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待發芽

待發芽

安迪對牧泊舟一五一十說明了剛才發生的事。

聽到陶二叔甚至想動手打陶了了一巴掌,牧泊舟瞳孔驟然縮了一下,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的目光落在一塵不染的辦公桌上,搭在上面的手攥出了青筋。

他要讓一個人感受到痛苦,有無數種方法。但他并不像逞一時之快,唯有讓那人站得越高——

跌得才越重。

陶二叔被保安攔在片場外頭,他不甘心空手而歸,還在附近繞圈子,打算鑽個空子再去找陶了了。

他了解這個侄女,她心軟,只要把她父母搬出來威脅幾句,她就會跟他低頭。

他的公司因為和盛牧集團簽了五年的大合同,這幾個月都在擴張規模,花錢如流水,現在欠了五六家供應商的錢,他必須盡早填補現金流。

盛牧集團是大公司,流程慢,法務又嚴格,不願意對他的一些違規操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從盛牧集團那裏短期內拿不到錢。

正在他探頭探腦張望時,身上的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的人是牧泊舟的首席助理王覺,他眼睛頓時亮了。

看來侄女還是跟牧總求情了的。

他清清嗓子,拿出長輩的口氣接通電話。

電話那頭,王覺也是開門見山,說盛牧集團的流程無法變更,但是牧泊舟願意以個人名義和他簽一個對賭協議,條件并不苛刻,但他除了可以立刻拿到現金流之外,還有不少後續的收益。

陶二叔聽清了預期收益,錯愕之後,激動得連連說了幾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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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

他怎麽能不高興?果然聽他老母親的沒錯,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喝。

就算牧泊舟很快厭煩了他這個侄女,為了盛牧集團的名譽,他們也不可能一結婚就離婚,所以算來算去,小兩口的新婚期就是他從盛牧集團撈油水的絕佳時期。

至于這個對賭協議的風險……他可是陶了了的二叔,牧泊舟不能立刻和陶了了結婚,也就不至于真的讓他承擔什麽,還能和他撕破臉嗎?

得到了滿意的結果,陶二叔立刻離開了這個地方。

安迪從保安那裏聽說人已經走了,征得陶了了的同意,讓導演繼續未完成的拍攝。

晚上,陶了了回到酒店時,接到了牧泊舟的視頻電話申請。

她還沒有卸妝,真實的臉色被遮蓋,但牧泊舟還是一眼就看出她眼裏的失落。

“心情不好?”他問。

陶了了欲言又止。

“我是你的什麽人?”牧泊舟的背景是辦公室,這個時間了他還沒回家。就在一刻鐘前,他才和律師讨論好了那份與陶二叔簽的對賭協議條款。

陶了了輕嘆一口氣:“老公。”

牧泊舟嘴角揚起:“知道就好,想說什麽就說。”

陶了了頓了兩個瞬息,說:“我感覺自己很對不起你,自從見了我奶奶開始,一直讓你讓步和犧牲。”

錢財對于牧泊舟來說或許不算什麽,但她始終是有虧欠感的。

在牧泊舟這裏,她就像是一顆不穩定炸彈,不知道她身後貪婪的家族何時會給牧泊舟帶來麻煩。

牧泊舟透過視頻看見陶了了輕輕擰眉,上了妝的面容也遮掩不住疲憊。

“你放心。”他說,“我的字典裏沒有讓步,也沒有犧牲。”

陶了了看他。

“非要形容的話,我恐怕是個惡劣的獵人。”

律師拟好的對賭協議條款就在他手邊,他很清楚,只要簽下這份協議,陶二叔跌落人生谷底就是時間問題了。

而這時間何日到來,全憑他的心情。

第二天傍晚,陶了了完成了棚拍的所有計劃,被安迪送回酒店。

gg片的前期拍攝已經完成,她再逗留一天參加主辦方的活動,就可以結束這趟行程了。

卸了妝,洗了臉,她趴在大床上,因為累極,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放在旁邊的手機響了。

她迷迷糊糊接起電話。

“在酒店嗎?”牧泊舟問。

“嗯,在的。”

“下來。”

陶了了頓了頓,腦袋忽然清醒:“你來了?”

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反應,她下了床,踩上拖鞋,走到陽臺往下張望。

然而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酒店內部的花園。

牧泊舟在電話那頭“嗯”了一聲。

“你等等,我馬上下來。”陶了了的聲音裏帶着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雀躍。

她很快下樓,走出電梯後,在大堂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西裝革履,颀長挺拔。

牧泊舟看到他的小太太如一只雀鳥迎了上來,也捕捉到她眼中的一絲驚喜。

然而這只雀鳥卻有些害羞,膽子也不太大,在他面前還有一米處就停下了,仰頭注視着他,目光帶點疑惑:“你怎麽來了。”

牧泊舟上下打量她,确定她沒什麽事,才說:“剛好有個生意在這邊談,已經談完了。”

他不打算如實告訴她,他是為了她特意過來的,否則這膽小的雀鳥又要有心理負擔了。

陶了了不确定這是不是真話,她只能點點頭。

他站在原地沒動。

她凝了凝神,開口:“那你也住這家酒店嗎?”

她想,如果他真是因為生意上的需要過來的,那應該已經訂好了房間。

牧泊舟突然緩緩地彎下腰來,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完全抹消。

斜陽飛入,掃下一地金黃光影。

他就站在光影交界處,一點一點向她靠近,從暗色之中進入光明地帶。

“我沒有訂房間。”牧泊舟看着她沐浴下夕陽下幹淨溫婉的眉眼,喉結微動,“你不是有房間嗎?”

陶了了感覺自己被逗弄了。

她看看四周投來的幾道好奇目光,咬了下唇,果斷地轉身,向電梯走去。

牧泊舟無聲失笑,提起小型行李箱跟在她後頭。

電梯開門,裏面已經有人。陶了了走進去後,牧泊舟故意貼着她而立。

他身材高大,肩寬腿長,陶了了就像被他護在角落裏。然而兩人站得太近,布料摩擦着布料,陶了了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心也不由自主跳得快了些。

打開房間門後,陶了了臉還紅着。她用手背給臉降溫,說了句“我給你燒點水”,就轉過頭拿起水壺去洗手間清洗。

這個房間不是套房,是豪華大床房的規格,和牧泊舟平日出行時的住宿條件相比算是簡陋了不少。

陶了了想到這一點,又後退幾步,看他:“你真的不用另外開個房間嗎?”

牧泊舟放下行李箱,在床邊的沙發上坐下,一派閑适:“我覺得這裏就挺好的。”

“好吧。”陶了了又問,“你吃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去吃?不過我也不熟悉這邊,平時是在酒店餐廳吃的,我覺得口味還不錯。”

“好,都聽你的。”

兩人一起在酒店餐廳吃了晚餐。

但牧泊舟今晚過來,并不只是為了和她一起吃這一頓飯。

離開餐廳前,牧泊舟說:“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白天,馬路會被強烈的太陽灼燒出瀝青的味道,而現在,清新的空氣讓人神清氣爽。

牧泊舟牽着陶了了,不知走了幾個街口,終于進入一條巷子。

街邊只有幾盞路燈亮着,夜色還算溫柔。

他們在一家挂着DIY工坊的商店前停下。

牧泊舟提醒她:“地面有點滑,小心一點。”

踩過青苔石板,推開店門往熱鬧裏走去,牧泊舟朝站在前臺處的老人恭恭敬敬喊了聲:“顧老師。”

陶了了不知道牧泊舟是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

他好像十分神通廣大,不管是在哪裏,無論是做什麽。

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從牧泊舟意識到自己會擁有一位童話作家太太,他就開始留意一切與童心童趣有關的東西。

他從來沒有來過這家店,但他記得在海南的時候,陶了了對手工藝品很感興趣。所以他提前在網絡上找到了這家店,提前和店主顧老打好了招呼。

顧老先是沖牧泊舟和善一笑,視線一轉,看到他身邊的陶了了。

在退休之前,顧老曾經是某大學藝術學院的教授,經常與藝術家打交道。許多有真才實學的藝術家都有些腼腆,做起事來卻很專注,無論大小。

他一眼就看出陶了了也是這樣的性子。

“我們店裏有很多可以自己動手DIY的區域,推薦你們試試制作首飾和陶器,做出成果會很開心的。”顧老笑着介紹道。

陶了了看向牧泊舟。

“別看我。”牧泊舟說,“你自己決定。”

“那,我想試試陶器。”

“好。”

服務員領牧泊舟先去寄存西裝外套。

陶了了走向手工區,身後忽然跟了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像一條小尾巴綴在她身後。

“姐姐長得真好看。”小女孩知道自己被發現了,眨巴了一下眼睛,笑得一臉純真。

陶了了停下,笑着摸摸她的腦袋。

小女孩又說:“那個大哥哥好愛你哦。”

陶了了一頓:“你懂什麽是愛嗎?”

小女孩自信地回答:“我當然懂啊,愛就是把一個人裝在眼睛裏,裝在心裏。因為愛太重了,所以一想到那個人的時候,心就會噗通噗通地跳。”

陶了了眼睫輕顫。

片刻,她輕聲贊許:“你說得真好。”

小女孩跑開後,牧泊舟也過來了。

“先生,小姐,不好意思啊。”服務員走過來,歉意道,“今晚顧客比較多,所以我們缺了一條圍裙。你們兩個只能有一個人用圍裙了。”

做陶器,如果沒有圍裙,很容易就會把身上弄髒。

而且那些泥水不容易清洗。

服務員将唯一一條圍裙交給了陶了了,心裏頭卻嘀咕,顧老為什麽非要讓她撒這個謊,明明店裏圍裙還有很多。雖然顧老提了一句是這位先生私下要求的,可這位先生明明看起來像是有潔癖的那種精英,怎麽會主動要求不用圍裙呢?

陶了了将圍裙遞給牧泊舟:“還是你用吧……”

“你用。”牧泊舟已經挽起了兩邊袖子,徑直在制陶的小凳子上坐下。

陶了了只好穿好圍裙,坐到牧泊舟對面時,還有些歉意地看着他。

他一身高定西裝。雖然外套寄存了,但如果把西褲弄髒了,這一套西裝恐怕就報廢了。

牧泊舟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了笑:“我們是夫妻,任何時候都不要覺得虧欠我。”

言下之意,高定西裝弄髒了也無所謂。

陶了了一下子就想到了陶二叔的事。關于那些盛牧集團主動讓利的合約,關于金錢,她總是愧疚,他一定是看在了眼裏。

牧泊舟擡手,修長手指觸上一只半成品陶器。

他将自己染上泥色,擡眸對陶了了說:“如果真的覺得虧欠,就用你的方式來補償我好了。”

在她這裏,有足以彌補他的無價之價。

這一晚,兩個人返璞歸真,面對面坐着一起制作陶器,身上都飛濺上了不少泥水。

但陶了了好幾次都開懷地笑了,胸腔間被一種情緒脹滿。

愛很重,所以心跳很清晰。

噗通,噗通,噗通。

給牧總加雞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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