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演員在表演中加入自己的想法在影視劇創作中司空見慣,有些時候某段即興甚至會成為整部影片的點睛之筆,給主創們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因此,沒有哪位導演會直截了當地表示不允許演員即興發揮。
作為文藝片導演的标杆,陳良棟自然也不例外,沈繹與之合作的處女作電影《暗香》中便有幾處屬于他的即興創作,陳良棟全部保留下來,完完整整地展現在影院,獲得了不少贊譽。
可這回沈繹的即興表演非但沒有讓陳良棟滿意,反倒令他眉頭緊皺。
吻側頸的鏡頭意料之中沒被陳良棟保留,場務迅速複原起現場,以備待會兒的重拍,其他人跟着各司其職,沒有人過多關注于方才那個劇本外的吻。
司白特別觀察了其他人的反應,可除了他之外,似乎沒有人聽見那聲呼喚着他姓名的呢喃。
于是司白自個兒都迷糊了,耳邊那聲深含愛意的“司白”莫非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想到這,他自嘲地笑了笑,聯想自己這幾天裏的精神狀态,指不定還真能幹得出這種事來。
司白和沈繹的重點部位再次确認做好防護措施,攝像頭架在兩人身邊,對準沈繹的手指,一路滑過司白凸起的喉結,落到赤.裸的一片平坦的胸膛。
沈繹的睫毛顫動兩下,似是回魂,他擡起眼,臉色忽變。
情潮退卻,他眼裏閃過了一絲痛苦。
這一次沈繹沒有再做出意外的舉動,按照劇本,從意亂情迷的狀态中清醒過來。
身上原本到處煽風點火的手指突然抽離,深陷高漲情.欲時被迫停下,陸見星難受地蹙起眉頭,眼皮半開半合,眼裏盛滿了渴求。
陸見星覺得自己好像發起了高燒,燒得他腦子裏暈暈沉沉,視線也蒙了層水光,要不然眼前這人怎麽會像極了陸與行。
或許他早就明白他只是在自欺欺人,可這五年來他一個人過得實在太痛苦了,至少在這一晚,他想裝作那些仇恨都不存在,母親沒有離世,父親沒有背叛家庭,陸與行還是他放在心上愛着的哥哥。
他伸出手,遮住了陸與行的眼睛,仿佛這樣做,兩人就能回到五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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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從他繃直的腰脊拉到泛紅潮濕的胸膛,運鏡軌跡像極情人的舔吻,緩慢到近乎情.色,司白揚着脖子,難耐地輕呼出一口氣。
監視器前的陳良棟無聲地拍着大腿,興奮得臉發紅。
設計這幕戲時,他曾擔心尺度過大,生怕司白這種處在人氣上升期的年輕偶像會放不開,怕司白的表演會像木頭樁子一樣僵硬,拍出來毫無美感可言。
但顯然,司白現下的表現無可挑剔,遠遠超過了陳良棟的預期。
“趕緊把攝像頭推過去,對對對,特寫,給他的臉來個大特寫!”
怕發出聲音影響司白入戲,陳良棟只能朝攝影師邊做口型,邊指手畫腳地比劃。
司白一旦真心實意想要勾引人,所造成的殺傷力絕非普通人能承受住的。
沈繹喉結不受控地滑動了下,兩人的身體緊密貼在一起,觸手處汗涔涔的一片,宛如舔化了的棉花糖。
他單手扣住司白的後腦勺,舌尖強勢地挑弄開雙唇,闖進司白的口腔裏勾纏。
手指插入司白的黑發中,失控地曲起、伸直,就如同他那被司白挑撥而起的情.欲。
偌大的片場,一時之間安靜得只能聽見兩人接吻時暧昧的水聲。
饒是在場的都是些有了老婆孩子的直男,也被眼前的動靜刺激得面紅耳赤。
分明拍攝前只簡單地走了下位和調整了幾個姿勢,拍出來的效果卻像是經過了無數次演練,仿佛他們的身體天生契合,誘引與迎合間,默契十足。
效果太好,陳良棟臨時追加了幾個機位,又補拍了些鏡頭。
拍攝結束後,陳良棟給兩人清了場,沈繹拿過助理擱在床邊的浴袍,先披到了司白身上。
他翻身下床,一邊系着浴袍的帶子,一邊走到一旁,接了杯冰水,一口氣仰頭喝完。
司白裹上浴袍,疲憊地抹了把臉,他全身都濕透了,像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熱潮還在體內蠢蠢欲動,他需要慢慢地平複呼吸,也需要慢慢地壓下不該有的躁動。
陳良棟反反複複将床戲的片段看了幾遍,視線一瞬不移地盯着鏡頭裏司白的臉,不住地贊揚道:“今天司白表現得不錯,好幾個鏡頭都是一遍過,進步非常大,比起沈繹來也絲毫不遜色。”
司白聞言,無力地扯了下嘴角。
想到拍戲時自己腦海裏在想些什麽,司白不免撐住額頭,有些嘲弄地笑了笑。
他理好浴袍下床,站起來的時候雙腿忽地一軟,他不動聲色地穩住身體,慢悠悠走到監視器旁,餘光分毫不敢打量畫面裏的自己,只敷衍地應道:“謝謝導演。”
他的聲音比往常低啞了幾分,像大提琴的音色,有種動人心弦的性感。
本在身側看回放的沈繹身體一僵,冷不丁往前走了幾步,又去接了杯冷水。
喉結随着沈繹喝水的動作上下滑動,司白的目光不自覺被那處吸引,随之又落在了他脖頸的吻痕上,他怔愣了幾秒,心裏暗忖道,原來自己剛才那麽用力嗎?
鑒于司白今天的狀态極佳,陳良棟幹脆把最後一場床戲提前安排到了明日。
興許是太久沒有發洩過欲.望,今天又拍了場這麽勁爆的床戲,司白當晚便夢到了沈繹。
地點毫無意外地發生在南外附中,新解鎖的場所是學校的琴樓,那裏有間小小的準備室,平時很少有人在此逗留,司白上體育課的時候偶爾會溜到這裏睡覺。
夢境裏,他把沈繹壓在了窗戶邊,沈繹逆着光,看不太清臉上的表情,司白像只剛長出乳牙的小獸,叼着他的皮膚又吮又咬,在他身上留下一連串濕漉漉的痕跡。
沈繹掌心扣着他的後腦勺,仰着脖頸任他為所欲為,到了難耐時便啞聲喊着他的名字,誇他乖。
司白越發興奮得一塌糊塗,到最後,不知怎麽了,他又非鬧着要發洩到沈繹的臉上,沈繹寵溺極了,居然真的半跪下來,讓司白徹徹底底把他弄髒。
那畫面太過于靡麗,司白直接從夢裏驚醒過來,鼓膜處心跳聲震耳欲聾。
他換下髒濕的睡袍,擁着被子,睜着眼,失眠到天亮。
*
和陸與行自欺欺人的春風一夜,并不能真讓時間倒退回到五年前。
一整晚的縱情,陸見星和陸與行暫時忘卻了隔在兩人之間的種種阻礙,所有的愛意和思念終于得以盡數讓對方知曉。
他們可以做盡情人間最親密的事情,卻半分都不敢提及過往的回憶。
身體在高溫裏融化,心卻隔着一整座冰川。
再美的夢也有醒來的時候,醒來之後,要面對的便是血淋淋的現實。
陸與行回國的消息很快讓陸父知道了,陸父這些年對陸見星的風流轶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代表他會容許自己的親兒子和養子搞在一起。
誰知陸父的阻攔反倒激起了陸見星的報複心理,陸父越是制止,他便越是要同陸與行暧昧。
直到有天,陸見星參照着五年前的那張舊相片,拍了張和陸與行的床照,發給了陸父。
屢屢受到挑釁的陸父忍無可忍,盛怒之下甩了陸見星一巴掌,那一掌裹挾着雷霆之怒,陸見星臉頰立刻浮現出幾道指印,映襯着細膩白皙的皮膚,紅得觸目驚心。
陸見星舌尖頂了頂口腔內壁,泛起火辣辣的疼痛,他刻薄地勾起嘴角:“你也覺得這種照片惡心是嗎?”
他咬牙切齒道:“一想到我的身體裏竟然留着和你一樣肮髒的血,我就惡心得直想吐,真難為你對着女人也能*得起來。”
話音剛落,便見暴怒中的陸父擡起腳,一腳踹在了陸見星殘疾的那條腿上。
陸見星站立不穩跌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了茶幾邊沿,血沿着他的額角流了下來,像是落了一道血淚。
陸與行進門的時候,正巧聽見陸見星字字淬着恨意的聲音:“怎麽?我和陸與行在一起,讓你想起了你和你的舊情人不得善終的結局了?還是說,你睡了人家,就看不得人家的兒子來睡你的兒子?”
陸見星的嗓音嘶啞,笑得癫狂:“你拼了命也要洗白的标簽,我偏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同性戀生的兒子也是個同性戀。”
親耳聽到心上人和自己在一起只是為了利用自己,陸與行不可謂不難受,可最讓他心痛的是陸見星臉上血跡斑駁地倒在地板,而被怒火沖昏頭腦的陸父正五官猙獰,高舉起拳頭。
陸與行瞳孔驟然放大,他疾步沖了過去,擡臂擋住,反手揮出一拳,重重擊打在了陸父的顴骨。
因為憤怒,他渾身都在發抖。他不敢再回想闖進來時目睹的那一幕,生怕自己會克制不住力道将陸父打死。
他精心呵護了十幾年的小玫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慢慢枯萎了。
陸見星見了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疼痛,突如其來的脆弱感襲擊了大腦皮層,他再也無力維持住尖銳帶刺的外殼,手指扯了扯陸與行的褲腳,仿佛連說話的力氣都喪失了:“帶我離開這裏。”
陸與行聽話屈膝,顫抖着雙臂抱起陸見星,帶他處理完傷口後,徑直将人帶回了自己在國內的臨時住所。
陸見星躺在陸與行的床褥裏,鼻端滿是久違了的陸與行的氣息,這是他曾經最為熟悉的味道,哪怕隔了五年光陰,依舊能一瞬間讓他感到安心。
陸見星拉高被子,讓自己全身徹底浸染上陸與行的氣味,他躲進逼仄的黑暗裏,這一刻,他仿佛成了一只被剝掉殼的刺猬,脆弱而又凄慘,只為了尋求一個庇護之所舔舐傷口。
陸與行在床邊屈膝蹲下,指尖遲疑地往前,動作溫柔,将被子拉開一道縫,視線落在了陸見星泛紅的眼皮。
陸見星眼皮抖了抖,他握住陸與行的手腕,帶着濃濃哭腔地喊了一聲:“哥。”
夕陽的餘晖透過窗紗照進房間裏,鍍上一層橘黃色光暈。
陸與行忽地俯下身,摟住陸見星,用自己的懷抱為他打造一道壁壘。
太陽已然落山,他們尚未得到救贖。
*
作為整部影片最後一場床戲,陳良棟對此的要求自然拔高不少,立志要将這場戲拍得既唯美又充滿悲傷。
那是陸見星和陸與行壓抑多年感情的噴發,他們第一次正視對方身上的傷口,一邊流血一邊相擁。
想要拍出一個唯美的畫面,需要考慮的因素太多了,好在天公作美,第二天的天氣好得不像話,落日微芒猶如融化的棉花糖,投下一片溫柔的光。為了讓主演兩人都能以最好的狀态沐浴在夕陽的光線裏,陳良棟對床鋪的位置反複調整了好幾次。
攝像機的擺放同樣經過一輪激烈的讨論,四個機位,均是多次試拍後選定的最佳角度。
司白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盡管他和沈繹的重點部位都經過特別處理,可肌膚緊貼的觸感還是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尤其是他前一晚剛夢見過沈繹,夢境和現實的交錯感,讓他幾乎不敢直視沈繹的面容。
沈繹的身材一看就是常年健身,典型的倒三角,寬肩窄腰,腹肌線條流暢明顯,卻不顯過分粗犷。
沈繹俯下身,膝蓋卡進司白兩腿間,單手撐在司白臉側,四周的攝像機開着,近景鏡頭甚至就擺在床邊。
由于這場戲是陸與行掌控主導權,陳良棟最終還是決定采用傳統體位,沈繹在上,司白在下。
沈繹低着頭,捕捉到司白不自然的躲避,他遲疑了下,還是擡起手,像安撫小貓似的,摸了摸司白的腦袋。
司白瞳仁微微瑟縮,幾場床戲拍下來,他發覺沈繹似乎是很喜歡摸他的頭和臉。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繹溫暖幹燥的指腹就落在了他眼角,司白突然有些緊張,半點不見昨天他上位時的游刃有餘。
他不想露怯,硬着頭皮直視沈繹的眼睛,嘗試着進入陸見星的內心。
緊盯着鏡頭的陳良棟不禁擰眉,短短一天,司白的演技又退回了原有水平,昨天的高光好似昙花一現。
他叼着根沒點燃的煙,眉頭緊鎖,卻始終沒有出聲喊停。
他嘗試換種角度去看,司白這種帶着點緊張的羞怯恰恰塑造了另一個他和編劇認知外的陸見星,因為被陸與行見過最不堪的一面,因為陸與行是他十幾年歲月裏最親密的人,因此在陸與行面前,他無需僞裝,此時此刻,陸見星只是一個迷戀着、愛慕着、依賴着陸與行的人。
這不是原劇本中歷經風霜的陸見星,而是五年前那個天真的小男孩。
片場很安靜,陳良棟沒有喊停的意思,攝像機便一直對着兩人拍了下去。
司白明顯看到沈繹的眼神逐漸變得灼熱,眼裏的愛戀越來越濃,撫摸他臉的動作也漸漸暧昧起來。
沈繹的掌心貼在司白的脖頸,拇指按着他的下巴,陡然吻了上來,有些兇狠,像是憋久了,恨不能将他拆吃入腹。
司白幾乎是一瞬間便淪陷在這個吻裏,他尚且沒來得及搞清楚自己現在是誰,就下意識地擡起手臂,摟住沈繹的脖子,迎合他占有欲十足的索取。
愛到一定程度,占有對方身體便成了唯一宣洩的方式。
司白整個人燒了起來,情不自禁仰高下颌,将自己的喉結暴露在沈繹嘴邊。
喉結被沈繹輕輕咬住的瞬間,司白腦子突然空白了一秒,心跳如擂鼓,仿佛昨晚的夢還沒有醒過來。
沈繹的吻不斷往下,如栖蝶一般,掠過司白的鎖骨,下一步該是他們事先溝通過的胸口,司白下意識繃直腰挺高上身,沈繹卻突兀地半路改了軌跡,氣息灼熱,吻在了他的肩膀。
司白渾身一抖。
那是……
他第一次在自己教室門口遇見沈繹,同時抽屜裏莫名其妙多出一提藥品袋時,受傷的地方。
心牆仿佛塌陷了一角,飽漲的情緒如同溫熱的潮水瞬間灌滿胸口,司白睫毛劇烈抖動,不知什麽時候,淚水便已盈滿眼眶,随即無聲地沿着眼角滑落。
那麽多年過去了,早已忘卻的傷痛驟然從回憶裏複蘇,可轉瞬間,又被這一個吻治愈。
沈繹定定地看着司白眼角的淚水,眸底閃過一絲心疼,他垂着眼簾,湊上前,将之抿進自己嘴裏。
長睫遮不住他的眼神,他似乎想問問司白,受傷的時候痛不痛?送你的藥膏好不好用?這些年還有沒有受傷?……有太多太多的情感夾雜在其中,最後說出口的卻是一句溫柔的:
“乖,不疼了。”
*
終于完成了所有親密戲的拍攝,司白徐徐吐出一口氣,原以為依他的羞恥心和經驗,拍床戲應該不算難,可聽到陳良棟宣布順利通過的瞬間,還是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捋了把濕透的額發,司白接過浴袍,到衛生間裏簡單沖了個澡。
熱水沖洗過全身,帶走了粘膩的汗液,也帶走了他餘熱未退的殘情,司白單手撐在牆壁,閉着眼,把溫度又調低了幾度。
多個機位的反複拍攝,不僅身體機能快速消耗,更由于長期處在陸見星激烈的感情中,他的情緒也不免受到了影響。
司白朦胧中感覺到自己此時對沈繹的感情已經到達了一個臨界點,原想以隔岸觀火的姿态将沈繹從神壇上拽下來,可沈繹吻在他肩頭的那一刻,他分明聽到了自己內心淪陷的聲音。
不方便在片場的浴室待太久,容易被人誤會在裏面幹了些見不得人的事,特別是前一秒他和沈繹還在床上瘋狂糾纏。
司白裹着方才那件浴袍,頭發濕濕的,還在滴水,他沒去搭理一頭濕發,方一出浴室門,便被滿房間的煙味嗆得咳嗽起來。
沈繹的又一次即興,再度為難住了陳良棟。
陳良棟抽完半盒煙,反複比對着第一次和後面重拍的鏡頭,後者遵循原劇本,同樣是場挑不出毛病的表演,可陳良棟猶豫再三,還是舍不得删掉最初版沈繹即興的部分。
多年的從業經驗讓他敏銳意識到,這将會是這場床戲的神來之筆,既然這段即興能捕獲他的內心,自然也能驚豔到影廳的觀衆。
考慮再三,他最後還是決定采納第一版,将肩頭吻放進了影片裏。
陳良棟叼着煙,精神越來越亢奮,兩只眼睛跟探照燈似的發着光,沈繹在旁邊陪着,兩人圍着監視器,邊看回放,邊讨論着些什麽。
司白始終沒有看鏡頭裏自己的習慣,便獨自走到料理臺,倒了杯熱水,将就着泡了杯速溶咖啡。
緊繃的肌肉得到熱水澡的緩解,陳良棟和沈繹的交流聲平直無趣,司白漸漸有些昏昏欲睡,不得不借助咖.啡.因提神。
突然,坐在角落小馬紮的場務發出了一聲驚呼。
因為聲音太過突兀,連沉浸在劇情裏的陳良棟都回過頭來。
“一驚一乍的,什麽毛病,我老人家的心髒病都要被你吓出來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場務連連道歉,少不得為自己辯解,“只是我看到一條新聞,實在是太震驚了,沒控制住,吓到大家了。”
司白本對娛樂八卦不感興趣,但這會兒為了打發時間和趕走困意,他便拿出手機,打算看看娛樂圈又爆出了什麽驚天大八卦。
結果點進去竟然不是哪位明星大腕的黑料,挂在熱搜首位、後面跟着個爆字的新聞赫然與時.政有關,某個高官官商勾結涉嫌走私、謀.殺被逮捕,因性質惡劣,處分嚴重,數罪并罰,餘生幾乎要在監獄裏度過了。
司白看到高官的名字,不免有些驚訝,真說起來,這位高官跟娛樂圈也算得上有一定的交集。當初傳言沈繹遭到封殺,原因就是他得罪了一同搭檔《暗香》的女主演。高官,就是那個女主演的金主。
不一會兒,劇組裏其他人都刷到了高官落馬的新聞,大家同樣隐約聽聞過沈繹遭到封殺的原由,剎那間,衆人的目光紛紛投向沈繹。
陳良棟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自然無法繼續讨論劇情,見衆人的焦點都落在沈繹身上,心裏不免咯噔一下,啧了聲:“你小子,該不會又惹出什麽事了吧?”
沈繹表情無辜,不解地看向一堆目光如炬的同事。
陳良棟顧不得撣一撣煙灰,忙不疊打開手機,剛看了兩秒,就爽利地大笑起來:“不錯不錯,惡人自有天收,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語畢,他重重地拍了下沈繹的肩,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意,“我就說,該是你的終有一日會再次回到你身邊,你看果不其然,這下沒人能掩蓋住你的光芒,屬于你的時代很快就要到來了。”
聊起之前封殺的過往,沈繹似乎并不避諱。
直到這會兒,司白才算完完整整地知曉了封殺門的前因後果。
當年沈繹一屆新人初出茅廬,卻憑着精湛的演技打動了所有人,他溫柔多情、帥氣俊朗,蠱惑了一衆文藝少女的同時,也蠱惑了拍戲時和他朝夕相處的女主演。
女主演到後來都分不清自己是入戲太深還是真的愛上了沈繹,總之拿完獎當晚,女主演來到沈繹房間,話裏暗示着想和他暗渡陳倉,再續劇裏姻緣。
她移情別戀的心思怎麽可能瞞得過金主,剛要抱住沈繹的下一秒,本該在鄰省參加會議的金主突然出現在兩人面前,給了她一巴掌。
這些位高權重的男人向來最好面子,自古以來只有他們玩弄情人的份兒,哪能容忍包養的小情人給自己戴綠帽子,當即出手又快又重,一巴掌下去,女星精心呵護的臉頓時紅腫起來,他還想出手,手腕卻被沈繹拉住。
後來的事,就不必多說了,女星從此銷聲匿跡,沈繹同樣遭到封殺。陳良棟盡管在娛樂圈內有一定話語權,可到底不敢冒着得罪高官的風險,在風口浪尖時重新啓用沈繹。
沈繹自那時起便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大衆視野裏。
而如今,輕舟已過萬重山,回頭看,所有的苦難似乎不值一提。
煙霧缭繞中,有人弱弱地問了句:“沈老師,這幾年裏,你有沒有後悔當初揮出的那一拳?”
沈繹聞言愣住,卻毫不猶豫地,笑着搖了搖頭。
讓他看着女人在面前被打,而自己卻無動于衷,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可是沈老師,你剛拿了影帝就知道自己以後可能再也拍不了戲了,你不覺得……崩潰嗎?”
前一秒還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後一秒便是數年蹉跎無人知。從巅峰跌落谷底,平心而論,這種事落到誰身上,誰的滋味都不好受。
沈繹的笑容顯得雲淡風輕:“不是說條條大路通羅馬麽,只要羅馬在,路總是有的。”
“他啊,”陳良棟按滅了煙頭,看着沈繹笑得有些驕傲,“知道沒人敢讓他進組演戲,轉頭就去讀了個導演系研究生,可勁兒學習了,畢業以後又跑去些鳥不拉屎的地方跟着小劇組從零學起。偶爾自己拍些個短劇,就送過來讓我幫他把把關、提提意見。偏偏這人演戲一點就通,拍出來的東西還完美得不像個初學者,你們就說氣不氣人。”
語氣雖然是抱怨的,可大家都看得出來他有多自豪。
司白的目光不禁游移到沈繹身上,這麽多年他一直沒有變過,還是自己最初認識他的模樣,哪怕跌落污泥也是一身潔白,像輪明亮隽永的月亮,等到烏雲散去,他依舊熠熠生輝。
他想起高中時那一袋沒有姓名的藥品,想起在劇組裏沈繹低頭幫他處理傷口時低垂的眉眼,又想起意亂情迷時混淆身份的肩膀一吻。
司白不自覺地握緊一次性紙杯,這一刻,他終于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他愛上了沈繹。
可司白也随之看清了橫跨在兩人面前的巨大鴻溝。
原來無論時光如何更疊,世事如何變化,他和沈繹永遠隔着不可跨越的距離。
司白沒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他的愛只會毀了沈繹。
算了,司白在心裏告訴自己,放手吧,讓沈繹繼續高懸天上做月亮,他不想把他拉下來了。
他那麽好,值得很多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