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鄭高建給的地址是在泊山鎮一處老小區的巷子裏，裏面都是二層左右的黃泥土牆平房，外面的黃色泥土層顏色很新，看着應該都是新蓋的房子。
不過方應禮跟周慧岚要找的人不在這裏，他們進入以後，順着外面的照明燈下的門牌號，知道了他們要去的地方還離着一段距離。
一進到裏面更深的巷子裏，這邊的巷子沒有外面的寬敞了，只能容一輛小汽車的寬度。裏面的房子也變得老舊起來，看着有二三十年的水頭，又走了段路程，方應禮道：“竟然還沒到。”
鄭高建給他們的地址上寫的是老八區第六巷28號，他們現在到的是13號。
不過這邊的房子不是規則排列的，這邊看着是13號，再走十幾步到另一棟樓房，卻是17號。
走了十幾分鐘，方應禮他們終于到了。
地址上的房屋敞開着一道藍色的鐵門，鐵門上有鏽跡，幾處地方還掉了漆，露出鐵門本來生鏽的褐紅色。
門沒關，方應禮瞥了周慧岚一眼，示意她跟着自己進去。
兩人進到裏面，先是看到了一堆雜七雜八的貨物，大多數都是破舊無用的破銅爛鐵，還有一些老舊的破電器，都堆放在前院空地上面。為了防止淋到雨，這家主人還在前院搭了個鐵棚子，東西都塞滿了。
不過很快，方應禮的眼光就被屋前門口停着的一輛人力三輪車吸引了。
這車子的輪胎看着磨損得挺厲害了，不過整體看起來還算很新，就是後座也被堆放了些雜物。
“有人在嗎？”方應禮出聲喊。
過了幾秒，屋裏傳來動靜，裏面的人聽不出什麽态度地回應：“是誰啊？”
方應禮立即道：“買東西。”
“咔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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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屋子的木門有開鎖的聲音，接着有個蓬頭污面的年輕小夥探了出來，他眼睛黑嗚嗚的，直勾勾地落到了方應禮的身上。
“哦，是你買東西？”說着，也不需要方應禮回話，把門打開了，側過身獨自進屋了，似乎是想要方應禮跟周慧岚進來。
方應禮跟周慧岚兩人互看一眼，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于是，便也跟着進去。
屋裏的視線不好，兩邊的窗戶都貼了海報，把外面的光線都遮擋在外，屋裏陰沉沉的，有股使人鼻子發癢的黴味。
方應禮揉了下鼻子看向那人，他已經坐在了桌子前，埋着頭吃着東西，原來他們剛才過來的時候，人家在吃飯。
現在可是兩點多了，這家夥這樣的形象該不會是剛醒吧？
方應禮壓下心底的好奇，他禮貌地沒有四處打量，等到對方把碗裏的面條嗦完，他開口道：“我們是鄭高建同志介紹過來的，想要買一輛二手三輪車。”
“哦。”那人擦擦嘴。
擡起黝黑的雙眼看向方應禮，比了個“二”的手勢：“外面那輛，200塊錢，不砍價。”
方應禮：“……”
“不能便宜一點？”
“我就是看在老鄭的面子上給你這個價的。”那人嗤地一聲，不滿地說道，“之前有人開價220塊錢我都沒賣掉，給你200這個價夠劃算了，你要是不樂意，出門右拐，不伺候了。”
方應禮笑了起來：“我也是真心想要買，要不然就不會還價。”
周慧岚按住方應禮的胳膊，指了指外面的三輪車的頭部，那裏凹陷了兩塊足有三個拳頭大小的痕跡，看樣子是撞到了什麽東西。
方應禮心念一動，說道：“你這車子收的時候應該是半報廢了吧，不過鄭隊長說你還會修理這些電器，我想人力三輪車這種難不倒你。”
這年代，一輛好端端的三輪車絕對不可能當成廢品賣了，唯一能說明的，便是原來的車主人開不了。而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這車子後面落到了這人手裏。
從三輪車後座堆放的工具，再到屋裏裏也擺放了不少修理工具還有部分電焊之類的玩意，方應禮不難猜出這個人的身份。
就是他還挺好奇的，為什麽有這樣本事的人不在汽修電修這樣的公司單位上班，還混成邋裏邋遢，身上還有股酸臭味的地步。
方應禮沒有窺探別人隐私的愛好，他想了一下就把這件事抛開了，他的目的是以更便宜的價格拿下這輛三輪車。
他故意站起來走到三輪車砸凹下去的頭部，四周還有其他的刺拉痕跡，似乎是有人用蠻力想要把這些凹陷下去的地方整回去。但看着應該失敗了。
“這車子的油漆也是新塗上去的，大概有兩個月的時間，不過最近太陽太大，車子一直在陽光下暴曬，這上面新塗的油漆都起泡皮了。”方應禮一邊觀察，一邊分析。
宋滿滿眼神陰鸷：“……”
媽的，都說對了。
這輛三輪車到手的時候，可以用破破爛爛來形容了，沒幾處能看的，他花了八十塊錢收了回來。第一時間就是把壞掉的鏈子換了新的，接着就是其他破爛的地方，後座上的兩個鐵架，還是他用其他的鐵皮給焊上的。
等把三輪車還原了百分之八十之後，他就用本來塗抹鐵門剩下的油漆給塗了兩遍。但他前院能遮擋太陽的地方都堆滿了東西。宋滿滿又懶，不想挪動，就把它丢在太陽底下直曬。
在泊山鎮還沒有他這麽厲害的能耐，把幾乎報廢的三輪車修到六七成新。他覺得他這個要價根本不過分。
哪裏想到，這三輪車一放就是兩個月，都沒人來問。
今天好不容易有個人過來問三輪車的價格，宋滿滿心裏想着宰一把好了，管他是誰介紹的。
宋滿滿怒氣道：“你別亂說，我這三輪車可是好貨，你要是嫌貴直說，別看不起貨來。”
方應禮剛想開口，周慧岚看了他一眼，示意她來說。
方應禮怔了下，很快就答應下來，因為他不擅長砍價，若是周慧岚出面，也許比他更合适。
周慧岚輕聲地說：“這位老板，你這價喊得實在是太高了，我們村裏人就收了一輛，那輛比你的舊一些，但只要百來塊錢，自己買了一桶油漆來刷，也花不了幾塊錢。”
“我們今天過來的時候，聽他說他想把這輛三輪給倒賣了二手，報的是140塊錢的價，想掙個中間費。”周慧岚露出抹微笑，“本來我們還覺得這個價太高了，想着鄭隊長那邊有人脈可以問，就過來問了。”
方應禮當即附和：“小慧，我們還是回去吧，140塊錢便宜多了。”
“我想也是這個道理。”周慧岚捏緊了手掌心，手心裏全是細密的汗，她其實緊張得要命，卻故作鎮定道，“老板你這輛比他好些，要是你以150的價格給我們，倒是不需要再跑一趟。”
宋滿滿一時沒開腔。
他覺得這兩人是在唬他，又覺得不像。
之前他就聽說過了，好像有哪戶人家的三輪車就是賣了一百二十塊錢，但是那輛他見到過，比他收的時候好些，可也沒好到哪裏去。
他技術好，也舍得用料，換上的都是好的材料。
想讓他賣150的價格，總覺得虧了。
宋滿滿皺着眉地嘀咕擺頭：“不行不行，這個價劃不來。”
“你們這砍價太離譜了，老子就沒見過這麽砍的。”他心裏不是滋味，總覺得到嘴的鴨子要飛，怕人家真的走，下次還不知道誰會來問價。
方應禮和周慧岚對看了一眼，顯得有些猶豫，後面周慧岚道：“既然老板不同意，那我們就不浪費時間了。”
說完，就要扯着方應禮離開。
宋滿滿本來還是一副不樂意的表情，現在看他們真的要離開了，一時有些慌，連忙喊：“等會，你們要是再加一點價，興許我就同意了呢。”
方應禮：“……”
他心裏好笑，果然還是周慧岚有辦法。
不過他像是沒聽到，轉而跟周慧岚道：“小慧，咱們還是回村吧。順便跟鄭隊長說下，他這不靠譜，價格比別人貴那麽多。”
聽到這話，宋滿滿血都要嘔出來了，他嘴裏無聲地罵了句“操蛋”，看出來這裏說話權反而是那個女的，他不由地轉了轉眼珠子，急忙喊：“加10塊錢，只要加10塊，我就同意了。”
“五塊。”周慧岚回頭看他。
宋滿滿堅持喊：“10塊！”
周慧岚道：“五塊。”
宋滿滿緊咬牙關：“五塊就五塊，這輛車155賣給你們了。”
方應禮笑盈盈地接話：“有售後嗎，如果一年內有問題，可以免費保修嗎？”
“草！你還得寸進尺了，這破三輪還要保修一年，誰給你保修。”宋滿滿氣不打一處來。
方應禮長長地“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重複他說的話：“原來是破三輪。”
宋滿滿：“……”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被這兩個人給訛詐了，他這個想法不是沒有理由。
對方說自己是鄭高建這個老狐貍介紹過來的，這老狐貍知道他不少事兒，肯定是先通風報信了，要不然怎麽開的這狗屁的價格。
宋滿滿頓時覺得虧大了。
他還算有原則，既然答應了賣，就沒有反口的意思，不過心裏還是氣不過。
宋滿滿：“算了，今天算我倒黴，遇到你們這麽會砍價的，下次我絕對不聽你們的。”
方應禮和周慧岚都挺高興的，特別是周慧岚，她上次見過阿龜開的那輛三輪車，說實話比這輛還破爛了不少，而且那輛還時不時地掉鏈子，她有次去農場，就看到阿龜蹲在三輪車旁邊修理鏈子。
周慧岚道：“老板，你不會虧的，你既然答應賣給我們了，就證明有得賺。”
她也算是做買賣的人，當然知道這其中的道理。
方應禮在旁邊附和：“而且我還是覺得需要加個保修期，沒有一年也要有半年，你看這漆還沒開呢，就掉了。老板，你這刷漆的功夫不到家啊。”
宋滿滿：“……”嘔死他算了！
他罵罵咧咧道：“半年個屁，最多就三個月，再多我就真不賣了。”
“行，就三個月。”方應禮當即答應。
這下子，宋滿滿又覺得自己被這兩人給坑了，人家那麽快答應，料想到是他不答應，若是他自己主動說了，賺的就是他們。
想通這點，宋滿滿打算接下來交易的過程中都不開口說話了，以免又被這兩個該死的家夥給坑上。
宋滿滿說到做到，後面在方應禮檢查三輪車的過程中，他愣是一句話都沒開口，然後方應禮問了他幾個基本問題，他都是以指來代替，嘴巴把持得很嚴。
這讓方應禮哭笑不得，最後只能放棄了詢問他，而是自己琢磨。
現在的人力三輪車跟現代的人力三輪車有着很大的差別，它的車頭有點像是老式的摩托車頭跟自行車頭的混合版本。上面的鋼管比摩托車的小一圈，上面還挂了他鐵籃子，底部被改造過，多出來個圓形的镂空，可以用來固定住手電筒。
前面跟後面的輪子，都要比二八大杠自行車的輪子要大很多，高度達到方應禮的大腿位置，上面的輻條，宋滿滿加裝了兩條拇指頭粗的鋼管鞏固住。
方應禮騎上去的時候，發現車輪挺穩，比農場裏那幾輛三輪穩了不少。
看來這個老板還真的有點本事，怪不得敢叫那麽高的價格，要說200塊錢，他們目前也是出得起的。可已經超過了他們的預算，真的買了，接下來有段時間他們家就要回到之前緊巴巴的日子了。
檢查完這些，方應禮對周慧岚點了點頭：“還行。”
聞言，周慧岚從裏兜裏掏出個紅布袋子，解開後，拿了幾張錢出來，都是二十面額的鈔子，又拿了張十塊跟五塊的，算了兩遍之後，遞過去給了宋滿滿。
“老板，你點下數。”周慧岚道。
宋滿滿接過錢，在手指頭吐了口水數了數，确定沒問題後，攏進到褲兜裏：“行了，這三輪你們騎走。”
他擺擺手，心想着這三個月千萬別出問題，他不想再看到這兩人了。
心疼了自己一把，宋滿滿在看到兩人推着三輪車出了藍色鐵門，很快消失在眼簾裏。他轉身回屋，嘴裏嘀咕着他花了多少心血，修理了那麽多天的破玩意終于是賣出去了。
“嘶，沒掙到錢吶。”宋滿滿心裏岔岔。
周慧岚坐在三輪車的後座，雙手緊緊地握着邊上的一截鐵圍欄，她心裏撲撲地亂跳，緊張而興奮地跟方應禮說話：“剛才我好緊張啊，就擔心這老板不上當，真的讓我們走了，這樣我們就不知道去哪裏買三輪車了。”
“他價格擡這麽高，本身就有砍價的餘地，不過肯定沒想到我們會炸他。”方應禮笑着誇，“砍價還是小慧你在行，你剛才說150的時候，我還吓了一跳。”
“我還覺得說貴了。”周慧岚道。
方應禮詫異一下：“要是我，我肯定只會說180，或者190這樣的價格。”
以前他因為不會砍價的事情，還被他們舍友群嘲過，唯一砍過的價格，就是跟某位師姐，師姐說她有個數據想要賣，問他們要不要。當時他們宿舍裏四個人都去問了，那位師姐獅子大開口，要價兩千八。
後面他以兩千的價格買了下來，美滋滋不到幾秒鐘，就聽另一個舍友說，隔壁的宿舍也買了，人家只花了五百塊錢。
聽到這個消息，方應禮難受了整整三天，因為第四天他們就被導師扔到了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學怎麽開荒了。
想到這裏，他眼裏浮出淺淡的笑意，很多時候他們并不明白作為一名農科教授，他們的導師為什麽那麽喜歡幹一些奇怪的事情，還要拉上他們。
很快，方應禮他們騎着三輪車從窄小的巷子裏出來了。
在離家前方應禮答應家裏的孩子，說回來的時候會買好吃的回去，現在他們完成了今天過來鎮上的目标任務，就想着要不要帶着周慧岚轉轉。
周慧岚坐在後面看着街道人來人往，她突然出聲指向了某一處：“我們去那條巷子看看。”
方應禮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覺得挺眼熟的，再仔細一看，就想起來這裏是離林家的富人區有兩個街道的老城區。
他曾聽林菲說過，這邊開了家迪斯科，裏面消費水平很高，一晚上可以消費掉十幾塊錢的酒水費。
想到一晚上就可以揮霍掉普通人一個月的生活費，他整個人就激動地哆嗦起來。
太奢侈了！
屬于這個時代的奢侈啊！
“那裏有一家服裝店，聽局裏的女同志說過，好像她家的衣服都是從港城進口過來的，都是最新的款式。”方應禮開口說。
“嗯？”周慧岚顯然沒聽明白。
方應禮見她沒說話，就又道：“你穿裙子應該也很好看。”
這下，她聽懂了。
周慧岚急切地喊：“不要不要，城裏的裙子那麽貴，一條就好多錢了，我們還是不去那條巷子了。”說着的時候，她臉上神情都是慌張的，生怕方應禮真的給她買裙子。
連忙地叮囑他說：“你這個月發工資了千萬不要給我買什麽裙子，我要出門做買賣，穿裙子多不方便。”
方應禮腦海裏浮現出周慧岚穿裙子的模樣，她的皮膚不是很白，卻挺光滑的，五官也不錯，特別是那雙眼睛，是丹鳳眼，身材高挑，若是穿上條好看的裙子，再紮個高馬尾，朝着他笑起來的樣子……
想到這裏，方應禮木楞了一下。
他覺得周慧岚那個模樣，真的很好看。
“這種不同，平常你工作可以穿褲子，但如果下次我們來鎮上，你就可以穿上了。”方應禮不置可否地說。
周慧岚還是不同意，後面說不過方應禮，就說要是方應禮想給她買裙子，還不如買兩條褲子給她。
周慧岚摸了摸她身上穿的褲子，有點久了，上面還有縫補過的痕跡。
她縫補的技術好，不湊近看看不出來，但明眼人一看，還是能看得出這褲子有幾處都是縫過的地方。
甚至乎，方應禮現在穿的衣服，也有幾處縫過的。
之前買的那套的确良，方應禮也就在工作的時候穿，在家都是穿他原先的衣服。後來他從局裏又新帶回來一套，兩套輪換着穿。
“咱們到時候扯幾卷厚實點的土布子，給同路巧娥跟牛娃他們做幾件厚點的冬衣，我看過了，牛娃去年的褲子都沒法穿了。”周慧岚輕嘆了一聲，“還要做外套，算下來也要筆很高的開銷。”
現在扯布子不需要布票也可以買了，只要有錢，就可以買到很不錯的成衣，或者是在裁縫鋪裏定制一套體面的衣服。不過村裏人還是習慣了扯布子，回家自己縫，可以剩下筆小錢，多買些柴米油鹽回來。
這趟他們出來，有了三輪車可以放東西，方應禮先是帶着周慧岚去賣蜂窩煤的地方，要了一袋蜂窩煤，接着再去到居民街，在那裏有家招牌很響亮的糖餅鋪，買了一包青糖餅。
青糖餅，還是有次方富強帶着在路上吃，給了方應禮一塊。是方應禮在這裏吃過的比綠豆餅還有意思的特色餅食，它的原料跟制作方法要比綠豆餅複雜一些。
聽聞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到現在還是當地糖鋪裏比較有名的特色餅食，它的餅色是青色，用了金不換染的汁，加上糖也是生的，直接不融化包了進去，算是青糖餅名字的由來。
餡料裏除了糖之外，還有炒熟的花生碎，外面烤制後，撒了一層白芝麻，吃起來又甜又香，餅皮很是酥軟，吃着也不噎人。加上這青糖餅很耐放，放個一兩個月都不會變質，所以方應禮一口氣買了一包。
這一包裏面就有十塊，每塊餅子都有巴掌那麽大，圓形的，掰成三塊，夠小朋友們吃了。
買了獎勵小朋友的餅食，方應禮跟周慧岚兩人從紅湖村出來到現在都還沒吃過東西，方應禮把三輪車騎到一家賣粿汁的小鋪裏，要了兩碗肉丸粿條。
肉丸粿條端上來，方應禮問老板：“有辣醬嗎？”
“有的，我給你拿。”老板很快就把辣醬拿過來了，還給了兩碟沙茶醬。
他家的海碗，要比公雞海碗大一些，上面有波浪花紋，碗面有人臉那麽大，上面撒着層青翠的蔥花，有三顆跟牛眼那麽大的手工肉丸子。
粿汁的湯是用骨頭熬煮的，湯色濃白，喝着極度鮮美，方應禮吃完意猶未盡，但也飽了。
他交了錢帶着周慧岚回家。
傍晚時分，家裏三個小朋友在家無聊到快發黴。
牛娃想去鄰居家找靜靜玩，但又想到爸爸說他現在是學習委員，不能随便亂跑，要聽組織的命令，便難過地趴在天井下拿着用稻草做的螞蚱玩。
“小叔，我想玩騎馬。”
牛娃玩了一會就閑不住，爬起來去找方同路。
方同路在看書，一本四年級下冊的數學書，是楊老師給他的，他最近看得入迷，連圖畫書都不看了。
牛娃喊了好幾聲都沒聽到小叔回他，有些生氣地嗷嗷叫起來：“小叔！小叔！”
“怎麽了？”方同路思緒從課本上抽離出來。
牛娃眼睛亮起來，瞬間就不生氣了：“小叔，我想玩騎馬。”
方同路無奈地放下手裏的課本：“好吧，不過只能玩兩圈。”
“嗯嗯。”牛娃答應得很快。
等騎了兩圈，他就耍賴地不想從方同路的後背下來，趴着抱緊不松手，撒嬌地奶聲奶氣喊：“小叔，我還想玩。”
“別玩了，小姑給你做了鞋子，你快穿上試試。”方巧娥手裏拿着草鞋跑過來，高興地拉着牛娃的手臂喊道。
她今天太無聊了，看完最喜歡的圖畫書後，就跑去稻草堆裏，撿了不少長稻草回來，坐在天井的墩上搓草繩，搓好的草繩做成一雙小草鞋，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牛娃試穿下如何。
牛娃神色呆了呆。
下一刻，他麻溜地從方同路的背上爬下來。
牛娃問：“小姑，是做給我的嗎？”
方巧娥篤定道：“當然啦，我跟小哥都沒有這麽小的腳丫。”
牛娃聽後，很欣喜地接過這雙草鞋，他放在腳下試穿了一下，很快，小臉苦巴巴地看向了方巧娥。
“小姑，我穿不進去。”
方巧娥道：“我來幫你穿。”
結果，她也沒能把這草鞋給穿上去，兩人苦哈哈地跑去求助方同路。
方同路的心智比同齡的妹妹要成熟，他看着兩人的互動也覺得挺好玩的，說到底還是個九歲的孩子。
他蹲下身，嘗試地穿了下，不一會就發現了問題所在，擡起頭看向方巧娥：“你鞋面這裏的草帶子做小了，牛娃的腳穿不進去。”
“啊！”方巧娥失望地驚呼。
這可是她做了好久的草鞋子，怎麽是個壞的。
“小哥，怎麽辦？”方巧娥難過地詢問。
方同路想了想，動手把鞋面第一條跟第二條的草繩抽出來，有點不好抽，他使了點力氣，最後還是成功抽出，然後再搓了兩條短的草繩接上去，再如法炮制，又塞回到原來的孔裏。
做好這些，他蹲下身擡起牛娃的腳，這次草鞋輕輕松松地就穿了上去。
方同路笑得露出潔白的牙齒：“好了。”
“小哥你好厲害啊！”方巧娥瞬間高興地拍掌起來。
牛娃跟着拍掌，場面其樂融融，大家都不覺得無聊了，看着牛娃穿着新做的草鞋，在前堂裏來來回回地走着。
另一邊，方應禮帶着周慧岚已經快到紅湖村了。
他們在村道遇到了回家的方書朋，方書朋看到他們騎着輛不新不舊的三輪車，開始還以為方應禮是去哪裏借來用的，一聽是買的，還有點驚訝。
“應禮哥，你怎麽買三輪，之前你不是說要買輛自行車嗎，這樣你去農場做班車，就不用那麽辛苦了。”方書朋詫異地問。
方應禮疑惑地“嗯？”一聲，接着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是原身以前跟方書朋說過的話。他若有其事地“哦”了下，解釋道，“不急了，我在局裏有輛自行車了，後面再買也成。”
“不過這三輪車看着真不賴。”方書朋伸手摸了摸。
這輛三輪車并非農場裏那種農用三輪車，它的車頭跟後座，都要小上不少，只能勉強坐上一個大人跟兩三個小孩，要是坐上幾個大人，方應禮擔心會散架。
好在那位二手老板用料還算紮實，他瞧過了，上面重新焊接的隔離鐵板是從其他車輛裏掰下來的，摸着比原來的鐵板要新，不會有粗粝感。而且底座也焊接了一塊，這樣放了重物，不用擔心底座踏陷掉下來。
“可惜上面塗的油漆亂七八糟的，都掉漆了。我靠，應禮哥你快看，這裏面鏽成這樣了。”方書朋吸了口氣，連忙詢問這三輪車買了多少錢。
聽到是一百五十五塊錢買回來的，他的心才落回實處：“還好還好，這個價格不貴，要是再貴上幾十塊錢，就有點不劃算了。”
“嗯，那老板開始要價是200塊錢。”方應禮點頭。
方書朋挺好奇的：“哥啊，你怎麽突然想要買三輪車了？”
方應禮說：“你嫂子每天去農場擺攤，挑擔還是太累了，我想着有三輪車，後面帶着牛娃去農場會方便不少。對了，你今天怎麽那麽早回來？”
“唉，別提了。”方書朋浮躁道，“遇到了縣城裏的來視察，說是要整頓巡邏隊，我們這些外編人員，今天都被叫去訓了一頓，後面還說我之前表現不夠好，想要重新編排隊伍。”
他哪裏不知道，是那個巡邏隊隊長想要塞自己的人過來。聽別人說，是他的外甥，今年剛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本來是拖了其他關系，要去另外一個部門單位裏，但不知道出了什麽意外，竟是調到他們這裏來。
方書朋在巡邏隊裏兩年半了，之前都表現得很好，這次突然被批評，不用想都知道有貓膩。
聽到這裏，方應禮皺起眉梢：“那你接下來怎麽辦？”
方書朋嘆口氣：“還能怎麽辦，現在視察的人員已經離開了，這老狗想要以此為借口處罰外編人員，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我們這些人，只能認栽。”
說到這份上，連一直沒開口說話的周慧岚都深深皺眉，她還挺喜歡這個外表叔的，之前方應禮高燒昏迷那兩天，他還過來探望了兩次，後面知道了方應禮去鎮上工作，也沒有特意過來攀親戚，每次見到她都非常有禮貌的喊 她“嫂子”。
“接下來你工作怎麽辦？”周慧岚出聲問。
“別提了，我還不敢跟我媽說，怕她擔心。”方書朋想了想，“我想要不然問下大力哥，看他那邊缺不缺人，正好秋耕，去混口飯吃。”
“要不……”
方應禮張了張嘴，停頓了幾秒，在周慧岚和方書朋兩人都同時地望向他時，他繼續道，“我在糧食局裏，還缺了名助理，書朋你要是覺得可以，或者跟着我去混幾個月，等找到了好的工作再做打算？”
“我靠！”
方書朋沒忍住地跳了起來。
他激動地喊：“哥，大哥啊！你竟然有這麽好的工作，那我還愁什麽，當然是去啊！”
激動完，他平複着呼吸逐漸冷靜下來，想到了關鍵問題，“可是我除了插秧割稻子，其他我都不會啊，這能當你助理嗎？”
“這點你不用擔心。”方應禮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是真的過來，就暫時跟着我幹，有什麽不懂的我都會告訴你，等你能獨當一面了，再單幹。”
方書朋高興地大笑起來：“沒問題，我現在就回去，把這破工作給辭了，老子不幹了。”
“诶，等會。”方應禮喊住他，“我明天回局裏，先幫你确定好了，你再辭職。”
他還顧慮着之前林菲跟他說的話準确性有多高，要是帶人回去後林局長跟他說不行，那不是害了方書朋。雖然方書朋目前的工作能保住的概率已經很低了，但還是有餘地在。
知道了他的擔憂，方書朋也沒氣餒，還是很期待。當然他也不敢嚷嚷，特別是現在還不能被他媽知道，要不然明天全村的人都知道他要去糧食局了。
“哥，我曉得的。不管這事能不能成，我還是要先謝過哥了。”方書朋道。
方應禮看了他一眼，道：“我們先回去了。”
“好嘞，我就不打擾哥跟嫂子回家了。”方書朋說完，揮手跟他們分開。
兩人回到家裏，周慧岚看着方應禮停好三輪車，挂上了鎖後，她問：“應禮，這件事你有把握嗎？”
方應禮道：“應該沒問題。”
他把之前林菲跟他說的話，講給了周慧岚聽。
之前他沒打算找熟悉的人當他的助理，原因也簡單，熟人不好指揮，做錯事批評起來，人心也會起龌龊，這不是他想見到，更不想去應付的場面。
不過若是這個人是方書朋，他倒是可以考慮的。
方應禮沒有說他心裏的顧慮，只說了跟方書朋做上下級，應該不會太差，可以多個合計的人，也算是不賴的事情。
“我唯一擔心的是，跟親戚共事會有麻煩，以前我有兩個表哥商量着要一起去珠三角做買賣，結果沒兩個月，兩人就拆夥回鄉了。”周慧岚不安地說。
那段時間，周慧岚還聽她爸說過幾次，說姨家那邊的表哥還吵過了幾次，都是跟生意上有關的事情。
因這件事之後，周慧岚曾想過自己以後若是做生意了，肯定不找什麽合夥人，再如何辛苦，她都要單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