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寫毛筆字,需要文房四寶,即筆、墨、紙、硯。方應禮認為,初學者也要擁有這樣的書法工具。

不能随便的買根毛筆,再來瓶墨水。

像他當年學寫毛筆字的時候,姥爺就專門送了一套大師級別的文房四寶,小的時候不懂,長大才知道那套文房四寶的價值有多高。

泊山鎮沒有賣文房四寶的古玩店,方應禮在第二天直接去往縣城,在一家老字號古玩店裏,挑選了三套。

無他,價格太貴,三套已經掏空他所有的零花錢。

方應禮很滿意,三套裏面的毛筆都是狼毫筆,雖然不是大師級別,書寫出來的字體應該不錯。

他笑了笑,沒有跟其他人說他過來縣城這邊,坐上班車回到泊山鎮。

家裏的小孩都在等方應禮回來,去趟縣城來回要兩三個小時,再加上買東西,不會那麽快回來。周慧岚讓小孩子們不要在門口等着,喊他們進來吃早飯。

“你們吃好了,他也就回來了。”周慧岚對他們說。

說着,她目光眺望院子外面的牆,心裏也盼着,不知道方應禮會買回來什麽。她隐隐地期待,這讓她很是奇妙。

人有了期待,時間就會過得很慢。

等一家人吃完早飯,周慧岚搖着壓水井的把手,裝滿盆子洗全家人的衣服,又去店裏忙了一會回來。

發現方應禮還沒回家。

擡頭看一眼牆上的挂鐘,她愣了愣,這麽久過去,卻只過了兩個小時。

等待果然過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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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着冷冽的風呼出熱氣,心嘆着進到屋裏,看到方同路方巧娥兩人在寫寒假作業,牛娃則是在寫方應禮給他布置的帖子,現在他在學寫自己的名字“方元嘉”。

“方”“元”兩字好寫,他前幾天就學會了,但“嘉”的筆畫太多,他寫了兩頁紙,都沒有學會。

這會兒,小臉皺巴巴的,搔着腦袋一臉苦悶的神情,顯然他還是沒能寫成功這個字。

看到她走過來,牛娃黑潤潤的眼睛瞅過來,從小凳子跳下來跑到周慧岚面前,道:“姨姨,這個字我不會寫。”

教孩子們學寫字這事一直都是方應禮在做,周慧岚見狀微微笑了笑,說道:“等你爸爸回來,他會告訴你怎麽寫。”

接着又拿來他寫的那張帖子,說是帖子其實就是練習冊裏撕下來的紙張,下面墊着厚厚的書本用來過渡鉛筆書寫的力道。

牛娃寫了兩頁,但都是歪歪扭扭,沒有一個字是能看的。

“姨姨,不要看。”牛娃急忙地捂住,他知道自己寫的不好看,不想讓周慧岚看到。

周慧岚莞爾道:“那成,等你寫好了再給我看。”

她将練習冊紙放回去。

轉眼過去一個小時,方應禮揣着文房四寶,興奮地回來。

方同路他們都知道方應禮去縣裏買寫毛筆字的工具,見到他回來都二話不說地圍上來問:“大哥,這是什麽呀?”

“它看起來像是碟子,但碟子沒有這麽厚,好像是石頭耶!”

方應禮當即就和他們說起這文房四寶的各種意義和用法,也跟他們講述了關于寫毛筆字和練書法的不同:“寫毛筆字只需要會寫,但不需要什麽形體,能寫成型就可以。但書法不同,書法有很多種字體,比如隸書、楷書、行書這些是比較常見的字體,還有瘦金體、狂草這種都是。”

但現在就要讓他們接觸書法是不可能的,方應禮打算從最開始的握筆、臨摹宋體這樣的節奏開始。

當年方應禮最先臨摹的是楷書,它是比較端正大氣的字體,很适合初學者。

現在手頭上沒有能用的字帖,這難不倒他,他可以自己寫一幅給小朋友們臨摹,當然啦,他說的小朋友,指的是方同路方巧娥。

至于牛娃?算了算了,讓他先玩個兩年再說。

方應禮寫的是鐘紹京的《靈飛經》,他的字體靈動秀美,被後人稱作“天下第一小楷”不是沒有道理的。整個篇幅很長,方應禮只取了首部的兩百字。

但僅僅是這些字,對于以前還沒握筆的方同路方巧娥兩人來說,依然很是震撼。

震撼之餘,他們對這漂亮又有趣的小楷産生很大的興趣,心向神往地問:“大哥,我們什麽時候也能寫成你這樣子?”

“五六年?”方應禮眯眯眼。

方同路方巧娥:“……”

好久啊。

方應禮笑着拍拍他們的腦袋:“寫毛筆字沒有速成法,都是一筆一劃練出來的,你們想要練出火候,十幾年都有可能。不過我們不是專攻這一項,不需要學到精。”

他的本意亦不是如此,自然不會苛求他們達到這樣的境界。

方應禮放下毛筆,展開兩張書法紙,用墨錠壓在上面,磨好的墨放在兩側,教他們怎麽握筆。

“你們今天的目标是把自己的名字寫出來。”方應禮提起毛筆,神色莊嚴,落筆靈婉地将他倆的名字豎着寫在左側。

交代他們按照自己的寫的,臨摹出來。

起初兩人寫的不是染開墨,就是筆畫太粗,寫成了一坨黑色的不明體,要麽就是字體太大,占據了兩個字的篇幅……

練毛筆的事情不急,方應禮看了一會兒就把視線放到周慧岚身上,側身靠過去,在她耳旁輕聲詢問:“小慧,你要學嗎?”

“我……”周慧岚深吸口氣,思忖片刻後,搖了搖頭,“還是晚上吧,現在我得去一趟店裏。”

方應禮有點遺憾,不過依舊點了點頭。

他笑着說:“晚上給你開小課。”

話音落下,他的手被人輕輕地牽了一下,一只小手拽進他寬厚的手掌裏面,是牛娃。

仰着小臉地瞪着他看,臉上寫着“我都聽到了哦,我也想要開下課”的表情。

“行行行,你也有份。”他心情舒暢起來。

寫毛筆字需要安靜不被打擾的環境,方應禮抱起他,跟周慧岚說了句“我們跟你過去”,又問她有什麽需要帶的,多的話他就騎三輪車。

“沒有了,今早上都搬過去了。”周慧岚說着,回屋給牛娃找來件厚實的棉外套裹上,問方應禮餓了沒,“廚房裏有烤土豆,可以蘸蒜蓉吃。”

方應禮道:“帶兩個過去。”

這土豆是當初他在供銷社買的兩斤土豆作為種,種出來的。上次的上次,方應禮去紅湖村碰到方二伯,方二伯告訴他土豆熟了,挖出來了幾十斤。

問他要不要。

方應禮自然是要的。

不僅要,他還分了一些給關系不錯的同事,像林菲、陳彬、孫慶等人都有份。

還教了他們新的吃法。

為此,他還特意跑了趟下府路,去那邊看之前種下去的土豆苗長得如何了。近來天氣嚴寒,出門風刮在臉上凜冽得厲害,土豆苗的長勢慢下來,進入半休眠狀态。

土豆喜溫,冬至前這邊的氣溫攝氏度還沒降到18攝氏度以下,土豆喜歡這樣的氣溫,長得老好了。

冬至過後氣溫一天比一天冷,最近更是低到五六度。

土豆的耐寒能力差,這個溫度雖然不會凍傷,卻也沒法好好地成長,可愁懷了周隊長。

“後悔,早知道我還是種小麥了,至少冬小麥不用這麽麻煩。”周隊長吐槽。

方應禮瞥他一眼,冷聲道:“一百二十畝全都種成小麥,這灌溉你們能做得來?且不說這溝渠就不适合用來全面灌溉土壤,莫非為了種成小麥,還要再臨時改個灌溉渠?”

周隊長:“……”

讓他嘴賤。

“我也就是說說。”他搔搔後腦勺,擠出來這句話。

“你若是說種大白菜和豌豆這兩種,我還覺得靠譜點。”方應禮說着,走出田裏,去到休息室裏要了這批土豆生長數據。

全鎮的生産隊到冬天,比起其他季節多了幾絲松懈,農忙的急迫感在這刻仿佛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跟着周隊長過來到休息室這邊,裏面的文職撐着下巴在打盹。

還是周隊長黑着臉把他給拍醒的,眼不見心不煩地喊他去把方應禮要的資料給整理出來。

那次去過下府路之後,方應禮就把這記錄數據的任務丢給方書朋。冬日犯困,他近來這陣子中午總會有困意,實在困得不行,就會拉上牛娃一起睡午覺。

拿着土豆出來,周慧岚和牛娃在外面等着他,方應禮将土豆揣進懷裏,眼中帶笑地朝着他們走過去。

店裏需要忙的活兒不少,方應禮帶着牛娃過來,看到阿翠姐在炸湯圓,周慧岚進到裏面立馬接手,讓她去另外一個小的油鍋裏炸花生。

“嗯?”方應禮好奇地看過去。

看到阿翠姐把提前準備好的花生倒進到油鍋裏,炸花生需要文火,還要不停地翻動,她只好腆着臉不好意思地讓方應禮幫忙看下火。

方應禮放下牛娃讓他自己去玩。

他坐到小凳子上燒火,一邊問她這花生是用來做什麽的。

“花生糖快沒有了,今天要做花生糖,還有部分要做成花生餡,炸的要比平時多些。”阿翠姐解釋。

方應禮微微颔首:“有什麽活可以跟我說。”

阿翠姐:“行吶。”

很快,就真的有活讓方應禮幹了,阿翠姐在炸完花生還沒碾碎,就有幾個顧客要來買糯米飯團。

她急急忙忙地過去包飯團,方應禮看這用擀面棍碾一半還沒弄完的花生碎,就走過去手握木柄地碾起來。

方應禮不是矯情的人,做起活來手腳麻利,動作流暢,沒過幾分鐘就把剩下的花生都給碾碎。他用湯勺把碎的花生抖進到盆子裏。

再想着湯圓裏的花生餡要更碎,就掏出一部分,問過周慧岚覺得沒問題之後,再繼續碾了兩遍,直到這花生碎變成了花生粉。

阿翠姐把這些花生粉收起來裝到碗裏,加了不少白砂糖進去。

接着,她就接手了周慧岚炸湯圓的工作。

熬糖漿的工作依舊是由周慧岚來完成,這項流程其他人做出來的效果都沒她的好,只有她能掌握到那個火候,做出來的糖漿香而不膩。

對面街道的幾家小店裏的孩子,都喜歡在周慧岚熬煮糖漿的時候好奇地過來張望。

聞着香味,看着她手像是變魔術的一樣,把那黏糊糊的糖漿做成了一塊塊又酥又好吃的花生糖。

一些孩子還會拉着爸媽的手求着要買花生糖吃。

把這些店家老板給氣得想要當場脫了褲子打屁股,不過最後并沒有打成,周慧岚将這些花生糖的邊角料送給了這些家裏有小孩子的店家。

拿到碎糖的店家老板不好意思白拿東西,經常會送過來他們家的店裏吃食過來。

這次送過來的有粿條、面皮、醬油和一些小玩具。其中有個玩具是木頭做的魯班鎖中的九根鎖,方應禮覺得有意思,丢給牛娃玩,想看他什麽時候能解出來。

方應禮擡手揉了揉牛娃的腦袋:“這叫魯班鎖,抽出來這些木頭就可以解開,不過要有規律的拆開,要不然是解不開的。”

“嘉嘉,你想玩嗎?”

“好玩嗎?”牛娃拿着這魯班鎖,眼裏多出探究的神采,高興地問爸爸。

“算是好玩的智力玩具。”方應禮中肯的說。

牛娃聽到這話,乖乖應到:“好”

方應禮見他應了,心中想着牛娃還這麽小,就算後面解不開也正常,他心中沒有特意的期待。

牛娃坐在店裏的小凳子上面,雙手握着魯班鎖,左瞧瞧右看看,沒看出多少名堂來。但小孩子的動手能力強,看不明白,他可以直接拆啊。

拆着拆着,他就拆出來了四根。

只是後面的卡主了,怎麽都拆不下來。

牛娃嘟着嘴巴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将這魯班鎖一丢,繼續玩他最喜歡的小汽車。

看得方應禮苦笑不得,果然,他就知道牛娃解不開這玩意。

晚上關了店,方應禮抱着牛娃在外面等周慧岚出來,牛娃的懷裏抱着小汽車,還多出來一個魯班鎖。

方應禮感到有趣地戳着他細嫩的臉頰,在鎮上住了幾個月,不像之前天天跑着出去曬太陽,牛娃的膚色瞅着更白了。

終于有了別人口中形容的那種“粉雕玉琢”“白白嫩嫩”,使得他愛不釋手,戳了還想來幾下。

“嗚嗚……粑粑疼。”牛娃皺起小臉,生氣地看着方應禮。

方應禮遺憾地收回手。

“走吧。”周慧岚提着東西出來,回頭讓阿翠姐把後門關好了,才喊上方應禮。

方應禮抱着牛娃坐到三輪車後座,騎着他們回家。

方同路和方巧娥兩人在家裏練習了三個小時的毛筆字,開始時候,寫出來的字慘不忍睹,自己看了都自愧。

到後面,兩人寫出來的名字漸漸有了字體的雛形,雖比不上他們用鉛筆字寫出來的名字,但比初始那兩張書法紙上面的字跡,好了不止兩倍。

兩人頓時有了信心,寫的速度快了起來。

不過兩人的速度再怎麽快,也是初學者,捏着筆的手腕沒寫幾個大字,就酸得過分,只能是停下來揉手腕。

方巧娥兩眼水汪汪地看着方同路:“小哥,這寫毛筆字好難啊。”

“嗯。”方同路抿着唇。

他握筆的姿勢很用力,每次寫完名字,都會有種無力地酸麻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有。

他咬着牙齒,堅持地說:“我想寫出像大哥那樣的字體。”

方應禮寫的《靈飛經》裏面有很多字體他都讀不懂,可他莫名覺得那些字很好看,比課本上印刷出來的字體好看多了。

想要學會這樣的字體很難吧?大哥都說了,少說也要練個五六年,等到那個時候,他就讀中學了。是個中學生,肯定能認識這麽多字,到那個時候,寫毛筆字定不會像現在這麽累。

“早知道我就不答應大哥寫毛筆字了。”方巧娥垂下嘴角,有點想放棄。

方同路皺眉:“小妹,今天才第一天。”

“啊,時間怎麽那麽慢。”方巧娥嘆氣。

中午方應禮過來送飯的時候,他們才寫了三張書法紙,這書法紙不大,寫十幾遍他們的名字就沒位置了。

現在方巧娥寫完第九張,方同路在寫第十張,兩人不分伯仲,卻也累得寫不動。

“要不,我先休息,不放棄了?”方巧娥給自己找了個借口,癱在椅背上面,人松懈下來,不僅手酸,腰和背也酸,屁股還痛。

她揉着屁股,可憐兮兮地望着方同路,帶着稚氣的少女嗓音道:“小哥,你不要跟大哥說我有放棄的想法哦。”

方同路沉默。

外面響起“咯吱”一聲,樓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方應禮高大的身形出現在外院,他推着三輪車,後面坐着牛娃,還有跟着進來的周慧岚。

透過窗戶看向屋裏的書桌方向,鎢絲燈泡亮起的橘黃色暖光裏,兩個小孩在裏面探頭探腦,方應禮神色微微詫異。

“你們寫到這麽晚?”他問。

方巧娥麻溜地爬起來,跑出房間,撲到方應禮的身前:“大哥,你們回來得好慢。”

“大哥。”方同路站在門檻上,沒有親昵地湊近。

方應禮忍不住地看了一眼他,見他臉色平靜,垂放在身前的手卻無意識地揉着手腕,就知道這兩人還真的寫了幾個小時的毛筆字。

在他關心的眼神下,方巧娥頓時領會,舉着手,可憐兮兮地喊:“手好酸啊。”

“累就歇着,怎麽還寫這麽多了?”看着桌上面一沓字跡已經幹了的書法紙,方應禮心中欣慰的同時,還有濃濃的心疼。

“都怪我沒有說明白,剛練的時候不要這麽急,寫個一小時就已經夠了。”

“我們寫了幾個小時呢。”方巧娥抓着他的手搖了搖,開心地問,“大哥你快看看我們寫的怎麽樣?”

方應禮拿出她的那份,看着上面的字跡由歪歪扭扭到後面的板板正正,幾個小時的時間裏,他們的進步極其的大。

他贊嘆:“寫得真好。”

比起以前的他,已經很了不起。

當時他寫了幾天,才算是摸到門道,寫出來的字跡跟他們練了三個小時的差不多。看來這寫毛筆字,也要拼天賦?

不确定,再等等幾天看。

方應禮收起激動的心情,一一地摸過他們的腦袋,想着他們累了一天,明天用什麽犒勞他們。

“我想吃酥糖。”方巧娥喊。

“我要新的奧數題。”方同路不好意思低下頭。

上次買的幾本奧數題都被他做完,後面高年級的,他塗掉了答案,又重新寫了一遍。已經在上面學不到有趣的新知識了。

方應禮:…………

微微咂舌。

論家裏有個學霸弟弟是種什麽樣的體驗。

答案是:每次都能被驚喜到。

在這點上,他真的是處處被驚喜到,而且方同路寫毛筆字表現出來的天賦比方巧娥還要高,在同樣的時間裏,他寫到最後一張書法紙上面的名字,已經有了楷書的雛形。

感覺不用幾天,他就能寫出像樣的楷書字體來。

“好,都給你們買。”方應禮高興地說。

“我也要我也要。”牛娃聽到這話,抓緊方應禮的手,臉上洋溢着激動的情緒,純粹是饞出來的。

方應禮挑了挑眉頭,伸出手勾了勾他的手指頭,道:“怎麽能沒有你的份。”

哄完小孩子,周慧岚已經給小孩子燒好洗澡水,走出廚房喊:“應禮,你過來幫下手。”

将燒好的洗澡水倒到木盆裏,再加入冷水中合溫度,方應禮撸起袖子拉着牛娃去到衛生間,快速地在天寒地凍下把他洗幹淨裹上毛巾抱着他回到屋裏穿衣服。

剩下的熱水,方同路去衛生間裏洗,方巧娥則是去房間裏洗,洗好,三個小孩就被哄着去睡覺。

沒過多久,一樓客廳就剩下方應禮和周慧岚。

方應禮還記得白天答應周慧岚的事情,等她洗好澡,擦拭着頭發進來,他目光深深地落在她的頭發上面。

帶着濕潤水汽的頭發被周慧岚挽到一邊,垂在胸前上,她微側腦袋,低垂着眉眼地擦拭着,并沒有發現方應禮直勾勾盯着她看的眼神。

幾秒,周慧岚似有所感地擡起眼。

“怎麽了?”她疑惑地問。

方應禮走近,盯着她的頭發看了一會兒,輕聲地說:“我幫你擦。”

“不……”

周慧岚的話還沒說完,她手中的毛巾就落到了方應禮的手上,方應禮走到她的身後,作為身高優勢,他只需微微低眉,就能看到周慧岚的頭頂。

兩人離得很近,能聞到周慧岚剛洗好的洗發膏的香味。

他頓了頓,回過神來,想到自己剛才無意識地湊近嗅着洗發膏的神态……怎麽像個老變态?

方應禮眸色暗下來,寬厚的手掌隔着毛巾落到頭發上面,輕輕地揉着細軟烏黑的頭發,感到喉嚨略微的幹澀,不耐地滾動幾下喉結。

“以後不要這麽晚洗頭了,沒有吹風機吹幹,半夜着涼了會偏頭痛。”

方應禮聲音微沉,與平常不太一樣。

周慧岚“嗯”了聲,輕聲解釋:“以前都不這麽晚洗的,今天頭發挂了太多油污,聞着難受就洗了。”

方應禮呼吸微微一滞,緩了幾秒才開口說話:“下次我不忙,你就叫我去店裏,不要自己太累了。”

周慧岚:“好。”

她很爽快地答應了。

暖黃色的燈光,兩人一前一後,一坐一站,周慧岚全身放松地感受着方應禮擦拭着頭發的力道,這樣親密的舉動少有,她本能地不想開口破壞這刻的氣氛。

兩人默契的沒有再說什麽,花了十幾分鐘,将周慧岚濕漉漉的頭發擦得八分幹,方應禮停下搓頭發的動作,沒忍住地嘆了口氣。

“對了,你剛才提的吹風機是什麽?”周慧岚忽然地問。

方應禮道:“是吹頭發的,我們這邊的供銷社沒有設置櫃臺,省城那邊應該有。”

吹風機早在六零年就開始有了,不過那個時候的吹風機還是後進風的,後來就演變成了側近風,但依舊不是平頭老百姓能用得起的東西。到七六年,那個時候的吹風機已經有了現代吹風機的雛形,不過作為偏遠山村的周慧岚,沒聽過很正常。

哪怕是現在已經到了80年代,他們還是沒有在普通人家裏看到這樣的家用電器。

就是不知道林菲和謝家那邊會不會有這樣的吹風機,哪怕有,價格應該不會便宜。所以方應禮以前從未考慮過吹風機。

可是現在冬天來了,天氣這麽冷,沒有吹風機,周慧岚這頭又長又密,烏黑發亮的頭發,每次洗完之後,都要兩個小時才能徹底幹。

長久下去,方應禮挺擔心周慧岚有偏頭痛的。

想着他奶奶和姥姥都有偏頭痛的毛病,他不得不提前擔憂起來。

周慧岚回頭,看到他皺起的眉峰,不由地愣了一下,柔聲地問他:“怎麽了,突然不開心?”

“就是想到了一點事。”方應禮思緒抽回來,看着她,轉移話題地笑着問,“現在有空?要不要來學毛筆字?”

“現在嗎?”

周慧岚起身,這次沒有拒絕方應禮。

她走到書桌邊,拿起之前方同路方巧娥兩人寫完的書法紙,看着上面漸漸成型的字體,十分感慨:“小孩子的精力真旺盛,一天就寫了這麽多。”

“我們不需要跟他們比。”方應禮笑。

就算是他,也沒辦法一天寫幾百個毛筆字啊。

想象一下就覺得這兄妹兩人是真的恐怖,三個小時就寫了這麽多字。

周慧岚不置可否,坐到了桌前其中一張椅子上面,她端正起态度,擡起頭看向方應禮。

這一看,方應禮很快地跟着坐正了身體,神色溫柔地教周慧岚如何正确地握住毛筆杆,他起筆在上面寫下“周慧岚”三字。

筆鋒剛勁有力,字跡飄逸靈動,雖未達到翩若驚鴻的地步,卻足夠令人驚嘆。

“寫得真好。”周慧岚輕呼。

比起白天方應禮寫給兄妹兩的那兩個端端正正,不容易出錯的毛筆字,晚上這三個字,更加适配這樣的方應禮。

周慧岚沒讀幾年書,但認的字不少,哪怕不懂得書法,她還是覺得方應禮的字是她見過最好看的。

“比叔公還要好看呢。”她激動地說。

方應禮耳垂默默地紅了片刻,撇開眼道:“沒那麽誇張。”

“叔公寫了幾十年的字,我還是不如叔公的。”方應禮沒有謙虛。

周慧岚贊嘆完,心裏多出一抹失落,感覺到了她和方應禮的距離,聲音不自覺地低落下來:“我恐怕是練不出來這樣的字了。”

“寫不出來也很正常,女人和男人的力道不一樣,就算寫同樣的書法體,寫出來的字跡依舊會有差別。”方應禮說。

“要不然我教你寫比較秀娟的瘦金體?”說完,他反而先搖了搖頭。

“不行不行,瘦金體不好練,更加注重力道的使用,而且你才剛開始學毛筆字,就從最難的部分開始練起,壓力太大的話,你立馬放棄就不好了。”

聽他自言自語,周慧岚止不住地莞爾笑了起來。

“行啦,我自己先寫一個看看。”她打斷了方應禮的自言自話,端正起态度地提筆寫了下來。

寫出來的比方同路兩人初寫的要好,但依然不夠端正,對毛筆的把控微弱,完全起不到作用。

連續寫了十幾個名字,看着落筆寫下來的字跡進步不明顯,周慧岚放下毛筆地揉揉手腕:“學毛筆字這麽累啊。”

“休息吧。”方應禮看在眼裏,輕聲說,“明天還要開店,別太晚睡。”

見她猶豫地看着亂糟糟的桌面。

方應禮又道:“我來收拾就好。”

“嗯。”周慧岚沒推托,她在店裏忙碌一整天,這會精神一放松,困意如潮水般襲來,眼睛發着酸,快要提不起勁來。

晚上十點。

客廳就剩他一個人了。

方應禮整理着桌上的書法紙,把他們各自寫完的紙張分類卷起來,用橡皮筋紮好,放到旁邊的桶裏面。

他鋪開新的書法紙,沉默而肅然地提起筆,無聲地落下來,寫了一首《關雎》

“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方應禮想說,他好像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那個女孩叫做周慧岚,在他穿越過來的那天晚上,睜開眼時第一個看到的女孩子,當時她眼中充滿了擔憂的愁緒,在見到他醒來時,下意識地露出那一抹淺淺的微笑,至今還在他的腦海裏,揮灑不去。

以前,他不明白那樣的瞬間,他會記得這麽久,仿佛在昨日,在今天,在他回眸的前一瞬間裏。

此刻他卻又無師自通,驟然地接近中,抓住了剎那的那絲微妙的情緒,那絲情緒反饋給他的感覺如此深刻。

是下一秒,女孩子翹起的嘴角。

方應禮喜歡看周慧岚笑得彎起來的眉梢,偶爾露出來那屬于成熟少女的剎那妩媚,一絲一縷地撩撥着他,讓他心神蕩漾,把持不住。

方應禮做拳抵在唇邊咳嗽了兩聲,不敢再細想下去。

那寫完的《關雎》被他粗魯地折成小小的巴掌大的四方形,壓在了桶裏最低處,不打算讓它重見光明了。

沒多大一會兒,方應禮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重新鋪了一張書法紙,在上面沉默的,力透紙背地寫下來整篇幅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第二天,方應禮眯着眼醒來摸了摸外面,摸到了空,他猛地睜開眼睛,看到外面周慧岚睡的位置已經沒了人。

窗外的光線照射進來,在窗格上面透出方形,落到地上,像是一格格亮色的天窗。

他揉揉發疼的太陽穴,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不由地肩膀頓了下。

“應禮?”外面,周慧岚的聲音響了過來。

方應禮驟然翻身跳下床,赤着腳踩在冰涼的紅土磚上面,急忙地穿上鞋子出去:“我在,怎麽了?”

周慧岚看着他慌亂穿着外套的樣子,意外了一下,道:“沒什麽,就是我要去開店了,你醒了就趕緊吃飯,再去上班。”

“哦。”方應禮應了下。

看着她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走出了外院,把開着的門合上。

方應禮情緒奇怪地看着她消失在眼前,死魚一般地重新躺回到床上,想着昨晚發生的事情……

他在寫完了《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之後,還是情緒澎湃,覺得身體裏有無數使不完的精力,禁锢在身體裏揮發不出去。

于是在客廳裏來來回回地跑了幾圈。

後來當心自己聲音太大,他還是光着腳跑的,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回過神來,額頭都出來汗水,他才罷休。

可是做了這麽多,回到房間裏,他堪堪發現,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情緒,又湧了上來。

接着他幹了什麽???

方應禮把臉埋入了棉被裏,被自己昨晚的瘋狂感到臉頰發燙。

啊啊啊~~~

他偷親了周慧岚!

雖然只是親了臉頰,但他還是覺得這行為不妥,太不妥了。

“讓我死一會算了。”方應禮埋在被子裏的腦袋沒動。

沒人催他。

牛娃還在呼呼地睡着覺。

并不知道他旁邊有個人在忏悔,在懊惱,在深深地自責……

方應禮埋了一會兒還沒到兩分鐘就爬了起來:“啊,快要悶死我了。”

方應禮:啊我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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