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在第三天的時候,派人去花店定制的玫瑰花土壤到了。
林菲想讓方應禮過來看下。
為了避免局裏再度出現這種荒唐的誤會,方應禮是自己騎自行車過來。
剛到林家,方應禮就提了一個林菲接受不了的意見。
“你想讓我把花壇砸了?”林菲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為了這個花壇我花了好多心思,還特意設置了圖案,你看這些瓷磚的花紋就是我設計的,好看不?當初花了我整整兩個月才搞定好。”
現在就讓她把花壇給砸了,怎麽可能!
方應禮淡淡看着她:“不砸的話,四面牆最好鑽孔,這一排都需要。”
他指了個位置,朝着她看過去。
林菲眼眸流轉,陰晴不定地看着方應禮指的位置,呼吸都不順暢起來。
片刻後,她張嘴埋怨: “更醜了。”
方應禮點頭:“所以還是砸掉比較好。”
林菲:“……”
她委屈地問:“就不能不砸嗎?”
方應禮輕嘆,做足了鐵石心腸,用絕不動搖的口吻說:“土壤滲透性不好,再呵護也沒有用,下一場大暴雨,幾乎就全部遭殃。”
見她出現松動的表情,他加大力度,“你應該不想辛辛苦苦種的第三次玫瑰花,再度泡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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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
林菲可太不想了,之所以花這麽多價錢,說起來還是為了她的夢想。
現在有了方應禮這個看着靠譜一點的指導員在,她從開始就抓住了機會。
林菲不想因為美觀,就把這片心血廢了。
後面,她終于還是答應了方應禮,把這個花壇給砸了。
方應禮也覺得挺可惜的,要是不封水泥,還不到砸花壇的地步。不過以現在他們的水平,想要安然無恙将底部水泥砸了,完整保留四面花牆是不可能的了。
出現裂縫的花牆,達不到林菲想要的标準。
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幹脆,林菲家裏沒有工具,她一個電話過去,很快就有人送來了趁手的工具來。
方應禮拿了林菲給他的高日薪,這件事還是他主動攬過來幹。
下午他不需要出勤,林菲給他請了假,林局長問都不問地批準了。這天下午,他不僅把花壇砸了,還給林菲設計了新的圖紙。
在右側這片牆角都種上了玫瑰花,謝朝購買的三種玫瑰花裏面,其中還有一種是藤本玫瑰,叫——西方大地。
西方大地說是玫瑰花,其實應該是一種攀援藤本月季,1969年的時候誕生在德國。栽培了十多年,到現在品性優良的穩定植株并不算多,林菲的未婚夫為了能買到這樣的藤本月季,花了不少力氣。
它可以四季開花,尤其在春季跟秋季,抗病能力強,很适合林菲這種新手管護。方應禮還沒見到實物,不确定到手的西方大地的植株有多大,但它的枝條可以攀援到三米多高,花朵顏色花樣少,目前應該只有橙黃色跟黃色。
可無論是那種花色,對于現在的他們來講,哪種花色都足夠令其驚豔瑰麗。
方應禮已經開始期待了。
他給林菲設計的攀爬藤架也是按照三米多的高度來設計的,他畫工不錯,林菲看到設計圖的時候眼睛不可思議地亮起來。
林菲心中高興:“這個就是我想要的效果圖!”
“方應禮,你怎麽那麽快就畫出來了?”
高興起來,林菲連同志都沒稱呼了,直接就喊了方應禮的名字。
方應禮謙虛道:“我以前也很想有個花園。”
這是實話。
上輩子的想法了。
林菲不疑有他,這幾次相處下來,她也察覺到了方應禮很喜歡幹這樣的活,每次都做得有理有條的,比她這個花園的主人更加熟悉這片花園。
要知道,方應禮算起來也才來第三次。
期間,鐘阿姨看方應禮在日光下幹活,累出一身的汗,幾次心疼地端着涼茶過來,喊他進屋先休息。
方應禮謝過鐘阿姨後接過涼茶喝起來,這個時候林菲早怕熱地回屋吹風扇了。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都是他獨自在花園裏幹活。
後面鐘阿姨還拿了點心面包給他,方應禮都沒拒絕,吃得很幹淨。
效率快起來,時間也過得很快,等方應禮把藤架打起底部的地基,天色逐漸灰暗,夕陽的光照在小洋樓的一角,斑駁下來點點,印在翠綠的草坪上面。
連方應禮的臉上都有一層金燦燦的光,把他的眼睛照得雪亮耀眼。他沒有喘息,打算把剩下的竹竿搬回到花園的後方。
那裏有間小屋,專門來放雜物的,澆水用到的水管,鏟土用到的鐵鍬,還有一些其他的工具都放在裏面。
方應禮抱着竹竿放好後出來,走回到花園時,身形頓住了。
花園裏站着兩個人。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林菲的父母。
林爸身上氣質風姿儒雅,四十多歲的年紀看着依舊神采英拔,龍眉鳳目,靜默打量着方應禮時,自身所帶的沉澱性教養,令他看過來的眉目并不犀利,反而有種長輩對後輩的欣賞。
林媽是大小姐出身,身上的一舉一動皆是娴雅,穿着條量身裁剪的墨綠色短袖長裙,雙肩披着條黑色蕾絲巾,襯得她麗質天生,風姿猶存。
他們看到方應禮的時候跟着詫異了一下,而後林媽先柔和地笑着出聲:“你就是菲菲口中說的方指導員吧。”
“伯父,伯母好。”方應禮穩健地走過來,鎮定地介紹自己:“我叫方應禮,是林菲同志的同事。”
林爸“嗯”了聲,沉穩的聲音說道:“菲菲跟我們說過了,你在幫她幹活,真是辛苦了。”
“這孩子從小主意大,脾氣也挺大的,有時候說話不知道輕重,還希望方同志你不要介意。”林媽溫和說着。
“不會。”方應禮沒有硬誇,如實講道,“林同志很健談,相處起來很輕松。”
花園裏的氛圍看着很是溫馨,夏風拂動,隐隐浮着草木清香,牆角的燈逐一亮起,昏黃的光散落唯美的氣氛。
在這樣的恬靜中,站在花園裏的三人各懷心事,又過去幾秒,方應禮捏了捏有點發酸的手臂。
“時間不早了,方同志留下來吃晚飯再回去吧。”林媽挽着林爸的手臂,她看見了方應禮捏手臂的動作。
方應禮想拒絕,現在不過五點半,他的東西都還在局裏辦公室,回去的時候收拾完還可以打卡下班,去食堂裏裝晚飯回家。
若是留下來吃飯,就沒法帶飯菜回家了。
“媽?爸?你們怎麽回來了?”
林菲拿着錢出來的時候,看到花園裏出現的人,驚呆了一瞬。
她今天特意吩咐過林爸林媽不要太早來,她不想方應禮去應付她爸媽,畢竟她叫方應禮過來,只是幹活,兩人是雇傭關系。可是若是跟林爸林媽扯上了,就有點說不清的意味。
林媽寵溺地說:“還想我們在外面躲多久,我們又不是不支持你,再加上方同志人挺好的,媽媽也很想見一見。”
林菲蹙起眉,不太歡喜地小聲嘀咕:“那你們幹嘛不提前跟我說。”
這樣突然冒犯,也不知道方應禮會怎麽想。
“我看方小同志挺不錯,并沒有因為突然見到我們就吓到。”林媽拍拍女兒的手臂,笑盈盈地再度邀請了方應禮留下來吃飯。
這次沒等方應禮拒絕,林菲替他拒絕了:“他不留下來吃飯!”
“嗯?”林爸挑起眉。
林媽不理解:“你這幾次不都是留人家吃午飯嗎,怎麽不留晚上了?”
林菲咬了咬牙,不知道跟她爸媽怎麽解釋,有點不知所措地看了眼站在旁邊的方應禮。
方應禮看起來神色如常,似乎他們的對話并不能影響到他一二。這刻,她倒是羨慕起來方應禮了,好像不管遇到什麽事情,他都能波瀾不驚,很平靜的樣子。
方應禮出聲解圍:“抱歉伯父伯母,我等會回到局裏還需要帶飯菜回家。”
聲音落下,空氣寂靜了一瞬。
兩秒後,花園裏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林媽林爸跟林菲說了兩句,先笑着離開進入到屋裏,獨留下來的林菲吐出口濁氣,抱歉地看着方應禮。
他們倆家的差距太大了,大到林爸林媽雖然知道方應禮家裏情況一般,卻完全沒想到會這麽窮,窮到方應禮拒絕留下來吃晚飯是因為需要帶飯回家。興許他們永遠都不懂,為什麽會要把食堂裏的飯菜打包回家,那食堂的飯菜多難吃。
方應禮淡然地看着她,自然問道:“是要付我今天的薪資嗎?”
林菲端量他的面孔上的情态,确定了他不生氣後,懊惱也抛卻了,把今天的薪資付給了方應禮。
兩人沒說什麽,方應禮簡單地說了下明天還需要過來把爬藤架給安裝好,這次可以不用給薪資。
“是今天沒幹完的工作。”他道。
林菲:“還是給吧,這樣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指揮你。”
方應禮:“好。”
回到局裏時候,外面暮色蒼茫,他到食堂已經很晚,吃飯的人都離開了,只有零散幾個人還沒吃完。
食堂阿姨看到他,都很驚訝地詢問怎麽那麽晚過來。
他們特意為方應禮留了兩條香煎昌候魚,是這邊比較常吃的海魚,現在的昌候魚價格便宜,食堂偶爾會買回來煎,比家裏人舍得放油,煎出來的香味十足,冷了聞着都不會腥。
方應禮很感動地謝過了食堂阿姨,帶着飯菜快速地回家。
因為遲了時間,等到家裏,天色暗得只能看到天穹的一輪彎月跟閃閃的星辰,家裏的孩子們吃了粥,都蹲守在家門口等着。
看到他回來,方巧娥速度最快地撲過來:“大哥!”
“爸爸!”牛娃的聲音緊随其後。
接着就是較為矜持的方同路。
“大哥,你今天怎麽那麽晚?”方同路道,“我們很擔心你。”
九歲的男孩子在這兩個月裏長高了一點,現在快要到方應禮的胸口位置。他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看了看後面跟着過來沉默的周慧岚,小聲地加了一句,“嫂子也很不放心你。”
話音未落,方應禮擡頭去看周慧岚。
周慧岚眉眼裏懸着一抹焦急,在這刻見到他的時候,緊繃着的神經松懈了下來,卻還是被方應禮捕捉到了一二。
方應禮心裏有情緒在浮動,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啞着聲說:“下次不會了。”
“要是能聯系就好了。”周慧岚抿着唇,這樣就算有事也可以告訴一聲,不用讓人這麽擔心。
方應禮聽後,揉着牛娃腦袋的手掌停頓了一下,皺起了眉梢。
在連尋呼機都還沒有出現的時代,聯系确實是無法忽視的麻煩,特別是他現在工作的地方離家太遠了,算上農場,快有二十公裏。每次來來回回都不方便,浪費在路上的時間實在太多了。
可是以他家目前的水平,想要在泊山鎮租個房子并不容易。
這件事只能是暫時擱置下來。
“抱歉。”方應禮垂下眉梢,想要碰一碰周慧岚的手指,看到了她手指上刮傷的傷口。
“你手怎麽破口了,有沒有擦藥?”
聲音帶上了緊張。
周慧岚:“敲糖的時候不小心刮了一下,不深沒事。”
“還是得包一下。”上面還滲着血絲,方應禮有點不放心。
他進屋在櫃子裏找了一圈,找到了瓶紅藥水,這東西裏面含有汞,液體看着是鮮紅色的,有消毒抑菌的效果,但比較微弱。放在以前他肯定不會用,但現在的農村,家裏有瓶紅藥水就很不錯了。
他拉着周慧岚按着坐到桌前,他則坐在對面,伸出手抓過她的手指,低着頭小心地在傷口上塗抹了一層紅藥水,再拿紗布包紮好,叮囑她今晚不要碰水。
“我去把飯菜加熱。”做完這些,方應禮把東西放回原位,起身去忙了。
周慧岚垂眸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摸了摸包着的手指頭。
手指頭上的傷口不算深,磕到的時候去掉了一塊皮肉,流了一些血,周慧岚反應及時,當時就用舊報紙按住了。吸了十幾秒才放開,放開後就沒怎麽流了,很久才會滲出來一點。
回家後,她還煮粥洗菜,吃完給孩子挑水燒水。也就是這樣,剛才一沒注意,又流出來一些,才被方應禮看到。
接下來的活方應禮全包了,他給周慧岚包紮傷口的時候,方同路跟方巧娥也看到了,兩人有點懊惱自己下午回來怎麽沒看到,都跟着搶着幹活。
方應禮不讓他們幹,他們就挑輕的,家裏能直接燒的柴火剩得不多,他們就去角落把捆着還沒劈的柴搬出來,能用手折的就用手折,不能的就交給方應禮。
方應禮先是加熱了飯菜,吃完洗了碗,再去走道裏劈柴。他今天揮鐵錘砸花壇,現在用斧頭劈柴,等劈了幾捆,手臂差點廢掉。
他拖着爽酸的雙臂回來,看到周慧岚在用包過的手指頭在煤油燈下縫衣服。
湊近一看,才發現縫的還是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揮鐵錘用力過猛,扯到開線了,他回來的時候并沒有發現。
縫好後,方應禮拿過的确良,解開口袋上的扣子把裏面的20塊錢拿出來給周慧岚。周慧岚捏着這20塊錢,說想要給方應禮買新衣服。
“你的衣服都舊了,還是再買兩套比較好,你想自己去鎮上買,還是我在農場幫你挑?”周慧岚詢問他的意見。
方應禮道:“你幫我挑就好,順便給你也選兩件。”
周慧岚:“我還有衣服。”
她在家裏不需要穿太好的,方應禮去工作穿這麽破舊的衣服實在說不過去,本來她就打算發薪資的時候給方應禮選衣服了。但那次花銷太大,她就沒開口問。
最近連續入賬了60塊錢,這筆錢對他們來家不算小了,拿出十幾塊錢買衣服還是可以的。
方應禮:“你若是不買,那就給我買一件吧,剩下的等冬天買新的。”
“嗯。”周慧岚同意了。
第二天,方應禮照常在中午這個時候去到林菲家裏,幫林菲把剩下的爬藤架給做好。
他到的時候,林菲的父母依舊是不在家,他也沒在家裏碰到林菲,鐘阿姨得了吩咐,告訴他林菲跟未來姑爺去外面吃飯了。
但還是讓鐘阿姨給他獨自做了午飯。
因為是一個人,鐘阿姨沒有準備得那麽豐盛,把晚上準備的叉燒肉切了巴掌大的一塊,再切片擺到盤子裏,一顆對半切開流黃油的鹹鴨蛋,一盤筍片炒肉,還有一碗熬煮得濃稠挂勺的鹹排骨粥。
都是準備的單人份量,用精美的印着紫羅蘭花紋的白瓷餐具裝着。
方應禮看着鐘阿姨擺好盤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這對現在的他來講,實在是太豐盛了。
他真心實意地感激了鐘阿姨的辛苦,吃完後主動地把碗筷拿到廚房裏洗幹淨。
“哎呦,怎麽能讓你洗!”鐘阿姨出來的時候看到他把碗洗了,特別激動,“你雖然是過來給小姐幹活的,但你也是名好同志啊,怎麽能幹這些。”
“沒事的鐘阿姨,你做的飯菜太好吃了。”方應禮誠懇地笑了起來。
鐘阿姨笑容滿面:“沒想到你這麽喜歡吃,那你跟阿姨說說,你想吃什麽,下次阿姨給你準備。”
在林家,這點權力她還是有的。
“嗯。”方應禮應下了,卻沒有說想吃什麽。
這位鐘阿姨的廚藝很好,無論是做什麽飯菜都很合他的胃口,他都會很喜歡。
昨天做的爬藤架,只做好了地基部分,剩下的還需要用竹竿搭起三米多高。雖然是靠着牆,但方應禮還是選了比較穩固的三角形搭架,底部比較寬,有半米多的寬度,越往上越窄,中間需要用到八根竹竿鞏固好。
這樣的搭架,以後哪怕是遇到了臺風天,也不會輕易地吹倒。
靠着前世的記憶跟手藝,方應禮搭架的速度不算慢,今天沒人在他旁邊叨叨,他用一個半小時就搭建好了整體構架。
不過等把構架搭起來,他還是休息了一會,休息的時候鐘阿姨很适宜地出現了,她端來了一杯鮮橙汁,還有幾塊巧克力餅幹。
不是她擅自做主,是林菲走之前吩咐過了。
跟她說方應禮很能吃,忙一陣應該會餓,讓她記得拿一些吃的過去。
再加上鐘阿姨本身就很喜歡這個年輕能幹的小夥子,有了小姐吩咐,自然是做得更好:“快過來這邊,這裏沒太陽。”
鐘阿姨說的是雙人秋千架。
後面栽種的觀賞松有兩米多高将近三米,陽光在後面照射過來,投落的陰影正好籠罩在秋千座上。
“不用的鐘阿姨。”方應禮喝着果汁,搖了搖頭,“我在這邊就行。”
他站在金桂樹下面,這裏的草坪有一些被方應禮給鏟掉了,他踩在光禿禿的土壤上面,時不時地用腳踩了踩,打算到時候也在這片空缺的地方種上玫瑰花。
等到三點半。
西方大地的爬藤架終于做完。
方應禮扭着累到的脖子,收拾腳邊散落的工具,放到旁側的工具箱裏面,提着沉重的箱子,打算放回到後方小屋。
花園前面,突然響起汽車停下來的聲音。
有人從車裏開門下來,颀長的雙腿穿着锃亮的尖頭皮鞋,起身走到對面的後座,給裏面的人開門。
林菲頭上戴着法式帽,一身神秘優雅的黑裙,高跟鞋落地的時候,她挑眉看向了花園方向。那裏站着個人,停下了腳步往這邊望了過來。
站在她面前的謝朝似有所感地回頭,與花園裏的方應禮視線對上。
雖然兩人穿着天壤之別,方應禮身上的氣場卻不輸謝朝,兩人四目相對,哪怕都是陌生的面孔,依然瞬間知道了彼此的身份。
林菲的未婚夫——謝朝。
林菲的同事——方應禮。
謝朝作為被外面的人稱作為一個有着才華橫溢的富家子弟,在家族的成長環境下,習慣了在外人面前掩藏着自己的喜惡,他看向方應禮的目光沉冷如高山的青松,帶着淩然與衆人的清疏。
那凝結着冰潭一般令人無法窺探真容的眸光,不似方應禮的純粹。
方應禮純粹是好奇了一下,很快就把眼神拉了回來,若無其事地轉身去到小屋。
等出來的時候,謝朝已經離開了。
就林菲站在花園的路口。
林菲道:“弄好了?”
“嗯。”方應禮道。
林菲問他:“明天還過來嗎?”
“等花到的時候再過來。”方應禮說,“那天應該還需要請假。”
一天有20塊錢,方應禮幹得很盡心。
接下來的幾天,方應禮去了趟下府路,下府路的紅薯苗噴灑了第一波肥料,長勢兇猛起來,不到幾天時間,苗已經有好幾對葉子。
不過新一社區那邊的紅薯地還沒到成熟,加上有林國慶在,他沒有去到那邊,反而讓陳彬跑了幾次。
他這幾天,主要是去總社新耕的南瓜地。
今年南瓜的春種收獲頗豐,公社那邊要求學習拖拉機深耕出來的田地,都用來種植南瓜。這兩天一直在育苗。
天氣炎熱,秋種的南瓜苗需要在棚裏育種,生産隊的社員們早前就搭建了幾個大棚子,專門用來育種南瓜苗。
等方應禮過去的時候,南瓜苗培育到了生出一對葉子,可後面幾天就長不好了,有些苗歪了,有些苗枝細了,這些都是不過關,需要淘汰掉的南瓜苗。
鄭高建今天請方應禮過來,主要是商讨下一步怎麽做。
“需要想個辦法,要不然後面淘汰的苗太多,就不夠種了。”鄭高建臉色沉重道。
每批種子預批數量都是有數的,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一般就比需要的種子數量多出百分之二十,以防出現壞種跟損耗的情況。現在損耗率比壞種率還要高,後面肯定還有不少南瓜苗達不到要求。
數十畝南瓜苗,數量龐大,鄭高建不敢輕易做決定,只好請方應禮過來了。
方應禮跟着他們過來,進入到棚子裏面,為了讓南瓜苗長得好,這次鄭高建很舍得下本,還用了兩臺高強力的風扇,在風口的位置吹着風。
棚子裏的溫度比在外面低了些,這個溫度還算适宜,方應禮首先排除了溫度的問題。等到培育種子的土缽前,他皺起了眉。
這次育苗的土壤,鄭高建特意選了營養豐富的黑土壤,還經過有機肥的深度發酵,本以為會長得更好,沒想到出岔子了。
“是土的問題?”鄭高建面目猙獰了一下。
方應禮看着他:“是濕度問題。”
當着他的面,方應禮拔出來了其中一顆長得不好的南瓜苗,對着他講道:“濕度過大,根系就不能好好的發育,心葉就沒法正常生長。這顆苗的影響就很明顯,心葉長到一半,部分就焉了。”
兩片葉子不對稱,不需要方應禮說都能看得出來,這顆南瓜苗廢掉了。
而這樣的苗,還有好些。
“怎麽辦?”鄭高建緊張地問。
方應禮丢掉手裏的廢苗,簡單道:“搬出來,到外面曬兩天。”
“現在外面溫度那麽高……”鄭高建有點遲疑。
方應禮:“不要直曬。”
他給的方案很簡單,鄭高建只遲疑了不到一會,立即指揮社員搬苗。
這次他無比慶幸選了可以移動的培育缽,面積小重量輕,搬的時候方便了不少。
等苗全都搬出去外面,他沒讓人搬到外面的田地,而是在道路兩邊的樹蔭底下。
可以曬到太陽,卻不會直曬,把苗曬壞。
次日,方應禮又過來一次。
這次南瓜苗看着還是不咋樣,不過惡劣的情況制止了,剩下好的苗沒有繼續惡化下去。
他依舊讓鄭高建根據他的意見再曬一天,後面澆水量減少到三分之一,等缽體裏面的土壤全幹再澆透。
後面兩天方應禮就沒過來了。
周末到了。
他休假在家,睡了個舒舒服服的懶覺,然後被牛娃一屁股坐醒。
牛娃挎着腿坐在他的胸口位置,吧唧一口,親了滿臉的口水。
“爸爸!”
“爸爸,你醒啦!”
方應禮擦了擦臉上的口水,心想再不醒就要被坐死了。
三十斤的牛娃不是說說的,坐下來的時候胸口的肋骨頓時都是疼的。
他抱着牛娃起來,微微眯着眼看向外面蔚藍的晴朗天空。
今天天氣真不錯,萬裏無雲,一片藍意。
“怎麽又醒那麽早。”方應禮收回視線,捏了捏牛娃的臉頰。
“姨姨要給我們做好吃的,我們就醒來了。”牛娃嫌棄地說,“就爸爸睡到現在,太陽都打屁股了。”
方應禮:“……”這個形容,不要也罷。
“做什麽?”他走出前堂,看着周慧岚在竈臺前忙碌。
周慧岚在給孩子們做烙餅,面糊糊加上切碎的油菜花,加上一勺豬油攪拌均勻,再放上一點鹽,敲上兩個雞蛋。
做出來的烙餅香噴噴的,吃着很好吃,還飽腹。
周慧岚問方應禮要吃嗎。
方應禮說要兩塊,然後去到走道邊蹲着刷牙洗臉。拿着牙刷跟杯子回來,他去邊上的水桶舀了一大杯搪瓷杯的番石榴葉子水。
灌下肚,早晨醒來的燥熱驅散了不少。
“你昨天忙什麽了,那麽晚沒睡?”周慧岚看到他過來,問道。
自從方應禮醒來後,每天睡覺的時間都很準時,現在家裏有鐘表了,周慧岚看一眼時間就知道是晚上的十點半。
這個時候放在以前方應禮肯定睡了,可是昨天她醒來,瞧到前堂還點着煤油燈。煤油燈的光線将方應禮坐在桌前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落到了對面房屋的牆上。
周慧岚看着他埋頭寫字的牆影,思來想去還是沒過來詢問。
方應禮“哦”了一聲,跟她說:“我在想要不要把家裏的這面牆敲了,我們把它圍成個儲物室。”
“什麽?”周慧岚拿着飯鏟的手一抖。
“把這面牆敲了?”
“你看這牆有點厚,留着太占地方了,而且我研究過了,這面牆不是承重牆,敲了不會影響。”方應禮摸着下巴,一邊思索地打量着,一邊跟周慧岚繼續說,“小慧你過來。”
周慧岚深吸氣,聽着他的話走過去。
接着她就被方應禮拉着去看豬圈的前面牆角,那裏本來是連着圍牆,還有上面遮擋的棚頂,下面則是他們日常需要用到的柴火。
他們家實在太小了,但是柴火又太占地方,只能是把柴火放在這個位置,周慧岚日常擔心遇到大暴雨,雨水會把幹柴打濕,這樣他們家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就沒法用柴火了。
“可行嗎?”周慧岚震驚的心,漸漸地轉為驚喜。
要是真的在這裏建一間存放雜物的儲物間,那麽以後就不需要擔心柴火的問題了。
“用土磚肯定不行。”方應禮搖頭,“土磚太厚了,圍起來面積會更小。”
方應禮昨天回來後,想了很久,後面天色不早了,他就沒急着跟周慧岚說。不過他卻是把圖紙畫出來了。
于是他進屋,拿了本子出來,翻給周慧岚看:“這是我在給林同志搭建爬藤架産生的靈感,普通的牆壁我們肯定是砌不成了,咱們家面積太小,做出來肯定還不如單間茅廁。不過我們可以用竹牆,外面塗防潮漆,然後在用做蓑衣的方法鋪棕葉,用編織繩系緊。”
周慧岚聽得目瞪口呆。
驚訝之餘,她更是震驚于方應禮怎麽會有這樣的奇思妙想。
“上次下大雨,底部的柴火濕透了之後,我就想過怎麽解決這件事了。”方應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但是想了好久沒想到好的辦法。”
周慧岚吞咽口水:“可以試試!”
後山有大片的竹林,需要用到的竹子不需要去農場裏買,他們可以自己上山砍竹子,足夠他們家搭個小小的儲物間。
兩人決定後,吃了烙餅,方應禮交代方同路跟方巧娥在家照看牛娃,他背上背簍,放了兩把砍刀,一把鋸刀,還有一捆繩索。
方應禮跟周慧岚兩人穿上草鞋就出了門。
走到後山腳下,方應禮開始走在了前面,他拿出砍刀揮舞着前面的雜草引路,小心地注意着周圍的雜草有沒有毒蛇出沒。
一邊叮囑跟在後面的周慧岚。
周慧岚點點頭,拿着砍刀的手片刻不放松,警惕地觀察着周圍。
他們上了條平常一直有人走的山路,踩踏出來的山路只能容一人行走,這次,方應禮走在後面,微擡着下巴注意着走在前面的周慧岚。
周慧岚走得慢,他就在後面緊緊地跟着沒有出聲催促。
走了大概有半個多小時,他們同時聞到了屬于青竹的淡雅香味。青竹的竹枝幹挺拔,高長,不少村民需要用到竹竿都會上山來砍伐。
方應禮專挑比手腕還要粗的竹竿下手,他沒砍過,但原身砍過很多次,身體自帶動作記憶,砍起來相當自如。
他動作很快,在周慧岚的協助下,很快砍了五六根,每根都有七八米高。方應禮用鋸刀把竹竿都鋸成三米長的高度,用繩索捆着背在後面。
接着,周慧岚扶着後面的竹竿,兩人順着上來的路返回。
下山的路多了幾十斤的濕竹竿,走起來更加的困難,他們這次返回的速度更慢,等到山腳下,兩人全身都像是在水裏泡過的一樣。
方應禮喘着氣,靠在石頭邊休息了好一會,人才舒暢了一點。
等到家裏,把竹子放到走道,方應禮終于感覺到了綿綿不盡的疲憊,他直接躺在了地板上,重重地喘着氣。
太累了。
累到他好想擺爛。
方應禮:鯊了我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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