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方應禮看着周慧岚:“這點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嗯。”周慧岚同樣對他有信心。

他們回來了,家裏的小朋友聽到響動跟他們倆的說話聲,快步從前堂裏跑出來。方巧娥在前面,牛娃在後面,方同路則是斷後,注意着牛娃的腳步,防止他摔了。

“爸爸!”

“大哥!嫂嫂!”

“你們終于回來啦。”方巧娥喊完,眼睛就被三輪車給吸引了過去,“哇,小哥你快看,看我看到了什麽!”

方同路眼裏都是驚喜,興奮地回道:“這是一輛三輪車。”

“它怎麽停在我們家門口了,咦,大哥這是我們的車子嗎?”方巧娥瞬間反應了過來。

難道大哥跟嫂嫂兩人去到鎮上,就是為了帶回來這輛三輪車嗎,它的車頭跟後面放貨物的後座,都是天藍色的,看着顏色相當鮮豔漂亮。

方應禮道:“嗯,這是我們的三輪車。”

“你們今天在家都做了什麽?”他說完,蹲下身來揉揉牛娃湊過來的小腦袋,小家夥的頭發長得有些長了,長到眉頭下面的位置,看來這兩天得帶他去理個發。

理發店的王老爹只會剃寸頭,收費只要兩毛錢,不含洗頭,去他的理發店裏剪頭發的還挺多。

“我給牛娃做了雙草鞋。”

“我……我有乖乖在家裏。”牛娃想了想,舉着手指頭掰着數他都做了些什麽,方應禮他們剛離開的時候,他在看地上的螞蟻,後面無聊了,他好像去玩小汽車了,接着他似乎在玩稻草螞蚱……

哎呀,好多啊,牛娃實在說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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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天真無邪地對着方應禮點頭:“我做了好多事情。”

“噗。”

“噗。”

兩個忍俊不禁的笑聲前後短促響起,方應禮和周慧岚兩人默契地笑了出來。

聽到他們笑了,牛娃就跑去抱住了周慧岚的大腿,朝着方應禮的方向揚起了下巴。

方應禮頓感有趣地拍拍他的腦袋,站起來伸了伸蹲得有點發麻的雙腿,他錘着膝蓋,看向了方同路。

方同路道:“我在看數學課本。”

“四年級的?”方應禮有些許的訝然。

“嗯。”方同路沒有否認,而是承認地說,“內容我快要看完了,不過還是有點地方不是很懂,大哥你有空可以教我嗎?”

“當然可以,現在就可以。”方應禮來了興致。

但是,他還是想起來了什麽。

走回去到三輪車前,看到方巧娥趁着他們說話,早跑到三輪車這邊,這裏摸摸,那裏摸摸,整個就是好奇寶寶。

方·好奇寶寶·巧娥爬上了三輪車的後座,一條腿已經挎在了鐵圍欄裏面。

“你下來的時候別摔了。”

他拿過挂在車頭把手上的青糖餅,對着她喊,“先下來,大哥給你們買了獎勵的好東西。”

“是啥啊?”方巧娥動作靈敏地飛快跳下車。

看得方應禮心驚肉跳地眼皮一跳,他剛想呵斥不要亂跳,但到嘴的話還是咽了回去,小孩子的彈跳力不錯,這三輪車也沒多高,他想了想,還是沒說什麽。

“是青糖餅,你們大哥專門給你們買的。”周慧岚笑笑地接話,打破了一剎那的僵持。

牛娃開口:“姨姨,青糖餅。”

“牛娃是想吃青糖餅了嗎?”周慧岚拉着他過去。

“嗯。”牛娃眼睛都挂在了方應禮手中拿着的一包餅食上面了,怎麽都挪不開。

“好,等會給你們分,現在你們過來洗手,洗完了才可以吃。”周慧岚說完,示意方應禮先進去,她則是帶着三個小朋友到水缸前排隊,輪着把他們的手都洗幹淨了。

青糖餅一塊就要比成年人的巴掌還要大而圓,九歲的方同路跟方巧娥一塊是吃不完的。到家裏,分餅糖這事就是周慧岚做主,她把一塊糖餅掰成了三塊,牛娃的那塊要小一些,另外兩塊一樣大,分別給了方同路和方巧娥。

牛娃再過一個月就三周歲了,思維跟想法成長快速,之前說話還不利索,現在有了好朋友,懂得分享了。拿到青糖餅,他自己掰成了兩塊,去隔壁找靜靜了。

方巧娥手裏拿着青糖餅,邊吃邊琢磨着家門口的三輪車。

幾分鐘後。

有兩個小孩湊了過來,是牛娃帶着靜靜過來了。

“你看,我家的車子。”

說着,牛娃一臉等待的模樣。

靜靜沒讓他失望,“哇”地響起驚喜的叫聲,“牛娃,你們家也有車子了,還是三個輪子的。”

“這是爸爸買的。”牛娃神氣地驕傲道。

兩個孩子年紀小,除了誇誇這車子好看之外,剩下的就是羨慕跟好奇了。

現在天還早,外面的夕陽落日,把灰土色的牆塗抹成砂橙色,天空中緩慢移動的霞雲呈現出瑰麗的色彩,美麗得使人忍不住地擡頭望去。

方應禮看了一會天空的顏色,回眸重新看向坐在他眼前的方同路身上,打量着他說:“你有什麽不理解的地方?”

“這道題,甲乙兩方從相距的180千米的兩地相同行進,甲方的速度是每小時50千米,乙方的速度是每小時45千米,那麽……”

“還有這道,一項工程,甲單獨做4天完成,乙單獨做6天完成……”

“這道我算出來了答案,但是我不是很了解為什麽這裏的數字是這個,而不是用字母來代替。”

方同路的每個數學問題都超過了他本來學習的二年級知識,有些他還不懂方程的概念,即使後面根據思維算出來了正确答案,他還是懵懂的狀況,并不是真的懂了。

這種對未知,或者是抓不住的感覺,讓他有些急躁起來。不過方同路的想法也很簡單,不懂就問大哥。方應禮那麽厲害,肯定也能知道答案。

他眼睛期許地看着方應禮:“大哥,你能跟我講解下什麽是等式的基本性質嗎?”

方應禮思考了一會。

四年級的數學距離他太遙遠了,是十幾年以前學過的知識,他基本忘得差不多。

不過前陣子輔導了一些低年級的數學題,塵封的少年時期的記憶逐漸蘇醒,他現在比起大學時候,已經能想到更多小學的知識內容了。

方應禮斟酌片刻,說道:“所謂的等式,就是在等號的兩邊,不管是數值還是代數,它的結果都是同樣的,我們只需要解開代數到底是多少,就可以找到想要的答案,像這道題,我們就可以用這個‘a’跟‘s’來算,我們舉出解方程……”

他低下頭,拿着鉛筆在練習冊的後面上把課本上的數學題寫了出來,接着跟拆開跟方同路講解了為什麽要這樣用。

方應禮說到後面,思維漸漸通暢起來,後面還給方同路講解了雞兔同籠,不過這個雞兔同籠方同路會解開了,只是理論知識還不夠紮實。

于是,後面方應禮說的都是理論知識點。

說着說着,他發現身邊多了個小孩,方巧娥吃完了青糖餅,雙手托着下巴,跟着認真地聽了起來。

翌日。

“你這邊有了助理人選?”林局長在知道方應禮親自推薦人過來時,是有些意外的。

忽而,他就想到了現在他們局裏就只剩下陳彬這個助理在跟着方應禮,這不由地讓他詫異,他難道當初沒問過對方要不要增加助理的事?

這段時間不長,林局長很快就想起來,他确實沒問過。

方應禮道:“這是我寫的推薦信,他之前一直在路東農場巡邏隊支隊,品格方面我是知道的。”

他把昨天連夜寫出來的推薦信遞過去給林局長。

有了之前謝畢卿給他寫過的那封推薦信,他如今對寫這樣規範的信件不算空白,寫出來還算有模有樣。

林局長拆開,只是認真地看了起來,末了,他“啧”了一聲,擡起頭看向了方應禮:“這人跟你一個姓,是同村人?”

“是我表叔兒子。”方應禮道。

林局長頓了下,神色微妙地看着他說:“在局裏推薦親戚過來可不是明智的選擇,如果你實在是缺人,我這邊倒是可以給你聯系幾個。”

方應禮現在是在局裏塞了個自己熟悉的人,或者在職場上面,大家都不太樂意找個親戚來當自己的下屬,畢竟需要避諱的事情還挺多。不過,他跟方書朋說好了,如果不适應,還是要找份新的工作,在這方面,方書朋的薪資跟他有間接的挂鈎。

方應禮垂下眼簾:“我想好了,還是推薦書朋過來當我的助理。”

他沒把話說死,接着繼續道,“如果後面實在缺人,我再找局長你要。”

林局長:“……”

他瞥了一眼方應禮,沒再勸說,“明天叫他拿着推薦信去人事那裏報道,我會跟秘書說的。”

“謝過林局長了。”方應禮不卑不亢地笑道。

“還有其他事沒?”林局長問。

方應禮搖頭,說了聲“沒有了”,他想從局長辦公室裏退出來,卻沒能成功。

林局長招呼他過來,跟着他去到旁邊休息的沙發座前,看不清神情地說:“過來跟我下幾把再回去。”

“……局長,我還有事忙。”方應禮想都不想的拒絕,丫的,上次暴露得已經夠多了,再下幾局,他不得底褲都被扒下來。

在他目前認識的所有人裏,就林局長給他一種高深莫測,能洞察人心的心悸感受,仿佛可以穿透人的心思所想,在這樣的人物面前,方應禮不認為自己能贏得過他。

林局長罵道:“你有個屁的事忙,我還不知道嗎,你每次出勤的條子不是我批的?你今天批條子了。快點,別讓我罵人。”

方應禮:“……”

這是強男所難啊。

林局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吃癟的慫樣,心裏笑罵了句,把裝着黑子的棋罐放到棋盤的對面,手勢一展,請他坐下。

方應禮悻悻然的坐了下來,這次還是他持黑子,難不成林局長對白子那麽執着?喜歡白的?

實在不懂,他想快點結束這樣的身不由己。

早稻收成過後,還沒歇上兩天,新的秋播開始了。

整個泊山鎮各大生産隊,進入了新的農忙之中,這天,糧食局新報道了一名指導員助理,有人說是方指導員自己推薦的,那人還是同姓,至于是什麽關系,沒人知道。

這人剛到局裏,秘書還沒安排辦公位置,就見他被方應禮給拉走出門了,跟着出去的還有陳彬。

陳彬側目打量着這位新報道的助理,他對方應禮找了新助理卻沒有提前跟他提過并不是很在意,但以後兩人相處的日子還長着呢,他不希望碰到像……他斂了斂思緒,聽到方應禮在說他的名字。

“陳彬,這是我來到局裏一直帶着的助理,以後你要是有什麽不懂,但我不在的話,你就問他。”方應禮說完,看向了陳彬。

“他叫方書朋,我表弟,對我們的工作還不是很了解,所以我想着以後你可能要多操心些。不過你現在的記錄工作可以交給他,讓他先從記錄開始。”

方書朋露出潔白的牙齒,對着陳彬友好地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

握了手,他笑嘻嘻對方應禮道:“應禮哥你就放心好啦,我肯定會努力學習,不給你丢臉的。”

“以後啊,還請陳同志多多指教了,我沒接觸過這方面,還有點笨,如果做得不好,你可以直接罵我,我不會生氣的。”

兩人簡單地聊了幾句,陳彬行動能力強,方應禮說要把記錄的工作交給方書朋,他立馬進入到了工作狀态,攤開了記錄本,一一地跟方書朋說起如何記錄他們每次出勤後需要記下來的事項。

這項工作他做了十幾年,閉着眼睛都能準确無誤地把字跡寫在行線裏面,現在讓他把這樣的工作交給新人,說實話他還有些舍不得。

饒是如此,也說明了他的職業生涯終于有了新的變化。

只是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

今天他們要趕過去浦林村,浦林村今年的早稻收成差了點,局裏很在意這次的秋播,這次是林局長直接下達了命令,讓他多關注浦林村的水田情況。

昨天方應禮在前臺就收到了林天樹的信封,在信裏,林天樹詢問了他最近有沒有時間去趟浦林村,他想請方應禮過去看下他們家的田。

正好趁着這次機會,去趟林天樹家的田看下情況。

路上坐車到一半,方書朋好奇地咦了聲,突然開口:“應禮哥,你快看那裏,為什麽水看着那麽高,都把稻篼給淹沒了。”

稻谷收割後,留下田地裏的稻篼不能随意的拔掉,需要淺耕,将其攪碎,混在淺土層裏發酵,腐化成新的肥料,這個時候也有農民還會用曬幹的稻禾等燒成的草木灰,均勻撒在抽幹的黏泥田土裏面。

這樣可以省下不少的有機肥的錢。

所以這個時候,水田裏的水不會很深,一般都是半幹半濕的狀态,人走上去時,塌陷的軟泥不會超過腳踝過分的地方。

可顯然這片田情況看着不像,是淹沒的狀态。

“這裏是哪裏的田?”方應禮問陳彬。

陳彬比方應禮更加熟悉這邊的路,仔細瞧上一眼就知道這裏是誰管轄的種植田:“是林隊長的。”

是林澤鸫的地盤。

奇怪,他之前怎麽沒去過這片田。

方應禮再一看,就知道他為什麽沒來過了,這片田還沒到無垠的廣袤程度,以他眼力所及的範圍來看,不足幾十畝。

這是格外分開的一片管轄的種植田,方應禮沒有來過很正常。

“司機師傅,先停車。”方應禮扶着把手起身朝車頭的方向喊了一聲。

“啥?”司機回了下頭,沒聽太清楚。

方書朋雙手做喇叭地大聲喊:“司機同志,有事快停車!”

這次司機師傅聽清了,他急忙地剎車停了下來,緊張地問:“出了什麽事?”忙慌慌的吓人。

“沒呢,我哥想下去看看。”方書朋嬉笑道。

車上載的人想下來,司機師傅也無話可說,他熄滅引擎開了車門,跟着下了車,坐在迎賓踏板上抽起煙。

方應禮、方書朋跟陳彬等人皆是下車,踏進了田邊的小河溝。

小河溝上的水流湍急,水質挺清,将上下部分的淤泥給分裂開來,底部下沉着不少泥沙,混合着看不太清的雜物,瞧着有幹樹枝、雜草、稻草、石頭塊等之類的玩意。

迎上強烈的日光,方應禮眯起眼地看向了河溝的轉彎口,那裏沒東西堵住,不過肯定有地方堵住了,之前排出去的水倒灌進到田裏。

陳彬也看出問題來了。

他皺起眉頭:“這條小河溝,應該有個大的排水口,不過還需要找一下,如果是的話,應該是有地方給堆高了,要不然不會這樣。”

“是排水口的斜坡高度不對,反向了過來,之前排出去的水就會重新倒灌進來。”方應禮沉聲說。

新的稻種還在育苗,沒到插秧的時候,這個時候想來林澤鸫已經安排好社員淺耕了這片水田,還給田裏施了肥。不過也許是偏僻的問題,這邊沒有社員盯着,排水倒灌都沒發現。

陳彬笑道:“幸好書朋同志看到了,要不然等他們發現肯定要到插秧的時候。”

被點名了,方書朋愣頭愣腦地望過來。

他剛才也在聽,還一邊聽一邊觀察着周圍的情況,方應禮他們說的每個字他都能聽懂,可是組合起來,他就聽得滿頭霧水了。

“你們在說什麽?”方書朋問道。

“這田裏的水排出去了,不知道哪裏堵住,把水倒灌了回去,但這小河溝裏面的水又湍得快,說明這田裏的排水溝有個出口是反向流動的,要不然溝裏的水只會流得很慢,而不會這麽急。”

方應禮解釋完,将視線對上了方書朋。

“遇到這種情況,你打算怎麽處理?”

“既然排水口堵住了,我們肯定要把它找出來啊,我想想啊……嘶,這裏的田少說也有幾十畝地,排水口的話少說也要二三十個,我們把所有的排水口都檢查一遍,不就可以找到哪個堵住了嘛。”方書朋說。

方應禮點點頭,同意他這個說話,不過還是笑着道:“其實還有個更簡單的,現在的排水渠設計,是以兩個低溝一個高溝來排列,低溝的流水量一般不會很大,高溝的設計通常來說是為了防止遇到暴雨,為防洪設計。除此外,還有個三大排水口,一個在水田跟水溝的連接處,一個則是在第一個排水口上面。”

“還有一個呢?”方書朋疑惑地問。

方應禮:“還有一個在我們腳下這裏。”

他們站的位置,是方應禮故意選的,目的很簡單,看下這邊的排水口有沒有問題,這個排水口連接的是外渠道,也是重要的排水口之一。

所以現在已經排除掉了一個排水口,那麽就還剩下兩個。

方應禮比較傾向于第二個排水口出問題了,這樣的話,便可以解釋為什麽當時林隊長他們的生産隊社員們離開前沒發現這個問題的原因。

“有道理啊!”方書朋倒吸了一口氣,崇拜地看向了方應禮,他之前只覺得他哥能來到糧食局本事肯定不錯,沒想到這麽厲害,看了一眼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那我們現在趕緊下去看看。”他迫不及待起來,想要立馬驗證方應禮說的是不是真的。

方應禮瞄了幾眼腳下不遠處的排水口,對陳彬說道:“你帶着書朋過去一趟,如果真的是堵住了,你們試下能不能通了。”說着,他眯着眼看了下日光,先回了趟車裏遮陽。

司機還在抽煙,看到他回來了,笑眯眯地問道:“方指導員,抽煙不?”

“不了。”他搖頭。

後背抵在微微發燙的車身上,他目光一直落在泛着粼粼波光的水田裏。

如果這時候有部手機,他就可以直接撥打林澤鸫的電話,讓他直接帶人過來一趟,他還想知道這片田是什麽時候施肥,又是什麽時候離開,有機肥還沒融入到田土裏,被河溝裏的水,沖來沖去,勢必沖淡了幾分養分。

看來通了排水口,還需要再施上一層基地肥。

方應禮長嘆了一聲,雙手抱着胸,微阖雙眼假寐。

過了好一會,方書朋跟陳彬兩人回來了。

方應禮聽到呼喊聲後睜開了眼睛,看到方書朋整個人全是汗水,他胸口處濕掉了一大片,上面還黏了不少沒洗掉的淤泥,褲腿卷到大腿根部,露出的兩截腿上也有沒洗掉的淤泥。

見他們到跟前,方應禮挑了下眉頭:“情況如何了?”

“搞定了!”方書朋心頭的激動不減反增,興奮地咧着嘴笑道,“應禮哥,你真神奇,真的是那個排水口給堵住了,你是沒看到,堵高了好大一截,還是在外面堵住的,水積在排水口處倒灌進田裏的。”

“看來你還算機靈。”方應禮笑了笑。

然後惡趣味地盯着他說:“今天我講的關于排水渠的情況,回去後你寫份報告給我,我想看你是怎麽理解的。如果不會,就問陳助理。”

“啊???”

方書朋喜極而悲。

方書朋上了車後人就不說話了,眼睛沒有了剛出門時興致勃勃的光澤,他了無生趣地趴在車窗看外面的景色,農忙結束了,外面的水田早不是前陣子的金燦燦,光禿禿的一大片,沒什麽好看的。

唉,總感覺上來這條船,他就下不去了。方書朋迷迷糊糊地想。

直到中巴車停在了浦林村生産公社外面的空地時,他都是後知後覺地跟着腳步下來,等走了幾步,他才看到了前面還有其他人。

林澤鸫已經在等他們了。

在一個多小時前就接到了他們要過來的電話,等了半個多小時,人卻還沒到。

現在看到車子過來,還看到了方應禮,林澤鸫莫名地松開口氣。

“方指導員,這次怎麽過來這麽久?”林澤鸫問。

“路上出了點意外。”方應禮說完,就問道,“你們這邊半路的水田是什麽情況?剛才路上看到,水倒灌了,沒人巡視那邊嗎?”

“倒灌了?”

林澤鸫滿臉意外,立馬喊人過來,“那邊的田不是讓你兩天看一次嗎,怎麽沒發現出問題了?”

“隊長,我昨天本來要去的,但不是臨時這邊缺人嘛,我就被留下來了,想着上次去沒問題,就沒……”

那名社員有點慌,“哪裏想到出問題了。”

“這問題應該不是突然就出現的。”方應禮問他,“你們在排完田裏的水後,有沒有觀察河溝的情況,那邊的河流如果一開始就比較湍急,是很容易就會出現倒灌情況的,但如果不是,大概率是沒清溝渠。”

那名社員被問得愣住,顯然沒注意這個情況。

看他這模樣,方應禮斂起了神色。

在方應禮接手了這邊的工作後,每到一處生産隊,他就向生産隊的隊長普及了清溝的重要性。他還把林國慶作為舉例,告訴了他們不清溝,排水溝渠堵住後的嚴重性。

現在是大夏天還好,若是出現在冬天呢?南方的冬天是濕寒冷冽的,刺骨冰寒的河水更勝一籌,人趟進水裏,不用半個小時便會冷到失去知覺。長期這樣,風濕病增加的概率便會大大的增加,還會留下很多說不明白的後遺症。

林澤鸫看着方應禮的眼神,覺得這個家夥是真的生氣了。

他的眼睛很少有多餘的情緒流露,一般情況而言,總是帶笑的,這是一種潛意識的親和力。但顯然,并不是真的沒有其他情緒,或許他認為,這樣可以輕易避免的問題,卻還是發生了,是對本身的不負責任。

“我今天就重新整頓,讓他們好好地遵守農業手冊。”林澤鸫說道,“不過,現在得先帶人過去看下情況怎麽樣了。”

陳彬開口道:“我們已經幫你們清理好了,不過看樣子需要多補一層肥,有部分肥料倒流回河溝裏了。”

想要撈起來回到田裏是不現實的,那只能是補肥了。

方書朋從車上下來就沒說話,現在他看了看四周,然後目光就落在了不遠處的旱地上面,這地裏種的應該是花生,苗不是很高,看起來應該種了不到一個多月。

接着他就在一條高壟的前方看到了個指示牌,牌子上面的字離得遠看不太清,他就慢慢地走過去。

離着差不多幾步遠,他終于看清了上面寫了什麽。

“實驗苗圃?”

什麽意思?

方書朋沒想明白是什麽,後面有人喊住了他:“你誰啊?”

他回頭看過去,是一名社員,對方看着他也覺得他面生,加上剛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方應禮的身上,幾乎沒人注意到這次過來的人裏面,還多了個生面孔。

社員警惕地盯着他,大喊道:“這位同志,你是誰?”

“我是跟着應禮哥過來的。”方書朋道。

那人詫異了一下,不是很肯定,要求他跟着過來,然後他就被半挾持地回到了方應禮的隊伍裏。

方應禮見他哭笑不得的表情,微勾起了嘴角。

林澤鸫皺起眉,顯然他也聽到了動靜,沉聲道:“什麽情況?”

“隊長,這人說是方指導員帶過來的,可我看他剛才在咱們的田裏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想幹嘛。”社員搶先地說。

方書朋愣住:“……什麽鬼鬼祟祟,我正大光明走過去的好吧。”

他湊身到方應禮的身邊,把剛才的情況簡單地說了一遍,重點說了他只是好奇那牌子上寫了什麽,才會走過去看的。說完,他就問方應禮:“哥,你說那實驗苗圃是什麽意思?”

“那是我專門劃出來的一條實驗壟,想着按照不同的培植方式,種出來的花生産量相差大不大。”方應禮笑着說。

現在的種植條件比起現代還差了幾十年的科技水平,無論是農藥、農業機械、種植的方式,都有着很大的區別。

從浸種催芽開始,這條高壟的繁殖條件就跟其他的高壟不一樣,前期花生苗一直在薄膜下生長着,最近幾天才拆了薄膜。所以方書朋在第一眼看到這個指示牌時,并沒有發現有什麽區別。

方應禮說道:“給你個思考的機會,你現在重新過去,看下這條高壟跟附近的高壟,有什麽不一樣。”

“什麽?”方書朋下意識地喊。

他本能地想到了在路上,方應禮要他寫什麽感悟報告。

“哥,該不會是又要寫什麽報告吧?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寫報告。”

“知道。”方應禮臉上沒有出現任何意外的神情,他冷酷地挑了挑眉,“所以才讓你從做記錄開始。從現在開始,努力愛上書寫,對你以後會有幫助的。”

周圍,除了方應禮帶過來的人,聽得都忍不住地憋笑了出來,其他人都是納悶的情況,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而後方應禮向他們介紹起來了方書朋——他新的助理。

一行人都進入到公社的辦公室裏,獨留方書朋苦逼地蹲在花生田邊,瞪大雙眼地瞅着面前幾乎一模一樣的花生苗。

看久了,他總覺得眼裏全都是綠油油的,頭都暈了。

好在這種情況也沒持續多久,他很快就找到了差別,這條高壟裏長着的花生苗,要比其他的大一些,葉面也多了不少,顏色倒是一樣,就是不知道這是什麽道理。

他揣着似懂非懂回到了辦公室,看到裏面的人在邊喝着茶,邊聊着正事。方書朋看了看周圍的人,全都是陌生面孔,也就陳彬看着親切了一點。

方書朋走過去,偷偷扯了下他,眼神示意:“陳大哥,出來一下。”

到插着“實驗苗圃”的指示牌前,方書朋急匆匆地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陳彬,問他:“陳大哥,我這發現對的嗎,你能不能告訴我一點思路,我好想明白怎麽回答我哥。”

“書朋同志,你還是自己想吧,如果想不明白,你也可以以這樣的答案告訴指導員。”陳彬緩緩說着,臉上露出微笑,卻沒有給他解答。

方書朋瞬間就萎了,他發現這個工作他之前想的還是太簡單了,他哥說到做到,第一天上班,就開始手把手的教他。

不管了,先把這條思路捋清楚了,要不然他哥肯定嫌棄他。

他還想抱住這個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

正琢磨着,方應禮回來了,手裏還拿着一沓資料過來,上面全都是這批花生地的種植數據記錄資料。

三人在田埂邊坐下來,方應禮就問方書朋:“書朋,你思考得怎麽樣了?”

“我說了,哥你可不許打我。”方書朋舔了舔嘴唇,有點緊張,仿佛他又回到了當年的課堂上老師點名叫他回答,“我只發現了這花生苗比較大,葉子也比較多,其他沒了。”

這個回答,在方應禮的意料之內,他本來就沒打算方書朋能看出其他不一樣來,不過看出這點也夠了,證明他的觀察力還是有的,就是還得練一練。

他把手裏的數據資料遞過去給他。這樣的數據記錄不是從他開始的,是從糧食局裏設立了專員開始就有了。把每次種植的數據記錄下來,有利于在下次種植的時候找到數據作對比,若是想要對一種植物進行生長研究,這些數據還是生長依據,是面對的龐大畫面的一個總結。

方書朋接過資料,雙手都是抖的。

他哥該不會是讓他把這些資料都背下來,然後寫什麽工作報告吧!

方書朋把這個驚恐的想法說了出來。

方應禮:“……”

我有這麽變态嗎?

他似笑非笑地說:“這次,你只需要看懂就好。”

方應禮:不錯不錯,終于多一個免費勞動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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