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真的嗎?”陳恩霈瞪大眼睛,“竟然真的有不挑食的人,你來我家,我爸媽一定特別喜歡你。小時候,我請同學到家裏來,我爸下了兩碗面條,我一向不愛吃,我同學卻連湯都喝完了,你不知道,我爸當場兩眼放光,真的感覺他的廚藝第一次被肯定了。”
紀晴雯笑笑,她沒有這樣的經歷。
從來只有她照顧別人,好像沒有人照顧過她。
紀晴雯笑容還挂在臉上,可一顆淚珠飛快地從眼角滑落,藏進發絲中消失不見。
這樣多愁善感并非她的本意,只是不知為何,跟這群小朋友相處久了,心也會變得柔軟。
在被愛的氛圍中長起來的小孩,無意中散發的光芒也會将下水道裏的老鼠刺痛。
被愛的人熠熠生輝。
“對了,十月份京城那個FOCUS風尚大典,邀請你了沒有?”陳恩霈問紀晴雯。
這種活動,根本不用問喬欲,因為她一定會被邀請。
紀晴雯點頭:“藍姐說有接到邀請。”
出道五年多了,這還是紀晴雯第一次受邀去參加這樣的活動,她是一定要去的。
“我建議你還是別去了,”陳恩霈說,“你也知道的,主辦方不可能是因為你的名氣和未播作品邀請你的。”
陳恩霈驕矜自負,故意這樣說,其實是想掩蓋自己對紀晴雯的忌憚。
最近幾年,紀晴雯這種姐姐款的藝人很受歡迎,即便沉寂多年,只要有一個機會,一夜蹿紅也是可能發生的事情。
陳恩霈不希望發生那樣的事,頂着這張臉在娛樂圈的人,只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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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紀老師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為什麽不去?”喬欲并沒有想那麽多,第一時間本能地否定了陳恩霈的想法。
“嚴慈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出了名的争強好勝、心眼小,上次為了旗袍女王的頭銜,心裏把紀老師記恨上了,你要是跟她同臺出席活動,肯定會被針對的。”陳恩霈說。
“那我就全程跟在紀老師身邊,”喬欲說,“不會有事的,沒理由不去。李導也會在的,這是一個認識她的好機會。”
李導,國際李,文藝片之王,李木風。
能參演李木風的電影相當于已經半只手捧起了白蘭影後的獎杯。
這個獎項在國內影視圈很有分量,與飛天獎、金鷹獎并稱為中國電影三大獎,設立于1990年,至今已經舉辦過四十餘次。
歷屆影後、影帝大都是演藝世家出身,國家一級演員,熬了一輩子,能在六七十歲時拿下這獎,也算是演藝生涯畫上圓滿句號。
但李木風的出現卻宣告了新時代的開啓,她并非一個高産的導演,但每一部作品都能在白蘭電影節中斬獲大獎,更是數次将青年演員阮今雨推上影後的位置。
當然,那時候的阮今雨還被稱為“青年演員”,現在已經是國際巨星了。
阮今雨婚後半隐退,主要在公益事業方面活躍着。
也是從阮今雨結婚那一年,李導也一直沉寂。
外人打趣李木風,說是因為她的缪斯結婚了,所以她藝術的心也死了。
即便如此,李木風在影壇的地位一直無可撼動,從前兩年聽到她籌備拍新戲的風聲之後,陳恩霈一直想辦法與她搭線,但至今還沒有能跟李木風有過直接對話,這次風尚大典,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李導的戲,我不敢想,不過活動舉辦方邀請我,我相信我的粉絲們也很期待這一天。”紀晴雯說。
“你還是別去了吧,”陳恩霈嘟嘟囔囔,“你甚至都沒有一身高定的禮服,借不到像樣的首飾,去了還不是鬧笑話。”
“我替紀老師借。”喬欲說,“嚴慈能借到的,最好也不過是當季新款,我能給紀老師借到經典款。紀老師,你喜歡E家的首飾還是BV家的?”
“E家和BV家面向的都是年輕群體,紀老師這個年紀,用那兩家的東西有點輕浮,我看還得是L家的。”陳恩霈話裏話外又把紀晴雯的年齡拿出來說。
“紀老師戴什麽都好看。”喬欲的話語裏有些鋒芒,是對陳恩霈說話的方式不高興了。
陳恩霈也委屈得要命,她主動跑來探班,得到的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冷言相對,反問一句:“你這麽關心紀老師,怎麽不見你這麽關心我?”
喬欲聞言,與紀晴雯對視一眼。
兩人的目光中隐隐地迸射着火星。
“你們不一樣。”
陳恩霈不依不饒:“所以,現在,她是你頭一號的好朋友咯?”
好朋友這三個字彌漫在空氣中,些許地令人尴尬。
“我吃完了,我先走了,導演找我。”紀晴雯揚了揚手中的手機,胡亂地編造好了理由,逃離了現場。
拍攝徹底結束,在日落之前。
所有人的心裏充斥着喜悅,還有一種迷惘。
就像讀一本小說,合上最後一頁時的那種悵然若失。
喬欲聽到副導在打電話跟飯店再确認殺青宴的人數和桌數。
副導打完電話,跟喬欲招了招手:“喬老師,還在戲裏吶?”
“剛才,你說參加殺青宴的人數,你好像少說了一個。”喬欲說。
“我統計的名單,不會有錯的。”副導語氣篤定。
喬欲的心“砰砰”地跳動起來,她并不是沒有感覺的人。
拍攝完畢後,片場的氛圍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副導摸了摸鼻子:“一兩個人有事,連殺青宴都不參加就要走,但是這不會有任何影響的。倒是你,剛才是不是真的暈倒了?身體還好嗎?”
“我每年體檢,這種情況沒發生過,但我想,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副導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把馮溫的那些盤算跟喬欲講。
喬欲徘徊了很久,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想要堅定地在日光下,不是以朋友的身份走下去。
【我需要勇氣。】
喬欲拍了張晚霞的圖片,并配了文字。
【喬老師是在跟角色告別嗎?】
【是不是快要殺青了呀?】
【從角色裏抽離一定很難,抱抱你。】
紀晴雯拖着行李箱往在酒店後門走時,瞥見喬欲風塵仆仆跑了過來。
她的手不自覺握緊了扶手。
小朱有些為難地看了她一眼,還是決定先走開,給她們說話的空間。
莘藍的電話狂轟亂炸地打了過來,一直在質問小朱:“電話給紀晴雯,她為什麽不接電話?”
小朱躲在拐角處,壓低了聲音:“紀老師在衛生間,我們馬上就好。”
“快一點,車在後門等你們了。”莘藍語氣不耐煩,“告訴她,那位等不了太久。”
“哦,好。”小朱敷衍地應着,額頭開始冒汗,怕被人發現,又怕自己周旋得不夠好。
“你講話聲音怎麽這麽空曠?”莘藍還是起了疑心,“不像是在房間裏啊。”
“我在樓道裏,紀老師還在房間裏。”
莘藍挂斷了電話,可以感受得出來,她的耐心在一點點耗盡。
小朱祈禱着,紀晴雯和喬欲的談話要快點結束才好。
酒店裏有些昏暗,喬欲站在射燈下,紀晴雯站的位置正隐沒在黑暗中。
少女的心,無助狂亂地跳動。
“紀老師,這麽快要走?”喬欲問,“不留下來參加殺青宴嗎?”
“有急事。”紀晴雯聽到自己滞澀的嗓音如此說着。
“那以後……”
紀晴雯想起了醫院的那個晚上,鼻子間仿佛又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仿佛又聽到耳邊各種儀器滴答作響。
那天晚上,所有兩個人規劃的一切,澳洲的藍天白雲,可愛的牛群和邊牧,所有的東西,就要由紀晴雯親手打破。
“以後我們應該還是有機會見面的。”紀晴雯說話間,對喬欲伸手做了個擁抱的邀請。
後者用力地回應了,手指穿過她的長發,認真地抱緊了她,埋在她的脖頸間。
“姐姐,為什麽?”
“拍完戲,我想冷靜一下。”
需要冷靜,那便說明曾經投入。
喬欲知道那些不是假的,寬慰不少,可是她想要的遠不止是停留在此刻或者過去。
“小孩,祝你前途無量。”
紀晴雯說完,松開了喬欲。
長廊的另一頭,莘藍已經走了過來。
喬欲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遞給紀晴雯。
是火紅的蘋果,洗淨了還挂着水珠,觸目驚心的紅,像一顆心髒被喬欲握在手裏。
車上,莘藍揉揉太陽穴:“紀晴雯,我知道你沒睡着。”
紀晴雯戴着眼罩,也戴着耳機靠在座椅上一動不動。
小朱聽到莘藍講話,急忙戴上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
莘藍把紀晴雯的耳機摘下來:“我時常對你說,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最好真的聽進去了。你這個年紀,陪小孩子長大只不過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何況,她身邊那麽多人輪不到你,一時的上頭而已,別太當一回事,否則一把年紀了,讓小孩子傷了心說出去怪難聽。”
紀晴雯手裏攥着一顆蘋果,也不吃,就是不住地摩挲着。
“這次回去,找個時間把解約書簽了,以後,我也就不是你的經紀人了,我剛才對你說的這些并非是出于經紀人的立場,而是過來人。”莘藍說,“蔣總病了,你回去好好照顧她,別想着什麽喬欲,什麽娛樂圈的事情了……”
莘藍絮絮完也累了,替紀晴雯将耳機戴了回去。
她手上的蘋果被摩挲得溫暖且越發紅潤了,更像一顆跳動的心髒。
耳機裏傳來念書的AI女聲,冰冷機械:
“幾十年來,神經生物學家露西·布朗一直在研究這種美好的情感,她發現,愛起源于大腦中一個非常古老的部分,人無法有意識地對其進行控制,這與大腦中控制吞咽或眼球運動等反射的是同一個部分,它讓人不由自主地産生愛意,就像人無法克服重力一樣,浪漫的愛情是一種內驅力,其核心特征是受到了這塊系統的驅動,如同饑餓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