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手機屏幕跳出司白的來電時,經紀人隐約間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不其然,通話剛一接起,經紀人就聽見司白那把讓人又愛又恨的嗓音冷冰冰地響起:“準備一下,我要和節目組解約。”
盡管共事了這麽多年,經紀人還是沒能很好地适應司白平地起驚雷的性格,剛入口的咖啡當場噴了出來,他嗆得驚天動地:“不是……綜藝不是拍得挺好的嘛,怎麽突然想要解約?”
“沒什麽,”司白的語氣冷淡沉着,有種毫不顧及經紀人崩潰內心的平靜,“單純不想拍了。”
經紀人擦拭咖啡漬的動作頓住,轉為撐住自己頭疼不已的腦殼,眉頭緊擰:“節目裏誰惹你不愉快了?”
這檔綜藝播出後,他跟着粉絲追過幾期,司白确實有将他說的話聽進心裏,并以他意料不到的方式,将之進一步發揚光大——別人搶戲他犯困,別人出鏡他睡覺,哪怕鏡頭怼着他人拍,他也能冷着張臉打瞌睡,連丁點兒抓住機會表現一下自己的想法都沒有。
這樣消極的營業态度自然引發輿論,黑粉們抨擊他工作敷衍,耍大牌,聲讨聲塵嚣四起,但敵不過自帶濾鏡的粉絲,結合前段時間司白主演了陳良棟電影的爆料,便以電影剛殺青,身體還沒恢複為理由替他找補。
作為臉在江山在的最佳代名詞,司白只要保持他的顏值時刻處于巅峰期,他在娛樂圈的地位就沒人能夠撼動。
節目組對與日俱增的熱度樂見其成,只要有話題量,別說消極營業了,司白一天到晚睡覺都沒有問題。
在經紀人看來,司白在綜藝裏可以算得上是過得相當如魚得水了,實在想不通他還能對哪裏不滿意,思來想去,就只有最近與某女星鬧得沸沸揚揚的緋聞一事了,他眉頭微微松開:“是不是最近的CP捆綁讓你不愉快了?”
司白不語,經紀人以為找到症結所在,輕籲了口氣,勸解道:“當時對方買了不少通稿炒熱度,公司見勢頭不錯,對你影響也不大,就睜只眼閉只眼,任憑節目組捆綁炒作了。你要是不喜歡,咱們跟節目組說一聲,以後別老是把你倆湊一起,你喜歡自個兒待着就讓你待着吧,只要不鬧矛盾,什麽都好說。”
誰知這一席話說下來,司白态度依舊堅決,經紀人費盡了口舌,司白始終堅持要和節目組解約。
司白性格不像公司其他藝人那樣乖巧,平時我行我素慣了,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有些無理取鬧了。但經紀人帶他以來,雖說小事上司白經常惹他不如意,但總體來說,司白還算讓人省心,大事上從不給他惹麻煩,有些經紀人自個兒都覺得為難的事情只需要說幾句好話,或者賣賣慘,司白便能滿不在乎地改口應承下來,接受了公司的安排。
追溯起來,司白上一次的固執己見,還是他私底下接演了陳良棟的電影。
可上次的固執己見帶來的卻不是負面影響,反倒是意外之喜,否則以公司當時對司白的事業規劃,他下部戲仍舊是狗血偶像劇,是如論如何也抱不上陳良棟這條大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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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有些時候,司白的一意孤行并非是壞事。
只是如今他堅持解約,先不說需要賠償的巨額違約金,因他中途退出拍攝所導致的後續輿論也有得讓宣發組頭疼的了。
“祖宗!”經紀人只得努力回想自己銀行卡裏的餘額,才能讓自己保持住冷靜,“不想拍了總該有個理由吧,你不說原因的話,怎麽和節目組解約?”
司白沉默了片刻,須臾後,語氣柔和了幾分:“就當是我剛拍完電影,身體還沒恢複過來吧,想休息一下。”
經紀人乍一聽這個理由下意識不信,畢竟司白以前通告連軸轉的時候都沒喊過一聲累,而如今只是拍了部為期兩個月的電影,怎麽可能就會到了非休息不可的地步。
可電話那端,司白語氣中的疲憊不似作假,經紀人一時間陷入了兩難。
“這事兒不小,我得先找胡總談談。”經紀人知道一時半會兒說服不了司白,選擇将燙手山芋踢給高層,“只是現在跟節目組提解約,綜藝都拍一半了,臨時要換嘉賓,違約金方面估計不容樂觀。”
司白短促地笑了聲,是經紀人熟悉的狐貍眼半睜不睜樣的嗤笑:“難道這些年我給公司賺的錢還不夠付個違約金的嗎?”
許久未曾聽到的牙尖嘴利,經紀人閉上眼感受這久違的心梗,考慮到司白和公司的合約快要到期了,為了能繼續留住司白這棵搖錢樹,經紀人只好忍氣吞聲,艱難擠出一絲笑:“我這就去跟胡總商量商量。”
司白嗯了聲,緊接着,又漫不經心地放出第二枚重磅炸.彈:“解約後我要放半月的假,不要給我安排任何工作。”
經紀人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險些把自己憋得喘不過氣,剛想發作,又想着不能把人逼得太緊,只好咬咬牙,應了下來。
在互聯網上銷聲匿跡半個月,對司白來說,是出道至今從沒有過的事情。
他抛下工作上的一切事務,獨自背着個包,踏上了旅游的行程。
*
既然是散心,自然要避開被粉絲認出的可能性。跟綜藝節目剛一解約,司白連篇攻略都懶得做,說走就走,所到之處皆是些人跡罕至的旅游區。
一路上他走走停停,沒有明确的目的性,抛卻光鮮亮麗的名利場,大自然的返璞歸真更能讓他的心變得平靜。
他同普通游客一樣,帶着遮陽帽和墨鏡,防曬服遮住了下半張臉,一路走來,竟沒人認出他來。
數日後,他來到了南城的某座深山。
這裏的森林公園雨林充沛,綠樹蜿蜒,雲霧朦胧,森意盎然,像是古時高人的隐居場所。
原以為如此偏僻的地方,應該沒有多少人造訪,誰知在這裏,司白陰差陽錯,遇見了他一直想要避開的人。
進山時景區管理員曾和司白提過一嘴,說是近期山裏有個劇組在拍攝紀錄片,但司白怎麽也沒想到,劇組成員裏竟然包括着沈繹。
山裏的路不好走,又因昨天下過一場雨,道路泥濘,司白沒留意,腳滑了下,從林間滾了下來,沒想到十分湊巧,竟徑直摔到了劇組拍攝的片場。
好在山坡不高,又有草叢緩沖,沒造成過于嚴重的傷勢。
只是模樣有些狼狽,司白的帽子被灌木枝勾得歪到一邊,口罩不知蹭掉在哪裏,鼻尖上還沾着雨露潮濕的草葉,渾身滾滿了泥土,雙眼因為震驚不自覺睜大,整個人顯得呆呆傻傻的。
冷不丁從林間掉下個大活人,劇組的工作人員也吓了一跳,一時間,兩撥人竟面面相觑。
最先有所動作的人是沈繹,他身着護林員的裝束,迅速扔下劇本,幾步路便走到了司白的正前方。
近乎天天在夢裏見到的人乍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司白直愣愣地盯着沈繹的臉,有種分不清是夢境或是現實的交錯感。
直到沈繹在他面前彎腰,伸出手臂,語氣裏藏不住的關切:“沒事吧?能站得起來嗎?”
司白驟然回過神來,目光下移,盯着沈繹幹燥溫暖的掌心,心裏五味雜陳,一時間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刻意避開沈繹卻還是遇見的無奈、意料之外久別重逢的驚喜……司白內心數種情緒糅雜,最後還是思念占據了上風。
盡管自己的出場談得上是狼狽不堪,但司白反倒油然而生了幾分安心的感覺,仿佛他在沈繹面前,可以不顧形象,可以滿身泥濘,他怎樣都好,沈繹永遠都會包容他。
他像是長期在宇宙中漂泊不定的粒子,在遇見沈繹的那一刻,如願地被卷入亂流。
司白嘗試着反手撐地起身,但腳踝上傳來的疼痛讓他僵住了身體。
眉心下意識一皺,司白不敢再有所動作。
沈繹見了他的樣子頓時心裏有數,目光快速在司白身上掃了一圈:“還有其他地方受傷嗎?”
沈繹目光掃視過的地方像有羽毛輕撫,帶起一連串的悸動,司白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他忠實于自己的身體反應,承認他是如此地想念沈繹的聲音、沈繹的眼睛、沈繹的一切一切。
抑制住快要失控的心跳,司白搖了搖頭。
“我先幫你看看。”不等司白開口拒絕,沈繹捏住他的腳踝,小心地按了幾下。
司白咬住唇,壓下即将出口的痛呼。
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司白不經意擡起頭,猝不及防地,撞見了沈繹不知何時起就緊盯着他看的眼眸。
那雙眼睛包含了太多情感,沉甸甸的,似霧般濃烈,壓得司白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沈繹淡定地收回目光,他松開手:“骨頭應該沒事,等會兒讓醫生再确認一下。”
兩人交談間,劇組導演走了過來,視線在司白臉上停留了幾秒,蹙着的眉心倏然舒展:“這是司白?”
沒預料深山老林中認識自己的人不止一個,司白略帶尴尬地同導演打了聲招呼。
導演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轉了一圈:“你們認識?”
沈繹點點頭,言簡意赅道:“朋友。”
司白睫毛抖了下。
親自過來确認了不明來客并非偷偷溜進來的代拍,導演臉色緩和了不少,見司白受了傷,忙讓人将劇組配備的醫生帶了過來。
跟組醫生很快到來,沈繹讓開位置,站到了一邊。
醫生快速對司白的傷情做了診斷,從随行藥箱裏拿出噴霧,緊急處理了下,接着又給司白做了個簡易的固定,邊包紮,邊叮囑他要盡量避免走動,防止炎症加重。
随後,醫生又找了包冰袋,剛要遞給司白的時候,半途卻被沈繹攔截。
“我來吧。”沈繹不由分說地接過冰袋,在司白面前蹲下。
司白欲言又止,手在半空僵持了幾秒,才默然收回。
醫生等人離開之後,氣氛一下子變得暧昧起來。
沈繹躬身幫司白冷敷患處,目光不動聲色地環視了一周:“只有你一個人?”
冰冷的觸感沿着神經從腳踝快速傳至全身,司白手指不自覺輕輕顫動,他點了點頭,嗯了聲。
沈繹小心避開司白的傷口,頭也不擡道:“不是在拍綜藝嗎?怎麽沒人跟着你?”
想不到沈繹會關注自己的行程,司白微微感到訝異,但轉念一想,他和前女友的緋聞炒作得南北皆知,也怪不得沈繹會知道他接了部綜藝。
現在看來,自己解約的消息應該還沒來得及在網絡發酵,這件事說來話長,司白不想多做解釋,便簡短說道:“有點累,不想拍了,出來散散心。”
沈繹應了聲,認同了他的說法,随後又狀似随意地問了句:“你女朋友呢?怎麽沒和你一起來?”
女朋友?
“我……”
司白正要開口,前女友的電話恰在此時撥了進來,司白頓時如蒙大赦,鈴聲響過兩遍就急忙點了接通,殊不知這個動作落在沈繹眼裏,顯得司白十分迫不及待。
女生嬌柔的聲音立刻從聽筒裏傳了出來,喊的是她在綜藝裏對司白的稱呼,有種說不出的親昵在裏面。
原來是節目組突發奇想,正式拍攝時臨時交給前女友一個任務,讓她同司白打通電話,借口關心司白身體,這樣既能光明正大地向公衆解釋司白是因病退出綜藝錄制,還能趁機炒一波CP熱度。
司白思緒紛亂,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目光偶然落在沈繹手背,那裏青筋鼓起,似乎在克制着什麽。
對于白送上門的熱度,前女友自然是喜聞樂見,她照着節目組的劇本和司白寒暄幾句,話題結尾還即興發揮,沖着鏡頭加了句暧昧的臺詞:“好幾天沒見面了,想不想我啊?”
司白漫不經心地聽着,未過腦子,随口應了聲嗯。
話音剛落,就見沈繹突然直起上半身。
毫無征兆地,湊上前,吻住了他。
嘴唇相貼的瞬間,好似按下了靜音鍵,耳邊的所有聲音漸漸飄遠,司白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他像是被剝奪了多餘的五感,只能聽到沈繹輕而撩人的喘息聲,感受到沈繹嘴唇久違的溫度。
沈繹的唇瓣許是因為長時間拍攝顯得有些幹燥,但依舊柔軟,他貼着司白的雙唇,沒再進一步動作,仿佛是在給司白時間推開他。
司白腦子裏亂成一片,思緒如火山噴發,紛飛的念頭無規律亂竄,腦海裏閃過的第一個反應是——
沈繹瘋了嗎?
這裏是片場,他們的背後有一堆人在調試設備,甚至劇組的攝像機還開着,簡直就是個大型的八卦發源地。
但沈繹卻仿佛完全忘記了這些的存在,不管不顧地,只為了這個魂牽夢萦的吻。
沈繹年少成名,巅峰過後跌落低谷,多年來隐居幕後,好不容易等到高官落馬,封.殺.令自動解除,他再次參演陳良棟的電影,以他的演技,東山再起絕非難事。
可現在他卻跟瘋了一樣,理智全失,居然敢在人來人往的劇組裏和同性接吻。他難道不知道,一旦他和司白的親吻照流出,一旦和聲名狼藉、口碑極差的司白沾上邊,他就算是徹底無緣前途無限的未來了。
想到這裏,司白內心生出一絲惶恐,他藏起自己不該有的感情,便是為了更好地成就沈繹,為了讓他能幹幹淨淨高懸天邊,可沈繹他怎麽能自甘堕落,染上他這個污點?
司白從沉溺中驚醒,他攢起力氣,想要推開沈繹,伸出的手卻被沈繹扣住,牢牢固定在原地。
沈繹閉着眼,微微啓唇,眷念地吻了吻司白的嘴唇,這才戀戀不舍地抽離。
他緩緩睜眼,眼神裏是再不經掩飾地,完完整整地,坦誠着對司白的想念和愛慕。
聽筒裏前女友的聲音拉回了司白的神思,由于太長時間沒有聽到司白的回應,前女友臉皮有些挂不住,尴尬地幹笑了兩聲,朝鏡頭解釋了句信號不好,便匆匆挂斷通話。
手機被随意地扔到一邊,沾染上了泥水,但此時此刻,無人在意。
司白看着沈繹,澀聲道:“你瘋了嗎?”
沈繹勾了勾嘴角,揚起的笑容帶着他慣有的溫柔,他點了下頭,直截了當地承認道:“嗯,我是瘋了。”
司白嘴巴嗫嚅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沈繹低眸擦去冰袋沁出的水珠,自嘲般笑了笑:“我簡直……要嫉妒得發瘋。”
*
片場終究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司白的扭傷得到暫時舒緩之後,沈繹走到監視器旁,跟導演交代了一聲,便要帶着司白離開。
沈繹拍戲從不缺席,第一次請假便是為了司白,導演回憶起方才不經意間看到的畫面,本能地扭頭向司白看去。
司白捕捉到這道目光,同時敏銳地注意到,導演看他的眼神明顯和最開始不一樣了。
“住的地方離這近嗎?”
司白見沈繹蹲下,後背對着自己,有種預感呼之欲出。
果然緊接着,沈繹便扭頭對他說道:“醫生說你的腳不能再走路了,上來,我背你回去。”
司白預訂的民宿就在附近,二十分鐘腳程便到了,但司白怎麽也不可能再讓沈繹背他,人多眼雜,劇組裏的人随便在網上爆料幾句,沈繹這輩子估計就真的徹底同他牽扯不清了。
司白說了聲不用,雙手撐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步履蹒跚地要往前走。
沈繹橫跨一步,直接攔在他面前,臉上罕見地沒了笑意,表情認真道:“我覺得你應該不會喜歡我抱着你走。”
司白登時驚訝地看向沈繹,這樣強勢的話語難以置信會出自沈繹口中,但沈繹的眼神真真切切地表明,他說到做到。
“上來。”沈繹再次重複。
司白耳廓暈染了血色,沈繹态度堅決,再拉扯下去,只會為劇組增添更多的八卦佐料。
經過一番權衡利弊,他乖乖地趴到了沈繹背上。
路過劇組的工作人員,司白全程不敢擡頭,不敢想象今天過後網絡輿論會發酵成什麽樣。
一路上氣氛安靜,沈繹步伐相當穩健,仿佛背上沒多出個人,司白好幾次想要打破沉默,又苦于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雖然這裏不算熱門景區,但民宿裏的游客應該不少。”沈繹忽然開了口,下一句說的卻是,“你要不要搬來我住的酒店,隐私性較強,環境也好。”
他頓了幾秒,接着把話說完:“我也方便照顧你。”
司白心髒猛地一跳,下意識婉拒道:“我可以照顧我自己。”
“你的‘可以照顧自己’是指短短幾個月就把自己的體重照顧得減輕不少麽?”沈繹的語調明明和之前同樣溫和,可司白卻聽出了其中的不悅。
“然後對于腳踝的扭傷,又跟你處理手臂上的傷口時一樣,滿不在乎,無所謂自己痛不痛麽?”
司白被沈繹說得啞口無言。
沈繹嘆了口氣,“可是我在乎。”
司白的心髒瘋狂跳動起來,像只驚飛的鳥兒,撲通撲通地撞擊着胸口。
許是覺察到司白如擂鼓般的心跳,沈繹自然地切換到下一個話題:“電影殺青後,我給你發了好友申請,你沒通過?”
司白腦袋一炸,硬着頭皮說道:“唔,可能消息太多了,沒看到。”
其實是看到了的,只是當時為了全然斷掉和沈繹在一起的希望,司白躊躇再三,還是忽略了這條提示。
沈繹不置可否,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最後還是去了沈繹所在的酒店,沈繹幫他辦理好入住手續,房間和沈繹同一層,不過隔了幾個房間。
所有事宜都被沈繹條理分明地安排清楚,司白恍然間覺得自己變成了個殘廢,第一次享受到別人事無巨細的照顧。
趁着沈繹燒水的空隙,司白登錄微博将熱搜逛了一遍,除了和前女友的日常炒作,他和沈繹的消息倒是沒被洩露半分。
“所以,是真的嗎?”沈繹的聲音乍然在背後響起,他端着熱水,目光落在司白手機屏幕。
那是張娛記偷拍的節目路透圖,從拍攝的角度看去,前女友親密地靠在司白肩膀,但司白清楚,當時只是前女友和他說話的距離有些近,兩人并無身體接觸。
娛記聲稱兩人舉止親密,相談甚歡,揚言兩人好事将近。
司白下意識按熄屏幕,他這時該扯幾句謊話,說他和前女友舊情複燃、恩愛非常,随便什麽謊話都好,但迎着沈繹的目光,他卻連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半晌後,他吶吶地說道:“沒有,記者亂寫的。”
“沒有什麽?”沈繹将熱水放在司白身後的置物架上,随着身體前傾,兩人間的距離倏然拉近,“是沒有舉止親密,還是沒有好事将近?”
安全領地被入侵,司白無端有些緊張,他後退一步,腰背部撞上置物架:“沒有……和她在一起。”
沈繹沉吟着點了點頭,渾身蓬勃的侵略氣息稍稍收斂,他看向司白左右飄忽卻始終不敢直視他的眼瞳,突然說道:“有件事,我以為你應該看得出來,就沒和你說過。現在看來,還是得和你正式地說一聲。”
“什麽?”
沈繹笑了:“我喜歡你啊。”
他語氣過于自然,絲毫不見告白應有的隆重,仿佛只是在和司白談論今天的天氣不錯。
可恰恰就是這種輕描淡寫,輕而易舉地戳破了司白內心的防護罩。
沈繹的表白猶如飓風,在他心裏掀起驚天巨浪。
他移開視線,不敢将自己的情愫暴露在沈繹面前,他做過太多兩人親密的夢境,他害怕這是自己臆想出的水中倒影,害怕自己沉溺于假象。
沈繹微微低頭,不容拒絕地,和司白的眼神短兵相接:“你明明也喜歡我,為什麽要逃避?”
司白臉頰陣陣發燙,腦子也亂成一團漿糊,他惶恐于沈繹早看清自己的心思,可又是如此地欣喜沈繹的回應。
“……不喜歡我嗎?”沈繹不屈不饒地追問。
司白抿了抿嘴唇,紛繁的情緒統統堵在喉嚨,一時間難以開口。
沈繹輕輕嘆了口氣,語氣變軟幾分:“那就喜歡我一下吧。”他頓了頓,有些可憐地說,“拜托了。”
司白鼻端泛起強烈的酸澀感,牙關緊咬,才克制住将要崩壞的表情。
“你在害怕什麽?”長久的安靜讓沈繹的神情不複先前從容,他沉默了幾秒,再度發問。
從高中相識開始,司白便一直等着沈繹從神壇跌落的那一天,可真等到沈繹如願被他拽落的時候,司白卻不如想象中開心。
司白啞聲道:“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和我在一起,你就前途盡毀了。”
聽完他的話,沈繹倏然笑了起來,眉目疏朗,仿佛陽光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他好笑道:“為什麽你覺得我和你在一起就會前途盡毀?”
司白艱難啓齒,第一次主動将自己的不堪展露在沈繹面前:“我很不好的,性格很差,演技麻木,輿論風評都不好……”
除卻最開始的斷斷續續,到後面司白越說越流暢,仿佛自己拿刀切開了經年的傷口,膿水肆意流淌,他有種酣暢淋漓的痛快感。
沈繹猝然開口,打斷了司白近乎自毀的自我否認,他輕撫着司白的後腦勺,比動作更溫柔的是他的話語:“不要再說你不好了,你很好,我知道。”
他張開雙臂,抱住了司白,也抱住了他所有的傷痛:“更何況,你怎麽知道,你對我而言,沒有比前途更重要?”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靈光乍現間撥動了司白的心弦,他攥緊沈繹的衣服下擺,不自覺用力,語氣艱澀地問道:“你是不是還沒從電影裏出戲?你是把我當成陸見星了嗎?”
陸與行回國時,劇本裏同樣出現過這樣類似的臺詞。
沈繹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以便他能直視司白的眼睛,他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司白的五官,像是要證實給司白看,他十分清楚眼前這個人是誰。
“我比認識陸見星更早認識你。”
他只說這句話,卻勝過其他的一切。
司白眼眶一熱,眼睛裏淚水漣漣,沾濕了長睫。
沈繹雙手捧住司白的下颌,拇指撫摸着他的側臉,安撫他所有的不安:“不要怕。”
視線交錯中,呼吸漸漸融為一體。
沈繹低低地說:“我要吻你了,你有三秒鐘的時間拒絕。”
司白眸光顫動,死水微瀾般的內心驚起暗湧春潮。
“一——”
“二——”
“三——”
伴随着最後一個字,沈繹的嘴唇落了下來,尾音消弭于雙唇間,區別于不久前輕輕相貼的克制,沈繹這次的動作顯得強勢許多,他足夠耐心吻得司白動情,撬開齒縫,讓索取變得更加纏綿。
司白在這樣的吻裏,根本無從逃避,他連推開沈繹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揪住沈繹的衣服,興奮得渾身顫抖。
此情此景,與他們第一次拍《高燒》親密戲時如此相似。
原來從那時候起,司白就注定逃不開沈繹布滿甜蜜的天羅地網。
沈繹說得沒錯,他确實是喜歡他。
他不想逃避了。
因為多年前他一直仰望的那輪明月,終于向他溫柔垂憐。
*
三個月後,司白和原公司的合約到期,盡管高層提出各種令人眼紅的續約條件,司白還是毅然決定終止合同,并于解約當日,正式宣布退出娛樂圈。
此消息一出,流量爆炸,微博直接陷入癱瘓。
無論是不舍挽留,抑或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對于司白來說,都已經是離他很遠的事情了。
遠離娛樂圈的浮華熱鬧,司白回歸到平凡普通的日常生活。
經過沈繹堅持不懈的努力,司白搬進了沈繹家裏,開始了兩人的同居階段。
雖說第一次和別人同居,但沈繹絕對稱得上是十佳好室友,做事面面俱到,細心又妥帖,幾周的工夫,司白就變成了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米蟲。
平常沈繹沒通告的時候,兩人便宅在家裏看書看電影,玩玩游戲,除此之外,沈繹還多了個興趣愛好,就是給司白煲各種湯,勢必要把司白養得白白胖胖。
終于,在沈繹用心良苦的照顧下,司白的體重不負衆望地重了好幾斤。
一年後,《高燒》在國際電影節亮相,囊括了各大獎項提名。
其中,沈繹再度提名最佳男主角獎。
電影節群星雲集,不乏名流巨星,當頒獎嘉賓宣布最佳男主角獎獲得者是沈繹時,在場衆人都向這個出道以來僅憑兩部作品兩封國際影帝的男人致以最熱烈的掌聲。
沈繹一身剪裁得體的高定西服,風度翩翩地步上領獎臺。
他接過頒獎嘉賓手中的獎杯,右手扶着立式話筒,無名指上的戒指閃爍着璀璨光芒。
沈繹不像其他得獎者那樣情緒激動,語調沉着,一一致謝。
“最後,感謝我的愛人。”沈繹迎向無數對準他的鏡頭,眼神裏滿是濃烈愛意。
他直直地望向臺下的司白,低沉溫柔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向全世界——
“我愛你,是場持續不退的高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