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這家賣古法石磨腸粉的小三輪車，是由老板跟其老板娘一起共同經營，兩人分工合作，忙得不可開交。
客人們要的基本都是最低價格的加肉加蛋，老板先瓢一勺純白細膩的白米漿淋在大圓鐵盤上面，提着兩邊的提手搖晃均勻，讓上面流動的米漿流滿整個鐵盤。
這樣的做法很是奇特，跟方應禮以前見過的腸粉蒸鍋做出來的完全不同。他靜默地站在旁邊觀看着，跟着他一起過來的周慧岚等人，也都默默地注視着眼前的畫面。
他們光聽說過，卻都還沒吃過腸粉。
在老板準備米漿的時候，老板娘則是在準備雞蛋跟肉沫，他們選用的是二肥八瘦的豬肉，剁碎成沫裝在鐵盆子裏面，現在天氣熱，老板娘還用大的水盆裝了半盆水，隔着鐵盆給豬肉末降溫，以免在熱天底下發臭了。
挖一勺肉，再敲一個雞蛋到碗裏攪拌，接着老板娘将碗遞過去給老板，老板把碗裏面肉沫雞蛋淋上去，再撒了一把蔥花，就可以将鐵盤放在水滾鍋裏蒸熟。
幾十秒後，老板掀開水滾鍋的蓋子，白色的蒸汽騰騰而上，老板不怕燙地拿着抹布把鐵盤拿出來。上面米白色的米漿已經變得晶瑩剔透，雞蛋跟肉沫也熟了，散發出食物的香味。
老板拿着刮板将腸粉刮下來切成幾塊，而這個時候打包的人就把從家裏拿過來的海碗遞過去給老板。
老板接過海碗，将腸粉裝上，打開車裏另一個鐵鍋，這裏面裝的便是腸粉特調的湯汁。
這特調的湯汁，是用肥豬油、紅蔥頭、生抽等材料一起炒制後，熬煮而成。鍋蓋掀起來的時候，獨屬于湯汁的那份鮮美味道，無孔不入地從四周飄散開來。
守在三輪車外等候着的客人們，都下意識地吸了吸空中飄着的香味。
那名等着淋湯汁的客人喊道：“老板，記得多給我一些湯啊。”
“好嘞，沒問題。”老板人爽快，直接淋了三勺，整個海碗都裝滿了，得需要用兩只手才能拿穩。
抱着小汽車的牛娃，舔着嘴唇。
“爸爸，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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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啊？”方巧娥也扯了扯方應禮的衣角，他們都沒見過這樣的吃食。
這樣古老的做法，每一鍋只能出一份腸粉，但聞着味道卻與以前方應禮吃過的任何一次腸粉都有所不同。
等剩下的幾名客人都自備海碗，拿了腸粉離開。
方應禮拉着牛娃的手上前。
站在三輪車後面的老板娘早就關注到了不遠處站着的一行人，看方應禮他們過來，熱情地招待：“你們要什麽？”
方應禮沒有急着回答。
這次離得近，方應禮算是徹底看清楚這輛改造過的三輪車是什麽樣的了。
用來裝東西的後座，直接用鐵板隔開成兩個空間，上面擺放各種調料跟食材，下面則是放米漿桶，還有小爐竈。
這個時候煤氣還沒有普及，無論是泊山鎮，還是岐江縣，其下的自然村大部分都是使用原始的柴火。而縣城跟鎮上，這邊除了用柴火，還用蜂窩煤。
這家店的老板用來蒸腸粉的便是使用了蜂窩煤，它易燃耐用，成本不算很高，而且使用起來不像柴火那麽占地方。
方應禮目光落在了擺放調料的位置上，桌面上的調料很豐富，除雞蛋、肉沫跟蔥花，還有鱿魚絲、蝦米跟花生。
見方應禮的目光看向了調料上面，老板道：“加蛋的是三毛，加蛋加肉是四毛，如果要鱿魚絲跟蝦米的就是六毛。”
竟然要比國營飯店的一份叉燒米飯還要貴上一毛錢。
方應禮有點驚訝，但看着三個小朋友不知不覺流露出來的渴望表情，方應禮向老板要了一份鱿魚絲加蝦米的。
“我們沒帶碗。”方應禮道。
老板說：“沒事，我們這裏有碗，你們拿着在後面吃就行。”
他手一指，在三輪車的後面，還擺放着兩張折疊桌。
幾個人坐到折疊桌前等腸粉的時候。
周慧岚抿着唇：“應禮，我們剛才就吃過了，你是沒吃飽嗎？”
剛才在國營飯店，他們只點了兩人份的食量，他們有兩個大人三個小孩，方同路跟方巧娥兩人的食量并不比他們差多少。這麽一看，方應禮肯定是沒吃飽了。
不僅他沒吃飽，其他人肯定也是。
“我還好的，等會就讓他們吃好了。”周慧岚想着這份叫做腸粉的東西這麽貴，她就沒想着吃。
方應禮微微笑着搖頭，一份腸粉聽起來少，但看老板做出來的那份，份量可比以前吃過的多不少。
他們現在手頭上可以随便花的餘錢實在是不多，若是放在以前，還真不需要這麽節省。
不過解解饞，每個人吃幾口，還是可以的。
“難得來一趟鎮上，好歹是剛發工資了的人。”方應禮打趣道。
周慧岚輕嘆口氣，她就知道方應禮會這麽說。
一分鐘左右，老板娘端着腸粉過來了，她看方應禮他們人多，還特意用另外一個海碗裝了湯汁。
勾芡過的湯汁看着不像普通的湯似的湯湯水水，湯匙淋到腸粉上面時，看着更加有食欲。
方應禮夾了一塊放在嘴前吹了吹，等不燙嘴了再喂給坐在懷裏的牛娃吃。牛娃嚼吧嚼吧地吃着，頭也不擡一下。
喂了牛娃，他給自己夾了一塊。
用鐵盤做出來的腸粉吃着更加黏更加韌道，鱿魚絲的嚼勁、蝦米的鮮香、醬汁的鮮甜，還有花生米的脆香，一口吃進嘴裏，瞬間便能嘗到數種不同的口感，仿佛過山車一般，彎彎轉轉，層層疊疊，而後回到最初的柔軟韌道上面。
老板的桌前并沒有擺放任何其他的調味蘸料，但這道端上來的腸粉，并不需要再加什麽就已經吸引住所有人的味蕾。
連開始打算不吃的周慧岚，在方應禮的強調下嘗試了一口，眼睛都迸發出驚豔的神采。
“這也太好吃了。”
“唔唔……好，好好吃。”方巧娥嘴裏嚼着腸粉，口齒不清地喊。
方同路埋着頭，小口地咬着夾到面前的腸粉，他一只手攤開放在下巴下面，防止湯汁掉落下來，看着掉在手心上的湯汁，舍不得地舔了舔。
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一份腸粉在大家的分食下很快吃完了。
大家都是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可想到這份令人回味難忘的腸粉需要六角錢後，都識趣地從桌前站起來。
“大哥，以後我們還能吃到這麽好吃的腸粉嗎？”
“爸爸、爸爸，牛娃沒吃飽。”
“牛娃，你剛才不是吃得最多嗎，你的小肚皮都鼓起來了，怎麽會沒吃飽。”
“牛娃還想繼續吃。”
走出巷子，小孩子們的聲音嘀嘀咕咕地在耳邊說起來。
方應禮笑着拉着他們繼續往供銷社的方向走，鎮上的生活水平跟農村的相差非常大，他們走過來的這片巷子，裏面就開着不少小賣鋪。
各種各樣的小賣鋪，賣得最多的當屬吃食，這邊飲食豐富，可不是随便說說。
等他們拐了個彎便又聞到了濃郁的鹵肉香味，還跟他們之前在家吃過的鹵汁不同，這家小小的吃食店，賣的是著名的當地豬腳飯。
焦糖色的豬腳，淋着特調的鹵汁，再配上一塊肉卷，還有一小碟酸菜、鹹菜，再來一大碗米飯。這樣的搭配，只需要一塊錢便可以吃飽。
一塊錢對于鎮上的人來說，實在不多，這家小小的店面裏，現在還沒到午飯時間，就有不少人進去吃飯了。
他們穿着光鮮亮麗，出手闊綽，多的是西裝革履，頭發用發油往後梳得油光發亮，用談笑風生的悠閑姿态，打量着店門外來來往往的人。
方應禮不想讓小孩子們都被這樣高層人士打量，拉着他們的手快步地離開。
周慧岚看向方應禮：“鎮上每天都這麽熱鬧嗎？還沒到吃飯的時間，這邊好多店鋪都開張做生意了。”
方應禮道：“差不多，做生意的，不需要在公司坐班的人還是很多的。”而且還有一些富二代，他們的生活悠閑自在，并不被生活的辛苦勞作而耽擱到享樂。
無論是在多麽偏遠的地區，都有這樣一群吃吃喝喝，不用為生活奔波的人群。
周慧岚的注意力不在這裏，她想的更多的是生意上的事：“要是我不做賣菜，還是做麥芽糖，你說我來鎮上賣，一天會不會賣的更多啊？”
走了這麽幾百米路，她就看到了十幾家擺在巷子角落的小攤子，他們沒有營業執照，又擔心被城管或者巡邏的治安隊驅趕或者沒收生意家當，都是神色緊張地躲着這些人，專門找的角落。
可依舊如此，周慧岚還是注意到這些人的生意不算差。
路過的當地居民，看到感興趣的都會停下來買一些帶走，要是真的可以，周慧岚很想挑着擔子過來鎮上這邊。
光是賣麥芽糖，也能掙到不少錢。
“不行，這樣太危險了。”方應禮卻不同意，“你要是真的想來，我還是想讓你來這邊的集貿市場。”
“集貿市場？”周慧岚愣住。
方應禮有原身的記憶，原身對泊山鎮并不熟悉，但他來泊山鎮工作了幾十天，期間還經常四處跑，對鎮上的了解已經很深。如今的泊山鎮還沒有形成商貿市場這樣的概念，但卻有集貿市場。
這是七十年代前就有了的。
不過因為周慧岚從未來過泊山鎮，她并不知道，哪怕最近總是在她面前提起阿龜的阿翠姐，她也不知道其實阿龜每次來鎮上，不是随便找個地方就賣菜的。
他們這些從農村裏來的人，都去到集貿市場那邊擺攤。有的用尿素袋拿着東西就可以來賣了，但也有騎自行車或者三輪車過來的，蔬菜、水果、草藥、幹貨以及魚貨等，那邊都有。
不在他們這次要去的供銷社那邊。
當然，去往那邊擺攤是需要交費的，交的是衛生管理費，畢竟那麽大的地方，每次收攤後都會産生下來不少垃圾，需要環衛工清潔打掃。
不過大家都很樂意交錢，能有個地方安安心心地擺攤，還不用被治安隊的人驅趕拿走東西，這再好不過了。
“那邊賣菜的人很多，競争力不小。不過去買的大多數都是開店面做生意的老板，他們一出手都是十幾斤幾十斤的買，價格可以低一點，這樣反而更掙錢。”方應禮給周慧岚講解了一下關于集貿市場的事情。
他之前也是偶然一次路過，并沒有待多久，但他眼力好，看上兩眼就能看出多少來。
聽着他說完，周慧岚心頭猶豫不決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她感覺到了她跟方應禮有着很大的差距。明明他們同樣都是農村人，可方應禮卻比她懂得太多了。
就好像……方應禮是她的知識庫。
她所有不知道的不明白的，只要問一問方應禮，方應禮就可以給她一個非常好的答案。
有那麽瞬間，她甚至懷疑眼前這個人，真的是她的男人嗎？
“怎麽了？”方應禮問她。
周慧岚緩過神來，連忙說：“你說的好有道理，看來這件事還得好好地想着，不能太急。”
“确實如此。”方應禮笑了笑。
他們這行人終于還是到了泊山鎮的供銷社。這邊的供銷社外表跟農場的供銷社差不多，進去卻發現裏面極大，比農場的供銷社大了一倍不止。
裏面櫃子上擺放的東西更多，好多都是農場供銷社裏沒有賣的。
方同路他們也看到了班長方李濤說的大白兔奶糖，裝在印着白兔的彩色鐵盒子裏面，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櫥窗上面。
看起來又精致，又昂貴。
他們在裏面高高興興地逛了好久，出來時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有買。
沒辦法，實在是窮。
後面的錢需要花在刀刃上，哪怕是有方應禮開口，周慧岚還是沒有同意他繼續“無節制”的花銷出去。
方應禮想要給小朋友們買大白兔奶糖的計劃算是泡湯。
“不用難過，下次發工資，我再偷偷給你們買。”趁着周慧岚注意力放在別處，方應禮低下身在兩兄妹耳朵小聲地嘀咕。
“我們不難過啊，大哥你忘了嗎，家裏有芝麻餅幹跟牛奶花生糖，都是秋生叔叔跟勇田叔叔買的。”方巧娥純真的嗓音說道。
“大哥，我們的錢得留着給嫂子做生意。”方同路懂事道。
方應禮：“……”好吧，是他饞，他想吃大白兔奶糖。
幾十年前的大白兔奶糖，吃着又軟又香還不磕牙，誰不想吃啊。
從供銷社出來他們還去了趟方應禮所說的集貿市場。集貿市場魚龍混雜，人多的地方，難免會出現扒手跟乞丐。
這裏的人對乞丐沒有太大的同情心，乞讨聲一個一個攤位的乞讨過去，丢硬幣毛錢的人極為少數。大部人都選擇視而不見，他們掙一分錢不容易，乞丐哭幾聲輕輕松松就能掙到錢。
還有人調侃還不如去做乞丐。
方應禮他們一路走過來，看着熱鬧喧雜的集貿市場，夾雜着許多聽不真切的讨價還價的聲響，還有各種吆喝聲，以及喇叭播放的嘈雜聲音。
他們還帶着孩子有諸多不方便的情況，再加上牛娃年齡太小了，從開始的好奇看來看去，到後面都躲在方應禮的胸口處，露出一對黑漆漆的眼睛瞅着外面。
後面還是周慧岚開口，說要離開這裏。
“下次，下次我再過來看。”周慧岚耳朵都是嗡嗡嗡的，走離集貿市場很遠了，耳朵才恢複清明。
方應禮開口：“找個地方歇腳。”
等到能落腳休息的地方，這邊周圍都是田野，他們在一棵長滿桑葉的桑樹下乘涼。
方同路跟方巧娥兩人閑不住，開始踮起腳尖，跳着摘上面的桑葉。
周慧岚從包裏拿出蒲扇，給兩人扇風的同時，還在同方應禮說話：“看了一圈過來，我還是覺得我當初的想法太天真了，感覺我要是去了集貿市場，別說是吆喝賣東西了，待着都有點受不住。”
那種極其熱鬧嘈雜的氛圍，她處在那裏時，時間一久，就會有一種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好似站在那裏，她就是一具沒有思想的空殼，做着僵硬的動作，沒法真正的思考。
要是這樣的狀态去擺攤，別說掙錢了，恐怕賠得底褲都不剩。
“人的膽都是練出來的，開始誰也不想這樣，但是若是不跟着喊就賣不出東西，不就跟着喊了。”方應禮道。
“我真的可以？”周慧岚喃喃自問，捏着蒲扇的把手，發愣了起來。
她觀察過了，集貿市場裏面擺攤的幾乎都是男的，稍稍見到幾個女同志，都還是跟着丈夫、家裏人一起過來的。
周慧岚是沒見過一個女同志自己在擺攤。
如她這麽想，方應禮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他之前光想到讓周慧岚去适應這樣的環境，卻沒想到，環境以外的人。
身邊要是沒有個人陪着，周慧岚在集貿市場受到欺負了怎麽辦。
看來，方應禮也幼稚了。
把做生意想得太簡單不是好事，做生意不是單純的上班工作，需要面對的有很多，比工作上更吃人情世故跟圓潤處事。
兩人互相對看一眼，都覺得這件事，必須暫時擱置了。
“我現在就覺得，在農場賣麥芽糖也挺好。”周慧岚撩起垂在耳邊的頭發，淺淺笑着安慰自己。
聽着她這麽說，這一刻，方應禮意識到自己掙錢的速度實在太慢了。
下午一點左右。
方應禮把周慧岚跟三個小朋友帶到了糧食局門前。
星期日，糧食局大門緊閉着。
外面的屋檐下的走道步行着來來往往的人，這邊太陽曬不到，方應禮帶着他們來到糧食局旁邊的涼茶店。
涼茶店裏坐的都是退休的大老爺們，有聚在一起下棋的，也有在旁邊打牌的，小小的店面裏擠了不少人。
方應禮本打算讓他們在涼茶店裏喝點涼茶等他回來。哪裏想到周末這邊人這麽多，環視一圈都沒有找到空位。
還有大老爺們在，人群裏煙霧缭繞，他不想讓小孩子在涼茶店裏吸食二手煙，思考着還能到哪裏等他。
“要不，我們就在糧食局門口等着你？”周慧岚問。
方應禮蹙着眉：“我不知道我要去多久。”
若是讓他們站着等自己半個小時還好，若是讓周慧岚他們站在這邊等自己一兩個小時，方應禮怎麽想都不願意。
周慧岚道：“可是你跟那位同志約好的時間差不多了，你能帶我們去哪裏歇腳？”
方應禮沉默。
确實如此，周慧岚說的是實話。
他們約在一點半左右見，這個時候專程找個地方歇腳來不及了。
見方應禮還在猶豫，周慧岚催促道：“好啦，你也別擔心我們，這裏又不曬，等一兩個小時又能怎麽樣。”
方應禮：“……”
周慧岚都這麽說，他繼續踟蹰着也不是個事。
不過他還是把背包裏的水壺都拿給了周慧岚：“你們記得喝水，對了，要是等餓了，你們就去旁邊買鹵汁粥吃。”
他還拿出一塊錢給周慧岚，“別省着，吃飽了要緊。”
“我有帶錢出來。”周慧岚推了下他的手背，不接。
方應禮把錢塞進她的手，不容她拒絕地說：“光等我也無聊，你還可以帶着他們去四處走走，在後面街口，還有賣冰棍的，你們要是熱啊，去買根來吃。”
周慧岚張嘴想要說什麽。
忽然。
後面有道清亮的女.性聲音響了起來：“方同志？”
說話的人正是過來邀請人的林菲，她今天沒騎自行車，坐遮棚三輪車過來的。在糧食局門口停下來時，看了一圈，就看到了一個類似于方應禮的後背。
看着方應禮在跟一個農村模樣的女同志在說話，林菲很快就想到了這人的身份是誰，她思來想去，還是走了過來。
周慧岚聽到聲音，側目去看向聲音傳過來的方向。
這位叫住方應禮的女同志，外形看着相當豔麗，她有一頭烏黑漂亮的卷發，紮起蓬松的高馬尾，上面還有夾着酒紅色的蝴蝶結。身上穿着一條粉紅色的過膝束腰連衣裙，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小腿，腳上穿着的是同色系的酒紅色高跟皮鞋。
周慧岚怔了怔，視線逐漸往上移動，發現她的脖子上還挂着一條漂亮的白色珍珠項鏈，嘴上塗抹着紅豔豔的口紅，身上散發出香而不膩的香水味道。
是一個時髦又精致漂亮的年輕女.性。
“你好。”林菲主動伸出手。
周慧岚垂眸看向眼前的手，是那麽的白，又那麽的細，看着極其好看的手指頭，她把自己的手往後背去。
“你好。”
方應禮見狀，立馬轉移視線地問：“林同志，你這麽早過來了？”
林菲收回手看向方應禮：“我以為出門還要等幾分鐘才能坐到三輪車呢，結果剛出來就有車子停在我家門口，都不用我等。”
“方同志，這是你的家人嗎？”她好奇地問。
方應禮笑着跟她介紹：“對，這位是……”他頓了下，繼續說，“是我的愛人周慧岚，這是我兒子牛娃，這是弟弟和妹妹。”
方同路跟方巧娥乖巧地喊：“阿姨好。”
旁邊的牛娃看看爸爸，又看看小叔小姑，也跟着喊：“阿姨好。”
林菲眼前一黑，極其無奈道：“這個小不點叫我阿姨就算了，你們怎麽叫我阿姨啊，叫姐姐。”
“？”方同路跟方巧娥都愣住了。
幾秒後。
“姐姐？”
“姐姐。”
聞言，林菲心滿意足地笑了，她過來是來找方應禮去她家看玫瑰花的，不過沒想到方應禮竟然會帶着全家人過來鎮上，當即問他們現在要去哪裏玩，還是去她家裏。
“我家挺大的，你們來的話也有地方坐，這點不用擔心。”林菲熱情洋溢着笑容，“還有啊，你們都來了，我總不能就這樣把方同志給帶走了将你們丢在這裏。”
“不用的，我們等會四處走走。”周慧岚面對她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招架不住，不自在地拒絕。
她雖然能去農場擺攤，可是這位女同志看着家境一定非常好，她實在想不出自己這樣，怎麽能去對方家裏。
“大中午有什麽好逛的，去我家吹風扇啊。”林菲說。
林菲一臉誠懇，周慧岚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目光無助地看向了旁邊的方應禮，希望方應禮能替她拒絕。
這麽漂亮的人別說是去她家了，跟她站在一起，周慧岚呼吸都變輕起來。
“你看方同志幹嘛，難不成你來我家裏還需要經過他的同意？哇可以啊方同志，你在家都這麽霸道的嗎？”林菲雙手抱胸，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方應禮額角抽了抽：“……”
因為過來這邊的時候，周慧岚想等着方應禮回來了大家才一起去吃午飯，所以方應禮擔心周慧岚他們。
現在林菲主動邀請周慧岚他們一起過去，對他來說是再好不過的。
可是他能看得出來周慧岚的拘謹跟不适應，甚至看出來了她潛伏着的不自信，似乎從林菲出現，她的眼睑到現在都是微微垂着，不敢徹底地直視對方。
這讓他不由地微皺起眉。
“當然沒問題，不過我們可都還沒吃飯。”方應禮說得很坦然。
周慧岚驚呼。
林菲毫不客氣地說：“這個好說，等會去家裏我讓阿姨做飯。”
“謝過林同志了。”方應禮欣然接受。
然後，周慧岚他們一行人，稀裏糊塗地也來到了林菲家。
林菲家住在泊山鎮的富人區。
是一棟新穎氣派的三層半小洋樓。二樓的陽臺後面是一面折射着蔚藍色光芒的落地窗，兩邊垂着米白色的窗簾。
日光耀眼，他們擡起頭看過去時，并沒有看到什麽。
穿過一樓的大門，他們路過了林菲所說的小花園，這座小花園比方應禮想像的還要凋零，上面零星種植着的玫瑰花，看着情況有些許糟糕。
林菲沒讓他們杵在小花園裏，招呼着他們繼續走，林家比他想的要漂亮要寬敞。能在富人區裏有這麽一棟氣派的小洋樓，足以見得林菲家多有錢。
推開門，裏面便是客廳，客廳擺放着套歐美風沙發，上面的茶幾上還擺放着一套精美絕倫的陶瓷咖啡杯。
屋裏挂着壁畫，房頂有水晶吊燈，窗臺邊的角桌上還有綠植，在它的旁邊還有面書櫃，書櫃上放的不是別的，是一疊疊放得極整齊的報紙跟雜志。
林菲喊他們随便坐。
而後扭過頭朝着屋裏面喊：“鐘阿姨。”
“來了來了。”屋裏面小跑出來一個四十來歲的阿姨，穿着樸素但幹淨的衣服，看到林菲時眉開眼笑。
“小姐，你帶朋友過來了呀。”
“嗯，鐘阿姨你看下廚房裏還有什麽吃的，準備幾道菜，我同事他們還沒吃午飯。”林菲吩咐。
在聽到鐘阿姨說有什麽菜之後，她蹙起眉問，“有點心嗎？”
鐘阿姨如實道：“有面包跟橙子汁。”
林菲：“先拿一些過來。”
交代完這些，林菲形象全無地靠在柔軟的沙發上面。
而對于剛才忽然發生的情況，跟着過來的周慧岚以及三個小朋友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進到這間寬敞明亮還非常漂亮的屋子裏後，整個人拘謹得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碰壞了哪裏。
哪裏還有心情去聽林菲都說了些什麽。
至于方應禮，他接受良好地平靜坐在舒适的沙發上，面色放松地打量完周圍，視線最終落在了客廳上的電話機上面。
盯着看了幾秒，方應禮主動開口：“麻煩林同志說下玫瑰花的情況。”
“有什麽好麻煩的。”
林菲嘆氣道：“不知道為什麽，第二波了還是種不好，我叔都勸我放棄了。”
她喜歡玫瑰花，不僅是花束裏面的玫瑰花，好幾年前，她就想要擁有屬于自己的玫瑰花花園。
後來林菲跟她的未婚夫訂婚後，有一年她生日，未婚夫特意從外國給她準備了玫瑰花花植回來。
結果沒過多久，本來好好的玫瑰花，在第一波花朵凋謝後，忽然就不行了。
大片葉子枯黃掉落，她那個時候還請過陸專員，可惜陸專員不會看花植問題，最後那些玫瑰花紛紛枯萎死掉。
林菲傷心難過了許久，這次未婚夫又給她從國外運回來了一批。
她這次比上次還要用心，她未婚夫也請了外國專員連線教她怎麽種，還派了園丁過來。結果統統不行，玫瑰花還是漸漸地暴露出問題，這次沒有直接枯萎，卻是半死不活的狀态。
讓她看着賊難受。
幾分鐘後，鐘阿姨拿着重新烤了一遍的面包，還有果汁過來了。
她把東西放好之後，神出鬼沒地無聲離開。
方應禮自然地拿起面包，一一地分給窩在他旁邊一動不敢動的牛娃、方同路跟方巧娥，還用眼神示意神色不自然的周慧岚。
吃啊。
不吃就冷了。
方應禮眼神示意得太明顯了，周慧岚做不到沒看見。
周慧岚：“……”
方應禮見她不拿，就貼心地給她拿了一塊，說道：“吃啊，這是林同志專門為我們準備的面包。”
周慧岚：“……”
她拿着面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糾結許久，味如嚼蠟地小口咬了一下。
小孩子卻沒有她那麽細膩的想法了，大哥拿給他們，他們就吃，牛娃更是開開心心地要爸爸給他拿第二塊。
方應禮吃得很斯文，卻速度一點都不慢。
一邊神态自若地跟林菲聊上兩句，直到盤子裏面的面包塊都被吃完了，他拿了張柔軟的紙巾擦了擦嘴，又擦了下手，對林菲道：“走，去花園看下。”
“行。”林菲伸了個懶腰，從沙發上站起來。
這時，那位鐘阿姨神出鬼沒的再次出現，她站在林菲的身側，微笑着詢問：“小姐，飯菜都準備好了，你看是請這位先生他們先吃，還是你們忙完再吃？”
林菲想了想，看向方應禮。
“先吃。”
鐘阿姨做的飯菜很簡單，都是尋常的家常便飯，白切雞、白灼大蝦，還有清炒油菜花，跟白蘿蔔排骨湯。
白蘿蔔排骨湯是中午現成的，白切雞也是現成的，鐘阿姨就準備了灼大蝦跟炒油菜花，還有蘸料。
林菲本來不想吃，但是剛才她說了那麽多話，看着方應禮在她的面前一直吃吃吃，她看了好一會，現在竟然有點餓？
所以她也坐了下來，喊鐘阿姨給她盛了半碗飯。
周慧岚跟小孩子們哪裏見過這樣的簡單家常飯，他們瞪大眼睛，一動不敢動，黑烏烏的眼珠子只敢盯着眼前的桌布。
這桌布真好看。
上面有若隐若現的金色花紋。
旁邊還有清涼的電扇風，這裏真舒服，就像圖畫書裏寫的國王居住的城堡一樣。
方巧娥表達欲蹭蹭蹭地往上漲，可是看着坐在她前面的大姐姐，她好多話都不敢說，小手無助地捏在一起，想留在這裏，又想回家。
“你們怎麽都不吃？是不合胃口嗎，要是不行，我就讓鐘阿姨去國營飯店打包飯菜過來。”林菲問。
方應禮笑着搖頭：“他們就是太緊張了。”
“哦~這樣啊，沒事的，我很好說話的，不會吃小孩子的。”林菲露出猥瑣的笑容。
方應禮：“……”
其他人：“……”
更加不敢吃飯了。
這樣緊張的氣氛沒持續多久，林菲熱情大方地跟小孩子們打趣起來，後面連周慧岚都不再緊張，還主動地跟林菲聊了幾句。
結果聊着聊着，兩人就說起賣麥芽糖的事情。
林菲從沒吃過麥芽糖，聽周慧岚這麽說，當即非常感興趣，拉着她愉快地聊起來。
至于方應禮？
已經被林菲打發着去小花園處理問題了。
寶子們真棒，答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