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晉江獨家發表
晉江獨家發表
“沒規矩!這就是王城來的紀相國紀大人,還不趕緊行禮。”接待紀廷昀的沄縣縣官走上前來,對着那年輕勞工低聲呵斥。
勞工忙不疊放下碗筷,跪在石頭地上給紀廷昀連磕了三個響頭:“見過相國大人,請大人贖罪!”
“起來吧,無需多禮。”紀廷昀氣勢內斂,面容平和地對勞工問道:“你說贖罪,是讓本官贖你何罪?”
縣官笑道:“相國大人別放在心上,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人物,口不擇言的。”
“是是是。”勞工疊聲道,“草民無罪,是草民胡說的,大人饒了小的。”
勞工的反常、縣官的遮掩,令人不得不懷疑這背後掩藏了什麽不可說之事。
紀廷昀掩去眼中疑色,淺笑着搖了搖頭,似乎是對上不了臺面的勞工很無奈。
“本官不問了,你繼續吃吧。夥食還不錯。”
縣官哈着腰陪在他身側,連連應和道:“是的,相國大人,這水利是您親自敲定安排下來的,我們不敢馬虎。招來的這些勞工,工錢從不克扣,吃住也都不曾短過。”
紀廷昀點點頭,狀似不經意地問:“原本去年就該動工的,既然這麽好,為何遲遲推行不起?”
“唉!”縣官嘆氣擺了擺頭,“您有所不知,這窮山惡水出刁民,大冬天的做工,給的條件再好,也讓人覺得是做官的欺壓這些老百姓。”
兩人折返,離得近了,沈厷聽到這番對話,也無奈道:“紀相國,川水郡的水利推行不暢,并非全然是我們這些官員辦事不利,實在是受轄制。”
“确實不容易。”紀廷昀贊同地點了點頭,看向江邊,又問道,“川水郡有三縣,為何這水利選在了沄縣?可是因為沄江此處地形?”
容汐安靜地看着紀廷昀和這兩名官員你來我往。
她心知紀廷昀懷疑他們,但是他并未表露出對他們的不信任。僅看紀廷昀表露出來的那模樣,還以為他這一趟來,只是為應付差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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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看一眼,那裏問一句,點到即止,并不深究。不像個律己嚴明的重臣。
所以那沈厷和縣官并未警惕他,說不準還會在心裏腹诽紀廷昀徒有其表。
卻不知他哪怕不經意的一句話,心裏都是有數的。
容汐配合紀廷昀,溫柔小意地站在一旁候着,演作他不怎麽要緊的夫人。
此時紀廷昀問起為何将水利選在沄縣,容汐也看向那條已經建起梁基的江流,靜等着沈厷的回話。
或許選址是正正當當沒有問題的,又或許沈厷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答道:“回紀相國,之所以選在這沄縣的沄江,是因為此處地勢平坦,便于施工建造。您也看到了,如今梁基将成,建得很是穩固大氣。”
沈厷此話不假,單看目前建的梁基,确實紮實穩健。但是沒看過其它兩江的情況下,沄江到底是不是最合适的選址還有待衡量。
紀廷昀并未直接回應沈厷此話,轉而道:“沈郡尹,堤梁圖紙可在?本官看一看。”
“應該的,紀相國請稍等。”沈厷道,随後沖縣官招了招手,示意将圖紙呈上來。
紀廷昀拿到圖紙後,略看了看,沉吟道:“不錯。”然後遞還到縣官手上,又走到江邊近前去看。
江邊風大,容汐讓侍女和侍衛們帶着昭昭在林邊玩,裹緊鬥篷跟在紀廷昀身側也走到江邊。
她餘光發覺沈厷和縣官頻頻打量紀廷昀,而紀廷昀卻渾似不知一般。
随後,他還擡手替容汐整理了略敞開的鬥篷衣襟,又用自己的大氅包着她,給她擋着風,指着梁基道:“待堤梁建起,橫跨兩側,我們站的這一邊會形成水庫,到了夏季漲水時,水面甚至會淹過現在所處的位置。”
容汐看過紀廷昀伸手所指之處,又擡頭看他。
寒風吹動他的額發,但絲毫不減他溫潤的神情。
容汐有些分不清他這到底是演給那兩名官員看的,還是因為憧憬水利建成。又或是二者都有。
不管是因為什麽,此時的紀廷昀仿佛是給衆生帶來福祉的天神。
有他這堅持己見的一舉,将來可能會挽救成千上萬的生靈免死于災。
容汐心中觸動,下定決心不管前狼後虎還是危機四伏,都要同紀廷昀把眼下這興建水利之事辦妥當。
歸程的路上,衆人各自坐回馬車裏,身邊沒了沈厷和縣官,容汐和紀廷昀終于能密談方才的情形。
紀廷昀又恢複了他原本的模樣,微皺着眉頭,似乎強壓了怒火,語氣冷淡地對容汐解釋道:“我猜測,咱們來之前,郡尹和縣令一定散播了什麽謠言,或是威脅了百姓和那些勞工,導致人人見了我都驚懼不已。”
“他們定是平時欺壓了百姓,尤其是我們已經知道,工錢不對數這件事。怕百姓們找你做主,洩露了他們做的惡事,所以先下手為強編造了什麽話恐吓他人。”容汐深以為然,也氣憤不已,“人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原來就是這等的。仗着離王城遠,就為非作歹藐視王法。”
紀廷昀自己生氣可以,見容汐也生氣,立即給她輕輕拍背順着氣,慢慢道:“那個沄縣縣令大有可能與郡尹勾結,所以水利選址在沄江。還不知這其中有沒有問題。我準備派人去另外兩縣打探一番。”
“好。還要再私下查一查這些勞工,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以及真實情況到底如何,他們有沒有人願意松口作證。”容汐補充道。
紀廷昀颔首道:“汐兒說的是。我今日心裏清楚但還是佯裝一無所知,為的就是一能引出郡尹顯露馬腳,二是方便暗中探查,采集證據。既然此人有問題,最好能證據确鑿,一舉揭發,讓他不能翻身。”
容汐點點頭,她相信他的決斷。
随後,紀廷昀取出車廂裏放的紙筆,将他記下的堤梁圖紙謄在紙上畫了個大概。
容汐湊在他身邊看,并不是很能看懂。她問道:“如何?這些有沒有問題?你在看梁基時,我感覺到郡尹和縣令二人有些反常的緊張。”
紀廷昀望着他憑記憶繪出來的圖紙,默然道:“圖紙應當是沒問題的,如果有問題,大概也出在那正在建的地方。這些細節之處我并不清楚,還是要問問專擅之人。”
容汐眉頭深皺:“如果有問題,那豈不是出在堤梁本身?那郡尹沈厷,怎敢在關乎社稷的水利上動手腳?若出了事,他有幾條命都賠不起。”
紀廷昀溫聲道:“汐兒先別急,待我派人查一查,沒動手腳最好。若有問題,沈厷當死不足惜。”
兩人将所有事梳理完備,安排好下一步行動與應對,行程不知不覺就抵達到了終點。
馬車依舊停在郡尹府門前,但是下了馬車後,沈厷卻沒将人往裏迎。
他走到紀廷昀身前,拱手道:“紀相國今日辛苦,下官在川水郡最好的酒樓備上了一桌好酒好菜,款待大人與夫人,相國大人您看如何?”
紀廷昀現在與沈厷還處于和睦相處中,沈厷如此客氣,他不好推辭。于是面上順從道:“既如此,就有勞沈郡尹安排了。”
得到紀廷昀的同意,沈厷滿意地笑了笑。
容汐敏銳地察覺出不對來。
如果沈厷只是單純地款待紀廷昀,為何紀廷昀的不反對令他由心而發出滿意來?容汐不禁懷疑沈厷此舉的真實用意。
帶着這份懷疑,容汐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派人先護着昭昭回住處後,一行人轉步至沈厷說的酒樓,在他早就包下的雅間入座後,沈厷又笑道:“好酒好菜,若只這麽吃,難免無趣。所以下官還給紀相國和夫人準備了助興表演。”
話音落下,沈厷撫掌。
随即,一隊身覆金飾與薄紗、半遮面部的窈窕美人自房內的大屏風後徐徐走出。
此時已将近十一月,寒風蕭瑟。容汐身穿兩件中衣都覺得有些冷,這些女子卻要衣不蔽體地給這些達官貴人跳舞助興。
這實在是無恥至極。
容汐只有死死捏緊了放在案下的手,才不至于失态。
沈厷撚須而笑,端起酒盅敬了紀廷昀一杯酒,遮袖飲酒時,視線看向容汐,目光猶如蛇信子一般在她白玉無瑕的臉龐上掃過。
因為沈厷只不過是宴請紀廷昀和容汐,又請他們看一場衣着有些暴露的舞蹈,并不觸犯什麽大錯,所以紀廷昀還不能拿他如何,只能先按着脾氣冷眼看着,守待這沈厷有沒有更深層的目的。
場中随樂起舞的舞女們姿态妖嬈,眼神魅惑,頻頻湊近紀廷昀身邊,對着他搔首弄姿。
沈厷和縣官早已習慣了一般,一人拉了一個舞女陪坐在身邊斟酒布菜。
就是這短短不到一盞茶的時間,紀廷昀已經發現了異常。
無論是場中跳舞的舞女,還是陪在郡尹和縣官身邊的舞女,沒有一人張開過嘴說話,她們就像泥捏的娃娃,只會保持一致的微笑。
紀廷昀看向容汐,正巧與容汐目光相接。
兩人仿佛能透過對方并沒有表露出深意的目光看穿彼此心中所想——他們有着共同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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