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高燒》後續劇情急轉直下,陸父的公司因為對手惡意收購,妻子娘家又在緊要關頭撤走投資,一時間無法繼續正常經營。
陸父面朝着象征金融權利中心的江邊大廈,腳下是他花了小半輩子建立的商業帝國,如今帝國正在坍塌,雄心壯志即将化作泡影,他喝光了辦公室裏最後一瓶威士忌,帶着一身的酒味和怒氣,找到了陸與行的臨時住所。
對手惡意收購公司并非一件易事,肯定是有人洩露了公司機密,陸父排除完身邊的嫌疑人,毒蛇般猩紅的眼最終盯上了陸見星。
他清楚,沒有人會比陸見星更恨他,更迫切地希望他的公司倒閉,就算機密不是陸見星主動提供的,他在這件事情上絕對也出了不少力。
陸父狀似癫狂的逼問逗笑了陸見星,他對此一無所知,但不妨礙他趁機借此刺激陸父。
陸見星的挑釁如同壓倒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因為過于憤怒,陸父被酒精腐蝕的頭腦出現了片刻空白,等到意識回歸時,他已經随手抄起玄關處的貔貅擺件,狠狠地砸在了陸見星腦袋,一聲巨響過後,擺件跌落在地毯上,就地滾了兩圈,貔貅毫發無損,表面卻沾滿了鮮血。
陸見星身體晃了晃,似是不可置信地回過頭,血沿着脖頸蔓延,模樣可怖,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他帶着嘲諷意味的笑容落在陸父眼裏,惹得他太陽穴突突狂跳,短暫回歸的理智再次崩塌,他快步上前掐住陸見星的脖子,手臂青筋暴起,雙目猩紅,面容扭曲。
陸見星拽着陸父卡在自己喉嚨處的手腕不住掙紮,漸漸地,他的力氣弱了下去,雙手無力垂落,目光逐漸渙散,嘴唇翕動,發出幾不成聲的一個字——
哥。
在臨死前最後一秒,他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陸與行。
而另一邊,陸與行和對手公司達成合作,如願扳倒了陸父,他迫不及待想和陸見星分享這個消息,連續幾通電話未接,陸與行心裏不安,趕了回去。
一開門,便是觸目驚心的滿地鮮血。
陸與行顫抖着抱起陸見星,掌心撫摸着他的臉,卻只觸及到一片冰涼。
陸見星搶救無效,當場死亡,連句遺言都沒能給陸與行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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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父公司在一個月後宣告破産,而他本人因涉嫌經濟犯罪和謀殺,很快被繩之于法。
鏡頭的最後,陸與行回到了他和陸見星從小一起長大的家。五年過去,房間的裝飾擺設早已變了樣,只有陸見星的卧室還維持着曾經的布局。
他們在這裏成長,從懵懂稚童到青蔥少年,有過親密無間的依偎,也有過初嘗禁果的青澀。
如今,人去樓空,物仍是,人已非。
陸與行脫了鞋,躺在陸見星的床上,他懷抱着和陸見星從小到大的合影,痛苦地弓起脊背。
片刻後,哭泣聲從被窩裏悶悶地傳了出來。
電影《高燒》到此結束。
*
補拍完最後一個鏡頭,歷時兩個多月的拍攝徹底殺青。
陳良棟剛喊了聲Cut,片場裏頓時發出雀躍的歡呼,外圍的劇務人員擠上前,将鮮花遞給了淚痕未幹的沈繹,笑眯眯地說道:“恭喜沈老師殺青。”
沈繹抽張濕紙巾,擦了把臉,邊接過花束抱在懷裏,邊擡起雙眸,迅速地巡視了一圈片場。
司白先他一步殺青,當時除了劇組的鮮花和紅包,還有沈繹以個人名義訂的一個蛋糕,上面綴滿了星星,與他飾演的陸見星相呼應。
和沈繹對上目光,司白的心跳漏了一拍,禮尚往來,他同樣該回給沈繹一份個人名義的殺青禮物。
沈繹視線落在他懷裏的一大束紅玫瑰,那團鮮豔仿佛在他眼睛裏燃燒着,讓他的眸色多了幾分光彩。
司白在一堆歡欣鼓舞中走了過去,表情依舊是他慣有的冷淡:“恭喜殺青。”
玫瑰的鮮紅襯得他皮膚越發冷白,臉頰細膩得幾乎看不見毛孔,五官的每一處起伏都堂而皇之地彰顯着造物主對他的偏愛。
沈繹不動聲色地把這一幕留存得久一點,才伸手接過花束,笑着道了聲謝。
司白送的那束紅玫瑰比劇組的不知大了多少倍,沈繹一人抱不過來,便将劇組的花轉手給了助理,他抱着一大束紅玫瑰,好脾氣地和劇組人員一一合影。
晚上七點,劇組的殺青宴,所有工作人員到了會所,制片人財大氣粗,直接包了場。
司白本不想參加這種大型聚餐,他至今仍無法适應觥籌交錯的氛圍。他原想以工作繁忙為理由缺席掉殺青宴,可思及這部電影結束後,演員們橋歸橋、路歸路,他和沈繹或許再也沒有如此親密接觸的機會了。
就當是給自己的初次心動做個完美的告別,司白最後還是如期到場。
餐桌上大家都很放得開,辛苦了兩個多月,項目終于結束,所有人情緒高漲,勸酒聲此起彼伏。
司白和陳良棟一桌,右手邊便是沈繹,他不愛喝酒,好在他身上的距離感無形中止住了別人來勸酒的腳步。
他和沈繹都是沉穩冷淡的性子,對比之下,倒顯然陳良棟最為激動。
一群喝醉了酒的男人天南地北地胡侃着,司白就在一邊安安靜靜地吃着東西,不過還是沒什麽食欲,夾了兩三筷後便停了手。
瓷碗擱在桌面發出脆響,一碗海鮮粥放在了他面前,沈繹低着頭輕聲說:“海鮮廚師處理得很幹淨,不腥,口味偏鹹鮮,你要是吃不下其他東西,好歹喝兩口粥墊墊肚子。”
他注意到司白這一晚上只吃了幾筷子的白灼青菜,食量甚至比不上對面聲稱要減肥的女制片。
再結合先前他處理傷口時滿不在乎的态度。
沈繹心髒漸漸沉落谷底,一個念頭浮現在他腦海——
司白他……或許有自毀傾向。
胸口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意。
這種感情對他來說并不陌生,在他最早莫名其妙給司白送藥時、知道司白身上的傷全是拜他父親所賜時、看到網絡上鋪天蓋的針對他的诽謗時,他就已經對這位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的高中同學産生了莫大的心疼。
司白盡管還是毫無胃口,但在沈繹殷切的目光下,還是勉強将一碗粥慢吞吞地吃完了。
吃完殺青宴已經接近深夜,結束的時候大家都頗有些不舍。
司白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将極具辨識度的面容遮了起來,跟一群人站在會所門口等車來接,顯然已經喝大了的陳良棟不住地拍着司白的肩膀,醉意醺然地誇他:“小夥子戲感不錯,以後別再演那些辣眼睛的電視劇了,多琢磨琢磨演技。你臉是長得挺好看,可也不能一輩子都靠偶像劇吃飯啊,得早點轉型,争取當個好演員。”
陳良棟鐵定是喝高了,不然以他的性格,是絕不可能會在清醒的狀态下,和司白這種流量明星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
“好了,你醉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沈繹無奈地扶着陳良棟,小心将人塞進汽車後座。
和司機交代了幾句,目送陳良棟離開。
終于四下無人,沈繹回過身,對上了司白的視線,半明半暗的光線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對視中滋生。
沈繹清了清嗓子:“你叫車了嗎?不然和我的車一起走?”
司白深知這一面便是他和沈繹的最終結局,他克制着自己不舍的心情,搖了搖頭:“我還有工作,經紀人很快就過來接我了。”
話音剛落,一輛黑色的SUV就在會所門前停下。
司白經紀人從駕駛座下來,看到司白身邊的沈繹,腳步一頓,目光有些吃驚。
司白不敢偏頭再看沈繹,道了聲再見後,便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經紀人提前到酒店裏幫司白收拾好行李,然後再過來會所接他。他啓動車子,看了眼後排閉着眼睛休憩的司白,随意提了一嘴:“看來這段時間,你跟沈影帝相處得不錯啊。”
提及沈繹,司白眉心一皺。
心裏焦躁的情緒愈演愈烈,司白粗暴地将遮擋板掰了下來,一副累極不想說話的模樣。
經紀人冷不丁碰了壁,但相處多年,或多或少還算了解司白的性子,于是不再硬找話題,安安靜靜給足空間任他休息。
回到自己的住所,司白匆匆洗漱一番,過後便直接倒進了被窩裏。
從來沒有哪部劇會讓他産生如此濃烈的疲憊感,往常殺青宴過後他還能馬不停蹄地趕往下個活動,可這會兒,他卻只想躺在床上,什麽都不要想,任由溫暖包裹住身體。
這兩個月,像是一場夢。
*
電影一拍就是兩個多月,好不容易等到司白殺青,第二天經紀人就迫不及待地帶着幾個本子上門。
司白窩在沙發裏,模樣懶散困倦,顯然還沒睡醒,經紀人知道自己使喚不動這尊大佛,自力更生,給兩人各做了杯咖啡。
“陳良棟的電影好是好,就是要求嚴苛了些,不允許主演軋戲就算了,還不讓人請假參加活動,你這少了兩個多月沒有曝光度,可要把我給愁死了。”經紀人剛坐下,就開啓了喋喋不休的抱怨模式。
司白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苦澀在口腔蔓延開來,腦袋總算清醒了些。
“不過好在我趁你進組時物色了些劇本,都是時下最受小女生歡迎的小說IP改編,男主又帥又蘇,一看就跟你合适得不得了。”經紀人顧不得喝上一口自己辛苦制作的咖啡,将帶來的劇本往茶幾上一排攤開,開始逐一給司白介紹。
司白聽得昏昏欲睡,耷拉着眼皮,開口打斷了經紀人的滔滔不絕:“我最近不準備拍戲了。”
經紀人話說到一半,驟然聽見這樣一句話,頓時咳得驚天動地:“咳咳咳……你說什麽?”
司白懶得再重複,安靜等經紀人自己消化。
“哦哦哦,”片刻後,經紀人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給司白找好了理由,“是拍電影累着了嗎?我聽說陳良棟拍電影特別折磨演員,怪不得你,你要是不想拍戲就先不拍了。”
說到最後,他看了眼滿桌子的劇本,頗為不舍地嘆口氣,想了想,又喜笑顏開地從手機裏找出一封郵件:“剛好我最近收到個不錯的綜藝邀約,不需要你上場表演什麽才藝,就簡單拍些生活日常,不費腦,也不費體力。”
近年來選秀節目大肆流行,生活類綜藝同樣層出不窮,其中最受人關注的當屬戀愛綜藝。
經紀人當然不敢讓司白參加戀愛綜藝,這年頭頂級流量成也CP粉、敗也CP粉,一旦運作不當,最終反噬的還是自己。
何況司白當初爆火全憑着他那張娛樂圈裏毫無代餐的臉,沒和誰炒過緋聞,現在依他的咖位更不需要靠CP炒作,硬湊CP的話,反而會讓對方稀釋掉自家的粉群。
經紀人從不做虧本的買賣,盡管争議大的話題可以不斷維持司白的曝光度,但讓司白明牌參加戀愛綜藝,不僅會引起粉絲群的極大不滿,還平白讓別人吸血,得不償失。
生活向綜藝就不同了,節目組不會明擺着推某對CP,可這并不妨礙CP粉從明星的日常相處間嗑到糖點。節目邀請的嘉賓有男有女,區別于一對一的戀愛綜藝,CP粉還多了個嗑同性CP的選擇項。
經紀人的算盤打得噼啪作響,要是接下這檔綜藝,既能刷刷司白的存在感,還能順便吸一波CP粉,可謂是一石二鳥。
司白放下咖啡杯,杯底和茶幾清脆碰撞,他的表情還是淡淡的:“我打算休息一陣子。”
經紀人臉上的笑容倏然僵住,他忍下想要罵人的沖動,苦口婆心地勸道:“祖宗,你兩個多月沒出現在公衆面前了,粉絲們都急壞了,要是再休息下去,別人該以為你糊了。”
糊不糊的,對司白來說根本無所謂。
“你就當是出去秋游好不好?要是懶得應付攝像頭,冷着張臉也行啊,至少得讓粉絲見見你這張帥臉。”經紀人見司白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突然福至心靈,換了種說法繼續勸道,“況且你不是剛剛殺青,還沒從電影裏走出來吧?你看,這不是正好,你去綜藝裏面換換環境、換換心情,說不定沒過兩天就出戲了。”
經紀人最後那句話讓司白的心微微一動,腦海裏不由得想起昨晚的夢。
他現在已經漸漸習慣沈繹出現在他夢裏了。
這不是個好的征兆。
司白遲疑了片刻,微微點了下頭,算是答應接下這檔綜藝了。
結果合同簽訂不久,司白剛剛進組,節目組就為了博取流量,偷偷爆料了司白參演陳良棟電影的消息,連另一個主演是沈繹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讨論度頓時暴漲,司白的粉絲自然是高興自家偶像能夠參演制作如此精良的電影,和優秀的電影人合作。可黑粉們顯然不能接受,各大娛樂論壇紛紛刷屏,公開處刑司白宛如人工智能般的演技,聲稱《高燒》将是陳良棟執導以來最大滑鐵盧。
話題中心圍繞着“司白就一張臉能看,不好好在偶像劇裏當花瓶,為什麽非得到電影裏丢人現眼?”,種種言論翻來覆去,司白赫然成了那顆壞了一鍋湯的老鼠屎。
司白看着這些惡評,心裏沒有太大波動,經歷過“高中同學爆料帖”後,如今這些語言上的攻擊對他來說都是小打小鬧。
出乎他意料的是,《高燒》官博竟為此事特地發了條聲明,大意是否認司白以不正當手段獲取主演角色,以及肯定了司白在電影裏的驚豔演技。
司白盯着“驚豔”二字,臉頰的溫度一點點升了上去。
這份聲明無疑是滴進熱油鍋裏的冷水,掀起了另一輪讨論熱潮。
而此時,身陷輿論中心的司白已經到了拍攝地點。
十分湊巧的是,綜藝邀請的一位女嘉賓和司白傳過緋聞,或者說那并不只是緋聞,而是司白因戲生情、貨真價實交往過的前女友。
當初開始是司白主動追求,分手也是司白主動提起,結局卻是難得的好聚好散。
兩人見了面均沒有不自在,打過招呼後,并排站在一起聽導演組介紹節目規則。
幾天錄制下來,司白不是正在睡覺就是沒睡醒的狀态,唯一顯得關系親近的便只有這位女嘉賓。
司白浸淫娛樂圈這麽多年,自然能看出前女友的刻意親近并非想同他複合,只是想借助他的人氣炒作CP,他本不欲與之有過多的牽扯,卻忽然間記起了經紀人勸他的那句話,換換環境,換換心情,或者,也該換換人?
司白清楚自己的心如今遺留在誰身上,也清楚自己注定無法擁有那一輪明月,只是水中望月似乎成了他的本能,這種空落落的感覺令他心生怯意,需要及時止損。
忘記一個人最好的方法,或許是将精力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于是,司白便默許了前女友在鏡頭前故作親密的行為。
在随後的組隊任務中,司白和前女友頻繁被安排在一組,司白猜測,也許是前女友跟節目組打過招呼,節目組順水推舟,互利互惠。
司白和前女友因戲結緣,劇播後傳過一段時間的緋聞,不少劇粉轉化成了真人CP粉,後來戀情坐實,CP粉進一步壯大,得知兩人分手後,不少人因此傷心退坑。如今看見兩人二次合作同框,沉寂多年的CP粉再度複活。
與此同時,節目組也大力營銷,娛樂類視頻博主們紛紛剪輯起司白二人的鏡頭,帶頭嗑糖。
綜藝不過剛播完幾期,司白和前女友就成了當下最受歡迎的男女CP。
這期節目有個任務是需要兩人搭檔完成風筝的手工制作,随後在隊與隊之間進行比賽,結果司白二人組的風筝剛迎風起飛不久,就挂在了樹枝上。
司白盯着樹枝間曳動的風筝,恍惚間,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須臾後,他記起來了,這是電影《高燒》的片段,他演的陸見星也有過一場摘風筝的戲。
當時樹枝刮傷的傷口仿佛還在隐隐作痛,随之不請自來闖進他腦海的,還有沈繹當時看他的眼神。
這一刻,司白終于意識到,他內心的荒蕪并不能靠和別人在一起而被治愈。
他以為愛情能夠撫平他的原生家庭帶來的傷痛,渴望擁有一段親密關系,來慰藉他孤獨的靈魂。
可身體上靠得再近又如何?
他的心門由始至終只為一個人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