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結束國外生活的過渡期,劇本的拍攝進度像是按下了加速鍵,一晃眼已經是五年後。
時隔多日,司白再次迎來了和沈繹的第二場親密戲。
隔着五年的光陰,陸見星和陸與行兩人身上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曾經備受寵愛的家庭幺子,一夕之間經歷家庭破裂、母親死亡,加上斷腿病痛的折磨,陸見星褪去了少年時代的稚嫩天真,一度變得偏執、敏感。
母親的離世殘忍地揭開了陸父的本質面目,為了達到報複陸父的目的,陸見星開始明目張膽地和同性.交往,每當陸父因此暴跳如雷、頻頻失态,他便能從中獲得病态的快感。
這些年他一直活在憎恨之中,仿佛五年前那場變故已經摧垮了他的身體和精神世界,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對陸父刻骨銘心的恨意。
他頻繁流連于同性.酒.吧,身邊換了一個又一個同性情人。
陸父為了讓自己的生活步入“正軌”,選擇隐瞞性向結婚生子,可陸見星偏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個聲名狼藉的同性戀兒子。
他要陸父這一輩子,都和“同性戀”這個标簽脫不了幹系。
而彼時的陸與行,接受了長達五年的心理咨詢,終于在廢墟中重建了自己的內心。經過剔骨割肉般痛苦的五年,他憑借自己的能力在國外闖出了一番天地,能夠在陸父面前挺起胸膛,拿到可以回國的話語權。
對于他來說,他當然是恨不能從此以後,再也不用見到陸父那張惡心的嘴臉,但他心心念念的男孩還在陸家。
五年,他和陸見星整整五年沒見了。
一開始是他沒有能力擺脫陸父回國,饒是思念再濃烈也跨越不了大洋彼岸;再後來則是失去了回國的勇氣,他不知道該以什麽面目面對因他而家破人亡的陸見星,他恐懼看到陸見星充滿恨意的眼神。
在國外這些年,陸與行嘗試過用一些極端的手法改變自己的性取向,他想要從痛苦中求得解脫,唯一的辦法則是放下陸見星,可他舍不得丢棄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有段時間陸與行的腦海裏根本不能出現有關陸見星的蛛絲馬跡,否則治療手法帶來的副作用會讓他生不如死。
可是生不如死又怎麽能比得過見不到陸見星的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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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見星之于他,如同沾了砒.霜的蜂蜜,為了短暫的甜蜜,他甘願付出生命。
于是,他回國了。
可他沒想到,五年後和陸見星再次見面,他曾經捧在手心裏的寶貝會摟着一個清秀的男生,臉上挂着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虛假笑容,仿佛情場老手一般,幾句話就把男生逗得滿臉羞紅。
陸與行一時間渾身冰冷,如臨深淵,踏出去的每一步充滿了膽戰心驚,他走到他們身邊,顫抖着手,将男生從陸見星臂彎裏拉開。
柔情蜜意被打斷,陸見星眉心微蹙,轉過了臉——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陸見星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像一寸寸皲裂開的面具,露出裏面慘痛的血肉橫生。
陸與行知道自己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可陸見星和男生親密的那一幕刺痛了他的神經,燒毀了他的理智,他壓抑不住怒火,沖着男生惡狠狠地說了一聲滾。
陸與行長相俊朗端方,語氣卻是與此格格不入的森冷,男生吓了一跳,視線游移到陸見星身上,只見方才還對他甜言蜜語的陸見星如今半分餘光都不願施舍給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他心裏了然,知趣地退了下去。
良久後,陸見星才找回開口的能力,他嘴角往上彎了幾次,均以失敗告終,他索性保持着半成品般的笑容,雙手抱臂環在胸前,語氣輕浮地調笑道:“怎麽回事啊,一來就把我的人趕跑了,是想把自己賠給我嗎?”
陸與行回國前想象過和陸見星重逢時可能出現的場景,或是陌生的,抑或是帶着恨的,他以為他能忍受陸見星給予他的全部,哪怕是痛苦。
然而此時此刻,見到陸見星的笑容,他卻像是遭到火舌舔舐一般,疼得說不出話。
陸見星一口飲盡了手中的酒,呼出的酒氣暧昧撩人:“怎麽樣,我技術很好的,要不要試一試?”
他微彎了眼,精致豔麗的面孔多了幾分攝人的魅惑。
五年前的陸見星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表情,哪怕兩人臨近擦槍走火,他勾着陸與行的脖子喘息時,也只是目光癡迷地看着他,嘴裏疊聲無措地喊着哥。
陸與行需要緊咬着牙關,才能克制住眼眶裏上湧的熱意。
陸見星等了許久沒等到陸與行的反應,頓覺沒趣,撇了撇嘴道:“算了,既然不願意,我換別人也是一樣的……”
話未說完,陸與行太陽穴突突跳動,他終于再也控制不住本能,一把扯過陸見星的手腕,将人牢牢地鎖在自己雙臂間。
五年了,整整五年,他終于再度把這個人攬進了懷裏。
所有理智在這個擁抱中燒成灰燼,哪怕世界崩塌,這一秒這一刻,他們依然在相愛。
兩人火急火燎地在頂層開了間房,一進門還沒來得及開燈,陸見星就轉身把陸與行壓在了門後,近乎兇狠地啃咬着陸與行的嘴唇,仿佛長達五年的愛和恨都在這個吻裏得到宣洩。
*
由于是情緒比較外放的一場親密戲,同時要區別于校園時期的青澀,陳良棟難得講戲講得格外詳細。
要理解陸見星和陸與行之間的感情很簡單,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又愛又恨。
但愛占幾分,恨又占幾分,在表演上便有些不好把握了。
雖然這場戲的主視角是在沈繹身上,但他的情緒全然由司白支配,換句話說,一旦司白接不住沈繹的戲,那麽兩人的表演就會顯得割裂,這場戲就算演砸了。
開拍前一晚,陳良棟找到司白,給了他一個U盤,裏面是陳良棟臨時粗剪的有關于陸與行和陸見星熱戀的片段,司白看着電腦屏幕裏的自己,簡直難以置信,他竟然會用這麽愛戀的眼神注視着沈繹,仿佛信徒在注視着他唯一的神明。
這是陸見星的眼神,還是……他的?
陳良棟本意是想借助五年前的甜蜜過往促使司白盡快入戲,可司白反複觀看完視頻,反倒陷入更深的迷茫之中。
很快正式開拍,場景由司白轉身将沈繹壓在門後作為前一段戲的接續。
兩人擺好姿勢,陳良棟喊了聲開始,機器運轉,錄音開啓。
司白微仰着頭,迫不及待地含住了沈繹的下唇,因為動作太過于急切,牙齒甚至磕碰在了一起,可很快,這點無關緊要的疼痛消弭在兩人纏吻的唇間。
司白閉上眼,任由心底的情緒狂亂生長,如同搖曳的水草,緊緊地拽着他往下墜。
這一刻他突然分不清他是陸見星,抑或是他自己。
因為閉着眼,其餘的感官便異常敏銳,他能清晰地捕捉到沈繹壓抑的喘息,淡淡的須後水的味道,還有那雙貼在他腰間,灼熱的手。
他突然間就明白了,從始至終他都不是陸見星,他做不到像陸見星那樣熱烈地愛着陸與行。
司白沉溺于身體深處不斷攀升的快感當中,腦子裏卻再清楚不過地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沈繹。
眼前這個人是他從高中時期起就一直遠遠注視着的對象,他關注着他的所有消息,卻又和他隔着好遠的距離,如水中望月,那般遙不可及。
私自接下這部戲,絕非是司白覺醒了事業心,業界名導又如何,他向來不按常理出牌,不想拍便是不想拍,可聽到另一位主演是沈繹時,他卻毫不猶豫地應承了下來。
很難分清這一刻陸見星是愛是恨,正如很難分清那一刻司白內心裏是什麽感情。
是單方面認識沈繹十年後,終于有機會和他接觸的喜悅?
還是今非昔比,他終于能親眼目睹沈繹跌落谷底後慘相的洋洋得意?
如今他還是分不清,但他知道,現在的沈繹就在他的掌控之中,随着他的每一個動作而呼吸加重。
他好像逆轉成為了可以主宰沈繹的神,将可望不可及的那輪水中月牢牢掬在手中。
腦海裏甫一閃過這樣的念頭,司白整個人便都亢奮了起來,不自覺地加重力道,在沈繹的脖子上留下了斑斑點點淺紅色的吻痕。
司白清楚拍親密戲的界限在哪裏,按照行業規則,他應該做出意亂情迷的樣子,動作急切,卻只是嘴唇和皮膚的輕輕相貼。
但他做不到,或是內心深處下意識的拒絕。
他想讓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失态,想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記。
反正自己是污泥不是嗎?那就幹脆把他也染髒好了。
因為事先走過位,所以沈繹順利地反摟住司白的腰,一路後退,倒在了雙人床上。
衣服一件一件剝落,沈繹用指尖愛撫着司白的脖頸皮膚,落下了一連串的火星。
當陸與行掌心觸及到身上那人光裸的胸膛時,他停住了動作。
那些非常規治療手法帶來的痛苦猛然湧回腦海,溫度退卻,理智回歸,陸與行擡眼,看清坐在他腰間的陸見星,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
房間裏沒有開燈,借着窗外不甚明亮的月光,沈繹看清了司白的表情。
他微微蹙着眉,輕聲喘息,嘴唇紅腫,透着暧昧的水光,而眼尾處緋紅一片,本就形貌昳麗的五官沾染了春意,明豔得讓人不敢直視。
察覺到沈繹停了動作,司白睜開水霧朦胧的一雙眼,望了過來。
只一眼,沈繹的魂魄幾乎要燃燒殆盡。
按照劇本,這個時候陸見星應該伸出手,蓋住陸與行的上半張臉,掩耳盜鈴般,将陸與行納入自己的體內。
鬼使神差地,卻是沈繹先伸出了手,濡濕的掌心輕柔地遮住了司白的眼睛。
視野昏暗,司白感覺到沈繹坐了起來,小臂強硬地勒着他的後腰,以如此別扭的姿勢,抱住了他。
而後,耳垂一燙,是沈繹的鼻息打在了上面,下一秒,司白側頸落下一道溫熱濡濕的柔軟。
那是劇本外的一個吻。
監視器後的陳良棟立刻喊了停,透過喇叭,能明顯地聽出他語氣裏的不悅。
沈繹身體不易察覺地一僵,他放開司白,先是低聲和他說了句抱歉,然後才翻身下床,老實到陳良棟跟前挨訓。
司白坐在床上,心髒還在砰砰地亂跳個不停。
沈繹這個偏離人設的即興顯然讓陳良棟極不贊同,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沈繹一眼,警告道:“再來一次,這次給我好好按劇本演。”
聞言,司白視線飄忽,落在了上方的吊杆收音麥。
剛才随着吻一起落下的,還有沈繹輕得像是錯覺的呢喃。
他叫了他的名字。
不是陸見星。
是司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