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山陵崩
山陵崩
“你的未婚夫是個什麽樣的人？”
在那本書裏，蘇寧郡主她們是和但相宜一樣的小配角，甚至筆墨還不如她多。對于她們的夫婿，只有只言片語帶過。
“阿宜，這個人家可是蘇寧自己看上的。”
“蓉蓉，別瞎說。”這回，輪到蘇寧郡主臉紅了。
“怎麽回事兒？”但相宜對他們的事兒好奇起來。
“蘇寧和喻大公子，初見于清塵寺的桃花林。”劉蓉蓉可不怕蘇寧郡主掐她的癢癢肉，她一臉興奮地說道，迫不及待地要和但相宜分享。
“桃花林？”記憶中，母親齊安公主還在那兒舉行過賞花宴，灼灼桃花，絢爛無邊，美得如夢似幻，在那樣的場景下，邂逅也是美得心悸的吧。“蘇寧，我要聽你說。”
蘇寧郡主一開始還有些扭捏，不過當着幾位好友她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況且也是自己心悅的美事。
“那日，我陪母親去上香。”
一個春日，豆蔻少女蘇寧郡主陪母親去清塵寺上香，後山的桃花林已如約綻放芳華。蘇寧郡主從書中看到，用桃花瓣的清露煮桃花粥可以消腫化痰，正好可以纾解父親的病症。于是，帶着丫鬟小翠去後山采摘桃花瓣。
蘇寧郡主身手還算利索，她爬到桃花樹上一點點地将清露汲取到小瓶裏，就在她快要完成任務時，一個打滑，墜了下去，然後，掉入一個男子的懷抱中。
年輕男子相貌堂堂，鼻梁高挺，嘴角微揚，不羁的墨發散落鬓邊。
“你可吵了我的清夢了！”男子如是說。
蘇寧郡主剛要說聲謝謝，沒料想男子會說這個，硬生生把道謝的話咽了回去：“你快放我下去。”
男子動作麻利地将蘇寧郡主放了下去。他今日是陪家人來上香的，應該說是被他母親拖來的，說要給他抽個姻緣簽，因為小時候算命先生說他的婚事宜晚不宜早，卻也沒說這個晚到底怎麽個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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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十八歲，其實也不太大，但是他的家人可是有點着急。他的同齡好友相繼成婚，有的連娃娃都有了。他本來在桃花林的樹幹上躲清靜，卻見到一個少女興致盎然地爬到樹上，頗為專注地汲取桃花露。
人面桃花，風月無邊。
*
病來如山倒。
允明帝重病在床，幾個子女相繼服侍。寝殿裏，一股濃厚的中藥味彌漫開來。
“父皇，喝藥吧。”
兩個小宮人将允明帝的頭輕輕擡起，齊安公主一手端着藥碗，一手舀起湯匙遞到嘴邊輕輕吹，再喂給允明帝。
允明帝吃力地喝了幾口，不想再喝了。他擺擺手道：“端下去吧。”
“父皇，再喝幾口吧，良藥苦口。”
允明帝搖搖頭，臉色很堅決。
“阿秀，你向來聰明，也看得透。你說，把皇位傳給誰合适？”允明帝感嘆，要不是知道身體已入膏肓了，他真不願意放手這個位置。
宮人已經退去。寝殿裏，只有躺在床上允明帝和一旁照顧的齊安公主。
“父皇，這個問題兒臣可無資格置喙。”
她一個女子，是不容許議論朝事的，更何況是這種格外敏感的話題。
“朕說你有，你就有。”允明帝堅持。
“父皇，”齊安公主在心裏嘆息一聲，“這幾個兄長中，我自是最看好三皇兄的。”
齊安公主的三皇兄是晉王寧明。
“老三？”允明帝喃喃，“宜兒也不要小了，及笄之後就嫁給楓兒吧。”
不知怎麽又轉到了但相宜的親事上。
允明帝默默地想着，但願老三能保你們母女下半輩子榮華吧。
出了允明帝的寝殿，已是黃昏時分。殿外，站着一個男子，背影高大挺拔。
“二哥。”齊安公主叫着男子。
男子正是二皇子寧時。
“小妹，父皇有沒有問詢你的看法。”
“什麽看法？”
“你清楚，不要對我裝傻。”
寧時握住齊安公主的手腕，眼裏閃過陰鹜。
齊安公主想掙脫開，卻是力氣不足。“你放開！”
“我對你多好，獵得的狐皮都送與你了。你掉入湖中也是我把你救起來的。我可比老三對你好多了。”
“我記得很清楚，我也很感激二哥。”
“你就是這麽感激我的？！”
齊安公主看着寧時，他的神色有些瘋狂。
小時候，齊安公主覺得二哥寧時真的比同胞的三哥要對她好得多。寧時只要出宮，都會給她帶些小玩意和吃食，總會滿足她的小要求，還會陪她游湖騎馬，寫字看書。
齊安公主想，寧時真的是最最好的哥哥。直到有一天，她趴在寧時書桌上閉着眼睛，想吓寧時一跳。
正當她準備動作，臉上落下冰冰涼涼的觸感，她心裏猛地一個激靈，待到寧時出了書房，才睜開眼睛。
寧時親了她！這個突發狀況令她頭腦一片混亂。自此之後，她都躲着寧時，直到她嫁給但回，以為自己徹底擺脫了。沒想到再一次看到這讓她害怕的眼神。
寧時對眼前女子的走神頗為不滿，他另一只手準備拽上去，一道聲音驀地響起：“公主殿下！”
齊安公主轉頭，只見魯雲沿着白玉階匆匆走了過來。
“公主，聽小郡主說您一早進宮了，遲遲未歸，小的特地來接您回去。”
寧時看到來人盯着他的手看，一臉陰沉地收止了動作，放開齊安公主。
“走吧，回去吧。二哥，告辭。”齊安公主沒有再看寧時，跟着魯雲走了。
“公主，沒事吧，他沒把你怎麽樣吧？”
“沒事兒。”齊安公主勉強笑笑。
魯雲心裏泛着心疼而又酸楚的泡泡。他好像抱一抱可憐的女子，給她一些安慰，卻知道自己不配，也怕吓着了她。
“嗯，我們回去吧，阿宜還等着呢！”魯雲終是什麽也沒做，風輕雲淡地說了一句，駕起車馬從宮門回公主府。
公主府裏，但相宜的幾個好友還在，她們在等着齊安公主歸來，想見一見這個讓她們覺得分外親切的長輩。
“母親，您可算回來了。”但相宜上前，挽住了齊安公主的手。回到京城之後，等待他們的将是腥風血雨，應該就是最近了。“蘇寧她們幾個還在等您了。”
“是嗎？那正好一起用膳。”在女兒面前，齊安公主不想露弱，她的笑容絲毫看不出端倪。
“好，我也是這麽想的。”
“姑母（秀姨）！”蘇寧郡主、劉蓉蓉和蔣菁紛紛圍了上來，向齊安公主行禮。
“好了，好了，這是我娘。”但相宜被幾個好友擠到了一邊。
“恁的小氣！我們就是不放秀姨。”
和幾個小輩笑鬧，齊安公主暫時将心事擱置一邊。
是夜，齊安公主眼皮跳得厲害。
“魯雲，我這眼皮老是跳，感覺不對。”
“沒事兒。我以前眼皮跳的時候，第二日就發了俸祿。”
齊安公主無心玩笑，她看着陰沉的夜空。這天，終究是要變了嗎？
魯雲也看向天空，天變了又怎麽樣？我總會陪在公主身邊。
夜半時分，寂靜無聲的京城突然回蕩着盤旋不去的鐘聲，一下一下，淺眠的齊安公主立刻坐了起來。
她顧不得其他，馬上叫起了但相宜。但相宜聽聞動靜，已經穿衣起身。
“公主，別着急，我送你們去皇宮。”魯雲已在前院候着。
大周朝，皇帝、太後或者皇後駕崩，都會敲喪鐘。皇後是三十六響，太後是六十八響，皇帝是九十九響。
三十六響已過，鐘聲未停，到了六十八響，還在繼續……
齊安公主眼角滑下淚水。但相宜扶住了母親的肩膀。
一些趕路的朝臣已将官帽摘取。他們已經兩個月沒見過允明帝了，沒想到等來的竟是天子隕落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