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
新品牛奶麻花賣完了，糯米飯團還有，之前周慧岚都在炸麻花，方同路在身側收錢找零，阿翠姐在另一頭包糯米飯團，還有方巧娥在給她打下手。
今天過來買飯團的人少了一點，這會見麻花沒了，其他幾個買不到的人就轉頭去買飯團。
開店兩個多月，飯團裏包的配料多了幾樣，大家最喜歡的還是加油條和薄脆，再來兩勺肉末醬，吃着嘴巴都帶着一層肥油，油光光的香……
店裏忙得不慌不亂，方應禮則是在農忙結束清閑下來的時候接了幾筆大單子，他這會在家裏正一手拿着飯團啃着，一手拿着鋼筆寫規劃書。
這是家裏唯一一張書桌，擺放在客廳裏，方同路和方巧娥兩人要是寫作業，就會搬來兩張凳子過來。若是晚上，方應禮回到家裏，需要用上的話，其他人就不會跟他搶。
不是他不想再買兩張書桌，這客廳的空間太小，再放桌子，整個房子給人的視覺會變更窄。
而二樓的房間也不大，擺放上床、衣櫃和床頭櫃，也就剩半米多寬的道。
放在以前他是絕對不會租這樣的房子的，就好像被強行塞進窄小的籠子裏面。但他先住了更小的房子，現在住在這邊，感覺方便不少，光是洗澡這件事就很好，不需要去村頭挑水了。
方應禮寫到一半，聽見屋裏傳來細微的聲響，他倒不急，停下手中寫字的動作，聽了幾秒，裏面就有小小的腳步聲過來。
“爸爸？”
接着，就是牛娃迷迷楞楞的叫聲。
屋裏沒別人，就方應禮坐在書桌前，牛娃加快腳步地小跑過來，貼上了爸爸的後面，伸出手抓着衣角，蹭着爬上來。
“爸爸，我餓了。”牛娃揉揉肚子地對方應禮說。
方應禮不緊不慢地捏捏他的臉頰：“那去刷牙，再洗個臉，爸爸給你拿粥吃。”
“我想吃飯團。”牛娃對着桌上擱着的一盤飯團吞了吞口水，盤子裏面還有兩個飯團，聞着香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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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空腹不能吃糯米。”方應禮說完，看他耷拉下來的眼角，安慰道，“不過吃完粥，我可以給你一半飯團。”
“真的？”牛娃眼睛重新亮起來。
方應禮笑道：“我什麽時候騙你。”說着，就讓他下來，跟着他去到外面的廚房。
他給牛娃在架子上拿了牙刷擠上牙膏，再倒了水遞過去，讓牛娃站在凳子上刷牙。他則是去到旁邊，把溫在小竈爐上的砂鍋掀開，盛了一碗雞蛋肉沫蔬菜粥。
吃完粥，牛娃如願以償地吃到爸爸給的半個飯團。
他吃飽就在方應禮的旁邊踢着球，“砰砰砰”的踢球聲一下一下地跳進方應禮的耳朵裏，方應禮無奈地嘆了一聲。
他道：“牛娃，走，我陪你去前院踢球。”
牛娃高興地喊：“好哇好哇，爸爸你趕緊快來。”
他拿着小皮球先跑出了外面。
自從來到新家這邊，牛娃不是去店裏就是在家裏，都沒有其他一起能玩的小夥伴，起初他還很想念靜靜，但有兩次跟着爸爸回村，沒見到靜靜之後，他就沒有像之前那麽念着要留東西給靜靜了。
但方應禮知道，這孩子還是很喜歡有人陪他玩的，今天他正好不用上班，總不能光顧着寫工作報告，而丢他一個小孩在旁邊玩耍。
“爸爸，踢足球好好玩。”牛娃跑起步來，臉頰多出兩坨緋紅，他一邊興奮地跑動着，一邊喘着氣地朝方應禮揮舞手臂。
“接招！”方應禮提高聲量，喊道。
牛娃連忙跑去接球。
“啊啊啊，爸爸我踢不到！”
牛娃氣喘籲籲地把踢到牆角彈回來的球抱在懷裏，一臉埋怨地瞅着方應禮：“爸爸，你好好踢。”
“嗯？”方應禮愣住。
牛娃說：“你都沒有小叔踢得好。”
方應禮：“……”
牛娃繼續說：“小叔每次踢的球，我都能接到。”
方應禮：“……”
看吧看吧，果然還是小孩子跟小孩子玩才更有意思，他這麽大的成年人就應該把這個任務交給方同路兄妹兩。
方應禮心裏想着，牛娃已經把球又踢了回來。
這球飛快地掃射過來，下一秒，在方應禮的手中戛然而止，緊接着，他用手一揮，球就飛了出去。
不過他控制着力道，這球不偏不倚地落在牛娃的面前，他伸腿就能踢到。
兩人玩了一會，在冬天裏玩出一身熱汗。
半小時後，方應禮先投降：“不玩了，嘉嘉咱們歇一會，休息好了再繼續玩。”
牛娃抱着皮球有點不樂意，可看方應禮實在是累得不想動了，跟着坐到門墩上面，眼睛水汪汪地盯着天空，一邊等爸爸休息好。
方應禮看在眼裏，只覺得小孩子的精力旺盛，而陪小孩子玩比上班還要累。
因為初冬，天氣還不算冷，牛娃和他身上都只穿了打底衫和薄外套，兩人玩累了，方應禮不讓牛娃脫掉外面的套子，擔心等會熱汗變冷着涼。
他在門墩上坐了幾分鐘，起身去屋裏給小孩子倒溫水喝。
一摸旁邊的水壺，裏面的水都冷了，只能是在小竈爐裏加了一塊黑炭點燃，先把水溫加熱。
“嘉嘉，過來喝水。”方應禮在裏面喊他。
牛娃沒舍得放下皮球，噠噠地過來。
“把這水喝了我們就去店裏找小叔，讓他陪你玩。”方應禮道。
牛娃點點頭，他今天醒來還沒見到小叔，被爸爸這麽一說，開始想他們了。
但他小腦瓜子一歪，懵懵懂懂地問：“爸爸你不跟我玩了嗎？”
“爸爸還有事情要做。”方應禮聞言，心裏又升起一陣無力感，低沉着嗓音問，“嘉嘉，爸爸問你個問題，你是喜歡這裏，還是喜歡在村裏？”
牛娃回想了一下，睜着清亮的雙眸微仰着腦袋看他：“喜歡這裏，這裏可以經常看到爸爸。”
這句話頓時戳中了方應禮心底裏某根叫做“父愛”的神經，叫他心兒飛快地融化起來。
頓了一下，方應禮故作緊張地問：“難道你就因為很晚見到爸爸就不喜歡村裏了嗎？”
“不是啊。”
牛娃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湊過來說：“這裏比較大，我可以跟爸爸一起睡覺。”
“唔……”
方應禮忍不住笑了，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你這麽說的話，你阿姨會生氣的，覺得你不喜歡她。”
“我最喜歡跟姨姨還有爸爸一起睡了。”牛娃趕忙解釋。
這小嘴還真甜。
方應禮自愧不如。
把牛娃送到店裏找方同路玩，方應禮在店裏跟周慧岚說了幾句，騎着自行車出了門。
他接了幾個單子，其中有個單子約好今天和農戶見面，地點不遠，就在泊山鎮其下的華仔村。
因為在休田中，這家戶主的八畝水田都是光禿禿的沒有播種任何農作物，前陣子收割下來的稭稈和稻茬，都燒了做成肥料的草木灰，攪拌進深耕的田壤裏。
他跟戶主過來的時候，有幾個小朋友在田裏拔生長出來的雜草。
看到人，戶主朝着田裏的小孩子們喊：“大娃二娃三仔你們上來，不要在裏面玩耍。”
“爺爺我們沒有在玩。”其中一個大些的小孩回話。
手裏還抓着一把拔出來的雜草，踩着爛成泥的田土，慢吞吞地爬上來。
另外兩人見狀，都不在田裏繼續逗留，抱着收獲的雜草起來，笑着跑着去找家裏其他大人，想讓他們知道自己拔了不少草，曬了都能用來點火。
“小孩子就是貪玩。”戶主嘴裏說着，眼中卻挂滿了笑意。
方應禮笑了笑，說道：“你這田挺好的，不用找我來看問題的。”
他也不是所有兼職都接的，像一些田裏沒問題的，他看過之後會實話實說，不會收取對方給的咨詢費。
興許因為這，最近過來找他的農戶不少。
今天過來的這家在華仔村算是富裕人家，俗話說的“千元戶”就是指這樣的家庭，家裏的收入不止田裏的收成，他家還承包了一座山，在山裏種果樹，每年也有上千的入賬。
方應禮在田裏看了一圈，總結出來幾個小問題，他将這問題抄寫下來遞過去給他，然後在戶主熱情的邀請下，去他家裏喝了兩杯熱茶。
村裏人早結婚，這家戶主看着不過四十多歲，最大的孫子已經八歲了，其下三個兒子都結了婚生娃，算是大戶人家。
方應禮過來的時候，這幾個小孩都躲在角落裏偷偷看他，偶爾他目光略過去，他們就像是受驚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跑開。
過了一會，又悄咪咪地回來。
方應禮心中暗哂，果然是小孩子啊，活力又好奇。
他喝着戶主泡的茶，一邊簡單地跟戶主說了下需要注意的地方。
說完，戶主不确定地詢問：“就這麽簡單嗎？我看我兄弟家的田出現同樣的問題，之前花了不少錢才處理完的，要不然我也不用這麽着急找指導員你過來了。”
“哦？”方應禮疑惑。
“我兄弟家的田也是忽然生了很多雜草，怎麽都鋤不完，後來就用了除草劑，結果鋤完地裏的草，稻苗就不長了，請專員過來，說是土裏有什麽有害物質，需要清理……”戶主回想着他兄弟家的情況，緩緩地說來。
方應禮一下子明白過來，笑着說：“他這是用了過量的除草劑導致的，你這邊現在沒用除草劑，不用擔心這個。”
戶主頓了頓：“那……以後還能用除草劑嗎？”
“當然可以，記得按照上面寫的用量來就成。”方應禮知道有些農戶是不識字的，上面寫的稀釋比例都是胡亂着用，有時候比例稀釋不對勁，用的農藥多了就出了問題。
這個問題目前還不好解決，主要在用戶自身上面，不夠耐心仔細，多說幾遍都沒有用。
他給這位戶主裏寫的解決方法裏面也有用除草劑，屬于比較溫和的那種，不過再溫和的除草劑用不對都會出現問題。
擔心這戶主也出現同樣的情況，方應禮只好又耐心地講解了幾遍。
次日破曉，方應禮醒來後去到二樓敲門。
村裏小學還沒放寒假，方同路兄妹倆現在周末過來鎮上住，讀書日則是回到村裏，中午自己做飯，晚上由方應禮帶飯菜過來，吃完再離開。
這樣方應禮是累了一點，不過現在不好轉學，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好在再過一兩個月，方同路他們就要放寒假了，到時候第二學期轉學到鎮上來讀書，就不用這麽辛苦上下接送。
兩人沒有賴床，他一敲門就轱辘地爬起來穿衣服，背起昨晚提前裝好的書包，跟着方應禮小聲地下樓。
方應禮推着三輪車到外面載他們出發，途徑一家賣早餐的小食店，在裏面買了可以拿在手裏吃的肉包子。
他騎得快，到達紅湖村的時候，清晨的太陽光破開雲層照射下來，離去學校還有段時間。
小孩子們到家裏先是打掃屋子，方應禮看着他們忙着，就騎着三輪車返回。
回到鎮上的糧食局上班前，他先要趕去店裏拿周慧岚備好的飯團、牛奶麻花，換了自行車騎着去局裏。
給同事分完吃的，他總算有時間坐下來歇一會。
然後方書朋和陳彬過來了，在他的耳邊開始唠叨最近幾天的工作內容。
生活忙碌而充實，在家裏條件改善，每天有肉有菜有飯的情況下，方應禮不僅沒長胖，還瘦了，黑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攝入的營養足夠，方應禮二次發育，從一米七幾，長高了四公分，變成了一米八二。
現在他站在周慧岚的身邊，就有最萌身高差了。
“哥，我怎麽感覺你又高了？”方書朋走在他的邊上，挑眼看了看方應禮的腦袋，不确定地問。
方應禮颔首：“嗯，高了幾公分。”
方書朋一臉吃驚：“為什麽你都結婚生子了還能長高！！！”
“其實你也可以。”方應禮笑眯眯地看他。
男生的身高生長年齡通常在20周歲左右開始停止骨骼發育，但也有個體差異存在，二十幾歲也能長高。說起來，方應禮現在這具身體不過是21周歲，會長高其實并不算太驚訝。
只是在一衆只有一米七左右的漢子面前，他這個身高足以讓別人仰望的高度。
令矮了他一截的方書朋羨慕不已：“我也想長高啊，但我現在天天早上吃雞蛋，也沒高起來……”
甚至……他還寬了一點。
之前他身上雖有肌肉，不過并沒有那麽健碩，現在跟着其他臨時工下地幹活，不過是幾個月，胳膊就練出來兩坨腱子肉，扛起兩百斤的麻袋，都不帶喘氣的。
他人也成熟不少，過完年就要21歲，最近他媽在村裏給他相對象，相看了幾個他媽都不滿意。
方書朋嘆氣：“我都跟我媽說我不急着結婚，她就是不聽，昨天回家又聽她說找紅媒婆介紹了一個，說是農場居民戶口的，家裏有個在醬油廠當組長的哥哥，讓我明天請假過去。”
“這是好事啊。”陳彬聞言，說道。
“哪裏好了。”方書朋一臉憤憤，“我都說那麽多次了，她都不聽我的意見，完全就是她自己想要娶媳婦。”
“還有現在鎮上的人，哪裏有那麽早結婚的，連林……林同志都沒結婚呢。”
林菲的年紀不比他小呢，現在不也只是定親了沒結婚，人家條件那麽好都不着急，他不過就是個指導員助理，怎麽就這麽急了。
而且那些過來相親的人看到他第一句話都是問他以後能不能當指導員？
方書朋心裏罵罵咧咧，他對自己有多少能力一清二楚，什麽指導員的，根本不用想，他只要把助理這個活做得漂亮都不容易。
“哥，要不你跟我媽說兩句，讓她不要給我繼續介紹相親對象了？”方書朋自暴自棄地問。
方應禮：“……”
謝謝，他不幹這活。
方應禮無視他的要求，轉過頭跟陳彬道：“近來不需要下鄉，不過其他幾大生産隊還是要過去的，另外稻田休田，旱田還在忙，你們要是有空，多去兩趟。”
“知道。”陳彬點頭。
方應禮繼續道：“如果有問題的也不用等我來處理，能處理的就先處理，沒法确定的再來問我。”
說完後，他目光落到悶悶不樂的方書朋身上，道，“別因為私事影響了工作，你要是真的不想相親，就堅決一點，跟嬸子說明自身情況，要不然繼續下去別工作了。”
“哦——”方書朋拖着長音，整個人看着更喪了。
面對他哥的大公無私，方書朋重新整頓情緒，提前一天請了假回家。不知他是怎麽跟陳嬸子說的，後面陳嬸子沒再給他介紹相親對象了。
偶爾方應禮回到村裏碰到陳嬸子，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陳嬸子唉聲嘆氣，直呼管不了這小子了。
“阿仔去鎮上工作後主意是越來越大了，他嫂子都生二胎了，他連個心儀的對象都沒有。我本以為他是想娶鎮上的姑娘，哪裏想到找了個鎮上的姑娘相看也沒成，還是對方過來問，我才知道這小子根本就沒打算跟對方處下去。”
那天陳嬸子說了很多話，總而言之，就是她後面跟着介紹了兩次，方書朋都沒過去見面。直接晾了人家姑娘。
導致紅媒婆過來投訴陳嬸子才知道，這小子為了不去相親，臉面都不要了。
現在紅媒婆都不給她家說親，一看到陳嬸子人，直接扭頭就走，理都不理，導致陳嬸子受挫不少，看到方書朋就來氣。
兩人還因此吵了幾次架，而方書朋因為這事，正好将他的打算講了出來，他要在鎮上租房子。
這事直接鬧到鎮上來，陳嬸子在糧食局裏沒逮到人，就過來方應禮家裏找他。
“嬸子？”出來開門的方應禮愣了一下，連忙請她進來。
陳嬸子見到他，沉着臉問：“小禮啊，書朋有沒有在你家住？”
“嗯？”
“沒有嗎？這小子說要來鎮上租房子，昨天就不回來了。”陳嬸子坐下來後，面色沉沉地将這件事說了出來，“我不同意，他就直接收拾了幾件衣服離開。”
方應禮沉默：“……”
這事怎麽鬧成這麽大了？
方書朋每次過來上班都跟沒事人一樣，這些事方應禮都不知情。
方應禮緘默片刻，道：“他沒提這事，每天都是正常下班。”至于下班後去哪裏，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想要在鎮上租房子沒那麽快，興許是在哪家旅社先住下來。
聞言，陳嬸子聲音微微帶上抖：“這小子……平時那麽聽話，怎麽這事就執拗了，不就是讓他娶媳婦，就那麽不樂意，吵幾次就要離家出走，這這……”
方應禮嘆氣：“嬸子，這事還是先找到書朋再說，你們倆之間有矛盾，還是說開了比較好。”
陳嬸子默了默，她在知道方書朋沒來方應禮家裏住後，也着急了起來。這會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首要時間還是把方書朋給找到。
方應禮沒有她那般緊張，方書朋是個成年人，會自己照顧好自己，不過人家的家長都找上門來，他不管不顧也不好，只好跟周慧岚說了聲，帶着陳嬸子出去找人。
泊山鎮沒幾家旅社，若是方書朋真的住在旅社裏，這并不難找。
方應禮先帶着陳嬸子去往他之前住的那家旅社，在前臺那裏詢問了住店的人裏有沒有方書朋。這會，對隐私的保密要求不嚴，有人過來詢問，前臺的服務員打開登記表，看過之後表示沒有。
連續找了兩家，終于在第三家裏聽到“方書朋”這個客戶。
住在二樓的208號房間。
陳嬸子聽後立馬飛奔上樓，看着完全不像是四十多歲的中年阿姨，速度比方應禮還要快。
“砰砰砰！！！”
在208號房間門口，方應禮過來的時候，看到陳嬸子在砸門。
她陰沉着臉沒開口說話，砸了幾下，裏面傳來納悶的喊聲，聽那聲音，正是離家出走的方書朋。
門“咔嚓”地打開。
方書朋剛探出腦袋查看情況，猛地見到門口裏的陳嬸子，驚呆住：“媽？”
“哥？”他側了側腦袋，看到後面還有人。
“嗯。”方應禮微微颔首。
陳嬸子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擡手推開門，後面的方書朋踉跄了一下後撤兩步，看着他媽還有方應禮進了房間。
“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媽嗎？不讓你來鎮上租房子你就直接收拾了衣服跑，方書朋，你現在翅膀硬了是吧。”
“我沒有。”
方書朋不去看他媽那氣呼呼的臉，“我早就想過來鎮上了，就是你跟爸一直不同意。”
“我不是說等你爸回來商量嗎？”
“是，你是這麽說，可是都半個月了，我問你你又說不行了，說到底就是不想我來鎮上。”
“我這不也是為了你好，你在鎮上沒人照顧你，你吃喝怎麽辦，每天工作回來還要做飯洗衣服。讓你找個對象照顧你，你又不願意，你讓媽怎麽放心。”
“所以娶老婆就是為了照顧自己的？”方書朋目瞪口呆地瞪向他媽。
陳嬸子臉上神色一頓，但卻沒覺得這話哪裏不對，男人娶老婆不就是為了照顧家裏，還有傳宗接代的嗎。
可她心裏驀然地有些心虛。
“你不要打岔，跟我回家。”陳嬸子上前拉人。
卻被方書朋甩開了手臂，堅定地道：“我不回去，媽你就聽一下我的話，讓我自己做決定好不好？”
陳嬸子措愣：“你能做什麽決定？”
“我也是獨立的人。”方書朋看着她，心裏一陣酸澀，“之前我就不想在民工團裏工作，你和爸覺得那地方好，硬是要我去，後來呢，人家隊長看不起我，不是照樣把我給開了？我為什麽要去哥的單位上班，你真的沒想過嗎？”
“不是因為你哥那工作更好嗎？”陳嬸子道。
“對，工作是更好，但我更想離開村裏，我不想天天在巡邏那地方了，每天都是日複一日的，永遠沒有盼頭，就像是傀儡一樣。”
陳嬸子呼吸一滞，她完全不明白，她這小兒子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埋怨他們的話，以前她和他爸從未聽過這些。
更加不知道原來小兒子這麽讨厭那份工作。
而她還經常在妯娌間炫耀這件事，認為她小兒子能在民工團裏工作是多麽好的一件事情。
現在被兒子當着方應禮的面拆開這件事，陳嬸子覺得她的臉被兒子打得火辣辣的疼，心裏不由地升起一團無名火。
“既然這樣，那我不再管你了，你也不是我兒子。”陳嬸子跨出房間，頭也不回地離開。
方書朋見狀，驚呆了一瞬，而後瘋狂地跑出房間，追了過去。
“媽！媽！”
“你聽我解釋清楚……”
話音漸漸遠去，方書朋已經追出了二樓往樓下跑去，看着沒關的房間門，又看看離家一天，房間裏亂糟糟放着的衣服等行李。
方應禮壓了壓眉，深感頭疼。
他在旅社裏等了兩人一個小時，見他們還是沒回來，在桌上留了張再聯系的紙條後，關上門離開。
家裏，周慧岚也在等消息，見到他，緊忙地過來問：“找到人了沒有？”
“找到了。”方應禮有氣無力，“但是情況比我想的更糟，書朋和嬸子在旅社裏吵起來了。”
他把在旅社裏發生的事情，挑了能說的講給周慧岚聽。
周慧岚嘆了口氣。
“這事你別管了，嬸子是個有主意的，她這會氣頭上，你要是去說理肯定會被波及到。”說完，她覺得這件事上方書朋做法欠妥當，“他要是有不樂意的應該提前就跟嬸子說明白，而不是等到把這事鬧成這麽僵。”
“好。”方應禮道。
他也認為不參合比較好。
周慧岚擡眸深深看了一眼他：“你當初娶我難道也是存了要我照顧家裏的原因？要不然我們剛見了面，沒幾天你就向我家裏提親了？”
“當然沒有！”方應禮急忙澄清。
開什麽玩笑，別說是他本身了，他就沒有想過這事啊。
而且不止他沒想過，原身當初想要娶周慧岚的時候滿心歡喜，完全是一見鐘情，看對眼了。
周慧岚挑眉：“真的？”
“千真萬确，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會改口說別的話。”方應禮發誓。
“好吧，暫且相信你。”周慧岚眉眼帶上了笑意。
她記得當時兩人見面的場景，自然不會看錯眼，不過是聽到陳嬸子說的那些話，臨時起意地問出口。
見方應禮吓得臉色都變了，她又覺得好笑。只是眼下方書朋的事情還沒處理完，她就不再添什麽煩心的事情。
“嬸子那邊我去說說話，看有沒有用。”周慧岚道，“書朋那邊你去說，讓他不要太任性了，想要出來住沒問題，可也要跟家裏人溝通明白。”
“小慧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跟書朋聊。”方應禮說。
他明白這個時代老一輩的思想問題，在他們那代的想法裏，娶老婆确實是為了有個人照顧自己，還有為了傳宗接代。這點上，連方二嬸有時候都難以避免。
不過他又慶幸，周慧岚沒有這樣的想法，她雖是個村裏出生的姑娘，沒讀幾年書，不會講多大的道理。
但在她的身上，方應禮看到她對方巧娥也是一致對待，沒有因為方同路和牛娃是男娃，就對他們更好。
第二天，方應禮在局裏見到過來上班的方書朋，他萎靡不振地趴在辦公桌上，聽到有人來了都沒擡頭。
“怎麽了？”陳彬過來，見到他這樣好奇地問。
方應禮對着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別管。
陳彬噤聲，坐下來後開始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方應禮走到方書朋的面前，手指曲起扣響他面前的桌面，平靜道：“跟我過來。”說完，他沒再理會地走出辦公室。
趴着的方書朋雙肩一怔，擡起帶青的眼底，猶豫了片刻起身跟了出去。
房頂。
兩人一前一後地站在高處俯瞰下面來來往往的人群。
方應禮出聲道：“書朋，你做好獨立的準備了嗎？”
方書朋擡眼看向他的背影，不明白他哥怎麽忽然問起這個問題。
“你年紀不小，有21歲了，再過兩年也許會有自己的家庭，你想出來住我贊同你，但你不是三歲的小孩子，要為自己做出來的選擇負責。”方應禮道。
“哥，我沒打算不負責。”方書朋道。
“你是沒有，但你跑了，把攤子留給了你媽。”方應禮冷笑了一下。
“我……我沒想到她會這麽緊生氣。”方書朋頓了頓，這話他自己說出來都有點不相信。可那時候他怎麽做的？
他真的想一走了之，不想繼續待在村裏了。
方應禮轉過身，嚴肅地看向他：“書朋，我理解你，作為兒子之前，我們先是個成年人，如果跟家裏人住着不開心，想搬出來住就搬出來住。”
方書朋怔住，不敢相信這會聽到的話：“哥……你是支持我的？”
“嗯。”方應禮冷哼了一下，支持歸支持，他卻不看好方書朋的做法，“你昨天沒跟嬸子說明白？”
方書朋搖了搖頭：“我媽氣頭上，根本不聽我的話，覺得我就是讨厭她才想離開家裏的。但我沒這麽想，我開始想搬出來住，是因為我在村裏待膩了，後來是因為總是四處跑，認識了很多人，心境有了變化，才更加堅定要出來。”
而相親不過是導火索，不是這件事的根本原因。
但他媽固執的認為就是她給方書朋介紹相親對象，方書朋厭惡家裏，想要從家裏出來。
這件事暫時解釋無果，他昨晚整晚都睡不着地在想這件事，隐隐約約也知道他做錯了，不該如此魯莽地跑出來。
現在聽到他哥說這話，他才徹徹底底地明白，他做的有點過分。
“我跟我媽道歉還來得及嗎？”他不确定地問。
方應禮道：“不清楚。”
以陳嬸子的性格來說，想要和解有些難度。
方應禮又道：“不過真誠是必殺技，你只要把心裏想的話都說出來，嬸子會想明白的。明天正好周六，你先回家去，跟嬸子好好地聊一聊，等嬸子想明白了，自然不會攔着你。”
方書朋眼眶頓時紅起來：“哥……”
“唉，別哭，有點醜。”方應禮不忍直視地撇開眼。
昨天陳嬸子在鎮上拉不走方書朋之後，當天就返回到村裏，任由方書朋怎麽挽留都沒有用。
而明天又是休假日，這天本來是要方應禮去村裏接方同路兄妹倆回鎮上。
他沒去，是周慧岚替他出的門，正好她要過去見見陳嬸子，跟她說些話。于是方應禮替她去開店。
方應禮做牛奶麻花沒周慧岚順手，不過他在家裏做過幾次給小孩子們吃，這會把店開了，就在旁邊加鮮奶和面團。
過來買牛奶麻花的顧客看到裏面的人是方應禮的時候，都不由地調侃。
“呦，方指導員，怎麽是你來開店，你媳婦呢？”
“小慧妹子該不會是跟你吵架了吧，賭氣不來開店可不好。我們還等着吃她做的麻花嘞。”
“你們這些人就是沒安好心，兩人關系可好了，怎麽會吵架。”方應禮還沒說話，忙着包飯團的阿翠姐先不樂意了，叉着腰地反駁回去。
那些人被罵了回來也不生氣，笑哈哈的聲音一陣陣傳來。
方應禮知道這些人沒惡意，自己是開門做生意的，不好板着臉給臉色，他眉眼的笑淡了下來：“你們想看我們吵架，恐怕得下輩子。”
“方指導員很有自信嘛。”人群裏有人掩嘴說了下，而後關注力落到油鍋裏，問道，“熟了沒，給我來兩根。”
“去你老子的，是我先來排隊的，老板你要賣也是先賣給我，誰也不能跟我搶了先。”另一個人不樂意，推搡着走出來。
其他人見狀，紛紛吐槽：“又不是沒有了，急着投胎呀你。”
“不投胎給你做爺爺？”那人怼回去。
“我家兒媳婦可生不出來你這麽粗魯的孫子。”
“你有老婆嗎，還兒媳婦。”
“哈哈哈哈……”
他們一邊罵，又一邊在旁邊等着，氣氛比周慧岚在的時候還要熱鬧。
之前是周慧岚開店，周慧岚是妹子，還是個長得不錯的年輕妹子，即使結婚了，模樣瞧着依舊水靈靈的，跟個沒結婚的一樣，完全沒有村婦氣質。
這些來排隊買牛奶麻花的大老爺們，不好當着人家這妹子說葷話，但現在來的人是方應禮，他們就沒那麽顧忌了。
不多一會兒，什麽糙話都說了出來，氣得阿翠姐在旁邊嚷嚷着讓他們消停。
“瞧瞧你們，把另外一個妹子給惹生氣了。”
人群裏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麽一句，惹來哄堂大笑。
方應禮皺起眉，看了人群一眼：“我們這還不打算開茶館講樂子，各位同志買了麻花的讓下先，給後面沒買的人過來。”
“哦哦哦。”
這些人也知道玩笑有點過了，片刻之後，買好麻花的人先走了。
不過後面有離開的人跟同伴嘀咕着：這方指導員的脾氣沒傳說的好啊，咱們就說了幾句玩笑話，他就甩臉色了。
你小子開他老婆的笑話還有理了，同伴無語地拉着他快步離開。
那人讪讪一笑，但不敢得罪同伴，吃着麻花跟上腳步。
這件插曲沒引起多麽大的不快，後面方應禮和阿翠姐開始忙起來時，一手收錢，一手做吃食，廢話都不想多說一句。
早晨的小食店是最忙的，附近幾條街的人都有店裏的熟客。
這裏大部分人家的早上都有吃早餐的習慣，有的人買牛奶麻花回家後，會搭配煮的白粥一起吃。買飯團的人則是上班族比較多，路上直接就拿着能吃，而且比麻花更飽腹，兩個就飽，價格也實惠。
而另一邊，周慧岚騎着三輪車安全地到達紅湖村，見到家裏兩個小朋友之後，拿着雞蛋敲響了陳嬸子家的門。
看着面色不好的陳嬸子，周慧岚心照不宣，沒有故意提起方書朋的事情，将帶過來的雞蛋放到桌子上。
哦對了，昨天方書朋在聽了方應禮的話後，昨晚就回到家裏。
可惜他沒能跟陳嬸子解釋清楚，他到家後在陳嬸子面前說了挺多話，陳嬸子都當成空氣理都不理。
這會他在隔壁的房間裏睡覺還沒醒來，想來昨晚又是失眠了。
周慧岚沒有說明來意，陳嬸子卻知道她過來是因為什麽事，反而主動地提起：“小慧你不用特意因為我跟書朋的事情跑來一趟。”
“就是好久沒回來，想着回來了過來看下嬸子”周慧岚輕笑着搖頭。
陳嬸子卻皺起眉，問道：“不用開店了？”
周慧岚道：“我過來的時候應禮過去開店了，我做的那些他都會，還有阿翠姐在，我今天上午不過去也沒事。”
話題說開之後，周慧岚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說明自己過來的本意。
她道：“書朋是個好孩子，他心裏其實也後悔了，嬸子你要不然就聽他說下心裏話再繼續生氣？”
“他能說什麽好聽的話。”陳嬸子心裏早有松動，卻拉不下面子。
這會有了周慧岚這個中間人，她想了想，決定給方書朋一個解釋的機會，要是這小子還是那麽固執，她就不再管了，讓他爸，他哥去說。
周慧岚笑了笑：“他跟應禮說了不少話，昨天就被應禮勸着回家了，不過看情況嬸子你應該還不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不如就這會找個機會好好說說。”
接着，她又說了不少方書朋的好話。
兩人談話間，隔壁屋裏的方書朋也醒來了。
周慧岚見狀就将空間留給他們倆人，讓他好好地跟陳嬸子說明情況，她則是返回到家中，打算載着方同路和方巧娥他們回鎮上。
至于陳嬸子家的事情，就看方書朋怎麽解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