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林菲家的小花園,不算上大門過來的鋪石走道,還有上百平的面積。左側是草坪跟帶遮頂的雙人秋千架,秋千架後面有棵姿态筆挺的觀賞松,茂密的針葉較短,枝條緊密,外形美觀,看着栽種的時間不算長。

方應禮神色平淡地環視了一圈,目光投落到右側邊的小小花壇上面。

為了能更好的種植這批從外國進口而來的玫瑰花,林菲可謂是超級上心,她特意讓工人給花園裏砌了半米高的花壇,花壇的外面還奢侈地貼了彩色菱形瓷磚。

要知道,現在大部分的泊山鎮普通的小康人家,家裏的地板都是用的六角形陶土紅磚頭。能在家裏地板貼瓷磚的不是非富即貴,就是有背景的家庭。

林菲家應該是屬于這兩者之間,即是富貴,又有背景。

花壇上面的玫瑰花株幾乎都呈現出葉面斑駁,焦黃卷邊,枯色,最明顯的是上面還覆有一層淺灰色.粉狀的粉末。

除去葉片、葉柄跟嫩梢之外,主杆也沒能幸免,全都是這樣的嚴重狀态。

不止如此,底部的老葉子也都是出現了灰紅色。方應禮一看就知道這裏面大部分的玫瑰花株救不活了。

得了白.粉.病,到後期基本是以全面鏟除最好,要不然其他健康的花株也會相繼感染。如果林菲早在其中一兩株感染得病了來找他,他還能救回來。

現在嘛……

方應禮面色沉了沉,他伸出手又掰了其中一些花枝在手裏檢查了起來。

花枝脆而容易折,細得撐不起上面生長出來的花苞。花苞還沒綻放,外表的保護層先一步地爛掉。這已經是一朵死花苞了,謝掉只是時間問題。

方應禮伸手一碰,窸窸窣窣地掉落下來幾片枯萎的葉子。

他沒有自作主張地把這些半死不活的玫瑰花株全都拔掉,拍拍手起身,去到旁邊的澆花水池裏,打開裏面的水龍頭,洗了洗手。

走回來時,他看見了牆角邊種植着的一棵樹,葉片革質,雙面光滑無毛,葉片修長,濃郁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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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棵金桂。

沒想到還能在林菲家裏看到金桂樹。相較于對面不遠處的觀賞松,這棵金桂樹更加吸引方應禮。

要知道,等到秋天,金桂樹上開滿金燦燦的桂花,那味道濃郁到可以飄出鄰裏三舍。而且金桂是桂花樹裏最好的品種之一,它開的花味道不僅好,做出來的桂花糕、桂花蜜等都是味道一頂一的好。

方應禮的親媽就很喜歡桂花蜜,每年秋天都會在家自己做,時間久了,方應禮耳濡目染,也會做桂花蜜。

他暗戳戳地想着,要不等秋天金桂開花了,找林菲要一點桂花來?

另一邊,林菲家客廳。

周慧岚跟林菲講起她最近去農場賣麥芽糖的事跡,雖然并不是什麽光榮的事情,可兩個年紀相仿的女.性,當她們彼此之間沒有任何的惡意,話就開始便得多起來。

“麥芽糖其實很容易做的,就是需要力氣大一點,要不然拉扯的時候沒有力氣就扯不好。”周慧岚在跟林菲傳授做麥芽糖的技巧,“拉的時候別太用力,用手肘這樣壓在身側,然後半側着身子用手腕用後倒着推,這樣可以省不少力氣。”

林菲聽得津津有味:“可我看供銷社裏賣的麥芽糖都是裝在罐子裏,很黏的樣子,看着像蜂蜜。”

她不喜歡蜂蜜,以至于看了那麽多次,從沒買過。

“剛煮出來的麥芽糖是這樣子的,但拉扯後會變成白色,膨脹起來,徹底冷下來就會變硬,然後能放更久。”

周慧岚說得口幹舌燥,吞了吞唾沫,才說,“味道會更香。”

很……很香……很像花生糖。

但香味又跟花生的香味不同。

周慧岚想不出用什麽詞來形容,但那個味道,注定了很多小孩子都很喜歡吃。加上價格便宜,農村家長不舍得花錢買什麽花生牛軋糖,就會買更便宜的麥芽糖。

而正因為這個原因,周慧岚攢到了一筆錢。她每天回家,算賬後,就會抽出一張五毛錢放到餅幹盒子裏面,這十幾天,從不間斷。

周慧岚還沒跟方應禮說起這筆錢,她原本是打算等要來鎮上做生意拿出來的時候跟方應禮說的。

但今天來到鎮上後,她猶豫了。

“喝水。”林菲見狀,給她倒了杯涼白開。

她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見圍在她們旁邊坐着的三個小孩,琢磨了一下,還是起身跑去廚房,給她們拿回來了蘋果汁。

外面的包裝上全都是他們看不懂的英文字,她未婚夫從國外給她帶回來的。

相處了這麽久,方巧娥的膽子大了許多,雙手撐着下巴好奇地問:“姐姐,這是什麽?”

“蘋果汁,說是從美國帶回來的,我喝着覺得挺一般的。”林菲拿着玻璃杯,給他們都倒了一杯。

“蘋果汁?”

別說方巧娥了,連周慧岚都沒吃過蘋果,更何況是蘋果汁了。

見她們都是呆呆懵懂的模樣,林菲心裏頭驚訝了一下,轉念想到方應禮家庭裏的情況,又結合他們身上穿的衣服,便明白了她們為什麽會是這個反應。

林菲頭皮發麻地跟她們解釋:“蘋果做成的汁,加了糖,喝着酸酸甜甜的。”

說着她自己先不耐煩起來,催促道:“喝就知道是什麽味了。”

周慧岚不發話。

小孩子們不敢擅自拿面前看着淡淡青黃色的蘋果汁。

只是下意識地聞着空中飄着的味道。

周慧岚抿了抿嘴,微笑着說:“這是林姐姐給你們喝的,拿着吧。”

有她發話了,方巧娥才敢拿起面前的玻璃杯,雙手捧着嘗了一口,下一刻,她的眉頭深深地皺起來:“嗚……好酸。”

牛娃也是,小小的臉蛋都皺成皮球了。飛快地吐着自己的舌頭,想要把舌頭上的酸味給吐出來。

方同路看着妹妹跟牛娃都是這樣子,沒敢拿起來喝。

林菲瞧見這幅模樣,沒心沒肺地樂呵呵笑起來了:“哎呀笑死我了,我之前也是跟你們這樣,哈哈哈哈……”

周慧岚輕嘆口氣:“……”

越接觸,她越覺得這位林菲同志,完全跟她的千金小姐的身份不符。

看着挺幼稚的。

跟方應禮有時候很像。

想到方應禮,周慧岚朝着屋子外面看過去,隔着玻璃窗,她沒能看到十幾米外的小花園裏的人。

怎麽去看個花,去了這麽久。

她不知道,就在她們閑聊的時候,方應禮蹲趴在花壇前面,拿着從洗手池旁邊的小鏟子,目不轉睛地挖蝸牛。

這是一種叫皺疤堅蝸的蝸牛,夜間出沒,方應禮本來是沒發現的,在他想檢查一下玫瑰花株的根部時,才在潮潤的濕土裏面發現了它。

這個小家夥還挺能藏的,很喜歡潮濕的環境,足以可見,林菲平日裏給玫瑰花澆水,澆多了。不但樹根出現了腐爛無法生長出新根的狀态,連皺疤堅蝸都來居住了。

他眉頭皺成川字,挖蝸牛卻不是為了消除禍害,純粹是想到了用皺疤堅蝸來做成釣魚餌。

買一條黑魚就要七角錢,自己釣,不用錢!

不到半個小時,方應禮挖到了十幾只蝸牛,把蝸牛排排隊放在地上,等挖得腿酸才揉着膝蓋起來,在旁邊找了個放在角落的汽水瓶,把蝸牛抓進去。

方應禮拿着蝸牛回屋時,小孩子們正在林菲的鼓舞下,小口小口地喝着玻璃杯裏的蘋果汁。初次喝時,覺得這蘋果汁怎麽可以那麽酸,但是後面發現,除了酸之外,還能喝到一點甜味。

這樣的甜味随着時間的推移變得更為明顯,把舌尖的酸味沖淡不少。

多喝幾次,他們開始适應了這個叫做“蘋果汁”的東西,甚至還品出來了一絲好喝。

“姐姐,這蘋果汁好神奇。”方巧娥逐漸愛上了這種酸到手抖,又令她上頭的味道。

林菲調皮地眨了下眼睛,揚言要把家裏剩下的兩瓶蘋果汁送給方巧娥。

“送什麽?”剛進屋的方應禮沒聽真切,只聽到了林菲要送東西。

林菲見到他回來了,略有些激動地問道:“你來得正好,我都想去花園找你了,看得怎麽樣?”

“情況不太好。”方應禮如實說,“花株病太久了,大部分都救不活了,我建議你全部拔掉,然後消毒土壤,再重新種。”

“啊?”林菲痛苦地喊了聲。

她難受地捂住臉,“怎麽會這樣!”

方應禮無情地說道:“你植株種植的距離太近了,有一株玫瑰花得病,很容易就把其他的花株全部感染到,花壇的底部還被你用水泥給封住了,滲透性變差,這樣更加容易造成積水爛根。還有便是,玫瑰花是很脆弱難養的植物,需要定期噴藥預防得病。”

看着她漸漸冷靜下來的表情。

方應禮繼續道:“你是新手小白,不建議你直接上這麽高難度的玫瑰花。”

“什麽?”林菲愣住。

方應禮:“你可以從比較好養活的綠植開始養起來,等多養幾種易活的植物,再開始從難度比較高的植物開始養起,後面再考慮種植玫瑰花比較好。”

林菲呼吸差點停止,吶喊:“可我就喜歡玫瑰花!”

這點,方應禮就愛莫能助了,漂亮的花朵誰不喜歡,他以前就很喜歡種植花朵,不過他技術就要比林菲好上不少了。種植的花朵,十株裏九株能活,長得還挺不賴。後來更是因為這個,報讀了農業專科。

他在這個專科裏如魚得水,混得很是歡快,後面就一直接受導師的毒打,還沒畢業呢,就已經下田了無數次。

冒着雨搶收這種都幹過不止一次兩次,別說是一棵小小的玫瑰花了。

“怎麽辦怎麽辦?”林菲求助地看着方應禮,“你真的沒辦法嗎?那我能去找誰啊。”

“這種情況找誰都不好使。”方應禮繼續添油加火。

林菲:“……”

周慧岚:“……”

周慧岚皺着眉,看到林菲面露真情實意的難過,她都有點看不下去了,伸手拉扯了一下還想繼續說什麽方應禮,對他搖了搖頭。

方應禮愣了一下,也便失去了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周慧岚對着林菲柔聲地說道:“應禮說這批玫瑰花是病太久治不好了,所以他是懂的,林同志你還能再買到玫瑰花嗎,這次可以讓應禮教你怎麽種啊。”

“!”林菲重新活了起來。

她做不到,但是方應禮做得到啊,只要方應禮同意幫她養花,那她不就能實現自己的玫瑰小花園了嗎。

林菲目光灼熱地看向方應禮:“方同志,你答不答應?”

“這算威逼嗎?”方應禮摸摸下巴。

林菲:“這不算,我可以給你工資。”

方應禮樂起來:“按什麽來算……嘶……”

他被周慧岚給捏手臂了。

周慧岚瞪了他一眼,小聲說:“給我好好說話。”

“我哪裏沒好好說話了,我這人很公私分明的。”方應禮哭笑不得,對他來說,給林菲種植玫瑰花那可是工作,工作自然是要談工錢的,這點不能疏忽。

說着,他就對上了周慧岚複雜的視線。

在周慧岚看來,林菲是個值得幫助的好同志,幫忙種下玫瑰花這種不累的活,要是談到收錢,會不會讓別人怎麽想。

林菲看了看周慧岚。

周慧岚的表情讓林菲看出來了一點點微妙的東西,她不是很理解,卻隐隐約約地覺得不能當面提起。

或許這樣會引起夫妻倆的關系産生矛盾。

她立即道:“需要的,方同志可是我們局裏的大忙人,很受歡迎的,我還擔心他不幫我呢,怎麽能讓方同志給我免費幹活。”

方應禮:“你看着給就行。”

林菲若有所思了好一會,卻是帶上了懶懶的語調:“還是等我找他說了,再看着辦好了。”

方應禮:“嗯?”

林菲:“這些玫瑰花都是我未婚夫從外國進口來的,我想要也得跟他聯系。”

哦,方應禮懂了。

他沒再繼續問下去。

時間不早了,他們一家在林菲家裏耽擱了很長時間,差不多是該回去了。走之前,林菲如約給方應禮包了個紅包,方應禮接過并沒有當面打開。

不過,後面林菲的蘋果汁到底是沒有送出去。

兩個大的小朋友被周慧岚牽着手,小的則是被方應禮單手抱在懷裏,他的另一只手還拿着個汽水玻璃瓶,裏面裝了十幾只蝸牛。

走出安靜的富人區。

回到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區,周慧岚手指頭微曲,拉着小孩子的手心滲着黏糊糊的汗水。她愣愣地看向走在前面的方應禮,方應禮只留給她寬厚的後背,周慧岚無法看到此刻他是什麽樣的表情。

又走出一段距離,周慧岚忽然喊了方應禮一聲,嗓音裏帶着她難以察覺的窘迫。

“對不起。”

方應禮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周慧岚緊抿着嘴唇,她的眼睛仿佛綴滿了破碎的星石,墜落到名為自責的湖泊裏。

方應禮嘆了口氣:“為什麽跟我道歉?”

周慧岚垂下眸眼:“我不該在林同志面前說你。”

那是她下意識的行為,等她做出來後,周慧岚便後悔了。

她不是真的想要在林菲的面前給方應禮難堪,當時方應禮的視線從她面前略過直接跟林菲談起話來時,她心裏是不平靜的。

可她不敢表現出來。

方應禮道:“你剛才說的沒錯,是我欠思考了,我光顧着想接下這個兼職,卻沒有講同事情分。”

周慧岚緊閉着嘴唇沒說話。

方應禮冷靜地喊:“周慧岚。”

周慧岚雙肩抖了一下,擡起眼跟眼前的人對視起來。

方應禮的眼眸是那麽的冷靜,那麽的清澈,他口吻依舊,這次卻是不容拒絕:“沒有什麽事情,比我們的生活更加重要,我不希望你總是只想到我,你該想想自己。”

周慧岚驚愕住:“?”

“你就這麽放心我跟林同志走那麽近?”方應禮眼角彎了彎,忽然難以置信地問,“難道你不吃醋嗎?”

周慧岚:“……”

當下嚴肅的氣氛陡然讓方應禮混成亂七八糟,她飄忽着的空蕩蕩的心也跌回到實處裏。她想到了之前跟方應禮打趣的時候,方應禮也有次這般調侃她。

人也不慌了,腦子比動作靈敏,忽地說了一句:“林同志會看得上你?”

“呵。”

下次才不會絞盡腦汁地安慰了。

生氣。

回到家裏,接下來的日子裏,方應禮忙得飛起。

下府路的育苗期結束了,在這一周就需要移栽。

正巧,新一社區的紅薯苗長到最關鍵的最後期,也是在這周,需要噴施最後一波肥料。

方應禮跟陳彬商量着如何将兩個社區移栽跟施肥時間分開,還沒商量出來個所以然,方應禮的辦公室電話響了。

上次他跑去問了林局長,林局長第二天就叫師傅給他的辦公室裝了電話機。

他拿起電話接聽,對面的林澤鸫喊道:“方指導員,好消息,白蘿蔔的産量超出以前的百分之二十了!”

最近幾天,浦林村的白蘿蔔進行采摘他是知曉的,在确定使用了“九二零”後沒有出現異常之後,方應禮就沒再關注那邊的情況。

倒是林澤鸫一直很在意,想着等全部采摘完畢,确定了數量後給方應禮道喜。

方應禮勾唇微笑:“不錯,恭喜林隊長了。”

“不不不,是我們浦林村生産隊要感謝方指導員您,要不是您,我們也不能有這麽意外的收獲。”林澤鸫激動到語無倫次,“您,您什麽時候再來一趟浦林村?”

方應禮:“有機會會過去的。”

他可是有接兼職單在身的人,還有半個多月,浦林村那邊該是到農忙時候。到時候整個泊山鎮,幾乎全部生産隊都會陸續地進入到農忙時刻,在新一社區他所負責的紅薯地,也差不多在農忙結束時候收獲了。

“農忙的時候,您會過來嗎?”林澤鸫果然問了。

方應禮沒有具體回答,那麽多的生産隊,他就一個人,哪裏跑得來。

若是沒有意外,農忙時候反而是他最閑的時候。

挂了電話,方應禮跟陳彬确定了時間,他們今明還要再去總公社那邊教拖拉機,陳彬跟其他幾個生産隊的拖拉機師傅基本掌握了技術,只有小孟的技術沒眼看,現在還處在于能在地上開,卻不能接懸挂犁下地的程度。

這兩次他們都是在總公社負責的田地裏面實操,把本需要耕犁的旱地,犁得七七八八,但部分角落還是沒能犁到位,這些需要人工重新犁一遍。

忙完,鄭高建問方應禮什麽時候去新一社區。

“明天,你到時候準備一下,我在教了你們後就會直接過去。”方應禮說。

“好。”鄭高建點頭。

在新一社區那邊,林國慶帶着社員們正在準備明天紅薯地需要用到的肥料,最近天氣好,一直是大晴天。林國慶每天都要觀察水稻情況,還要往紅薯地跑,不到一個多月,人都曬得黑了兩度。

他熱得氣喘籲籲,人就像是從水裏泡着走出來的。

文職看到他累成這個狗樣,關心地問:“隊長,你歇會好了。”

“累不死人。”林國慶擺擺手。

他還要趕到下一處,讓文職給他準備涼茶。

“多給我裝一些,那邊人多。”

文職問:“兩桶夠嗎?”

林國慶:“夠了。”

幾分鐘後,他喊來兩名社員幫忙把涼茶搬到三輪車上面,跟着他去到田裏。

文職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有點憂心忡忡。

他眉眼跳了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次日,他的預感靈驗了。

林國慶昨晚回家中暑,今天人躺在人民醫院裏輸液,沒法來主持紅薯地的施肥情況。文職吓得立馬撒腿就跑去找登記員。

登記員還不知道林國慶今天沒法來,在田邊空地集合着人群,一邊忍不住地看手表上的時間,都快七點半了,怎麽隊長還不來。

他沒能等到隊長,等來了文職。

“你怎麽來了?”登記員納悶地問。

文職是跑着來的,呼吸粗重地喊道:“隊長中暑沒法來上工了,你今天能代替隊長領隊嗎?”

登記員:“……”都這份上了,不行也得行啊。

人群裏響起騷動,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隊長中暑了?”

“那我們怎麽辦,今天不是說方指導員要過來嗎?”

“登記員,他行不行啊。”

“可是隊長昨天還讓我把第二號的地的雜草給拔了,我們今天誰帶頭去啊……”

社員裏的人不聽登記員的,他嚷了好幾聲,人群裏的騷動還是沒徹底停下來。

登記員腦殼疼還要繼續維持着秩序,希望方指導員能快點過來,他來的話,應該能代替隊長,更好地指揮這幫人。

文職也頭疼啊,可是他還要回去守着公社。

“登記員,你自求多福了。”文職給了他一個保重地眼神。

等人走了,人群裏的聲音還在吵吵嚷嚷的,登記員吼了幾次再不安靜,就扣工分,這才勉強地讓人群安靜了一會。

“神氣什麽呢,還以為自己真是隊長了。”

“是啊是啊,隊長又不是不來了。”

登記員臉色一黑,沉着臉地離開,他要去田道那邊的空地等方指導員的人過來。

等了半響。

遠遠的有幾輛自行車過來了。

登記員飛奔地跑過去,看到方應禮還有陳彬跟三名臨時工,他面色一喜,人群裏還有生産隊總隊長鄭高建。

“林國慶呢?”方應禮跳下自行車,左顧右盼。

登記員露出苦笑:“隊長昨天中暑,今天在醫院輸液。”

“怎麽就中暑了?”方應禮震驚。

其他人也很震驚。

作為幾乎每天都要下田的他們,都很懂得如何防範于中暑,每天出門都要帶上不少涼茶,不止涼茶,還要多灌不少白開水。

多喝水能防止流汗過多體內水分流失太快,涼茶也是解暑最好的方法之一。他們還會在後脖披一條濕毛巾,也可以帶走部分熱氣。

登記員不清楚地搖搖頭。

鄭高建啧啧兩聲,說道:“這國慶小子突然變虛了還挺少見,看來今天我來得挺是時候。”

“是啊,鄭隊長多虧你來,你管管那些人吧,他們不聽我的。”登記員立馬倒苦水。

有了鄭高建過來,那群老奸巨猾的老社員們這次倒是乖乖聽話了,施肥前的準備工作,都是老實地進行着。

等準備好,方應禮才指揮着其中幾名社員,讓他們把配比好的肥料裝進施肥噴灑器裏,背着去到紅薯地。

跟着過來的朱大強等人也被方應禮指揮去幫忙了。

吩咐完,方應禮看向身側饒有興致打量着紅薯地的鄭高建,說道:“現在還沒進入成熟期,等施完這波肥,就差不多進入成熟期了。”

這個時候是莖葉盛長期的巅峰時刻,地面的紅薯葉片覆蓋生長到最高峰,整片田野都是綠油油茂密的紅薯葉片。

雖然這個時候是莖葉生長最好的時期,但是莖塊也在逐漸膨脹,好在天空作美,最近都沒怎麽下雨,這樣對莖塊的生長起到很大的幫助。

“現在就用草木灰浸出液不合适吧?”鄭高建突然開口。

他剛才聽了一路,關于方應禮如何使用肥料都是清清楚楚的,以往他們都是在莖葉衰退期才開始噴灑草木灰浸出液。

當方應禮卻是提前了一周。

方應禮道:“它們本來就晚了兩周育種種植,提前一周對莖塊生長有幫助。”

鄭高建:“不怕燒了?”

方應禮道:“我用的是百分之三的草木灰浸出液,不至于燒的程度。”

“……”鄭高建摸摸鼻子,他把比例給漏掉了。

光說問題,不說比例那就是耍流氓的事。

這個道理鄭高建還是懂的。

他有點明白為什麽方應禮在生産隊隊長裏那麽受歡迎了。

說起來,他好像總是比別人多出一些不一樣的使用方法。

可是當自己仔細地去想,就會發現,不是方應禮厲害,而是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那個層面上。

新一社區這邊有幾十畝紅薯地,人多力量大,十幾名社員都被調過來噴灑肥料了。

方應禮看這邊沒多大問題了,秉持着“來都來了”的性質,很是默契地去看了林國慶擔心的水稻。

這個時候水稻對水量要求很嚴,排灌水得做好。

林國慶在幾天前就交代社員注意排水渠排水口,防止出現堵住的情況。

在方應禮跟陳彬、鄭高建等人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有幾名社員下到排水渠裏檢查排水口的情況。

方應禮蹲下身問:“都怎麽樣了?”

“沒問題,沒堵住。”

社員喊了一聲,才堪堪擡頭,看到的人是方指導員,驚呆住。

“方、方指導員,您怎麽過來了。”

社員有點手慌腳亂地從排水渠裏爬起來,他曾經跑去問過方應禮私人的種田問題,但方應禮人很好,很快就給他解答了。

他家裏田地問題困擾了他家好一陣,被方應禮幾句話給輕松解決了。

他後來每次看到方應禮都很激動,一激動人說話就磕巴:“方、方指導員,你吃、吃了沒?”

其餘等人:“……”

方應禮微笑回他:“吃了,不吃可沒力氣過來。”

社員羞紅着臉,小聲地說:“我、我知道您過來,我準備了雞蛋,方指導員您、您吃嗎?”

“不啦,我今天正好吃的就是雞蛋。”方應禮道。

他說的很自然,沒人知道他今天吃的是紅薯粥搭配鹹菜。

巡視完水田情況,方應禮旁邊的人幾乎都跑去忙了,最後就剩他回到公社裏。文職在辦公室裏忙,看到方應禮回來,起身跑去給他倒了涼茶。

“謝了。”方應禮接過涼茶喝完,看着他問,“你知道林國慶在哪間病房嗎?”

文職把林國慶住的病房號告訴了他。

等忙完回到糧食局門前,鄭高建今天是過來看紅薯地情況的,現在還要回去總公社忙自己的公務,一行人在門口前分開。

方應禮問陳彬:“你要跟着我去人民醫院看林隊長嗎?”

“指導員我跟你一起去。”陳彬道。

他們不好空着手去醫院,路過供銷社的時候,進去裏面買了幾顆蘋果出來,用方應禮帶過來的布袋子裝着。他們倆騎着自行車到人民醫院,來到三樓的303號病房。

病房裏還有其他病人,林國慶的病房在靠裏靠窗的位置,他正輸着今天的第三瓶,人無精打采地看着窗外光透進來的地方。

連方應禮跟陳彬兩人走近了都沒察覺。

還是坐在病床邊上的林國慶的家人先發現了不對勁,出聲詢問:“你們是來看國慶的嗎?”

問的人正是林國慶的妻子。

陳彬點頭:“弟妹你好,我是陳彬,是林隊長的半個同事。”

聞言,林國慶猛地回頭。

“你怎麽來了?”這句話是對方應禮說的。

方應禮先是跟林國慶的妻子打了招呼,而後施施然地看向林國慶:“過來看你。”

他把蘋果放到床頭櫃,饒有興味地問:“為什麽會發燒?”

“別提了。”林國慶挺懊惱的,他也從沒想到自己會發燒,還直接在家裏暈倒,是他老婆大早上出門前先發現的他不對勁。要不然現在他指不定死在家裏都沒人知道。

送過來醫院的時候,他還是半昏迷的狀态,他父母年紀不小,在病房裏待了一會就先回去做飯了,便只有她的妻子留下來。

“你們來就來了,還帶東西過來。”林國慶撇眼床頭櫃上的蘋果,不置可否道,“反正明天就能回去。”

方應禮沒理會他,轉而跟旁邊林國慶的妻子說道:“這個時候中暑不是小事,還請嫂子多看住他,別讓他還沒好全呢,就跑去生産隊了。”

林國慶的妻子鄭重點頭:“他敢去,我就他別回家了。”

林國慶:“……”不是,不問問他的意見嗎?

他擡起輸液的那條手臂扯了扯老婆的手臂:“老婆你別聽他的,我沒事了。”

“別丢人。”她說了句,笑眯眯地讓方應禮他們跟林國慶好好聊,她出門打水。

等人一走。

方應禮不客氣地嘲笑了他:“你這也太虛了。”

陳彬在旁邊附和:“确實,平時看着五大三粗,沒想到會這麽虛。”

林國慶咬牙切齒:“……”陳助理在方應禮身邊,都學壞了。

好在他不像這兩人這麽不正經,這個時候還在想着生産隊的事情,方應禮他們都過來看他了,顯然隊裏的情況沒有因為他忽然沒來而出現問題。

他身體放松下來,詢問了他們在生産隊的事情。

不需要方應禮開口,陳彬将手中的手提包打開,拿出今天記錄的數據拿給林國慶看:“這次施肥的比例,只用了百分之三,等過一周,你那邊在安排社員噴灑一次,還是百分之三的比例,盡量不要出錯了。”

林國慶聽後,拿過報告看了起來。

看完,他合上報告看向方應禮:“你們去的時候,可有發生什麽?”

“沒有,都很順利。”方應禮道,“是鄭隊長跟着我們過去了,這一上午都是他在幫忙指揮,你可得要感謝人家。”

“放心,我會給他送禮的。”林國慶無所謂道。

這件事是真的要謝謝他。

生産隊裏那些個老社員,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別看方應禮平時裏在生産隊裏處得很開,若是沒有他在旁邊壓着,這些人可不一能會聽從安排。

他今天在醫院裏清醒來時,唯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情,若是方應禮指揮不動那些人,可怎麽辦。

小慧慧的人設是成長型,現在還處在于比較自卑的狀态下,等她以後努力掙錢就會越來越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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