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接連幾天的拍攝，場景都發生在主角的青春時代，千篇一律的藍白色校服，大同小異的校園環境，處在這樣的一個氛圍裏，很難不讓司白回憶起自己的高中時期。

于是這些天，受到拍攝的影響，司白的睡眠質量開始直線下降。

雖說他沒什麽事業心，對本人拿不拿獎沒什麽執念，可也不想平白拖累劇組進度，尤其另一個主演還是沈繹，他不想等到片子上映後，發現大銀幕裏沈繹的演技将他襯托得太過于慘烈。

晚上睡不着，索性就起來看劇本。

距離開機已經過去将近半個月，司白仍舊無法做到只依靠自己入戲，但陳良棟不愧是業界名導，對着司白這樣的演技廢物也能找到相應的指導方法，很多時候，司白聽得雲裏霧裏，按照陳良棟的指示亦步亦趨，在稀裏糊塗中就演出了極佳的效果。

當然，除了陳良棟，或許還有沈繹的原因，畢竟他一出道就斬獲了影帝頭銜，帶個新人入戲對他來說應該并不難。

對于電影來說，演員入戲是件好事，可對于司白來說，他漸漸地，開始分不清夢裏和現實。

電影裏相愛的是陸見星和陸與行，但在他的夢裏，熟悉的南外附中，他跟沈繹将劇本的故事繼續了下去。分明夢裏是他和沈繹的高中模樣，可他們卻能順理成章地牽手、擁抱，将戲裏的未竟之吻接了下去。

——仿佛他高中時真和沈繹談了場戀愛。

意識到這一點的司白頭皮發麻。

好在校園戲份在整部影片中篇幅不長，再過幾天就拍完了，明媚輕快的少年時代至此落下帷幕。

*

故事來到第一個轉折點，場景切換。

陸父年輕時白手起家，如今已是炙手可熱的商界新貴，陸母出身于書香門第，溫婉大方，兩人結婚以來，珠聯璧合，琴瑟和鳴，堪稱模範夫妻。

陸母喜歡小孩，偏偏身體虛弱，生陸見星時已經屬于在鬼門關走過了一遭，實在不宜再孕育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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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時，陸父收到了老友離世的消息，剩下獨生子無人照顧，被迫托付給了陸家。

陸母聽到那失去雙親的小孩跟自家兒子剛好同歲，兒子此時仍有父母疼愛，可那小孩要是去了孤兒院裏不知道要受多少欺負，當即心疼得不得了，全力支持陸父将小孩領養，辦完領養手續那天，她抱着陸見星笑眯眯地說，我們星星以後要有哥哥啦。

最先撬開陸與行心防的便是陸母的善良關懷，雖然是領養關系，可她待陸與行和陸見星并無不同，這十幾年，陸母對待陸與行同樣視若己出，并未有半分偏頗。

陸父忙于事業，陸母便在家相夫教子，偶爾和朋友們喝喝下午茶逛逛街，生活溫馨有愛。

這一天，市藝術館辦了個畫展，陸母難得自己開車出門，等待紅綠燈的時候，手機突然跳出了一條消息。

映入眼簾的，是張合照，照片中兩個年輕的男人摟在一起，身上未着寸縷，只蓋着張白色被子，其中一個男人仰着臉去吻另一個男人，而後者臉上挂着笑，赫然是張甜蜜的床照。

任何一個看了照片的人都能感受到兩人間呼之欲出的愛意，如果其中一個男人不是她的丈夫的話。

與此同時，各大娛樂版塊和金融報刊紛紛讨論起此事，消息傳得飛快，不消多時，幾乎人人都見過陸氏總裁年輕時和同性愛人的床照。

原來，早在認識陸母之前，陸父就已經有了男性戀人，兩人畢業于同一所大學，之後又一起出國留學，在國外時就已經住到了一起。

後來迫于家庭壓力，兩人不得不分手，陸父選擇和陸母在一起，另一個男人也回到了老家，聽從母親安排，和指定的女人結了婚。

兩人婚期相隔不到半年，很快，男人有了第一個孩子，三個月後，陸見星出生。

各自有了家庭之後，兩人終于斷了聯系，生陸與行的時候，男人的老婆難産，大出血沒能搶救回來，男人獨自撫養嬰兒長大，直到他确診癌症那天。

男人沒有直系親屬，旁系關系偏又寡淡，無奈之下，他想到了陸父。舊情人再見面已是最後一面，他撐着病體，将孩子托付到了陸父手中。

陸父對家人只說是老友的孩子，陸母信了，将之視若己出，疼了陸與行這麽多年。

曾經恩愛的畫面依然歷歷在目，美好的家庭卻随着一紙爆料幻化成泡影，陸母受不了打擊，神思恍惚，在路上被一輛失控的大卡車撞飛，搶救無效，當場死亡。

而陸見星聽到陸母車禍離世的消息，正爬到高樹上摘風筝，一腳踩空，摔斷了腿。

陸氏集團陷入輿論危機，股票大跌。

陸父緊急安排公司危機公關，挽救岌岌可危的集團形象，在公司和醫院來回奔波，記者堵不到他人，于是将目光鎖定在了陸與行身上，陸父分身乏術，只好将陸與行暫時送到國外。

*

盡管綁上了威亞，但為了電影的真實性，司白從樹上摔下來時還是不免真受了傷，樹枝在手臂上刮擦了下，劃了道不大不小的血痕。

主演受傷在任何劇組都算是大事，更何況是司白這種在網絡上動則腥風血雨的頂級流量。

看到傷口的一瞬間，執行導演背後冷汗都下來了，心裏閃過無數念頭，全在想着該怎麽平息這位爺的怒火。

然而卻見司白甩了甩手臂，臉上表情沒有動怒的跡象，連一句痛都沒囔囔，只平靜地朝他問了句：“劇組有準備醫藥箱嗎？”

“……有有有。”執行導演忙不疊應道，催促場務趕緊去拿醫藥箱。

由于資金緊張，劇組只給之前的車禍戲配備了醫務組，想着接下來的拍攝都是些小場面，準備醫藥箱應該足夠了，誰承想如今竟找不到一個跟組醫生。

“不用擔心。”許是執行導演的臉色過于難看，司白甚至難得安慰了他一句，“應該只是皮外傷。”

執行導演看着司白那流了滿手臂的血，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在心裏拼了命祈禱，可千萬得是皮外傷，不然司白要是有個好歹，讓他粉絲知道了，自己的微博估計又要銷號一次了。

執行導演畢竟不像陳良棟，有資本朝流量明星甩臉色，他之前合作過一位頂流，因為造型不符合粉絲預期，被罵到了退網銷號，從此對頂流産生了心理陰影。

他膽戰心驚地盯着司白手臂，恨不得傷的是他自己的胳膊。

場務捧着急救箱快步跑過來，司白在藥箱裏翻了翻，找出瓶碘伏和棉簽，不等其他人開口，就自顧自地處理起了傷口。

動作還挺熟練的，消毒的時候，下颌都繃緊了，愣是一聲痛呼都沒洩出來。

這時候，執行導演終于注意到了某件一直覺得哪裏奇怪卻被他忽略的事——這位頂流進組竟然沒有帶助理！

也許是另一位主演沈繹也沒有帶助理，讓他忽略了這件事，但沈繹沒有助理是因為他複出還沒來得及簽公司，而司白，作為時下最當紅的新生代流量，公司竟然沒有給他配助理嗎？

開機以來，兩位主演的助理竟然全是劇組安排的！

要知道，有些頂流進組，少說帶了三四個助理圍着轉，恨不能把家也搬過來。

意識到這一點的執行導演眼神複雜，心裏對司白的印象有所改觀。

司白清洗掉沾在皮肉裏的異物，微微使勁兒握了下手，牽扯起一陣疼痛，萬幸只是皮外傷，沒傷到肌腱和神經。

在B組拍攝沈繹戲份的陳良棟聽說了司白受傷的消息，趕過來時司白已經消毒起了傷口。

司白從始至終表現得太過于利落幹脆，仿佛只擦破了點皮，陳良棟看清傷口的猙獰，倒吸一口冷氣：“感覺怎麽樣？需不需要去鎮上醫院看看？”

執行導演頓時如臨大敵，去了醫院難免有洩露的風險，司白受傷的消息一旦曝光，劇組絕對會沖上熱搜，到時候紛至沓來的可不只是司白.粉絲的責罵那麽簡單。

“不用了，小傷。”司白纏好紗布，剩下打結的部分一只手無法操作，剛在為難，一雙修長的手便伸了過來。

“我來吧。”沈繹先陳良棟一步過來，不知道在旁邊看了多久，其餘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上前接過司白手中的紗布，輕柔地綁了個結。

他低垂着眉眼，臉色罕見地凝重。

拍戲這麽多天，按道理，司白應該早已習慣這樣近的接觸距離。

可沈繹靠過來的那一剎那，他的心不受控地狂跳了起來。

這樣的場景，本該只會發生在陸與行和陸見星之間。

但恍惚中，好像是高中時期的沈繹，在幫他包紮傷口。

司白腦子裏翻湧着紛亂的想法，忽然一段久遠的記憶猛地闖入他的腦海——

那是高二抑或是高三的時候，某天早上，他因為值日的原因，比往常更早地到了學校，走到教室時，碰巧遇見沈繹從他們班出來。

兩人視線相觸，沈繹的嘴唇嗫嚅幾下，似乎要說些什麽，可司白那時候對沈繹總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故意裝作沒看見他，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了進去，兩人肩膀撞在一起，司白受傷的臂膀泛起火辣辣的疼痛感。

那天，他的抽屜裏，除了司空見慣的粉色信封，還有一提藥品包裝袋。

裏面裝着消毒水、藥膏、棉簽，還有一卷白紗布。

和此時此刻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