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這場吻戲拍完,司白始終沒去看過回放,但估計效果很好,因為陳良棟接下來的表情明顯愉悅不少。
等拍完這一天的通告,天空已經漸漸破曉,晨昏交接之際,一片魚肚白如水墨般暈染開來。
熬了個大通宵終于完成拍攝工作,等到陳良棟宣布收工時,所有人這才如釋重負,各自忙碌起來,收拾器材的收拾器材,整理道具的整理道具,忙亂卻井井有條。
生活制片提前定好了早餐,差不多卡着點兒送過來,忙活了一夜,衆人都餓了,領完飯盒後紛紛狼吞虎咽起來。
司白換上私服,長時間神經高度緊繃,驀然放松後疲憊感紛湧而至。
陳良棟跟他之前合作過的電視劇導演全然不同,前者對細節有種變态的苛求,會因為一道眼神、一個動作反複要求重拍,司白原以為這是業內人士誇大化的評價,然而僅僅一晚上,他就親身論證了這個評價的真實性。怪不得他的通告單上只排了四個場景,這一晚上拍下來幾乎一半以上都是廢片。
他從前接戲,跟制片方是心知肚明的雙贏局面,他需要資源維持曝光率,制片方需要利用他的流量變現為劇播量,至于演技,那不在雙方考慮的範圍之內。
他只需要按着劇本、聽從導演,像個設置好出廠模式的機器人,飾演一個完美符合市場需求的男主就可以了。
觸及角色內核?深入角色靈魂?
司白憶起陳良棟講戲時說的話,一時不免有些想笑,別說角色靈魂了,他連自己的靈魂在哪兒都不知道。
這時,他的肩膀處傳來很輕的觸碰,司白回過頭,迎見沈繹微笑着的臉:“嘿。”
“嘿。”司白不帶多少感情地回應他一聲,淡聲道:“有事?”
沈繹兩手各提着個食品紙袋,包裝上印着五星級酒店的Logo,他臉上的笑容絲毫不受司白語氣的冷淡影響:“早餐送到了,我看你都不着急拿飯,想着待會兒飯冷了,就擅自幫你領了一份。”
司白順着話題低頭看向沈繹手裏的紙袋,瞳仁很細微地閃了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
沈繹說完,自顧自将其中一個袋子遞給司白,又說道:“趁熱吃,吃完早點回酒店休息,今天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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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狀況發生得令人措手不及,司白擡起手,怔愣着接過來:“……謝謝。”
興許司白身上的真空帶太過于明顯,沈繹沒再說些什麽,朝他笑了笑後就拎着自己的早餐到陳良棟身旁邊吃邊聊了。
司白徐徐吐出一口氣,皺着眉按了按後頸,看着手裏的那袋早餐,心中滋味百般交織。
他沒打算和沈繹一樣,結束拍攝了還繼續跟導演讨論表演細節,自個兒先回了酒店,進門就奔向了浴室。
溫水流淌過全身的舒适感極大地緩解了他緊繃的神經,他滑進浴缸,讓溫水徹底包裹住全身,直到胸腔裏最後的一絲氧氣耗盡,司白才從浴缸裏冒出頭。
簡單洗了個澡,沖刷掉通宵拍攝的疲意,司白點了盞香薰,擡起頭的瞬間瞥見了進門時被他随手扔在一邊的食品袋。
躊躇了會兒,司白還是走了過去,打開包裝,南城當地的小吃碼得整整齊齊,一撕開封口,香氣就撲鼻而來。
從收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不少時間,小籠包和豆漿都有些冷了,司白簡單吃了兩口就停下手,拿濕巾擦了擦手,又把廚餘垃圾收拾好。
自從他看了《高燒》的劇本後,食欲就一直不太好,如果不是為了維持生命體征,他甚至可以免除進食。
折騰了這麽久,天空已經徹底亮了起來,晨光耀眼,司白拉上窗簾,刷牙的時候,手機收到了導演助理發來的通告單。
明天依舊是陸見星和陸與行青春戀愛的戲份,司白将手機放回充電站,鑽進被窩,拉高被子蓋住了臉。
至于那些以後,就留到以後再說吧。
*
少年時期的愛情總是帶着九死未悔的熱烈,無從克制,也無從遮掩。
初初悸動時還能将情感壓抑在心中,清楚了對方和自己一樣的心意之後,就只想和愛人無時不刻地黏在一起。
比如在校服掩映下,偷偷牽了一節課的手。
比如在無人經過的綠茵小道,陸見星跑着跳上了陸與行的背。
比如在攝像死角的器材室角落,灰塵漂浮在昏暗的光線裏,而他們溺斃在一觸即離的吻。
……
某日靜谧的午後,陸父一大早便出門參加企業的剪彩活動,陸母則與姐妹們約好了下午茶,整座陸家大宅裏只剩下了陸家兄弟兩人。
一開始只是窩在影音室看電影,燈光全部熄滅,只剩下熒幕亮起的幽微光芒。
陸見星膽子小,偏又喜歡看恐怖片,屬于是人菜瘾大。他脫了鞋,雙腳踩在沙發上,懷裏還抱着只玩偶,側着半邊臉,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
每次劇情發展到恐怖的地方,陸見星就像只受驚的小倉鼠,身體拼命地往一旁拱。
陸與行被他拱得想笑,忍着笑意揶揄道:“害怕的話就幹脆把眼睛閉上吧。”
陸見星回頭嗔怪道:“閉着眼睛看鬼片,那還有什麽意思啊。”
話音還未落下,詭異的BGM響起,伴随着女主角尖銳的叫聲,一瞬間陸見星雞皮疙瘩全起來了。他緊閉上眼睛,整個人下意識縮成一團,往陸與行的懷裏鑽。
陸與行雖說只比他大了三個月,身形體量卻大了他一圈,恰好能将陸見星完完全全摟在懷裏。
圈着陸與行的腰,感受到他緊繃結實的肌肉,陸見星睜眼便看見陸與行的臉色不太自然,靈光一閃,他不禁洋洋得意起來:“還說讓我閉着眼睛看呢,明明你自己也很害怕吧。”
逞強的表面被無情戳破,陸與行嘆了口氣:“本來還想裝久一點的,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你發現了。”
陸見星目光發亮,映着投影的微芒,像熠熠生輝的寶石:“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害不害怕看鬼片我會不知道嗎?”
陸與行點點頭:“嗯,有道理,不愧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我才不要當蛔蟲,我要當你身體裏抽出來的那根肋骨。”說到這裏,陸見星皺了皺鼻子,湊上去抱住陸與行脖子,開口時嘴唇貼着頸動脈摩挲,“哥,你說會不會你也是我爸爸的親生兒子啊,這樣我們骨子裏就流着相同的血,分享着同一套DNA。”
“要不然,你說,我怎麽會這麽喜歡你。”
陸見星挑着上目線,眼神裏滿是迷戀,渾然不覺這樣一幅姿态落在陸與行眼裏有多麽勾引人。
陸與行的呼吸逐漸變得粗重,他低下頭,像小狗一樣,不斷地用嘴唇觸碰陸見星的臉。
遙控器從布藝沙發掉了下去,無人顧及播到一半的影片。
吻循着鼻尖、嘴唇一路下滑,落到了脖頸,陸見星難耐地挺高身體,發出了一聲甜膩的呻.吟。
陸與行被這個聲音刺激得動作頓了頓,突然擡手,将陸見星從腿上掀了下去,牢牢地壓在了身下。
他的右手掐在陸見星的腰上,手掌悄悄地從陸見星的衛衣下擺探了進去,觸及到緊致溫熱的皮膚。
而陸見星的雙腳也無師自通般地勾上了陸與行的腰。
呼吸開始亂套。
一切暧昧終止于門外響起的陸母的聲音:“寶貝們,看電影呢?媽媽回來了,要不要給你們準備些下午茶?”
兩人動作一僵,趕在陸母推門進來前,狼狽分開……
*
不是沒有和別人發生過親密關系,只是脖頸處沈繹留下來的感覺格外明顯,仿佛那濡濕的柔軟觸感還烙印在他的皮膚上,司白沒忍住拎起衣服領口擦了幾下,把那一塊皮膚弄得泛紅。
影音室的場景來來回回拍了五六次,就為了拍陸見星擡眸時那道癡迷的眼神。
到最後,是陳良棟讓司白将沈繹代入自己喜歡的人才算順利地把這一鏡給過了。
聽陳良棟喊了卡,司白渾渾噩噩站起來,從影音室的冰箱裏找出一瓶純淨水,擰開喝了好幾口。
他沒有什麽喜歡的人,能做的,只能是采用老辦法——假裝愛上眼前這個人。
他沒有表演天賦,要入戲就只能試着真的動心,有時候會分不清戲裏和戲外,所以外界關于他因戲生情的緋聞總是沸沸揚揚,一段感情開始于別人的故事,自然不會有屬于自己的結局,于是總是很快就分道揚镳。
他做不到沈繹那樣随時出戲,只好借助喝水,慢慢平複內心的悸動。
走到監視器旁時,不知怎麽地,陳良棟突然聊起司白的高中時代。
“我上次看了你的簡歷,記得你也是南外附中畢業的?”
司白握着純淨水瓶的手緊了緊,他點了點頭。
“那不是跟沈繹是同個學校?你們年紀差不多,不會這麽巧,還是同學吧?”
司白卻沒有半分想要追憶青春年華的念頭,眼皮垂下,一幅不欲多談的模樣。
最後還是沈繹笑着解了圍:“是同學,不過不在同一個班,平時沒有什麽接觸的機會。”
沈繹這句話還算客氣了,何止是沒有接觸的機會,高中時期的司白和沈繹簡直是天與地的差別。
他身在污泥裏,而沈繹自然是那個高懸在天上的人。
沈繹是典型的優等生,各個方面都很優秀,司白印象中的沈繹一直是三好學生的模樣,校服永遠幹幹淨淨板板正正,頭發永遠是校規要求最标準的長度,成績當然也永遠是老師口中那個不可逾越的第一名。
而他呢?高懸在天上的月亮對污泥裏的人也會有印象嗎?
司白沒想到的是,沈繹對他還真有印象,且,印象深刻。
司白那張禍國殃民的臉,要說整整三年沈繹都沒有印象,那是不太可能的事。
和其他人一樣,沈繹最開始注意到司白,也是源于他令人一眼驚豔的長相。
只是沈繹想不通,為什麽司白這樣好看的臉上永遠帶着傷,他像漂浮在洋流裏的冰山,身上仿佛永遠籠罩着真空帶,隔開了所有人。
某次聽同桌說起,說是在校外撞見司白和小混混走在一起,說不定傷口就是和他們打架留下的。
當時沈繹還在心裏嘀咕,那些人對着司白的臉,居然能忍心揮得下去拳頭。
除去衆口铄金的打架傳言,最不缺的,還有司白那從未停止過的桃色緋聞。
沈繹對兒女情長的八卦不感興趣,但不妨礙班裏的女生叽叽喳喳讨論,其中最經常聽到的就是司白的消息,只是與他有關的話題裏,女主角經常換了名字。
女生們一邊憤憤地吐槽着他女朋友沒斷過,罵他渣男,一邊又少女懷春,偷偷摸摸地給渣男塞情書。
想到這裏,沈繹的目光不自覺向司白望去——
他黑發長睫,五官精致,唇色宛如冬雪間一抹紅,褪盡青澀,一舉一動,讓人移不開眼。
這麽多年過去,他長得越發好看了。
簡直,像個妖精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