，直接道，“這兩天發工資了，之前大力哥借了我錢去工作，今天來還錢的。”
“你沒錢怎麽不找我們？”杜勇田不樂意地說。
“是啊應禮，大力哥的錢都在楊老師那邊，你找他借他還要向楊老師批準，不如找我們的方便啊。”杜秋生附和地說，“況且你就算借錢能借多少，一百還是兩百？這麽快就能還了？”
方應禮聽後哭笑不得：“哪需要借那麽多。”
要是真需要借這麽多錢才能去鎮上工作，那原身家也實在是窮到鍋都揭不開的程度了。要知道他穿過來的時候，原身家雖然還欠了陳嬸子家十塊錢，家裏沒有餘錢之外，還是有幾百斤糧食的。
都囤放在屋裏，每次周慧岚會提着五十斤稻谷到村長家借用脫殼機，只要幾分錢，就可以脫殼幾十斤的稻谷。
幾十斤大米若是真的每天煮粥煮飯，按他們家五口人來算，吃不了幾天。但方應禮每天晚上都從食堂帶飯菜回來，白天家裏基本吃的是紅薯粥，花不了多少大米。這樣算下來，幾十斤大米，能吃大半個月。
“我就借個路費錢，還真不用向你們開口，要是借多的，肯定忘不了你們。”方應禮笑說。
杜秋生跟杜勇田兩人四目相對，而後開始質問方應禮突然找方大力肯定不止還錢這樣的事。
方應禮就是過來請方大力去家裏吃飯的，可是面對兩人的逼問，他這次卻不好回答了。
“你這表情，我怎麽看着那麽心虛？”杜勇田精細入微，立即捕捉到方應禮臉上細微的小表情，當刻審問起來，“好啊應禮，你是不是背着我們想要幹嘛？”
杜秋生興致勃勃：“讓我猜猜。”
“肯定是有什麽好事，但卻把咱們倆給忘記了。”杜勇田不忘向他補充。
杜秋生怒瞪雙眼：“！！！”
想了一會，他想到了什麽：“除了向大力哥還錢，你該不會是想請大力哥吃飯吧？”
“？？？”方應禮噎住。
杜勇田贊同地點頭：“我聞到酸菜味了，一般買酸菜，肯定早上買了豬肉做酸菜豬肉沫，所以你是家裏煮好吃的，不叫上我們？”
杜秋生難過起來：“應禮你都沒請給我吃過飯，你現在好不容易請別人吃飯，結果把我跟勇田都給忘記了。”
方應禮不好意思的緘默撓頭。
杜勇田做出沉痛的表情對杜秋生說：“你家的應禮已經變了，他以前還知道幫你幹活，現在呢，有了新媳婦，有了好工作，就忘記了我們這幫苦難過來的兄弟們。”
方應禮：“……”
他嘴角抽動，拆穿他們道，“你們不去拍電影都浪費了這麽好的演技。”
“所以呢？”杜勇田斜眼看他。
“你是願意請我們吃飯了？”杜秋生問。
兩人這次對方應禮的态度變化很大，他們在知道方應禮性情變得明朗之後，就會像現在這般找方應禮開玩笑。
這次他們三人許久沒湊在一起，卻并沒有多少生疏。
“我怎麽會不願意，倒是你們真的想來我家吃飯？”方應禮問道，“吃完之後回去可是八九點了，明天來得及去生産隊？”
杜秋生當即表示：“我們騎自行車，肯定沒問題。”
他們都這麽說了，方應禮當然歡迎他們來家裏做客，好在他在買東西的時候比較貪心，多買了一些幹貨回來，現在多加兩個人，今晚的飯菜也是夠的。
方大力領着工具過來的時候，得知方應禮過來找他了，他立即過來找他們三人。
“大力哥，怎麽半個多月沒有見，你又黑了？”方應禮看着快要變成黑炭的方大力，吃驚了一下，關心地問。
方大力：“還能因為什麽，有事沒事地往山上跑，哪個不黑。”
說着他打量起方應禮來，發現這小子竟然沒變黑，反而還…… 白了？是他的錯覺嗎。
幾人說着說着，聊到了吃飯上面。
“你留我吃飯，我肯定去。”方大力道。
他挺高興的，本來就打算這幾天去趟方應禮家，他們倆的家離得不算遠，走一趟不過就是串個門的功夫。
方應禮過來農場這邊的主要是請人去家裏吃飯，現在人都叫到了，他還需要急着回去準備今天的晚飯。他沒有繼續多待，提着東西往紅湖村的方向趕。
周慧岚知道今天方應禮會提前回家，她今天沒有去農場擺攤，留在家裏，把前堂裏裏外外地認真清洗了一遍。
随意放在櫃子上面的東西，也被周慧岚疊好放進到了櫃子裏，放不進櫃子的，就拿着先放到內屋。
這次是方應禮特意請朋友回家吃飯，雖然方應禮說過不需要她操心什麽，可一看家裏的環境，她便停不下來。可惜如何打掃，老舊起色的牆面看着依舊斑駁，并沒有因為她的細心打掃變得眼前一亮。
周慧岚輕嘆口氣，不知道他們家什麽時候能蓋更寬更好的房子。
現在想這些也沒有用，她拿着抹布挂到走道，去村頭的井裏挑了幾桶水回來，把走道跟豬欄也刷洗了兩遍。
到下午三點，方同路跟方巧娥兩人結伴從楊老師的家裏出來，他們倆也知道今天家裏會來客人。方應禮跟他們說了，來的都是大哥的好朋友，讓他們到時候不要害怕，像以前在家吃飯就好。
方巧娥看向身邊的小哥，喊道：“我們要不要也準備點東西？”
“我們能準備什麽？”方同路不解。
他伸出手摸了摸口袋，今天出門前，他把自己僅有的三角錢拿出來。這錢還是大哥上次獎勵他期末考試考了全年級第一，讓他去買水果糖。
但方同路沒有去買水果糖，他一直攢着沒有花。昨晚聽到大哥要請好朋友吃飯，他也想出一份力，但是……
“我們可以去摘野花啊！”方巧娥琥珀色的大雙眼亮晶晶的，“你看楊老師家的桌子，就放了一瓶好好看的花朵，我認得裏面的小菊花，咱們家菜地後面的小河邊就開了好多那種小菊花。”
“小哥，我們去摘小菊花吧。”
方同路猶豫了幾秒，還是選擇點了點頭。
他也看到了楊老師家裏的花瓶，上面經常放了不同顏色的漂亮花朵，今天的花瓶裏除了小妹方巧娥說的小菊花，還有其他幾種他們見都沒見過的花朵。
而此時，方應禮也快要村頭了。
他手中提了不少東西，走得沒平時快，今天依舊是烈炎炎的大晴天，方應禮無比想念以前，出門可以坐車，公交車、地鐵都有空調，更遠的地方可以選擇自駕，或者高鐵，無論是去哪裏，都能吹到清爽的空調風。
哪裏像這裏，熱得人都要中暑了，卻只能是多灌幾桶涼茶解暑。
他今天去供銷社，還買了一些夏枯草跟板藍根沖劑回來，打算到時候讓周慧岚她們在家裏喝涼茶。以前看過不少新聞，什麽中暑，或者是比中暑還要可怕的熱射病，這些都是發生在烈日下工作的人群裏面。
周慧岚不僅要出門擺攤，還要下地幹活，俨然是高發人群，他可不想看到這樣可怕的場面發生。
方應禮前腳剛踏進家門，後腳還沒進來呢，就看出來家裏發生了變化，之前的走道經常會沖涼水消熱，卻不像今天這般，刷洗得铮亮。
他眼睛瞄向前堂，發現前堂整潔不少，他說起來到底是個男的，平日裏頂多就是掃下地，大掃除肯定是不存在的。
“小慧你這……怎麽都打掃得這麽幹淨？”方應禮咂舌。
周慧岚道：“你今天好歹請人回家吃飯，怎樣都要打掃一下吧。”說着她皺起眉頭，上前去接方應禮買來的東西，小聲地嘀咕，“怎麽買這麽多？”
“嗯，好歹發工資了。”方應禮笑笑。
他看了看，問道：“牛娃呢？”
“去隔壁家找靜靜玩了，我這就喊他回來。”周慧岚說完剛想走，就被方應禮拉住了手臂。
“你等下。”
方應禮拿出布袋子裏的涼拖鞋，放到周慧岚的手裏，“這是我給你買的新鞋子，看試穿下能不能穿，我特意要了發票，要是碼數不合适，我明天還可以去換。”
“你怎麽還給我買涼鞋了！”周慧岚驚呼，看着手裏多出來的新鞋子，她神色有點恍惚。
但更多的是驚喜。
當初嫁給方應禮的時候，她是穿了一雙黑皮鞋過來的，這個時候的女孩子結婚，要是能有一雙黑皮鞋，那可是別人家羨慕的對象。可是當時方應禮發高燒一直昏迷不醒，她就把自己嫁過來只穿了一次的黑皮鞋二手賣給了表姐。
現在她只有腳上穿着的草鞋，她盯着自己因為穿草鞋而磨得都是起粗繭的雙腳，顯得局促不安。
“這涼拖鞋很貴的，我看到農場裏的供銷社有賣，要十塊錢一雙呢。”周慧岚拿着鞋子，局促地擡起頭看向方應禮。
“你還是把鞋退了算了，我天天要走路，這麽好的鞋子我穿幾回就要壞了，那樣多浪費。”
方應禮道：“沒事，這是我特意買給你的，你就別舍不得穿。”他就是因為看周慧岚總是穿着草鞋，才想要買一雙好點的鞋子給她。
涼拖鞋至少比腳拖鞋好走路，不容易掉跟，只有三公分的粗跟，跑起來也不會累腳。方應禮催促了周慧岚去試穿，催了幾次，周慧岚才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坐到凳子上試穿起新鞋來。
“唉。”穿好後，周慧岚盯着自己的腳嘆氣。
“怎麽了？”方應禮問。
周慧岚道：“我還是覺得太貴了，十塊錢得賣好多斤麥芽糖才能掙回來。”
她之前都是省吃節用，一塊錢都要掰成幾十份來花，在方應禮還沒有發工資前，她還想着能不能跟方應禮商量着拿出二十塊錢攢下來，這樣攢個幾個月，他們興許就能攢到一輛二手三輪車的錢。
周慧岚還是沒放棄以後打算做賣菜的生意，既然方應禮都同意并且沒有表現出排斥的情緒，那麽她就想要闖一闖，在農場裏賣麥芽糖算什麽，她的目标可是掙到建新房的錢！
目前她的目标太遙遠了。
但方應禮好像……花錢挺大手大腳？
這點上，從方應禮讓她買兩斤多的豬五花回來她就察覺到了，可是現在，她要不要跟方應禮說攢錢的事情啊？
這個時間點上說這樣的話，會不會很掃興。
周慧岚猶豫不決，方應禮卻笑起來：“以後穩定下來，我們家每個月的收入不止這些的，到時候，我們家要花的錢會越來越多，你是不是每次都要這麽苦惱？”
周慧岚心裏其實還是很高興的。
但是聽他這麽一說，難得勾起來的嘴角又耷拉了回去。
“好啦，不逗你。”方應禮拍拍她的腦袋，把剩下的工資全都拿給周慧岚，并且保證道，“我真沒亂花錢，今天工資拿到手，我才知道還有路費補貼跟住房補貼，一共有13塊錢呢。”
“本來我就打算給家裏人都買鞋子的，特意給你買涼鞋，得多虧了這補貼，你該感謝它。”方應禮道。
周慧岚知道是自己敏感了，方應禮其實并沒有亂花錢，他今天買的東西，全都是為了家人考慮。
她沒有再排斥這雙涼拖鞋，卻并不打算在家裏穿。
剛要脫，方應禮就攔下了她不讓她脫下來：“你做什麽啊？”周慧岚臉微微紅起來，方應禮的手掌溫度高，握在她的手腕處時，傳來一陣屬于男人的炙熱。
她不自在地抽出自己的手。
方應禮道：“你先試穿着，明天出門前才适應，有磨腳的地方還可以拿貼紙貼着。”他口袋裏揣着卷用過的貼紙，特意從辦公室裏拿回來的。
“你怎麽考慮得這麽多……”周慧岚難以置信，拿着貼紙有點迷糊。
她哪裏知道，方應禮以前讀書的時候天天跟着導師跑，有時候買的鞋子不合腳了，磨得腳踝出血。後來有經驗了，他就會在穿新鞋的時候多磨合一下鞋子，然後用貼紙貼在容易被磨破皮出血的地方。
除了買鞋子，方應禮買了一捆圖畫書，一捆是他們倆人可以看的書。周慧岚讀過小學，她是識字的，雖然寫的字沒有方應禮的漂亮，但至少不是文盲。
方應禮買的幾本書裏面，大部分都是專門為周慧岚挑的，其中還有一本經商的書籍。
除此外，買給兄妹兩的圖畫書裏面，還夾雜了兩本兒童啓蒙的書籍，這兩本都是看圖認字，都是幼兒園水平的級別，很适合現在的牛娃。
想到牛娃，方應禮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牛娃還在隔壁家裏玩：“我去找牛娃。”
他說完就跑出門，去到鄰居家門口，看到了正在跟靜靜玩泥巴的牛娃，在鄰居家門口，還坐着靜爺爺。
靜爺爺今年都七十六了，頭發幾乎掉光，下巴留着一茬又一茬刺撓的短白胡子，看到方應禮，微微眯着褶皺的眼角，裂開嘴對着他笑了笑。
方應禮朝着靜爺爺尊敬地喊了聲“叔伯”，然後蹲下身看向牛娃，對着他伸出手臂。
牛娃看到爸爸，不需要方應禮說話，立即扭過頭跟旁邊的小女孩說道：“靜靜，我要跟爸爸回家啦。”
“去吧，我自己還要玩一會。”靜靜也不留戀，對着牛娃揮揮手。
牛娃跟小朋友告別，高高興興地被方應禮牽着手回家：“爸爸，你今天回家的好早。”
“嗯，今天爸爸要請朋友吃飯，所以回來得早了。”方應禮道。
“什麽是朋友？”牛蛙好奇地提問。
“……”方應禮沉思片刻，沉着聲說，“就像你跟靜靜兩人一樣，你們每次有了好東西都想分享給彼此，那就是好朋友。”
牛娃眼睛亮亮的問：“那我可以請靜靜回家吃飯嗎？”
方應禮笑着揉着他的腦袋：“你現在還小，如果你想要請靜靜吃飯，首先你得學會掙錢，其次你得征求對方的意見，看靜靜願不願意接受你的邀請。”
“牛娃不會掙錢。”牛娃嘴角立即撇下來，對着方應禮張開空空的小髒手。
很快，牛娃回到家裏就高興起來了，他收到了爸爸送給他的禮物，是一輛超級漂亮的紅色小汽車。
他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玩具，放在地上一推，小汽車就會自己跑出去。
“爸爸！”
“爸爸，小汽車它跑起來了！”
“爸爸，它跑到櫃子下面，牛娃拿不出來……”
在方應禮殺完魚，切魚片的時候，耳邊時不時地響起牛娃驚呼的聲音，方應禮跟周慧岚兩人都忍俊不禁，卻還是要時刻注意着，只要牛娃的小汽車跑進櫃子底下，周慧岚就需要放下手中的活，給他撿小汽車。
這樣的情況持續沒多久，方同路跟方巧娥兩人捧着一大束小雛菊回家了。
方巧娥臉皮薄，在太陽底下曬了一個小時，回來臉都紅了。
她把花束舉到方應禮的面前，興奮地喊：“大哥，這花好不好看？”
“嗯？挺好看的。”方應禮詫異他們怎麽有小雛菊，撇開擋住視線的花束，就看到了方巧娥過分紅彤彤的臉蛋。
方應禮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神色嚴厲起來：“你們去曬太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