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司白受傷的消息最終還是傳到了經紀人耳朵裏。
乍一聽搖錢樹拍戲時出了意外,經紀人險些吓走半條命。
公司簽下司白後原本萬事以他為先,後來掙的錢多了,老板心思也活絡起來,簽了一水兒的小明星,想靠着捧紅司白的路數再培養出幾個小司白來,近兩年又跟随潮流組了個男團,跟司白共用一個經紀人,偶爾和司白合合照刷刷臉。
雖說這男團是公司近年來力捧的對象,但和司白比起來,經紀人還是知道孰輕孰重,一聽說他受傷了,當即就要扔下那幾個十七八歲的小男生,連夜從韓國飛回來。
司白只睡了半小時就被來電吵醒,聽手機另一端經紀人叭叭地唠叨個沒完,煩躁地啧了聲,把前額的碎發揉得淩亂。
“傷得怎麽樣了?嚴不嚴重?劇組有沒有派人送你去醫院?我當初就讓你要帶個助理進組,你偏不要,嫌麻煩,這下好了,受傷都沒人第一時間告訴我,我這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回來。”經紀人急得上火,開始噼裏啪啦地開始查機票。
困意消失,司白索性擁被坐了起來,他揉着額頭,聲音裏帶着點沒睡醒的鼻音:“就個小口子,去什麽醫院。”
經紀人拔高音量:“我聽說你都流了滿地的血了,這還能是小口子?!”
“怎麽不說我血都快把劇組給淹了。”司白輕聲嗤笑。
深知司白叛逆的性格,經紀人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好說歹說,才哄着司白把攝像頭移到手臂上。
傷口經過緊急處理,終于沒有了血流滿臂的觸目驚心,但肉芽組織和藥粉、碘伏混在一起,紅白棕交錯,看着還是些許的吓人。
經紀人抱着手機,在人來人往的會場不住吸氣:“傷成這樣,你這手還能拍戲麽?不如咱讓胡總和陳導說一下,給你放幾天假養養傷。”
“不用。”司白起床倒了杯溫水,“這點小傷,請什麽假。”
“這哪是小傷,不好好護理可是會留疤的,這萬一要是留了疤,可得損失多少廣告……”
經紀人喋喋不休的唠叨聲逐漸變小,司白将手機放在臺面,慢慢地啜飲着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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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樂圈是利益至上的大染缸,司白自入行以來,一路見過種種黑暗,公司為了流量,可以不留情面地對他進行造謠抹黑,為了利益最大化,可以等他名聲跌落谷底時再扮演救世主一一澄清,完成觸底翻盤。
美其名曰,黑紅也是紅。
後來司白便無所謂了,他不想以受害者的身份向公司讨要好處,當然也不會一味地任由公司拿捏,更不會指望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人情味。
所以,對于經紀人的埋怨,司白只用一句話就讓他徹底閉了嘴:“我聽說,陳良棟曾經因為演員吃不了苦,開機快倆月還是把主演給換了。你說,我在陳良棟那裏,會不會是例外?”
一個“小傷口”,和出演名導主角,哪一個更重要,在一瞬間,經紀人心裏就有了答案。
挂了電話,司白捏着眉心,徹底沒了睡意。
就在他考慮要不要再看會兒劇本時,房間的門被輕輕敲響,規律的三下,極有禮貌。
司白看了眼時間,快淩晨了,這時候會來找他的應該只有劇組的工作人員。
他只猜對一半,門外的确是劇組成員,不過不是普通的工作人員,而是他的另一位主演。
“打擾到你休息了?”深夜,長廊寂靜,顯得沈繹的音色越加溫柔。
司白搖搖頭,目光看向沈繹身後的人。
“這位是我朋友,市一醫院的外科醫生。”沈繹跟他簡單做了介紹,随後又解釋道,“你的手臂傷得不淺,我覺得還是得徹底處理一下比較好。你放心,我朋友很可靠,不會和別人透露你受傷的消息。”
司白愣住了,下午包紮完他看到沈繹在打電話,隐約聽見一句“你下班後我去接你”,那時候他以為對方興許是沈繹的約會對象,沒想到卻是特地接過來為他處理傷口的醫生。
“你好,我姓張。”醫生手裏提着急救箱,伸出另一只手。
“你好,張醫生。”司白僵硬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像個木頭人一樣,将人迎進了自己房間。
“我和陳導打過招呼,一致認為你的傷口還是得讓醫生看看,既然你不願意去醫院,我便自作主張,請醫生親自過來一趟,希望你不要介意。”
沈繹一番話說得司白啞口無言,心裏百般滋味。
他自己處理傷口雖然熟練,但到底不如醫生專業,司白伸直手臂任由張醫生清創消毒,抹上了抗感染的藥膏,又給他打了針破傷風。
張醫生動作精煉幹脆,不過一會兒就把傷口包紮好了,司白腦子全程混亂,像是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麽沈繹會深夜帶人來處理他的傷口。
張醫生向着沈繹囑咐了幾句,又同他交代如何換藥,他自認為任務完成了,朝司白點頭笑笑,先一步走出了房間。
司白下意識道了聲謝,轉頭看向沈繹,他的胸口壓着些紛亂的念頭,有那麽一瞬間,他想開口問沈繹高中時那包藥品袋是不是你送的,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似乎害怕聽到沈繹肯定的回答,害怕有什麽東西會發生變化。
兩人在沉默中對視了幾秒,就在司白快要受不了他那震耳欲聾的心跳聲時,沈繹擡起手,指尖撥了下司白淩亂的碎發,語調溫柔。
“乖,睡一覺就不疼了。”
*
盡管司白向劇組再三保證不會影響拍攝,陳良棟還是将司白的戲份盡量往後延,先拍攝陸與行在國外的生活。
陸父将陸與行緊急送往國外,本意只是想暫時避避風頭,後來輿論愈演愈烈,甚至于妻子的娘家堅決表明如果陸與行回國,将會撤掉對新項目的一切投資,無奈之下,陸父只好給陸與行辦了留學手續,又将護照證件等材料扣住,讓他一時半會回不了國。
陸與行震驚于自己的生身父親和陸父居然有過一段情,他痛恨着自己,恨自己的存在破壞了陸家原本幸福的生活,恨自己間接害死了這個家裏第一個對他好的人,可他更痛恨導致這一切的元兇,剛被押送至國外時,他發過火摔過東西,看守他的保镖會将他的情況如實報告給陸父,但陸父始終沒給過他任何回應,等到陸與行以死要挾想回國見陸見星時,陸父終于飛過來見了他一面。
父子間爆發了一次劇烈争吵,陸與行徹底惹怒了陸父,陸父恩威并施,搬出這麽多年的教養之恩,又以陸母的死摧垮他的精神堡壘,陸與行喪失了回國和陸見星見面的勇氣。
陸與行知道回國無望,便不再接受陸家的恩惠,開始在國外自食其力,一邊打工一邊完成學業。剛開始很難,課餘時間要打好幾份工,但好在他口語很好,對新工作上手也快,除了累點,至少面對陸父時能稍微挺直脊梁骨。
忙得連手都擡不起來的時候,陸與行就躺在出租屋的地板上,漫無目的地回憶,回憶過往的點點滴滴,陸母對他的照顧,還有陸見星,一想到陸見星,他就紅了眼眶,這麽久過去了,不知道他的腿好了沒有,有沒有好好接受治療,不知道有沒有從陸母離世的悲痛中走出來,哭的時候還有沒有人給他擦眼淚……
除此之外,再別的什麽他不敢想了。
陸父後來又去看了他幾次,知道陸與行想和他徹底斷絕關系,陸父冷冷地笑着,說道:“你父親是我的人,你也是我的所有物,想跟我斷個一幹二淨?沒門兒!”
聽到這句話的陸與行跑到洗手間大吐一場,他一邊為這樣令人作嘔的感情感到變态惡心,一邊又為自己喜歡陸見星而痛苦萬分。
他痛苦的根源來自于父輩間的同性糾葛,可他這輩子最大的愛和快樂也源自同性。
他的精神終于崩潰,拖着疲憊的身體敲開了心理咨詢師的門。
而與此同時,摔斷腿的陸見星視陸父為殺母仇人,他拒絕同外界溝通,并且不配合治療,等到最後已經延誤了最佳治療時期,留下了跛腳的後遺症。
他恨陸與行破壞了他的家庭,可是本能又克制不住要去愛他,恨父親是個騙婚的gay,可自己也愛着同是男性的哥哥,理智與情感拉扯,恨意與愛意此消彼長,最後他自暴自棄,某次争吵中,他冷笑着向陸父坦白自己和陸與行的關系,大受刺激的陸父暴怒之下甩了他一巴掌。
同樣的父子間爆發戲,有沈繹的珠玉在前,司白再怎麽演似乎都脫離不了沈繹的影子,他見過沈繹演的那場争吵戲,拍攝得十分順利,從最開始的壓抑,到陸父提起生身父親名字時的猛然發怒,再到想起陸母被自己間接害死時的情緒崩潰,三段情感遞進行雲流水,毫無表演痕跡。
天賦型演員,像是為沈繹量身打造的詞。
司白在陳良棟不斷的Cut聲中想起了曾經,曾經的沈繹也是如此,似乎毫不費力就能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美滿幸福的家庭,陽光開朗的性格,讨人喜歡的外表,引以為傲的成績……幾乎所有人和沈繹一對比,都會顯得黯然失色。
這些話聽多了就容易感到厭煩,司白記不起對沈繹的敵意是從何開始,又是如何而來,好像自某天起,他就變得格外關注沈繹。
他就像個躲在陰暗角落裏窺視的卑鄙小人,懷揣着某種不平衡的心理,一直等待着沈繹跌落神壇的那一天,可沈繹不僅離他越來越遠,進了娛樂圈成了明星,一出道還拿了影帝。
聽到沈繹疑似被封殺的消息,司白當時心裏閃過十分惡劣的念頭,心想再耀眼的月亮又怎樣,總有跌落泥潭的時候。
而如今,越是和沈繹接觸,司白的內心便越不受控制,他有時候會惡毒地想,像沈繹這樣完美無暇的人,憑什麽高高在上一身白,憑什麽這麽多年不染一絲塵埃。
他決定了,他要把沈繹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