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月亮
月亮
水元寶對我委實讨厭得緊,第二日我來找阮長之,他連個招呼都未曾同我打一下,只是冷哼一聲,轉身去了後院,
我和阮長之相視一笑,我笑得得意,他笑得清透。
看着阮長之溫潤儒雅的笑,我一顆腦袋嗡嗡響了幾聲,也跟着他傻乎乎笑了起來。
他的笑,好熟悉。
大街上,我和阮長之在前頭走,幾個丫鬟家丁在後頭跟。
一大清早,上集市的人着實不少。
有大戶人家的小姐公子,也有平頭百姓家的小家碧玉,更有不少老人小娃子在街上閑逛。
“長之,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阮長之靜靜看了我一眼,嘴邊的笑分外水潤是清晨的春露,暖陽中的荷花,十分打眼。我看得一愣,一張臉立馬笑了朵花兒出來。
“啊禀,累了?”
我搖搖頭讷讷道:“不累。”
阮長之又是溫潤一笑:“不累就好,再走會兒就到了……這……是什麽?”
我将一個紙包遞到阮長之面前,紙包上滿是油漬,上面還有幾個小手抓的印子:“長之,這是昨日你給我的相思糕。我瞧你昨日沒怎麽吃,留了些給你帶來了。”
阮長之看着我的神情有些意外也有些歡喜:“啊禀,這個糕點本就是給你的,你吃就好,不用給我的。”
阮長之的笑十分順眼,我笑着将相思糕收進袖袋中,一張老臉有些發燙:“那好吧。”
阮長之不但眉眼同玄文有幾分相似就連笑起來同玄文都有七八分像,我禁不住懷疑,難不成玄文也來了凡間辦差?
“玄文?”我試探着小聲叫了聲,生怕周遭有玉帝的眼線,說我洩露天機,毀壞凡人氣運給我定個重罪。
阮長之似是沒有聽到,依舊往前走着。
我跟在他邊上,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聲音提高些又喚了聲“玄文。”
這一次,阮長之終于聽見了。
他笑着朝我看過來,我一顆心緊了緊,砰砰跳個不停,是那暴風中胡亂沖撞的雨點子啪|啪敲在屋瓦上。
他是玄文?
阮長之真的是玄文?
阮長之笑着在一家鋪子面前停下:“啊禀,我們到了。”
原來,他還是沒有聽到。
順着阮長之的目光望過去,一排排糕點小山般排在一處,紅的,綠的,粉的,紫的,幾十種糕點堆了滿眼。
我一雙眼瞪得溜圓,像是粘在背上的狗皮膏藥,一動也不能動。
“長之,這是什麽糕?”
阮長之指着一排排糕點耐心給我介紹:“仙酥糕,雲白糕,清露糕……”
我聽得兩眼放光,直咽唾沫:“長之,這些糕點名字這麽好聽,吃起來定然也是十分美味,我們買些回去可好?”
阮長之立即讓店家包了幾包付了銀子,轉而他将糕點遞到霍府家丁的手裏:“你好生拿着,別丢了。”
我,大喜!
阮長之這人夠義氣!
回了水府,水元寶正在院子裏頭練劍,小小的背影浸在黃昏中竟已有了些男子漢的模樣。
瞧着我和阮長之回來,他收了劍冷着一張臉走了。
“哎……”我很想拉住水元寶同他說,一個人若總是擺出一個冰坨子臉,一張臉就是再好看也只能是張臭臉。
自然,水元寶沒有給我機會将他拽住,我還沒追幾步,他的房門哐啷一聲關上了。
“少爺今日是怎麽了?往日少爺都是晨起練劍,傍晚習字的。今日都這麽晚了,怎的還會練劍?”
“可不是,今日咱們小少爺從霍家小少爺和表少爺走後就一直練劍到現在,勸了好幾次都不聽吶!”
“是啊!可是霍家小少爺和表少爺一回來,小少爺立馬就不練了,咱們小少爺的心思還真是難猜。”
兩個小丫鬟在我身後嘀嘀咕咕說着,聲音漸漸遠了去。
“元寶他一向如此,啊禀你不要同他一般見識,他其實人并不壞。”阮長之站在我身後,清朗的少年聲音十分中聽。
我回頭,無所謂聳了聳肩頭:“沒事,反正我也懶得同他置氣。”
天漸漸暗下來,阮長之擡頭望了望天,唇邊挂了絲若有似無的笑:“啊禀,晚上,我們一同看月亮吧。”
古人賞月乃為雅事,阮長之這樣俊雅的小公子邀我一同賞月更是無限風雅。
我龇着牙點頭:“好。”
晚上,院子裏坐着兩個人影。
我和阮長之面對面坐着,望着烏七八黑的天大眼兒瞪着小眼兒。
“阿秋!!”
嘹亮的一聲噴嚏打破了夜晚原本的寂靜,阮長之關切地坐到我身邊,拿手在我額頭探了探松了口氣:“還好,沒有發燒。”
阮長之手指微涼,觸碰到我的額頭帶着一股涼意,我卻覺得腦門兒一陣陣發熱。
我抽了抽面皮,有些心虛:“我……沒事。”
阮長之古怪看了我一眼,然後幽幽嘆了口氣:“你受涼了,我們回吧。”
幹等了半天什麽也沒瞧見我有些不甘心:“再等等吧,好不容易一起看月亮,下次再看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他忽然轉頭向我看來,眼底亮晶晶的,似有萬千銀河沖出天際,亮得耀眼:“無妨,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一起看。”
阮長之的笑溫溫潤潤化在夜色中,有幾分熟悉。我這麽将他看着,忽地,月亮爬了上來,落在阮長之的面上,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好看得不成樣子。
我站起來,指着天上的月亮沖着他喊:“玄文!月亮出來了!!”
阮長之愣了下,随即笑了:“啊禀,你喊我什麽?”
心知自己一時失神将阮長之當成了玄文,我裝着若無其事笑笑:“一時激動,叫錯了。”
阮長之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形容,依舊笑着仔細将我瞧着。
萬一阮長之一時好奇問我玄文是何人我該如何作答,想到此處,我覺得自己還是盡早将此事翻篇兒較好,我道:“月亮出來了,真好。”
阮長之目光還搭在我身上,他相當認真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啊,真好。”
我現在雖然只是個八歲孩童的模樣,骨子裏卻是個活了幾千年的老神仙。
這次來凡間辦差是從了玉帝的旨,一舉一動都是按照司命星君命運簿上來的。
不過,這命運簿寫得實在不怎麽走心。
大體意思是,讓我在這凡間順從本意,随意過活就算完了。
順從本意,随意過活,司命星君這是有讓我在凡間老死的打算啊。
我現在八歲,在凡間老死怎麽着也得七八十年吧。
想想,我的心便揪得慌。
萬一,玄文發現我下凡辦差私下跟了過來豈不是觸了玉帝的黴頭?
要知道,當時玉帝可是同我說得十分清楚,此事斷不能讓玄文知曉。
我一邊盼着玄文不要跟過來,一邊又盼着他能跟過來一解我的相思之苦。
一顆心,委實矛盾。
水元寶不喜同我在一處,我在前院吃糕他便去後院練劍。我在後院吃糕,他便去前院練劍。
總之,我們總是不在一處。
雖然我們吃糕練劍不在一處,水元寶卻時常來我吃糕的地方小坐片刻。
每回他坐下,都會毫無懸念地從袖袋中掏出一塊布對着自己的木頭劍擦來擦去。
看得回數多了我開始納悶兒,有一次我禁不住問他:“元寶,你一直把手裏的木頭擦來擦去,不無聊麽?”
水元寶冷眼瞧着我,瞧了半晌,目光忽然有些暗淡,然後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小小孩童,裝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還唉聲嘆氣。
我感覺,莫名其妙。
一日,我又同阮長之在院子裏看月亮。
這一次與上次不同,這次的月亮分外圓亮。我咬了口糕,沖着阮長之道:“長之,這次的月亮真大。”
阮長之笑着替我拂去唇邊的糕屑,笑得十分真切:“是挺大,啊禀,你喜歡麽?”
我自是喜歡。
打是一只山雞起,我就一直喜歡一些亮得打眼的東西。
像天庭上的銀河,此刻的月亮,還有……玄文的眼睛,抑或說此時阮長之的眼睛。
阮長之的眼睛也十分明亮又耀眼。
“你們在看什麽?”水元寶淡淡說了句,清清冷冷走了過來。
我和阮長之都有幾分詫異,轉頭看向他,水元寶沒有說話徑自在我邊上坐了,跟着我們一起看月亮。
我拿了一塊糕,将之掰作三半,一半分給水元寶,一半分給阮長之,還有一半留給自己吃。
阮長之笑着接下糕點,水元寶怔了怔也伸手接下了糕點,我哈哈笑了:“這樣多好,三人同吃一塊糕。元寶,長之,我們三人長大之後必然是好兄弟,哈哈哈!!”
阮長之笑着咬了口糕:“不錯。”
也不知他口中的“好”說的是糕還是好兄弟這事兒?
水元寶愣愣瞧着我,半晌,他面上一紅,狀似不經意低了低頭:“是麽?”
我坐在兩人中間,拿手拍了拍兩人的肩膀,笑得越發開懷篤定:“自然是!!等我們長大了,我們還一起吃糕!!”
更新,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