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近身戰

近身戰

客廳悶熱，考慮到老人的身體，沒有開空調。

在這個令人感到壓抑的空間裏，陶了了臉色蒼白，神色很不自在。

牧泊舟一刻也不想讓她多待。

說完了該說的話，也堵住了奶奶的嘴，他留下陶也然“善後”，伸手帶着陶了了起身。

“我公司還有事，就先走了。”他說着目光掃過陶二叔，落在老婦人臉上，“奶奶，下次再見。”

聲音沒什麽溫度，卻無端叫人冒出寒意。

走出奶奶家的客廳裏，乍一見到外頭的陽光，陶了了還有些恍惚。

陶二叔和奶奶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身體一點點回溫。

“謝謝你。”她輕輕扯了扯牧泊舟的衣袖，做完這個動作才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又抽回了手。

牧泊舟看着她沒什麽安全感的模樣，似乎還沒從奶奶的威壓中回神。

不知道從小到大，她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時刻。

“我理解你為什麽怕她了。”他開口。

“嗯？”她擡頭看他。

西斜的陽光盛放在他身後，這讓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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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君子也怕被小人咬。”

“她不配做你的奶奶。”

牧泊舟一連說了兩句話，讓陶了了覺得，他是在安撫她。

如一陣和煦春風。

這位日理萬機的大總裁，竟然願意這般花心思安慰她這個……這個只見過幾面、基本算得上是陌生人的人。

他……還挺溫柔。

她忍不住笑了笑，恢複了柔軟的模樣。

回去的路上，也是牧泊舟開車送她。車子抵達公寓小區外頭時，陶了了開始解安全帶，牧泊舟看着她，說：“時間不早了。”

“嗯，今天謝謝你。”

這個道謝不是出于客氣，而是真心感謝。他不僅騰出了時間，還解決了她的大麻煩。

“你不餓？”他又問。

“不餓。”

牧泊舟啞然片刻，不得不直白說：“我還沒吃飯。”

“嗯？”陶了了反應了一秒，“那，我請你吃飯？”

牧泊舟長指敲了敲方向盤，似是猶豫了下，才慢條斯理地道：“可以。”

陶了了平時并不會主動請人吃飯，對于待客這一套也很生疏，但此刻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問：“牧先生，你想吃什麽菜系？或者，你有什麽忌口的嗎？”

“不用麻煩了，我看這邊就有一家餐廳。”

陶了了循着他的視線望去，是一家魚粥鋪子。她經常吃，味道很不錯。只是環境裝修十分平民化，如果不是牧泊舟主動說，她也不好意思請人家吃這樣的粗茶淡飯。

看來他這個人，還挺沒架子的。

陶了了在心裏給牧泊舟加了一筆印象分。

忽地，腦中閃過陶也然對牧泊舟那句“業界惡魔”的評價，以及第一天見面時侍茶女郎害怕他的樣子……好像又有哪裏不對。

但沒來得及細想，進了店，服務員就引兩人落座，遞來了菜單。

她下意識将菜單交給牧泊舟，對方卻說：“你來。點你喜歡的口味就好了，我不挑食。”

她不禁再一次認定，這個人是真的沒什麽架子……吧。

兩人安靜地吃完了一頓晚餐。

陶了了本來就不愛講話，牧泊舟又吃得溫文爾雅，整個過程倒是也不覺得尴尬。

特別是經歷了白天奶奶家的一役，陶了了竟覺得兩人有了一種戰友情。

她給戰友點了店裏的招牌魚片粥，還推薦了自己喜愛的幾種小吃。一餐過後，胃裏熨帖，心情也跟着大好，臉上不再有絲毫見奶奶時的陰霾。

晚上，陶了了回到家裏給陶也然打電話感謝他幫忙時，順便誇了誇牧泊舟，用上了“溫柔”這個詞。

電話那頭的堂哥沉默了兩秒，“撲哧”一聲開始大笑不停。

“怎麽了……我這樣說很離譜嗎？”陶了了不服氣，“我又不是不會看人。”

“好吧，噗哈哈哈哈……”陶也然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你愛怎麽說就怎麽說。”

“本來就是嘛。不過哥，牧先生給二叔那麽一個重要的合約，犧牲是不是太大了？”陶了了還在為這件事不安，只是牧泊舟一臉雲淡風輕，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只好來問陶也然。

“這個啊，你還真的不用擔心。”陶也然說，“牧泊舟可是個大魔王，哪有那麽好糊弄的。反而是用一個合約，就能牽制住二叔，其實是他賺了。”

“是嗎？”

“你就放心吧。”陶也然話鋒一轉，“對了，你和泊舟既然進展順利，那估計牧家很快就會要求你們領證了。”

陶了了握緊手機，“嗯”了一聲：“我有心理準備。”

“這樣吧，我問問泊舟明天能不能騰出時間來，你們把離婚協議書先簽了。”

“好。”陶了了說，“還有婚前財産公正一起吧。”

“放心，他們的律師都會安排妥當的。”

第二天下午，陶了了又來到了盛牧集團的大樓。王覺第二次下樓接她，笑容盛大如八月驕陽，路過秘書區時還特意放慢了步子，像是要讓所有人都仔細認認，這可是未來的老板娘。

和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目不斜視、不動聲色的陶了了。

對于他人期許的目光，她總是下意識避開。這個從小到大的性格習慣很多時候都算是優點，例如可以讓她不至于自我膨脹，即便受到關注也能靜下心耕耘自己的童話。

但在與人交際方面，卻又讓她顯得清冷，甚至不近人情。

她坐到了牧泊舟辦公室的沙發上。

牧泊舟盯着眼前一式兩份的《離婚協議書》，一時有些恍惚。根據協議書，結婚三年後兩人會解除婚姻關系。

陶也然說過，這樣對他和她都好。

他一開始也是認同的，畢竟和另一個人共享三年的生活，已經讓他不舒服了。可是現在……

“牧先生？”陶了了已經簽好了兩份協議書，輕聲提醒牧泊舟。

牧泊舟回神，抽出鋼筆的筆帽，簽上名字。

明明是一人一份的合約，他卻覺得輸了點什麽。

勝負欲再燃。

在陶了了收起合約，準備離開之前，他突然開口：“什麽時候領證？”

陶了了略微一愣：“……哦。”

“難道你還有什麽要猶豫的？”牧泊舟修長手指輕叩亮得反光的黑晶桌面，“時間寶貴，有些問題盡早解決。”

這時候，他看起來又像一個商人了。目光直白地提醒她：我的成本已經花出去了，總要收到回報。

說完，他視線落在她微張的唇上，又移開。

“不是，你別誤會。”陶了了說，“只是我還沒有見過你家裏人，他們不知道同不同意我們……”

“是我結婚，本來就不需要他們意見。”牧泊舟打斷她。

“這樣……”陶了了說，“那時間你來定吧？”

“那就現在。”牧泊舟站起來，“我先送你回去取戶口簿。”

這一幕熟悉得和上次他在這裏說出“去見你爸媽”的情形如出一轍。

陶了了都快對這間辦公室産生心理陰影了。

她回神：“不用。我……帶着呢。”

昨天陶也然提醒她把證件帶身上，可她也沒有想過竟然一簽完離婚協議書就去領證。

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也不打算扭捏。

“走吧。”她說着，也起身。

牧泊舟低頭注視着她，忽然俯身。那個姿勢，就像是要親吻她一樣。

猝不及防，陶了了下意識踉跄了一下。

牧泊舟伸手将人攬住，兩人貼得很近，看起來就是按在自己懷裏。

陶了了着實驚呆了。

她看到牧泊舟的黑眸裏似乎蕩漾着……愉悅？

所以他是……在逗她嗎？

如果剛才那一下她沒有躲過，結果會是……

她強行讓自己中斷想象。

兩人離開辦公室，王覺一直守在外面，聽到開門聲就立刻滿面春風地迎上去。他琢磨着牧總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和陶小姐聊完了，兩人應該是要換地方約會去了。那麽他要去安排司機了。

誰知他聽到了什麽？

“我去領個證，下午的會議讓副總代替我。”牧泊舟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靜，眼神卻洩露了情緒。

是滿滿的炫耀。

王覺驚掉下巴，下意識去看陶了了，求證他有沒有聽錯。

然而上次老板說要去見家長時，他躲開了這位陶小姐求助的目光，今天像是受到了懲罰一般，沒有從陶了了臉上看出任何提示。

她沒有此情此景下準新娘應有的嬌羞，只沖他略一颔首，一副公事公辦的淡然神态。

他暗吸一口長氣，這對夫妻，都不是尋常人啊！

不得不說，又一次見證了老板的雷厲風行。

牧泊舟和陶了了一起乘電梯下樓，司機已經就緒，只花了20分鐘就将他們送到最近的民政局。

似乎是為了顯示自己并沒有遲疑，進入□□大廳時，陶了了刻意快了一步。

牧泊舟看着她忽然走到前頭的背影，滞了一秒，又勾唇，跟上。

兩人有條不紊地按照指引一步步走完規定流程，拍照，簽字，直到拿到兩本蓋上鋼印的小紅本本。

走出民政局，陽光晃了眼。

陶了了盯着手中的紅本本，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

就這樣把自己嫁出去了。

這份為期三年的協議，說長……也不長，她應該能應付的吧？

出神之際，牧泊舟的聲音響起。

“什麽時候搬過來？”

“什麽？”

“搬到我家。”他言簡意赅。

對了，既然兩人結婚了，那就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

這是正常夫妻的相處之道，她沒理由拒絕。

“一個月內。”陶了了試探道。

牧泊舟沉默。

陶了了心底有些不安，她抿抿唇。

“那一周內，可以嗎？”

“可以。”他立刻回答，絲毫不給她反悔的餘地，又問，“年內辦婚禮，可以嗎？”

趁勝追擊，一環扣着一環。

陶了了神色有些茫然，她一時沒想到還有婚禮這回事。

如果是普通新婚夫妻，當然要在賓朋面前設下婚宴。可是她和牧泊舟……說白了只是一種契約關系。要在婚禮上展示兩個人含情脈脈的對視和戀愛故事，她怕自己裝不來，會露出破綻。

但是牧泊舟臉色嚴肅認真，對這件事好像沒有打算讓步。

也對，他們牧家娶她回來，本來就是為了提升集團口碑的，哪能不擺婚宴呢？

她回答他：“我都可以。”

牧泊舟觑着她。讓步又讓步，在生意場上可不是好品格，遲早要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不過誰讓她的對手是他呢。

他點了點頭，違心贊許：“很好。”

上車後，牧泊舟讓司機先送陶了了回去。她向司機報了父母家的地址。

今天領證了，應該回去和爸媽彙報一下。

幸好有陶也然這兩天給陶爸陶媽做思想工作，不至于讓他們那樣措手不及。但她将結婚證拿給爸媽時，媽媽忽然開始抹淚。

陶了了安慰她：“我是嫁給我喜歡的人，有什麽好哭的。”

陶孝賢盯着她：“你們真的是男女朋友？”

“當然是啊。”她表現出一臉無奈。

陶媽媽一邊用紙巾擦臉，一邊說：“看那天小牧看了了的眼神，感情應該倒是不會錯。”

聽到媽媽這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欺騙了父母的心虛，還是什麽緣由，陶了了覺得一刻也裝不下去了。

她借故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關上門，心髒依然蹦得厲害。

不一會兒，手機上就有人加她的微信。

備注寫的是盛牧集團公關部的安迪，看真人照頭是個幹練的職業女性。

陶了了和牧泊舟領證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配合盛牧集團公開婚訊。

這個安迪就是來接手這些事的，她的申請留言備注是：“太太您好，我是集團公關部的安迪。”

陶了了盯着“太太”兩個字看了半晌，通過了好友申請。

安迪直接說明來意：“根據我們的企劃，需要準備您和牧總多張不同場景下的個人生活合照。牧總下周在三亞剛好有個會議，您是否有時間同行？”

安迪想讓陶了了趁着牧泊舟在三亞時，收集好兩人的生活合照。

就算是公開婚訊，也不能只有一條聲明。盛牧集團要營造出兩人足夠恩愛的表象，這樣才能借機提升公司的美譽度。

陶了了時間相對自由，答應下來。

晚上，牧泊舟也發來了消息，問安迪是否聯系上了她。

兩人一板一眼地聊了幾句，牧泊舟最後說：“早點休息，牧太太。”

陶了了看着這句話，下意識眨了下眼，仿佛耳邊就是他的嗓音。

閑适，又帶有莫名的侵入性。

牧太太。

他這麽快就進入角色了嗎？

不知道的人，大概還以為他們當真有多麽恩愛吧？

“我才沒這麽早睡呢。”她咕哝一句，往微信上回複了一句“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